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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離忘歸(贖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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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離忘歸(贖契)

須臾片刻,蔣小竹將目光從那赤金鐲子上移開少許,輕嘆道“什麽‘清竹夫人’只不過世人謬讚罷了,如果回到三年前,我也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丫頭,如果當年沒有遇見少爺,我可能就在花樓裏茍延殘喘吧!”

七娘斜睨了一眼遠處的已經消失的茅草屋檐,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趙先生是對韓夫人有知遇之恩的,所以韓夫人才會‘傾囊相助’……”

說傾囊相助似乎有些謙虛,這何止是傾囊相助,將自己的一生交付給那人,改變名字,換卻身份,從此以後只能帶著他人的影子存在,自此,這世上再也沒有蔣小竹,只有蔣清竹。

七娘由衷讚道“夫人真是情深義重……”

想起之前蔣小竹對著茅草屋依依不舍的情景,七娘心裏大概也明白幾分,如果不是真心愛慕,怎麽可能甘心情願為趙先生犧牲自己的一生。

她想象不到當時蔣小竹答應趙延聆這件事的時候,是下了怎樣的決心,又是怎樣的勇氣迫使她在三個月內脫胎換骨變成另外一個人,那三月的勤奮苦練,日夜不休,所吃的苦和所付出的代價也一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蔣小竹苦笑一聲,微微頷首“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就像姑娘說的,就當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吧……”

她垂下頭,看向自己一身錦衣華,欣慰一笑“更何況,我現在過得也不差。”

七娘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明白她所言非虛。

她並沒有承認什麽,但那一句自願足以說明了一切,從今以後,不管是趙延聆欠她的還是宋槿畫欠她的,因她那句過得不差也已經兩清了,她想,這該是最好不過的。

馬車還是駛到了萬福銀樓,樓裏的侍兒一見蔣小竹,急得直跳腳,連聲問這問那,她安撫了幾句,轉身又對七娘道“我家老爺催了好久,我該回去了,既然夫人已經回來了,我以後可能就不去了,那裏一切都拜托姑娘了,其實……”

她壓低了聲音,輕嘆“其實我還真有點羨慕夫人,畢竟在少爺的心裏一直都是她,而她也是最後能陪在少爺身邊的人。”

她停頓片刻,臉色沈了下來,有些欲說不說的樣子,遲疑著開口道“還有一事,少爺的病,怕是撐不了多少時日,夫人和少爺鶼鰈情深,只怕……只怕……”她咬著唇再也說不下去。

七娘將手輕輕搭在她的手上,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這事我有分寸,夫人那邊,我會勸她看開。”

她想如果哪天趙延聆真的撐不下去了,趙夫人肯定痛不欲生,可是清竹夫人呢?又能好到哪裏去?

蔣小竹盈盈朝她拜了一拜,並沒有說什麽,似乎這萬般囑托都在這一拜中,隨後就和一旁侍兒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臨近戌時七娘才趕回茅草屋,此時趙延聆已經提前用了飯菜睡下了,而小鳶和宋槿畫則等著和七娘回來一起吃晚飯。

飯菜都是簡單食材簡單做法,和紅玉閣裏每日精雕細啄的造詣肯定比不了。

七娘抄起一筷頭素炒的青菜,和著白粥吃的津津有味。

她這廂已經喝下去多半碗白粥,探頭去看,發現宋槿畫一如既往吃的極少,碗裏幾乎沒怎麽動過,等到她扒拉光碗裏最後一粒米粥,宋槿畫也才吃了半碗而已,七娘知道勸了也沒用,幫忙把吃光的碗碟一一碼好,幫小鳶送去廚房,便回了屋子自行休息。

這屋子是搭在趙延聆屋子一側,以前是小鳶休息的地方,現在騰出來收拾收拾供七娘居住。

七娘躺在木板拼湊的小床上,雙臂彎曲枕在腦袋下,百無聊賴的望著床頂的帳子,這一日發生了太多的事,她都來不及仔細回想,這世人多有萬般艱難,千般不得已,百般無可奈何,不論是趙延聆,宋槿畫還是蔣小竹,估計都是這百般千般萬般中的其中一個吧,她轉了個身,背對著床帷,囫圇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七娘被一陣刺眼的光喚醒,她猛的坐起來,透過窗外,看見外面已經大亮了,她穿戴好衣飾,推了門步出屋子,瞧見不遠處小鳶在柴垛旁劈柴,而宋槿畫剛巧從屋子走了出來,估計是瞧見了七娘起來,朝著她走了過來,七娘迎面走去,扯著笑朝她道“夫人起的好早……”

剛未說完,她楞了一下,剛才離得遠,她還未曾察覺,這走的近了,才發現宋槿畫一張疲憊不堪的面容掛在臉上,眼圈下隱隱透出烏青的一片,七娘愕然了片刻,這才不確定的道“夫人您這是一宿沒睡吧。”

宋槿畫用手撫了撫面容,尷尬的一笑,轉了話題問道“昨夜姑娘休息的可好?”

七娘道“還好。”

她朝趙延聆所在的屋子瞟了一眼,又看向宋槿畫,沈默了半晌,猶豫開口道“趙先生,他的病……”

“我知道的。”還未說完,就被宋槿畫打斷,她低著頭,看不清她說這話的時候究竟是什麽表情,她道“相公親口給我說的,你不要看他現在躺在床上,其實他自己的身體他清楚的很,如今能夠重新回到他身邊,妾身覺得每一日都是上蒼恩賜。”

七娘凝眉看著她,其實宋槿畫心裏什麽都明白,也無需旁人安慰什麽。

足有半個多月,七娘一直在茅草屋居住,日出而醒,日落而息,那段日子,他們看著那個日漸頹敗的人消沈下去,看著小鳶在無人的時候偷偷摸著眼淚,看著宋槿畫在夜半時獨自坐在院子裏,七娘想,她們心裏都明白,那個人真的是熬到了盡頭,上蒼終究是要收了他的命。

趙延聆最終還是沒有熬過這個春季,半個月後,帶著對宋槿畫的萬分不舍撒手人寰。

那一日,趙延聆在屋子裏突感一陣胸悶目眩,他扶著胸口一時喘不過氣,眼前一陣眩暈,體力不支暈倒在床頭,小鳶一路瘋癲的跑去請來鎮上最好的大夫,大夫瞧過也只好嘆著氣說無能為力。

小鳶默默無淚的塞了一錠銀子給了大夫,隨即送大夫出了屋子,七娘緊隨其後也一同出了屋子,,最後的時光,應該留給她們,這個時候任誰留在屋子裏都顯得多餘。

宋槿畫緊緊拉著他的手,望著他有氣無力的模樣,幹涸的眼睛紅腫腫的,趙延聆看著她,心中似有千言萬語。

他費力的將手伸進腦袋下的枕頭裏,摸索一陣,拳著手出來,鄭重其事的交付到宋槿畫手中,她一展開,是一把銅制的小鑰匙,宋槿畫正好奇,只見趙延聆擡起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胳膊又指了指床頭的棗紅色小木櫃,示意她打開。

她按著趙延聆指示,用手中的鑰匙三兩下就打開了木匣子,裏面整整齊齊疊著一張張有點泛黃的紙,她顫著手拿起來翻了翻,透著屋內不太亮的光,她反覆確認紙上的內容……

突然宋槿畫瞪大了雙眼,將手上的東西緊緊抱緊懷中,一聲疊一聲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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