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鐵鍋燉小燒烤，吃完你再泡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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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鐵鍋燉小燒烤，吃完你再泡個澡
周末的上午，趙明月被一陣咚咚咚的菜刀聲吵醒，父母已經準備好了早飯，是她愛吃的豆角燉排骨。
“這次什麽時候回北京？”吃飯的時候，李女士隨口問道。
碗裏的排骨瞬間不香了，趙明月沒有把失業離開北京的事告訴家裏，本想著入職沈岐的公司以後，再給他們一個驚喜，沒想到白月光夢碎了。
“這次我在家多住幾天。”她含糊其辭，將這個問題糊弄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她又故意試探。可是，沒有人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要不我就在家這邊，考個公務員得了，還能天天吃燉豆角。”
“你以為公務員那麽好考啊，就你這腦力？”李秀麗女士對這個女兒，從小就又愛又恨，不好好讀書還劍走偏鋒做了這麽個工作，如今她已經不想管了，只要女兒每個月都有社保，是個正經人就行了。“比你老舅強就行了，你老舅連社保都沒有。”
至於老趙，他不知道哪裏來的邏輯，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天生的雄鷹，就應該四處飛。他關心的是，女兒這次回北京，行李箱裏能放下多少特產。“訂了機票告訴我，我提前給你塑封冷面和辣菜，對了，還有菇娘果。”
之前在北京的時候，他們動不動就說，要不回家考個公務員吧，現在我真的回來了，反而沒人支持留下來了。一番無效溝通以後，趙明月暫時隱瞞了失業的事，避免家庭糾紛的產生。就在苦惱之時，她接到了高中同學宋佳怡的電話，感覺找到了救星，立刻換上衣服出了門。
洗浴中心內，一派輝煌大氣，那裝修風格宛如西方皇室宮殿一般。
出於職業習慣，趙明月本來想維持時尚圈千頌伊的人設，出門前一番精心打扮，結果沒想到，一上來就被拉到了洗浴中心，阿姨給她搓得那叫一個幹凈。
“鐵鍋燉小燒烤，吃完你再泡個澡。”趙明月盤腿坐在沙發上，享受著美味的果盤，不禁感慨道，“東北人民的生活真是快樂啊！”
和職場上的友情不一樣，宋佳怡是她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兩人不用寒暄就回到了以前的相處狀態。青梅竹馬不止是異性，還有女孩子之間那如白月光一般的友誼。宋佳怡是黑龍江省電視臺的記者，目前負責的是民生新聞節目，再之前是老年相親節目，所以，八卦正是她的專長。
“睡了幾個男模？”宋佳怡一臉認真，她不關心好朋友掙多少錢，是否買房，她只關心對方有沒有得到不一般的人生體驗。
“你現在采訪方式這麽野啊？”趙明月不禁懷疑，這姐們拿的記者證是真是假。
“我在老年相親節目，見過更野的多了去了。”宋佳怡一臉神秘，“想聽嗎？”
“正打算向您請教呢。”趙明月恭恭敬敬遞了一杯奶茶過去。
一層洗澡，二層桑拿，三層吃飯，四層打游戲，宋佳怡帶著趙明月體驗了完美的一天，八卦了一番北京和東平的都市異聞，絲毫沒有浪費58塊錢的票價。
兩人從洗浴中心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此時的天氣十分涼爽，宋佳怡提議再去吃頓燒烤，那家店環境好，還有帥哥駐唱，適合聊點深夜話題。
兩人眼神一對，立刻殺到了店裏。
東北的物價十分友好，兩個人點了一堆，也沒花多少錢。當趙明月正準備大快朵頤之時，幾個熟悉的面孔出現了。
推門而入的不是別人，正是周應淮，他的身後跟著陳易安跟沈岐。
怎麽是他？趙明月頓時失去了對美食的興趣，側過臉，不想理他。
而剛進門的沈岐一眼就看到了趙明月，主動過來打招呼，畢竟他暗示入職的事，還沒有得到回覆。
當年怎麽沒有這種人群中一眼看到我的超能力呢，趙明月不禁感慨。在沈岐的堅持下，兩撥人一起拼了桌。周應淮沒有拒絕，一臉平和的面容，似乎上次憤怒到極點的人不是他。
宋佳怡得知沈岐開了公司，立刻產生了興趣，連連發問，剛好給了沈岐介紹的機會，趙明月趁機悶頭幹飯，她一點都不想聽工作相關的事了。
見她興趣平平，沈岐立刻示意表弟，好好招呼自己的老同學。
於是，周應淮盛了晚豬腦湯，放在了趙明月的面前。
“喝點豬腦湯吧，以形補形。”周應淮記得清楚，高中的時候，她總喝這個，說是為了高考所以要補腦子，那個時候，他就不理解，補成豬腦子做什麽。
“以形補形，你也吃一點吧，高蛋白。”趙明月迅速反擊，將一盤烤羊蛋蛋推了過去。以為我就不會往對方的傷口戳嗎？她的眼神故意往下瞟了瞟，似乎在說，這麽多年了，你的傷好了嗎？
一旁不明所以的陳易安拿起一串咬了一口，隨口發問，“這是羊的哪裏啊？”
宋佳怡秒回答，“是羊的那裏。”
陳易安立即反應過來，瞬間開始嘔吐。
“這麽多年，看來你對這種器官研究頗深啊。”周應淮已然習慣了她的語言風格，迅速反擊。
“這麽多年，你的版權費是不是應該給我結一下？”趙明月也不落下風。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敏銳的宋佳怡瞬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開口問沈岐，“他們，是不是有什麽過節？”畢竟是新聞系出身，她可以斷定，在重逢以後，這兩個人發生了點什麽。
而沈岐根本不在這個邏輯裏，他嘆了口氣，悄聲回答，“都是因為我，怪我不管做哥哥，還是做同學，魅力都太大了。”
為了避免尷尬，陳易安主動破冰，提到自己買過V.B的好多潮服，身為設計師的趙明月自然是見過很多世面了，又問道她參加時尚晚宴的經驗。
趙明月想了想，繼續無業也不是個辦法，既然愛情沒了，就得要錢了。
於是，順著陳易安的話題，她擺出了都市麗人的姿態，打算多要點工資。
她一邊聊天，一邊故意展示了完全不用手只用一個叉子的優雅剝蝦方法，引得陳易安讚嘆不絕。
看著她拿腔作調，時不時撩起的發尾，周應淮笑而不語。因為下一道菜，是豬蹄，他故意推到了她的面前，想看看都市麗人怎麽啃豬蹄。
趙明月故作優雅，用刀切了半天，怎麽也切不動，只好用說話緩解尷尬。
“關於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沈岐充滿期待地問道，“我這家服裝公司，現在就缺一個經驗豐富的設計師。”
“其實，我還在考慮……這次回來，是為了先了解一下你的公司，畢竟我在北京這麽多年，習慣了那邊的一切。而且這次，我是想給自己一個治愈的假期。”
這是談判的常規，為了多要點工資，自然要維持人設。
周應淮沒有說話，沈默著喝茶，絲毫不見了那天的陰險毒辣，趙明月暗暗感慨，這個小弟，真是演技高超。
幸好，他後面全程安靜，趙明月輕松樹立了時尚圈歸來的東北千頌伊人設。
吃完飯後，沈岐堅持他來請客，趁著他開發票的時候，趙明月先一步走出了店裏透風，這一頓飯，吃得真累。
沒想到，周應淮竟然跟了上去。
“你不是失業了，才回的東北嗎？怎麽變成了治愈自我的假期了？”周應淮毫不留情拆穿了真相，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趙明月，仿佛是法官在看著說蹩腳謊話的犯人。
他怎麽知道……趙明月不禁楞住了。
“聚餐公然辱罵老板，被當場開除，回到老家，卻耀武揚威似的擺起了架子。”周應淮語氣不屑，“跟裸著上身的男模一起工作，不是很幸福嗎，舍得為了表哥放棄一片森林？”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靠近一步，“還是森林失火了，你沒機會了？”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事的？趙明月的腦子覺得奇怪，但嘴已經先一步反擊，“這麽關心我，很難不懷疑你對我有點想法啊。”趙明月同樣上前一步，迎上他的目光，“而且是那種果郡王對甄嬛的想法。”
她的氣勢占了上風，周應淮後退一步，十分守男德地避開了目光。
眼看著勝利的旗幟到了自己手裏，趙明月十分得意，“沒錯，我是失業了以後才收到沈岐的邀請，這又怎樣，不能說明我的能力有什麽問題。”
她越說越得意，像走T臺一樣，把包往肩膀後一甩，打算帥氣離開。
不料，剛才拿手機的時候，包沒扣好，她這麽一甩，從包裏掉出了一堆照片。
那是原本要挑選拍攝的男模簡歷照。
她走的急，一直沒來得及收拾。
趙明月連忙蹲下來去撿，一邊撿一邊吐槽自己，“怎麽忘記扔了，都失業了還留著工作資料幹嘛！”
好風憑借力，送它上青雲。一陣北風吹過，照片吹得四處都是。
“你失業了？”一個聲音傳來。
趙明月一擡頭就看見李秀麗鐵青的臉，她有些慌張，這裏剛好是李秀麗女士跳廣場舞的附近，果然，一群阿姨圍在她的身邊，正饒有意趣地打量著這些半裸男模的照片。
時尚圈千頌伊，就這麽隕落了。
趙明月可以預感到，未來的一段時間，東平市的人們會怎麽議論她。
自從“北風吹艷照”事件以後，趙明月就成了東平市茶餘飯後被八卦的對象，熱度甚至超過了前不久某某校長出軌事件。
好事的八卦群眾們議論紛紛，彌漫著一種正經人誰做什麽內衣設計師的感慨。
趙明月倒是沒那麽在意，畢竟從小開始，她就頗有名氣。
趁著這場失業風波，她開始了正式的黑土地退休生活，享受著徹底躺平的快樂。
穿起毛球的舒適睡衣，通宵刷已完結的電視劇，退掉所有工作群，左手蜜雪冰城，右手鴨脖自由，簡直是當代年輕人最放縱的快樂了。
就這麽快樂躺平了兩天以後，她突然有些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打算出去轉轉，現在正好六點，還可以趕一波早市。不過，小區樓下聚集著一群曬太陽的退休老奶奶，這要是從中間路過……場面真是比玄武門事件還要精彩。
如何躲過這一場輿論風波呢？趙明月用好久沒轉過的腦子認真思考了一下，頓時有了個好主意。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了。
她翻箱倒櫃，找到了幾件奶奶生前的衣服，是那種鮮艷與老氣完美融合的花色，再年輕的人，穿上它，也能瞬間成熟。
反正都辭職了，還服什麽美役。以前，出於職業尊重，她必須註重衣服和妝容，不能拉低身為設計師的逼格。更可怕的是，每天一睜眼，就要看時尚資訊，一點流行趨勢都不能落下。現在，穿上寬松的老年裝，別提多麽舒服了。
難怪那麽多時尚博主推老頭衫了，真是有一種被解放的自由。
趁著家裏人還沒有起床，趙明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悄悄溜了出去。
小區的早晨，是屬於老年人的，晨練的老大爺們，都戴著個隨身聽，大聲公放著郭德綱的相聲。趙明月學著老大爺的樣子，背著手慢悠悠地走，簡直完美融入，沒有一個人發現問題。
終於聽不到八卦了。她十分開心，準備奔赴早市。
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老奶奶們都很奇怪，這個人是什麽時候搬進來的？怎麽會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出於同齡人的好感，為首的老奶奶立刻招呼趙明月過來坐，趙明月故意指了指耳朵，裝作她耳朵不好使的樣子。
眾人一看，更怕她一個人孤單了，熱情地拉她過來，甚至把最好的位置，一個紅色的老沙發讓給了她，這可是八卦區的王座。
沒抵住這份誘惑，趙明月放棄了逛早市，選擇打入了敵人內部。
清晨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有種剛剛好的舒適感。
趙明月依靠著“王座”的紅色沙發，美美地曬著太陽，面前還有瓜子可以磕。
有吃有喝，還有看誰不順眼都可以說幾句的權利。
“誰家孩子，跑步還穿露肚臍的衣服，多寒啊。”一個穿著羽絨服的老奶奶感慨道。
“可不咋地，等老了就知道了。”趙明月接的十分順。
“一單元的小夫妻啊……”另一個老奶奶開始分享桃色新聞，趙明月瞬間把耳朵伸了過去。
人生嘛，偶爾被別人八卦一下，再偶爾八卦別人一樣，起起落落，就是圖個樂子。
曬了好長時間太陽，趙明月不忘初心，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假裝要回家吃藥，離開了八卦區。
上午的小城，到處充滿了朝氣。
趙明月一路從早市逛到了商業街，那是市中心的繁華地段，有商場、酒吧、KTV。
東北的馬路寬闊，不似北京那麽擁擠，叫人走在路上，都那麽開心。
如果就這麽退休，餘生都不用工作，那真是老幸福了。
逛了一上午，肚子早就叫了起來，聽完歌，趙明月往回去的方向折返，路過了一個幼兒園，裏面的小孩子一開始就蹦蹦跳跳地走路，像是永動機一樣，一點也不會累。
同樣正開心著的趙明月，整個人像微醺了一樣，她一高興，就容易飄飄然。
她突然也想試試，小朋友的快樂。
於是，回去的路上，她學著小孩的樣子蹦了起來，不僅如此，還買了個隨身聽，一邊蹦蹦跳跳一邊聽汪蘇瀧。
“你的愛被埋葬恨被收藏痛應該原諒~”
左跳跳、右跳跳，找到了跳皮筋的快樂，就這麽，一路蹦到了小區附近。
“這老太太腿腳還挺好啊。”正遛狗的張大爺不禁感慨道，他打算過去問問，她吃的什麽保健品，平時在哪個抖音直播間買的氨糖軟骨素。
不料，剛走過去，張大爺突然覺得這衣服這背影有點眼熟。
這個花色跟搭配，像一個老朋友啊，別的老太太可沒見過喜歡這麽搭配的。
難不成七月十五，老朋友來找他了？
張大爺本來就腿腳不好，這麽一琢磨，差點沒坐在地上。
與此同時，剛下班的老趙拎著買好的菜走進小區，再過幾天，他就退休了，趁著工作清閑，特意中午回來給女兒做午飯，想著女兒這幾天都熬夜，這會兒肯定還在睡覺。
老趙跟鄰居嘮了兩句磕，剛想回家，突然被人拉走了。
他一轉頭，是以前經常到家裏來陪二老打牌的張大爺。
“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張大爺急得不行，拉著老趙就走。
可憐的小狗就被拴在了樹下，一臉茫然，它並沒有看見什麽，為什麽主人那麽驚慌呢。
趙明月正在那兒蹦得高興，殊不知，看到她背影的老趙，鼻子一酸。
這不是……
只有趙明月的奶奶，喜歡這種花色的外套，還說這是老年人的時尚。老趙不禁百感交集。
張大爺一看他的表情，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都說農歷七月要留神，果然是這樣啊。
就在兩人眼淚要下來的時候，趙明月一轉身，看見了二人奇怪的樣子。
“爸，你怎麽哭了？”趙明月關切問道。
老趙楞了一會兒，把菜一丟，搶過張大爺的拐棍就沖了過來。
“我打死你！你對得起你奶奶嗎……”
今天，是個吉利的日子。
園區內，陳易安一早就準備好了剪彩的東西，等待著真正的老板，周應淮的出現。
辦公室已經全部整理好，就連員工都一口氣招了五個。
幾個剛剛畢業的學生，都是聽了殺月的名頭，才來的公司。
直到快十一點，周應淮才推門走進工作室。
“怎麽沒穿我特意準備的總裁套裝？”陳易安覺得委屈，他可以花了大錢買的。不過，還好周應淮自帶一種清冷的氣質，倒也有點老板的威嚴。
不料，他沒有回答陳易安的話，反而看了看幾個員工。
“為什麽來這家工作室，找不到其他工作嗎？”周應淮想不通，這些孩子怎麽會被騙來。
“我們公司很有前途的，所以他們才來，對不對？”陳易安連忙岔開話題，號召大家準備開業儀式，讓每個員工都抱著一顆發財樹，站成一排。
陳易安戴上白手套，準備剪彩。
“你開一家公司的目的是為了找一群人陪你玩COSPLAY嗎？”周應淮打斷了他。
“現在是我的發言時間，作為首席運營官……”陳易安試圖阻止他。
“不用理他，這種資本家不值得相信，這家工作室沒有任何規定，不開例會，不加班，不用陪老板吃飯，除非你們能讓這家公司倒閉，否則不要努力。”
“不行不行！這樣搞哪裏來的利益。”陳易安擔心壞了，開公司的錢，可是他這麽多年私藏的小金庫。
“資本家永遠覺得剝削勞動者可以獲得最大利益，要知道，離開資本家，這個公司才不會散。”說完，周應淮大步走進了單人間辦公室。
在場的五個員工，簡直如同看見了天神，這簡直就是社恐天堂，原本還擔心的年輕人們，瞬間愛上了工作。
辦公室幹凈整潔，有一臺用來畫畫的超大屏幕電腦，桌上擺放著許多植物，是用來改善風水的。
“怎麽樣？不錯吧，都是我設計的，每個細節都有講究的。”
陳易安投來期待的眼神，似乎等待著誇獎。
“太吵了。”周應淮皺眉，“在我思考的時候，不喜歡旁邊吵鬧。”
“可是，它就是一盆植物啊。”陳易安無力回擊。
“它沒有在呼吸嗎？沒有在進行光合作用嗎？它安靜嗎？”
陳易安終於認清了這個朋友，周應淮語氣平淡，看似情緒穩定，實則每句話都在發瘋。奈何，他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就是擁有一套無懈可擊的邏輯，所以，他一次也沒有贏過。每次被打擊，他總是暗暗佩服趙明月。
為了轉移話題，陳易安打開了保險箱展示。“以後啊，把重要的商業機密都放在這裏。”
“這個倒是不錯。”周應淮點了點頭。商業機密倒是沒有，不過，這個保險箱，倒是可以放點別的東西。比如，趙明月這幾天一直想要回去的那堆情書。
“下一本漫畫，準備講什麽題材？”
“恐怖，東北民俗。”
陳易安一臉討好，“寫愛情題材如何？”
“寫不了。”周應淮冷淡回應。他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對愛情產生了恐懼，恐懼的源泉自然是趙明月。
“那你應該直面恐懼，戰勝恐懼！”陳易安想了想，“不如你給她助攻一下，要是她真的跟表哥成了，也不錯啊，反正表哥因為創業天天失落的很。”
“因為失落就找個女朋友，女朋友是藥嗎？”周應淮是INFJ人格，最討厭這種不正確的價值觀，“而且，她配不上我表哥。”
不過，上次之後，就再沒有趙明月的消息了，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周應淮的確想要知道，她好不好。雖然是黑月光，但有些愧疚，畢竟是自己造成那天的社死場面。
於是，他在園區食堂吃了飯以後，就轉悠到了趙明月的小區，結果，一進小區，就看到了穿著老太太衣服蹦蹦跳跳的趙明月。
畢竟是黑月光，化成灰都可以認出來。
然後，就看見了她的偽裝曝光，被一群老年人圍觀挨打的雞飛狗跳。
他試著思考了一下陳易安的那句話，她好像的確有些耀眼，因為某些事，只有趙明月能幹出來，這麽看的話，她真的是一個鮮活的，反派。
李秀麗女士的下班路程，本來只有十五分鐘，這兩天硬是要半個小時才能到家，無非是一路上都有人熱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嘮了兩句磕，就開始問，聽說你家姑娘回來了？有好奇打聽的，有給介紹工作的，還有感慨北京不好混的，總結來說，大家的意思基本上是讓孩子下回幹點正經工作吧，氣得李秀麗女士直接回懟，有社保憑什麽不是正經工作。
帶著這股氣，李女士開門的聲音都比平時大了好多。
然而，一進門，就看見頂著一頭亂糟糟頭發的趙明月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坐到電視前，大口吃著冷面。
李秀麗頓時無法忍受了，她要強了一輩子，在單位無人不稱頌她的能力跟人品，怎麽生出這麽個沒正形的女兒，當初她就不同意孩子做什麽設計師，回來考個公務員建設家該多好。於是，錯誤的源頭被歸在了老趙同志的身上。
“都是隨了你！”
“怎麽能賴我呢，說不得有隔代遺傳的基因呢。”老趙委屈地解釋了一句，這幾天，他的釣魚群裏，都在問女兒的事。
發現父母這麽上火，趙明月決定給他們澆點油，畢竟，矛盾只有徹底激化，才能真的解決。
“我呢，的確是失業了，不過，是我主動辭職的。”趙明月頓了頓，“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不能再被資本家剝削了，我需要休息。”
“休息夠了呢，還回北京嗎？”李秀麗完全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不知道。”趙明月搖了搖頭。
“回家發展也挺好。你那個同學不是讓你去他的公司嗎，你想不想去啊？”老趙試探問道。
“不知道。”趙明月再次搖了搖頭。
“下半輩子打算怎麽活？”李秀麗女士已經沒了耐心。
“也不知道。”趙明月認真想了想，“有一句話說的好，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期待著隨便哪種未來。”這話看似不正經，但的確是個文學家說的，因為自從周應淮指出她亂抄金句分不清作者以後，她就開始看嚴肅文學了。
李秀麗長嘆一口氣，她終於明白了，老一輩為什麽說兒女都是債。
其實失業不過是一件小事。
在這個年代，做內衣設計師，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北風吹艷照，是件太值得談論的事了。
李秀麗女士很快想通了，也就沒那麽氣了。
深夜，趙明月獨自坐在客廳發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明早給你做醬粉條。”
母女對視一笑。
趙明月突然問了一句，“在你的人生裏，應該有很多瞬間，是因為我而對自己的人生難過、失望吧。”
“養孩子哪有那麽容易，你小時候能吃，抱著你回你姥家，每次都跟扛了袋面一樣，是有很多瞬間，我覺得因為你，生活變得更難了，但是，不管怎麽樣，人生本來就是難的，無論如何，走下去就是了。”
好的家庭關系，是一個人身上永遠不會磨滅的力量，趙明月最慶幸的一點，就是這個。
小劇場：
李秀麗今天下班的時候，發現沒人湊過來跟她八卦了，不禁覺得十分奇怪，等到了家門口，才發現趙明月正端坐在一張桌子前，給大家義務宣傳內衣內褲的健康知識。
不是好奇內衣設計師的工作嗎？趙明月燃起了鬥志，那我就讓你們知道知道，這個工作有多麽健康，給大家樹立一下正確的價值觀。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周應淮是唯一一個不震驚的，因為他了解這個女人有多瘋。但是，他還是去看了看。
“小淮，來學學啊！”趙明月笑著招呼他，“內衣呢，對於老年人來說，最適合的是全棉，要看水洗標，在這裏……”
周應淮不禁感慨，她真的是有把一切尷尬化解的能力。
關於他為什麽知道趙明月失業的事，其實是因為，偶爾趕稿疲憊的時候，周應淮會看趙明月的微博，作為反向激勵。
那天深夜，他剛好看到了一條視頻，是趙明月的同事拍下來的，剛好記錄了她是如何激怒老板的。由於離開飯局以後，趙明月覺得吐槽得不夠盡興，便把同事發過來的視頻發到了微博上，還配上了一大段新的吐槽。不過，幸好被送她回家的同事看到了，搶過她的手機立刻秒刪了。
所以，趙明月不記得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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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上午，趙明月被一陣咚咚咚的菜刀聲吵醒，父母已經準備好了早飯，是她愛吃的豆角燉排骨。
“這次什麽時候回北京？”吃飯的時候，李女士隨口問道。
碗裏的排骨瞬間不香了，趙明月沒有把失業離開北京的事告訴家裏，本想著入職沈岐的公司以後，再給他們一個驚喜，沒想到白月光夢碎了。
“這次我在家多住幾天。”她含糊其辭，將這個問題糊弄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她又故意試探。可是，沒有人聽懂她的弦外之音。
“要不我就在家這邊，考個公務員得了，還能天天吃燉豆角。”
“你以為公務員那麽好考啊，就你這腦力？”李秀麗女士對這個女兒，從小就又愛又恨，不好好讀書還劍走偏鋒做了這麽個工作，如今她已經不想管了，只要女兒每個月都有社保，是個正經人就行了。“比你老舅強就行了，你老舅連社保都沒有。”
至於老趙，他不知道哪裏來的邏輯，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天生的雄鷹，就應該四處飛。他關心的是，女兒這次回北京，行李箱裏能放下多少特產。“訂了機票告訴我，我提前給你塑封冷面和辣菜，對了，還有菇娘果。”
之前在北京的時候，他們動不動就說，要不回家考個公務員吧，現在我真的回來了，反而沒人支持留下來了。一番無效溝通以後，趙明月暫時隱瞞了失業的事，避免家庭糾紛的產生。就在苦惱之時，她接到了高中同學宋佳怡的電話，感覺找到了救星，立刻換上衣服出了門。
洗浴中心內，一派輝煌大氣，那裝修風格宛如西方皇室宮殿一般。
出於職業習慣，趙明月本來想維持時尚圈千頌伊的人設，出門前一番精心打扮，結果沒想到，一上來就被拉到了洗浴中心，阿姨給她搓得那叫一個幹凈。
“鐵鍋燉小燒烤，吃完你再泡個澡。”趙明月盤腿坐在沙發上，享受著美味的果盤，不禁感慨道，“東北人民的生活真是快樂啊！”
和職場上的友情不一樣，宋佳怡是她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兩人不用寒暄就回到了以前的相處狀態。青梅竹馬不止是異性，還有女孩子之間那如白月光一般的友誼。宋佳怡是黑龍江省電視臺的記者，目前負責的是民生新聞節目，再之前是老年相親節目，所以，八卦正是她的專長。
“睡了幾個男模？”宋佳怡一臉認真，她不關心好朋友掙多少錢，是否買房，她只關心對方有沒有得到不一般的人生體驗。
“你現在采訪方式這麽野啊？”趙明月不禁懷疑，這姐們拿的記者證是真是假。
“我在老年相親節目，見過更野的多了去了。”宋佳怡一臉神秘，“想聽嗎？”
“正打算向您請教呢。”趙明月恭恭敬敬遞了一杯奶茶過去。
一層洗澡，二層桑拿，三層吃飯，四層打游戲，宋佳怡帶著趙明月體驗了完美的一天，八卦了一番北京和東平的都市異聞，絲毫沒有浪費58塊錢的票價。
兩人從洗浴中心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此時的天氣十分涼爽，宋佳怡提議再去吃頓燒烤，那家店環境好，還有帥哥駐唱，適合聊點深夜話題。
兩人眼神一對，立刻殺到了店裏。
東北的物價十分友好，兩個人點了一堆，也沒花多少錢。當趙明月正準備大快朵頤之時，幾個熟悉的面孔出現了。
推門而入的不是別人，正是周應淮，他的身後跟著陳易安跟沈岐。
怎麽是他？趙明月頓時失去了對美食的興趣，側過臉，不想理他。
而剛進門的沈岐一眼就看到了趙明月，主動過來打招呼，畢竟他暗示入職的事，還沒有得到回覆。
當年怎麽沒有這種人群中一眼看到我的超能力呢，趙明月不禁感慨。在沈岐的堅持下，兩撥人一起拼了桌。周應淮沒有拒絕，一臉平和的面容，似乎上次憤怒到極點的人不是他。
宋佳怡得知沈岐開了公司，立刻產生了興趣，連連發問，剛好給了沈岐介紹的機會，趙明月趁機悶頭幹飯，她一點都不想聽工作相關的事了。
見她興趣平平，沈岐立刻示意表弟，好好招呼自己的老同學。
於是，周應淮盛了晚豬腦湯，放在了趙明月的面前。
“喝點豬腦湯吧，以形補形。”周應淮記得清楚，高中的時候，她總喝這個，說是為了高考所以要補腦子，那個時候，他就不理解，補成豬腦子做什麽。
“以形補形，你也吃一點吧，高蛋白。”趙明月迅速反擊，將一盤烤羊蛋蛋推了過去。以為我就不會往對方的傷口戳嗎？她的眼神故意往下瞟了瞟，似乎在說，這麽多年了，你的傷好了嗎？
一旁不明所以的陳易安拿起一串咬了一口，隨口發問，“這是羊的哪裏啊？”
宋佳怡秒回答，“是羊的那裏。”
陳易安立即反應過來，瞬間開始嘔吐。
“這麽多年，看來你對這種器官研究頗深啊。”周應淮已然習慣了她的語言風格，迅速反擊。
“這麽多年，你的版權費是不是應該給我結一下？”趙明月也不落下風。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敏銳的宋佳怡瞬間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開口問沈岐，“他們，是不是有什麽過節？”畢竟是新聞系出身，她可以斷定，在重逢以後，這兩個人發生了點什麽。
而沈岐根本不在這個邏輯裏，他嘆了口氣，悄聲回答，“都是因為我，怪我不管做哥哥，還是做同學，魅力都太大了。”
為了避免尷尬，陳易安主動破冰，提到自己買過V.B的好多潮服，身為設計師的趙明月自然是見過很多世面了，又問道她參加時尚晚宴的經驗。
趙明月想了想，繼續無業也不是個辦法，既然愛情沒了，就得要錢了。
於是，順著陳易安的話題，她擺出了都市麗人的姿態，打算多要點工資。
她一邊聊天，一邊故意展示了完全不用手只用一個叉子的優雅剝蝦方法，引得陳易安讚嘆不絕。
看著她拿腔作調，時不時撩起的發尾，周應淮笑而不語。因為下一道菜，是豬蹄，他故意推到了她的面前，想看看都市麗人怎麽啃豬蹄。
趙明月故作優雅，用刀切了半天，怎麽也切不動，只好用說話緩解尷尬。
“關於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沈岐充滿期待地問道，“我這家服裝公司，現在就缺一個經驗豐富的設計師。”
“其實，我還在考慮……這次回來，是為了先了解一下你的公司，畢竟我在北京這麽多年，習慣了那邊的一切。而且這次，我是想給自己一個治愈的假期。”
這是談判的常規，為了多要點工資，自然要維持人設。
周應淮沒有說話，沈默著喝茶，絲毫不見了那天的陰險毒辣，趙明月暗暗感慨，這個小弟，真是演技高超。
幸好，他後面全程安靜，趙明月輕松樹立了時尚圈歸來的東北千頌伊人設。
吃完飯後，沈岐堅持他來請客，趁著他開發票的時候，趙明月先一步走出了店裏透風，這一頓飯，吃得真累。
沒想到，周應淮竟然跟了上去。
“你不是失業了，才回的東北嗎？怎麽變成了治愈自我的假期了？”周應淮毫不留情拆穿了真相，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趙明月，仿佛是法官在看著說蹩腳謊話的犯人。
他怎麽知道……趙明月不禁楞住了。
“聚餐公然辱罵老板，被當場開除，回到老家，卻耀武揚威似的擺起了架子。”周應淮語氣不屑，“跟裸著上身的男模一起工作，不是很幸福嗎，舍得為了表哥放棄一片森林？”他故意停頓了一下，靠近一步，“還是森林失火了，你沒機會了？”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事的？趙明月的腦子覺得奇怪，但嘴已經先一步反擊，“這麽關心我，很難不懷疑你對我有點想法啊。”趙明月同樣上前一步，迎上他的目光，“而且是那種果郡王對甄嬛的想法。”
她的氣勢占了上風，周應淮後退一步，十分守男德地避開了目光。
眼看著勝利的旗幟到了自己手裏，趙明月十分得意，“沒錯，我是失業了以後才收到沈岐的邀請，這又怎樣，不能說明我的能力有什麽問題。”
她越說越得意，像走T臺一樣，把包往肩膀後一甩，打算帥氣離開。
不料，剛才拿手機的時候，包沒扣好，她這麽一甩，從包裏掉出了一堆照片。
那是原本要挑選拍攝的男模簡歷照。
她走的急，一直沒來得及收拾。
趙明月連忙蹲下來去撿，一邊撿一邊吐槽自己，“怎麽忘記扔了，都失業了還留著工作資料幹嘛！”
好風憑借力，送它上青雲。一陣北風吹過，照片吹得四處都是。
“你失業了？”一個聲音傳來。
趙明月一擡頭就看見李秀麗鐵青的臉，她有些慌張，這裏剛好是李秀麗女士跳廣場舞的附近，果然，一群阿姨圍在她的身邊，正饒有意趣地打量著這些半裸男模的照片。
時尚圈千頌伊，就這麽隕落了。
趙明月可以預感到，未來的一段時間，東平市的人們會怎麽議論她。
自從“北風吹艷照”事件以後，趙明月就成了東平市茶餘飯後被八卦的對象，熱度甚至超過了前不久某某校長出軌事件。
好事的八卦群眾們議論紛紛，彌漫著一種正經人誰做什麽內衣設計師的感慨。
趙明月倒是沒那麽在意，畢竟從小開始，她就頗有名氣。
趁著這場失業風波，她開始了正式的黑土地退休生活，享受著徹底躺平的快樂。
穿起毛球的舒適睡衣，通宵刷已完結的電視劇，退掉所有工作群，左手蜜雪冰城，右手鴨脖自由，簡直是當代年輕人最放縱的快樂了。
就這麽快樂躺平了兩天以後，她突然有些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打算出去轉轉，現在正好六點，還可以趕一波早市。不過，小區樓下聚集著一群曬太陽的退休老奶奶，這要是從中間路過……場面真是比玄武門事件還要精彩。
如何躲過這一場輿論風波呢？趙明月用好久沒轉過的腦子認真思考了一下，頓時有了個好主意。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了。
她翻箱倒櫃，找到了幾件奶奶生前的衣服，是那種鮮艷與老氣完美融合的花色，再年輕的人，穿上它，也能瞬間成熟。
反正都辭職了，還服什麽美役。以前，出於職業尊重，她必須註重衣服和妝容，不能拉低身為設計師的逼格。更可怕的是，每天一睜眼，就要看時尚資訊，一點流行趨勢都不能落下。現在，穿上寬松的老年裝，別提多麽舒服了。
難怪那麽多時尚博主推老頭衫了，真是有一種被解放的自由。
趁著家裏人還沒有起床，趙明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悄悄溜了出去。
小區的早晨，是屬於老年人的，晨練的老大爺們，都戴著個隨身聽，大聲公放著郭德綱的相聲。趙明月學著老大爺的樣子，背著手慢悠悠地走，簡直完美融入，沒有一個人發現問題。
終於聽不到八卦了。她十分開心，準備奔赴早市。
正坐在椅子上曬太陽的老奶奶們都很奇怪，這個人是什麽時候搬進來的？怎麽會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出於同齡人的好感，為首的老奶奶立刻招呼趙明月過來坐，趙明月故意指了指耳朵，裝作她耳朵不好使的樣子。
眾人一看，更怕她一個人孤單了，熱情地拉她過來，甚至把最好的位置，一個紅色的老沙發讓給了她，這可是八卦區的王座。
沒抵住這份誘惑，趙明月放棄了逛早市，選擇打入了敵人內部。
清晨的太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有種剛剛好的舒適感。
趙明月依靠著“王座”的紅色沙發，美美地曬著太陽，面前還有瓜子可以磕。
有吃有喝，還有看誰不順眼都可以說幾句的權利。
“誰家孩子，跑步還穿露肚臍的衣服，多寒啊。”一個穿著羽絨服的老奶奶感慨道。
“可不咋地，等老了就知道了。”趙明月接的十分順。
“一單元的小夫妻啊……”另一個老奶奶開始分享桃色新聞，趙明月瞬間把耳朵伸了過去。
人生嘛，偶爾被別人八卦一下，再偶爾八卦別人一樣，起起落落，就是圖個樂子。
曬了好長時間太陽，趙明月不忘初心，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假裝要回家吃藥，離開了八卦區。
上午的小城，到處充滿了朝氣。
趙明月一路從早市逛到了商業街，那是市中心的繁華地段，有商場、酒吧、KTV。
東北的馬路寬闊，不似北京那麽擁擠，叫人走在路上，都那麽開心。
如果就這麽退休，餘生都不用工作，那真是老幸福了。
逛了一上午，肚子早就叫了起來，聽完歌，趙明月往回去的方向折返，路過了一個幼兒園，裏面的小孩子一開始就蹦蹦跳跳地走路，像是永動機一樣，一點也不會累。
同樣正開心著的趙明月，整個人像微醺了一樣，她一高興，就容易飄飄然。
她突然也想試試，小朋友的快樂。
於是，回去的路上，她學著小孩的樣子蹦了起來，不僅如此，還買了個隨身聽，一邊蹦蹦跳跳一邊聽汪蘇瀧。
“你的愛被埋葬恨被收藏痛應該原諒~”
左跳跳、右跳跳，找到了跳皮筋的快樂，就這麽，一路蹦到了小區附近。
“這老太太腿腳還挺好啊。”正遛狗的張大爺不禁感慨道，他打算過去問問，她吃的什麽保健品，平時在哪個抖音直播間買的氨糖軟骨素。
不料，剛走過去，張大爺突然覺得這衣服這背影有點眼熟。
這個花色跟搭配，像一個老朋友啊，別的老太太可沒見過喜歡這麽搭配的。
難不成七月十五，老朋友來找他了？
張大爺本來就腿腳不好，這麽一琢磨，差點沒坐在地上。
與此同時，剛下班的老趙拎著買好的菜走進小區，再過幾天，他就退休了，趁著工作清閑，特意中午回來給女兒做午飯，想著女兒這幾天都熬夜，這會兒肯定還在睡覺。
老趙跟鄰居嘮了兩句磕，剛想回家，突然被人拉走了。
他一轉頭，是以前經常到家裏來陪二老打牌的張大爺。
“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張大爺急得不行，拉著老趙就走。
可憐的小狗就被拴在了樹下，一臉茫然，它並沒有看見什麽，為什麽主人那麽驚慌呢。
趙明月正在那兒蹦得高興，殊不知，看到她背影的老趙，鼻子一酸。
這不是……
只有趙明月的奶奶，喜歡這種花色的外套，還說這是老年人的時尚。老趙不禁百感交集。
張大爺一看他的表情，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都說農歷七月要留神，果然是這樣啊。
就在兩人眼淚要下來的時候，趙明月一轉身，看見了二人奇怪的樣子。
“爸，你怎麽哭了？”趙明月關切問道。
老趙楞了一會兒，把菜一丟，搶過張大爺的拐棍就沖了過來。
“我打死你！你對得起你奶奶嗎……”
今天，是個吉利的日子。
園區內，陳易安一早就準備好了剪彩的東西，等待著真正的老板，周應淮的出現。
辦公室已經全部整理好，就連員工都一口氣招了五個。
幾個剛剛畢業的學生，都是聽了殺月的名頭，才來的公司。
直到快十一點，周應淮才推門走進工作室。
“怎麽沒穿我特意準備的總裁套裝？”陳易安覺得委屈，他可以花了大錢買的。不過，還好周應淮自帶一種清冷的氣質，倒也有點老板的威嚴。
不料，他沒有回答陳易安的話，反而看了看幾個員工。
“為什麽來這家工作室，找不到其他工作嗎？”周應淮想不通，這些孩子怎麽會被騙來。
“我們公司很有前途的，所以他們才來，對不對？”陳易安連忙岔開話題，號召大家準備開業儀式，讓每個員工都抱著一顆發財樹，站成一排。
陳易安戴上白手套，準備剪彩。
“你開一家公司的目的是為了找一群人陪你玩COSPLAY嗎？”周應淮打斷了他。
“現在是我的發言時間，作為首席運營官……”陳易安試圖阻止他。
“不用理他，這種資本家不值得相信，這家工作室沒有任何規定，不開例會，不加班，不用陪老板吃飯，除非你們能讓這家公司倒閉，否則不要努力。”
“不行不行！這樣搞哪裏來的利益。”陳易安擔心壞了，開公司的錢，可是他這麽多年私藏的小金庫。
“資本家永遠覺得剝削勞動者可以獲得最大利益，要知道，離開資本家，這個公司才不會散。”說完，周應淮大步走進了單人間辦公室。
在場的五個員工，簡直如同看見了天神，這簡直就是社恐天堂，原本還擔心的年輕人們，瞬間愛上了工作。
辦公室幹凈整潔，有一臺用來畫畫的超大屏幕電腦，桌上擺放著許多植物，是用來改善風水的。
“怎麽樣？不錯吧，都是我設計的，每個細節都有講究的。”
陳易安投來期待的眼神，似乎等待著誇獎。
“太吵了。”周應淮皺眉，“在我思考的時候，不喜歡旁邊吵鬧。”
“可是，它就是一盆植物啊。”陳易安無力回擊。
“它沒有在呼吸嗎？沒有在進行光合作用嗎？它安靜嗎？”
陳易安終於認清了這個朋友，周應淮語氣平淡，看似情緒穩定，實則每句話都在發瘋。奈何，他不是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就是擁有一套無懈可擊的邏輯，所以，他一次也沒有贏過。每次被打擊，他總是暗暗佩服趙明月。
為了轉移話題，陳易安打開了保險箱展示。“以後啊，把重要的商業機密都放在這裏。”
“這個倒是不錯。”周應淮點了點頭。商業機密倒是沒有，不過，這個保險箱，倒是可以放點別的東西。比如，趙明月這幾天一直想要回去的那堆情書。
“下一本漫畫，準備講什麽題材？”
“恐怖，東北民俗。”
陳易安一臉討好，“寫愛情題材如何？”
“寫不了。”周應淮冷淡回應。他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對愛情產生了恐懼，恐懼的源泉自然是趙明月。
“那你應該直面恐懼，戰勝恐懼！”陳易安想了想，“不如你給她助攻一下，要是她真的跟表哥成了，也不錯啊，反正表哥因為創業天天失落的很。”
“因為失落就找個女朋友，女朋友是藥嗎？”周應淮是INFJ人格，最討厭這種不正確的價值觀，“而且，她配不上我表哥。”
不過，上次之後，就再沒有趙明月的消息了，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周應淮的確想要知道，她好不好。雖然是黑月光，但有些愧疚，畢竟是自己造成那天的社死場面。
於是，他在園區食堂吃了飯以後，就轉悠到了趙明月的小區，結果，一進小區，就看到了穿著老太太衣服蹦蹦跳跳的趙明月。
畢竟是黑月光，化成灰都可以認出來。
然後，就看見了她的偽裝曝光，被一群老年人圍觀挨打的雞飛狗跳。
他試著思考了一下陳易安的那句話，她好像的確有些耀眼，因為某些事，只有趙明月能幹出來，這麽看的話，她真的是一個鮮活的，反派。
李秀麗女士的下班路程，本來只有十五分鐘，這兩天硬是要半個小時才能到家，無非是一路上都有人熱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嘮了兩句磕，就開始問，聽說你家姑娘回來了？有好奇打聽的，有給介紹工作的，還有感慨北京不好混的，總結來說，大家的意思基本上是讓孩子下回幹點正經工作吧，氣得李秀麗女士直接回懟，有社保憑什麽不是正經工作。
帶著這股氣，李女士開門的聲音都比平時大了好多。
然而，一進門，就看見頂著一頭亂糟糟頭發的趙明月從衛生間走了出來，坐到電視前，大口吃著冷面。
李秀麗頓時無法忍受了，她要強了一輩子，在單位無人不稱頌她的能力跟人品，怎麽生出這麽個沒正形的女兒，當初她就不同意孩子做什麽設計師，回來考個公務員建設家該多好。於是，錯誤的源頭被歸在了老趙同志的身上。
“都是隨了你！”
“怎麽能賴我呢，說不得有隔代遺傳的基因呢。”老趙委屈地解釋了一句，這幾天，他的釣魚群裏，都在問女兒的事。
發現父母這麽上火，趙明月決定給他們澆點油，畢竟，矛盾只有徹底激化，才能真的解決。
“我呢，的確是失業了，不過，是我主動辭職的。”趙明月頓了頓，“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我不能再被資本家剝削了，我需要休息。”
“休息夠了呢，還回北京嗎？”李秀麗完全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不知道。”趙明月搖了搖頭。
“回家發展也挺好。你那個同學不是讓你去他的公司嗎，你想不想去啊？”老趙試探問道。
“不知道。”趙明月再次搖了搖頭。
“下半輩子打算怎麽活？”李秀麗女士已經沒了耐心。
“也不知道。”趙明月認真想了想，“有一句話說的好，我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期待著隨便哪種未來。”這話看似不正經，但的確是個文學家說的，因為自從周應淮指出她亂抄金句分不清作者以後，她就開始看嚴肅文學了。
李秀麗長嘆一口氣，她終於明白了，老一輩為什麽說兒女都是債。
其實失業不過是一件小事。
在這個年代，做內衣設計師，也不是什麽大事，只不過北風吹艷照，是件太值得談論的事了。
李秀麗女士很快想通了，也就沒那麽氣了。
深夜，趙明月獨自坐在客廳發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明早給你做醬粉條。”
母女對視一笑。
趙明月突然問了一句，“在你的人生裏，應該有很多瞬間，是因為我而對自己的人生難過、失望吧。”
“養孩子哪有那麽容易，你小時候能吃，抱著你回你姥家，每次都跟扛了袋面一樣，是有很多瞬間，我覺得因為你，生活變得更難了，但是，不管怎麽樣，人生本來就是難的，無論如何，走下去就是了。”
好的家庭關系，是一個人身上永遠不會磨滅的力量，趙明月最慶幸的一點，就是這個。
小劇場：
李秀麗今天下班的時候，發現沒人湊過來跟她八卦了，不禁覺得十分奇怪，等到了家門口，才發現趙明月正端坐在一張桌子前，給大家義務宣傳內衣內褲的健康知識。
不是好奇內衣設計師的工作嗎？趙明月燃起了鬥志，那我就讓你們知道知道，這個工作有多麽健康，給大家樹立一下正確的價值觀。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周應淮是唯一一個不震驚的，因為他了解這個女人有多瘋。但是，他還是去看了看。
“小淮，來學學啊！”趙明月笑著招呼他，“內衣呢，對於老年人來說，最適合的是全棉，要看水洗標，在這裏……”
周應淮不禁感慨，她真的是有把一切尷尬化解的能力。
關於他為什麽知道趙明月失業的事，其實是因為，偶爾趕稿疲憊的時候，周應淮會看趙明月的微博，作為反向激勵。
那天深夜，他剛好看到了一條視頻，是趙明月的同事拍下來的，剛好記錄了她是如何激怒老板的。由於離開飯局以後，趙明月覺得吐槽得不夠盡興，便把同事發過來的視頻發到了微博上，還配上了一大段新的吐槽。不過，幸好被送她回家的同事看到了，搶過她的手機立刻秒刪了。
所以，趙明月不記得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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