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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遲到十年的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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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遲到十年的助攻

整個東平市似乎沒有老舅不認識的人,他背著手在街上晃悠,跟這個人嘮兩句,順走個剛炸好的麻花,跟那個人嘮兩句,順走瓶桌上的汽水。吃飽喝足以後,又掏出個小鏡子對著整理剛燙好的發型。頓時,隔著八丈遠的趙明月感覺聞到了一股發膠味,這是童年時的陰影,老舅不但愛折騰自己的頭發,還折騰過她的頭發。曾經,他在發廊當洗頭小弟的時候,給年僅八歲的趙明月整了頭紅毛。

十年過去了,老舅竟然一點沒老?原來擺爛才是最好的養生,姥爺曾經總結過這種生活。

某大齡男青年,整天游手好閑,

中午招搖撞騙,晚上四處蹭飯,

身上沒有閑錢、私生活還混亂。

不過,趙明月現在想開了,心安理得做個街溜子,有什麽不好,這不就是東北版《風平浪靜的閑暇》,這種氣質,就叫做松弛感。

果然,質疑老舅,理解老舅,如今想成為老舅。

於是,沒有社保的一老一小蹲在小賣店門口,一人一瓶大窯汽水,討論起了人生的話題。

“老舅,我都快三十了,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麽辦啊?”

“你這個問題啊,應該去極樂寺找個大師探討探討,老舅不負責這個。”

“你在紅塵摸爬滾打滾了這麽多年,我問那紅塵外的有啥意義,他也沒有經驗。”

“那就說道說道,看過《兩桿大煙槍》嗎?”老舅突然變得嚴肅,“這類黑色幽默的電影啊,一句話總結,就是笨賊偷寶藏,沒偷成還鬧笑話。”

“老舅的意思是,人生是寶藏,我們都是笨賊。”趙明月努力參透其中的玄妙,“努力不努力,到最後都是個笑話。”

“我的意思是,你有時間多看看電影,嘲笑別人的人生,別一天天的瞎琢磨。”老舅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道,“人生要真是個寶藏,千萬別想著怎麽偷,偷是偷不成的。”

“那怎麽辦?”

“要想想怎麽不勞而獲。”老舅拍拍屁股離開,深藏功與名。

“高!簡直就是哲學大師!”趙明月恍然大悟。

“跟老舅混吧,且有你學的呢,行了,我先走了,買單啊。”

“老舅,那你都是怎麽不勞而獲啊?”

只見老舅瀟灑一指,指向了旁邊的一間店,趙明月順著視線望去,看見了中國體育彩票幾個大字。

“買彩票?”雖然半信半疑,但她還是走了進去,最後,帶著一塑料袋的刮刮樂回了家。

整理人生的第一件事,從幻想暴富開始。

趙明月將刮刮樂倒在床上鋪滿,鄭重其事地洗手焚香,還特意拿了一把新剪刀,十分有儀式感。此時的她感覺自己即將擁有整個世界,既緊張又刺激。

在滿床的刮刮樂裏,刮啊刮啊刮。

中了!五塊錢!又五塊錢!大獎!大獎!大獎!

帶著天降驚喜的幻想,趙明月努力刮了兩個小時,終於刮完了1000塊錢的刮刮樂,一算戰果,發現還賠了40塊錢。

即使這樣,她依舊很開心,像是末日茍活下來的人,起碼沒賠個底掉。

經過一天的時光流逝,窗臺上的落日珊瑚顏色淡了不少。

趙明月躺在一堆刮刮樂之間,突然感慨了一句,快30歲的人,在床上做的最刺激的事,竟然是刮刮刮樂。太可惜了。哪裏有男高中生可以看呢?

猛然間,她想起了小侄女,她現在應該正在上課吧?

於是,趙明月翻箱倒櫃找出了當年的校服,跟小侄女的校服對比了一下,發現大差不差,故意畫了個減齡妝,準備混進學校。

本想趁著中午放學的時間混進去,結果,她剛走到了門口,被保安攔了下來。

“家長不許進!”保安把胳膊一橫,擋住了趙明月的步伐。

我長得跟十八歲也沒有什麽差啊。趙明月不服氣,質問保安,“有沒有可能我是新來的老師?”

保安完全不慫,拿出了桌上的高考真題,“來說說,你是哪科老師?”

為了男高中生,必須想個辦法。

於是,教室裏的小侄女收到了一條微信,是她愛豆的簽名照,在經過了仔細詢問確定真偽以後,小侄女含淚答應了倒黴姑姑的計劃,只見她以飛快地速度沖到了辦公室,直接撕毀了自己的作業,只為換取一個叫家長的機會。

一個小時以後,趙明月以家長的身份,大搖大擺進了校門。

“現在,家長能進了嗎?”她沖著保安挑了挑眉,一臉開心地走進了老師辦公室。

坐在教學樓前的臺階上,趙明月認真欣賞著那些十六七歲正在打籃球的少年,真是一道愉悅的風景線啊。

男人這個生物,不適合長大,少年的時候,他們有清澈的目光,長大了,就油的油,蔫的蔫,爛的爛,整個菜園子,挑不出一顆好菜。

觀賞完少年打籃球,趙明月心滿意足離開了學校。

就這麽跳脫地生活吧,享受世界上所有的相與色,讓它們都變成心情愉悅的土壤。明明是美好的二十代光陰,卻過著刻板壓抑的生活,無限內卷的忙碌,和自我內耗的不安摧毀了人生的一切可能,現在,她不再追求努力,不再追求意義,只要快樂,無邊無際的快樂。

風吹動垂柳,樹枝搖搖晃晃,趙明月腳步輕快,路過籃球場的時候,透過鐵絲網,她又看到了一群少年在打球,目光不自覺被吸引了。

“加油啊!回防回防!三分好帥!”她開心地沖著球場喊,儼然一個合格的觀眾。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是周應淮,他的眼眸同樣清澈,不輸給十幾歲的少年。

“好巧啊,小弟。”江邊散步以後,趙明月天真地認為二人的關系已經緩和,因此,主動和周應淮打了招呼。

“這些都是祖國未來的花朵,放過他們吧。”周應淮完全沒有了昨晚的溫柔,語氣冷漠。

“都是花朵了,可不就是用來觀賞的?放心吧,小弟,你也是花,比他們還好看。”趙明月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臉,像哄孩子似的,不料,被瞬間推開。

“你說要整理人生,結果跑來看男高中生?”周應淮再次相信了一個道理,人,是不可能改變的。

“說起整理人生這個話題,我之前托你轉交給你表哥的那些情書,現在,還留著嗎?”趙明月試探問道。既然白月光夢碎,那些社死的證據必須銷毀。

周應淮沈默著,沒有回答。

“把它還給我吧,你一直反對我跟你表哥在一起,現在,如你所願了,我對他完全沒有興趣了,一點都沒。”趙明月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期待著他的回覆。

“情書,我的確都留著,一封不差。”周應淮頓了頓,“不過,我不打算還給你。”

這是什麽意思?趙明月疑惑不已,心想我們不是昨晚就和好如初了嗎。

“法律是有追訴期的,情書就沒有了嗎?你想讓我助攻就助攻,想拒絕就拒絕,現在,話語權在我這裏。”周應淮又恢覆了那天在山上的狀態,宛如一個冷面無私的法官,訓斥在法律邊緣反覆橫跳的犯人。

“你不是一直求我幫你助攻嗎?現在,我答應了。”說完,他揚起一個得意的笑容,似乎在說,別做夢了,我不會放過你。

周應淮……是想報覆我。趙明月終於想明白了,但同時,她更不明白了,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昨晚還好好的,今天就又燃起了覆仇的欲望。

“庭外和解行不行?”

“昨晚不是還好好的?”

“我真的不喜歡你表哥了,再留著情書,你表哥也尷尬啊……”

無論趙明月說什麽,周應淮都以沈默回應。

“你到底為什麽非要不死不休地報覆我,難不成,是貪圖我的美色?”

看了看氣急敗壞的她,又看了看不遠處的籃球少年,周應淮十分篤定說了一句。

“你沒有美,只有色。”

原本平息的仇恨,是如何又被點燃的呢?

清晨,在江邊和趙明月分開以後,周應淮就回了家,一進門,就見到姨姥姥跟沈岐正忙著洗菜,是東北特有的蘑菇,名叫榛蘑,曬幹後用來做菜,味道極鮮。

他這才想起,今天中午是全家人為姨姥姥安排的接風宴,本來說好去外面吃,姨姥姥偏要親自下廚,給大家露一手,於是,沈岐一早就帶著姨姥姥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菜,準備回來包餃子。

“姨姥姥說你一晚上都沒回來?”見表弟臉色不好,沈岐十分關心地問道。“是不是在工作室通宵趕稿了?”

“嗯,有點事。”周應淮沒有正面回答,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有一瞬間的心虛,關於昨晚和趙明月共處了一夜這件事,他下意識覺得背叛了表哥。

臨近中午的飯點,親戚朋友們陸續來到了家裏,不是坐在沙發上嗑瓜子嘮嗑,就是去廚房跟姨姥姥八卦,整個房子瞬間被喧鬧聲填滿。

周應淮最不喜歡這種飯局,幸好,因為表哥身上要素過多,承擔了話題的中心,大家紛紛問起創業的艱難、離開上海是不是另有秘聞、以及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沈岐見招拆招,總算應付了過去。

正在煮餃子的姨姥姥突然問了一句,“我記得你上高中的時候,好像有個小姑娘特別喜歡你,現在還有聯系嗎?”

“哪個小姑娘?是不是跟小淮關系挺好那個?”二姨率先占了一樓。

“是老趙家那個姑娘嗎?我認識她爸,聽說在北京工作啊。”三叔立即響應。

“前不久從北京回來了,這姑娘膽子大,做什麽內衣設計師的,整天跟一群男模一塊工作。”五姑也不落人後,語氣中還有一絲羨慕。

“不會就是你要招到公司去的那個同學吧?”沈岐的爸爸瞬間恍然大悟。

親戚們東一句西一句,完整地拼湊出了整個事件。見狀,聰明的沈岐立刻假裝要開騰訊會議,鉆進了臥室,將小弟留在了戰場。

這時,餃子出鍋了,大家邊吃餃子邊七嘴八舌地審問周應淮,中心思想不過是,這姑娘行,你幫著撮合一下。

“你表哥最近壓力很大,談個戀愛,正好緩解一下創業的壓力。”

“談戀愛不是用來分擔壓力的。”周應淮主打一個遵紀守法講道德,“人家女孩又沒有做錯什麽。”當然,趙明月的確做錯了很多事,但傷害的人不是沈岐,所以,罪不至此。

聞言,親戚們當即不忿,立刻群起而攻之。

“當年就差你沒真的幫忙,你要是幫忙了,說不定人家早就在一起了。”

“可不咋地,人家明明挺般配,你說你非得跳出來阻止。”

“你表哥要是不喜歡她,能讓她進自己公司嗎?”

周應淮忍無可忍,將筷子重重摔在桌上,“是他們沒緣分!跟我沒關系!”

此時,電視裏正在播放知否,剛好演到明蘭質問顧廷燁耍詐拆散了她跟賀弘文那一段,顧廷燁言之鑿鑿來了一句“你們沒緣分!”

“這孩子,學什麽顧廷燁啊。”姨姥姥不禁吐槽,按你的漫畫來,你就是NPC,主角的臺詞可不是你該說的。

“你介入了這段因果,是要負責的。”信奉玄學的二姨做了最後的判斷,一句話,五姑瞬間忘掉了上帝的教誨,拍手附和。

於是,這一頓接風宴,以眾人勸誡周應淮幫忙助攻表哥跟表嫂作為了結束。

不想再聽這種啰嗦,周應淮直接去了工作室,臨走前,他走進臥室,跟沈岐說了一句話。

“趙明月的專業能力很優秀,她失業跟水平無關,不要因為那天的事,影響你的判斷。”

“既然你提到這個事了。”沈岐見縫插針,“你當年跟趙明月關系還算不錯,幫哥勸勸她,讓她趕緊來上班!”

怕表弟不答應,沈岐立刻哭唧唧地念叨起自己當年對他的那些好。

當年她追你來找我,現在你追她也來找我。周應淮頓感無語。你們倆的事,幹嘛非要拽著我這個外人。

去工作室的一路上,周應淮一直在思考,為什麽他的人生,總是繞不開這個女人?

安靜的辦公室中,只有筆迅速劃過數位板的聲音,周應淮簡單幾筆勾勒,一個騎著老頭樂在世界末日橫沖直撞的終極女反派就誕生了。

說來也奇怪,自從創造了這個形象以後,他的思路就被打開了,不過兩個小時,就補上了昨天欠下的任務。原來略顯嚴肅的廢土題材,因為加上了這個新角色,而變得有趣了很多。

這個反派繆斯也算有點功勞,周應淮不禁感慨,如果這個角色代入趙明月的臉,故事就更有意思了,想到這,他淡淡笑了一下。

這時,陳易安抱著一個盒子走了進來。“有人送了開業禮物來!”

盒子打開,是一盒鞭炮,名叫大地紅。在東北,結婚、開業、學子宴,一般都會挑一個好時間,放一掛鞭炮,越響寓意越好。

周應淮頓時有種不好的念頭。“是你的繆斯送的,說是感謝你,我覺得不錯,五分鐘後就是吉時,你是總裁,你來放。”陳易安的話果然印證了他的猜測。

“趕緊扔了。”周應淮一把推開,“不環保。”

關於她的一切,他都十分抗拒。不過,陳易安連連請求,員工們也十分期待,興沖沖地等在門口,周應淮閃過了一絲僥幸心理。

在剩半分鐘的時候,他還是滿足了大家的願望,高高舉起了那掛鞭炮。

一切都按照正常的流程在進行,可惜,黑月光詛咒上線,最後,他的手臂還是被鞭炮崩了。現在,一手一個傷疤,倒是挺對稱。

這一切的根源不就是她嗎?手臂的傷隱隱作痛,過去的陰影再次覆蘇,不能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她還沒贖罪呢。

周應淮若有所思,真正的報覆是她不想要什麽,就給她什麽。想到這裏,他似乎有些隱隱的興奮,這份仇恨,不死不休。

於是,他從保險櫃裏拿出了那些情書。

這些情書,被他保存的很好,是出於善意,他覺得任何人付出的心意都應該被尊重。

情書的內容,自然也是熟記於心的,於是,他挑了一封最社死的,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了趙明月。

收到照片威脅的趙明月,穿著睡衣就匆匆跑下了樓。

小區門口,周應淮背靠著墻,靜靜等著她的到來。

“怎麽?愛上我了,這麽晚了還想見到我的臉?”趙明月經常喜歡說些沒正經的話,這一點深深遺傳了老舅。

而這一點,是周應淮最討厭的,十年前,剛來東北的他還很害羞,結果趙明月動不動就端著長輩的範捏自己的臉,本以為這也許是關系好的表現,結果發現她跟所有的男生都這麽親近,這算什麽?

“做人應該惜字如金,整天這樣胡說八道的,上一個是被武松打死的西門慶。”

“好好好,金蓮同學,這麽晚了,叫我出來幹嘛,是不是良心發現,打算把情書還給我了?”

“情書啊,我沒帶過來啊。”周應淮挑了挑眉。

“那你什麽意思?”

“我只是試驗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在乎這些情書,既然它還有效,那就好。”周應淮的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明天上午,來園區面試,面試沈岐的公司。”

這就是助攻的第一步?不,是覆仇的第一步。趙明月突然想象了一個畫面,公司門口用一堆情書擺放了個心。太可怕了……

趙明月的夜晚,在焦慮中度過,一連給周應淮發了三次微信。

周應淮的夜晚,在趕稿中度過,即使忙到連飯都沒有時間吃,但面對趙明月,依舊不想輸面子,就像被高啟強打了一酒瓶還硬撐的徐江,他一口氣畫了三天的漫畫,只為了明天能助攻,不,覆仇。

小劇場:

關於故事的大反派,周應淮一直沒有靈感,在熬夜加班的晚上,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趙明月開著老頭樂飆車的畫面,於是,一個最終大BOSS誕生了。

一個開著老頭樂在世界末日橫行霸道的女人,一棍打死一僵屍,但生前長得好看的僵屍只打個半死,養在家裏後院。

一天以後,周應淮用平板瀏覽昨天更新的漫畫,驚訝地發現這個新出現的人物獲得了大量喜愛。

“我早就說過,她在你的視線裏,就是很耀眼。”陳易安一邊啃雞架,一邊說道,“你看,連她衣服的細節都這麽詳細,別的人物有這個待遇嗎?”

“除了愛,厭惡也可以是刻骨銘心的。”周應淮不否認,他的視線總是停留在趙明月的身上,可是,並不是他主動,而是她非要湊過來搶占了自己的視線。

後來的事證實了這種觀點,他一直以為愛情是有一個人輕輕敲開心門,卻沒想到,趙明月是用腳把門踹開的,而且,還把房子拆了,讓他逃無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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