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月光照在東北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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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黑月光照在東北大地上
一天前。
寬敞幹凈的農家樂小院裏，一群大鵝正嘎嘎叫著搶食，深綠色的野菜清香撲鼻，那是東北特有的芨芨菜。
周應淮很喜歡這種清晨的愜意，剛剛去菜地摘菜的時候，附近的鄰居們紛紛和他打招呼，還送了不少東西，有野菜、粘苞米、還有各種品種的豆角。他非常喜歡東北人的這種熱情，在這裏生活，既自由，又有煙火氣。
半年前，他回到浙江，在祠堂的家譜中除去了名字，徹底跟那個原生家庭做了切割，選擇著這個小城作為新的家鄉，開始了新的人生。
小院門口，兩個高中生正在拉拉扯扯。
身穿校服的女孩從書包裏拿出一瓶許願星，塞進了男生的手裏，本以為是終於說出口的告白，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轉折，“幫我把這個交給你表哥，好不好？”
男孩的表情寫滿了拒絕，無奈衣袖被女孩死死拽住，眼看著上學就要遲到了，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準備接過許願星。
“不要試圖靠近別人的愛情，會變得不幸。”周應淮語氣真摯，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妥協。
“不要做別人故事裏的告白工具人，這是來自專業人士的建議。”
“專業人士？”十幾歲的男生露出了聽數學課時一樣迷茫的表情，周應淮沒有解釋，而是遞過去了一本漫畫。
男孩看了一眼封面，漫畫名為《給你100條命，你敢助攻別人的愛情嗎》，他呆呆地看了一眼周應淮，真的有研究這方面的專業人士嗎？
東北的小院都是露天的土竈，坐著一口大鐵鍋，這樣燒出來的菜最是正宗。
周應淮將洗好的菜放在了竈臺邊，抽出了一把菜刀。
一旁，好友陳易安正把手機放到支架上，打開了語音通話的免提。
電話那頭響起了采訪的聲音。
“今天來做客的這位嘉賓，是漫畫作者殺葉大大，憑借作品《給你一百條命，敢助攻別人的愛情嗎》，在網上引起了超高熱度，今天就來聽聽他的創作故事吧”
周應淮一邊將土豆、茄子切成小塊，一邊開口講述。撲面而來的治愈氣息，配合他的側臉，讓陳易安覺得活脫脫像一部小清新電影。
“漫畫的設定是無限循環，主角意外被困在了「袁湘琴」和「江直樹」告白的這一天，花樣百出的「袁湘琴」想出各種手段告白，一旦主角選擇幫助她送情書，就會發生一系列倒黴事，最終命喪黃泉再次回到循環，所以，主角必須要想方設法阻止這場慘無人道的告白。”
這個故事倒是挺有意思，陳易安覺得好玩，明明是一個握著金融、政法雙學位的學霸，周應淮為什麽偏偏選擇了漫畫，又為什麽要到這偏僻的東北小城定居呢。雖然是大學室友加最好的朋友，但他一直沒有問出真正的答案。
“出道作品對於一個漫畫作者來說，一般都有著獨特的情感，大大創作這樣一部作品的初衷是什麽呢？”
周應淮將切好的土豆倒進搪瓷盆裏，拿起一把鋒利的菜刀，開始剁鵝肉。
從他手起刀落的姿勢中，陳易安覺得他似乎在通過砍鵝肉，砍別的什麽東西。
“所有的言情小說只顧著袁湘琴們和江直樹們的浪漫，卻忽略了那些無辜路人的感受，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並非她們故事裏的npc，打著真愛名義的道德綁架是最大的非正義，而那些以袁湘琴自詡的少女，就是真正的惡魔！”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心中的怒意卻漸漸上升，切肉的手速明顯加快，最後，帶著恨意一刀斬斷了案板上的骨頭。
這一聲巨響，嚇了陳易安一跳。
另一邊的主持人敏銳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這裏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過往...”他試探問道。
周應淮收斂神情，轉移了話題。“以上是我作品的立意，順便，進行一番普法教育，希望大家好好讀書，真正的喜歡，應該是隱藏於心的。”
說完這句話，所有食材準備就緒，正式下鍋。
沒一會兒，香味瞬間散了出來。
采訪結束以後，兩人坐在小院中央，一邊享受著美味的鐵鍋燉，一邊聊天。
“你真的打算定居東北了？”陳易安夾了一大筷子粉條，入口黏黏糊糊的確美味。
“沒錯，我喜歡這裏，東北的一切都值得熱愛。”周應淮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補充了半句。
“除了月亮。”
“是因為那個叫……趙明月的女人嗎？”陳易安在東北住了一陣子了，只見過周應淮一次情緒失控，就是昨天他收到了表哥的微信，說那個叫趙明月的女人要回來一起創業了。
趙明月。這個名字一提，周應淮的眼前立刻翻湧出許多記憶。
他眉頭緊鎖，心裏泛起漣漪。一個念頭瞬間生成。
遠處的山巒疊起，奇峰聳立。
周應淮一路將車開到了郊區的麒麟山，這裏是東平市的最高點，因北峰似麒麟的頭角、南峰似麒麟的尾，而起伏的山脈，猶如麒麟的腰身，故而得名麒麟山，清晨的雲霧霞光之景，吸引著源源不斷的游客前來觀賞。
瓦藍的天，青綠的山，趙明月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久沒有見過這麽開闊的景色了，她完全忘記了白月光塌房的悲傷，一路都在搜大眾點評最新的美食排行榜。
“還記得我們曾經來過這裏嗎？”周應淮淡淡問道，他單手打方向盤的姿勢，不經意間展示了手臂肌肉的曲線。
“是嗎？不記得了。”
趙明月敷衍著回答，只顧著觀賞美好的肌肉線條，職業病瞬間上身，想起了挑選男模的評價標準。
“你果然忘了。”周應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聲音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澀。“不過你的事，還有十年前的每一次相遇，我可是都歷歷在目。”他的語氣十分堅定，像是從未忘記過那段記憶。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這麽優秀的人，總會在別人的青春裏，留下了驚艷的一筆，是吧？”趙明月一向嘴比腦子快，何況，擁有這麽美好肌肉線條的年下，居然因為不記得他而表情委屈，怎麽能忍住不逗他一下呢。所以，剛剛借著是吧的提問，她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一驚，這個程度，果然是長大了啊。
周應淮沒有接她的玩笑話，而是轉過頭，直接迎上了趙明月的目光。
“是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他一字一句，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暗示。
狹小的車內，突然有些暧昧在空氣中湧動。
他不會喜歡我吧？
像是在菩提樹下頓悟了一般，趙明月瞬間開了智慧，也許，這次返鄉治愈之旅，真正的主角是白月光的弟弟。除了喜歡，她想不到別的理由，能讓周應淮在回家的第一天就主動送上門，還拋下表哥約自己爬山。
如果說地球是個游戲，那麽現在這個副本的名字，就是宛宛類卿吧。
“你不會小時候暗戀我吧？”趙明月打了直球，目光灼灼，迫切想知道答案。
周應淮笑而不語，替她解開了安全帶，示意她下車。
車停在了半山腰的位置。趙明月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條蜿蜒的長階，直通山頂，不僅如此，每個臺階都差不多有小腿那麽高。
這簡直是噩夢。她的腿瞬間軟了，想起了爬長城的痛苦，每一步都需要高擡腿才能邁上臺階的艱難，和努力爬了一天依舊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這個故事很長，我們慢慢講。”望著眼前漫長的臺階，周應淮的嘴角卻不自覺上揚。他似乎在慶幸這條路很長，可以把這些年的所有話都講清楚。
“這麽晚了爬什麽山，姐姐請你吃燉魚好不好？我們邊吃邊講你那個很長的故事……”趙明月繪聲繪色描述了燉魚裏的豆腐有多香、魚有多嫩，希望可以打動周應淮，她記得以前這個弟弟最乖巧聽話了。
可惜，年下者往往心意決絕，善於堅守。
微笑著聽她說完，周應淮上前一步，故作神秘說道，“山頂有寶藏，不去看一眼，可惜了。”他的語氣柔軟，似乎有一種撒嬌的意味。
那是一灣跟沈岐當年一樣的清澈目光，像擔心小夭不答應自己約會的塗山璟。
燉魚誘人，美色亦惑人。趙明月徹底認輸了，周應淮一直不開口，她就更想知道他究竟要跟自己說什麽，於是，意志不堅地踏實了長階。
一步、兩步、三步……此時已經黃昏，這條路上只有他們二人。
伴隨著晚風，兩個身影緩緩前行，和下山的落日擦肩。
不一會兒，趙明月就感覺小腿變成千斤重，然而，山頂依舊離自己很遠很遠，好在周應淮一路都十分耐心地扶著她，用心鼓勵她向上爬，提起了之前一起放學的經歷，趙明月不禁感慨，這孩子跟以前一樣乖巧。他一定是喜歡自己，並且在山頂準備了告白的儀式。為了美色而爬山，就像是為了理想在攀登珠峰一樣偉大，她不斷安慰自己，這才堅持了下來。
夜幕完全降臨的那一刻，兩人終於爬上了山頂。
山頂只有個小小的長廊，除了觀景，平時許多新人都在這裏拍照，幾年前，為了進行普法教育，區政府還在這裏放置了漢謨拉比法典的雕塑。
此刻，天空烏雲遮月，長廊全無燈火，用東北話形容就是“黑咕隆咚”。對面的山一片漆黑，耳邊還不時傳來一些莫名叫聲，趙明月環顧四周，突然覺得有些恐怖。
這兒會有什麽寶藏……
早就一身疲憊的趙明月直接癱坐在了石凳上，完全顧不上什麽優雅了，大口喘著氣。周應淮像是一點事都沒有，只額頭微微出了一些汗。他在她身邊蹲了下來，輕輕把裙子下擺的汙漬擦了幹凈。這種細心的溫柔，正中了趙明月的心。
年下體力好，溫柔又可靠，這才是山頂目前最大的寶藏。好吧，雖然這裏黑咕隆咚，但也不是不行，趙明月迎上他的目光，等待著接下來的重頭戲。
似乎明白了她的暗示，周應淮主動靠了過來。
“這句話，十年前我就想跟你說了。”周應淮主動靠了過來，再也控制不住澎湃的情緒，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在這種場景下說嗎？”山頂的風在耳邊呼嘯，吹得趙明月頭疼，她覺得十分奇怪，眼前是萬丈懸崖，背後是深山老林，這種場景怎麽看都不適合告白，只適合張東升作案。
周應淮一把抓過趙明月的手，放在了攤開的法典雕塑上，那是世界上最早的法典——漢謨拉比法典。
“在崇高的法律面前，直視自己的罪行吧！”
周應淮的眼神突然變得鋒利，像是審視著審判席犯人的法官一樣莊嚴。
“啊？什麽崇高？什麽罪行？”趙明月一臉茫然，半天才反應過來，周應淮好像最後考上了政法大學，不過，還是想不明白。
“不記得你曾經都對我做過什麽嗎？”周應淮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帶著怒意。“十年前，就在這裏！”
果然，記住過去的只有受害者。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望向趙明月的目光沒有了溫柔，只剩下生氣。
這顯然不是告白，更像是……審判？
趙明月意識到不對，他怎麽突然變了？像是西游記裏的妖怪露出真容。
“一樁樁一件件，你所犯下的罪，簡直罄竹難書，這麽多事，都忘記了嗎！”周應淮步步緊逼，越說越生氣。趙明月那持續茫然的表情，讓他徹底對這個人失望了。
“我對你做過什麽嗎？”趙明月認真想了半天，試探性問出了一句，關於周應淮的記憶，還是零零星星，除了沈岐表弟，並沒有別的印象了。
“忘了？！我們發生過那麽多事，你竟然都忘了？”周應淮怒氣沖沖，仍不忘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趙明月，像是在控訴她背叛了過去。而心大的趙明月只覺得，這麽一個長相精致的南方人，生起氣來，倒像撒嬌一樣可愛。
“別生氣嘛，我再努力想想……”趙明月的敷衍語氣，讓周應淮更加斷定，這個女人，真的沒有心。
趙明月又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次，更加語氣篤定了。雖然她撩過很多人，但對白月光的弟弟，絕不會下手的，更何況，高中時候，他只是我的一個助攻NPC，戲份少得可憐。
“可是，我的故事裏，真的沒有你啊……”
這一句話，讓周應淮氣血翻湧，差點沒暈過去，過了近半分鐘，他才冷靜下來，自己給過她機會了，現在，可以宣判了。
“有必要讓你反思一下了！”周應淮快步走下臺階，很快就不見了人影，將趙明月拋在了山上。
“你倒是等會兒我啊！”趙明月氣不打一處來，我爬了這麽長時間的山，你就跟我說這個？這個人怎麽一點不像小時候那麽可愛。
趙明月想追上去，奈何臺階太高，此時的她只能扶著鐵索慢慢挪動，這個腿腳急需一副趙本山賣的拐。
遠處的山體像極了一直巨大的怪獸，而長階上緩慢移動的趙明月，仿佛一個渺小的螞蟻在艱難爬行。
此刻的周應淮已經回到了半山腰，他坐在溫暖的車裏，喝著清香的咖啡，靜靜暢享另一邊的趙明月有多狼狽。恰逢景區最近修建，小路因施工被封，下山只有長階一條路，根據他對趙明月的了解，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一定會抄捷徑走小路，那麽，等待她的，只有失望而歸了。
周應淮猜的不錯，走到一半的時候，趙明月摸黑走了小路，那條路崎嶇不平，卻離山下很近，沒成想，她剛走了一半，就看見一個豎立的牌子“禁止通行”。
算了，東北的林子裏可是真的有老虎的，要是遇見老虎倒還好了，要是遇見個黃皮子，那就開啟玄幻副本了。趙明月只好再次折返回到了長階上。
漫長的兩個半小時，冷風不斷吹起長裙，恐怖不斷浮現心頭，她覺得自己就像從城堡中出逃的公主，前有惡龍後有猛虎。經歷了無數次的心理折磨跟自我打氣，一身冷汗的趙明月終於邁下了最後一個臺階。
好累。她咚地一聲坐在了地上，就好像坐著人擠人的地鐵，逛了三圈北京，完全顧不上買這條裙子時犧牲的那8500了，此時，已經是晚上11點了。
坐在臺階上休息了半天，趙明月發現不遠處竟然有個賣烤腸的攤位，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深深懷疑是不是海市蜃樓了。
饑腸轆轆的感受迫使她站起身，用最後的力氣走到了烤腸攤前。
“老板，你這是真的烤腸嗎？”趙明月生怕這是假的雷音寺，誤入了周應淮設下的埋伏。
“這姑娘說啥呢，你要幾根啊？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這幾天麒麟山莊重建，游客都不來了，要不每天這點，我早賣完收攤了。”
果然，周應淮是算計好的。
烤腸那撲鼻的香味，溫暖了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趙明月，接過阿姨遞過來的烤腸的那一瞬間，她感動地眼淚都要流下了，可惜，剛想吃第一口，就被人搶走了，趙明月擡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周應淮。
他似笑非笑站在那裏，讓趙明月頓覺可惡。
“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人，當嘗地獄之苦，現在，想起來了嗎？”
現在的趙明月絲毫沒有力氣動手，只能忿忿地罵了一句。“你不是人，你狗的很。”
周應淮嘴角輕笑，似乎很滿意，見到她這副慘兮兮的樣子。
“是對你的懲罰。”周應淮語氣不屑。“你是不是以為從北京逃回到東北，一切就都好了，靈魂得到洗滌，傷痛得到治愈，然後，遇見一場愛情，好像是上天為你準備好的禮物一樣令人驚喜。”
趙明月楞了一下，的確說中了她的心事。轉念一想，輸人不輸陣，她立刻回擊。
“沒錯，我是打算跟沈岐談一場治愈的愛情，不過，這事跟你一個NPC有什麽關系。”趙明月不禁猜測，難不成他對這個便宜表哥有什麽想法。
“放棄吧，你配不上他。更何況……不會有誰在原地等著你，再按照你設想的劇本去治愈你，歡迎來到現實世界。”周應淮言語犀利，刺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這個，是你欠我的。”他咬了一口烤腸，十分滿意地離開了，像是完成了一場遲到十年的覆仇。“忘了告訴你，當年寫匿名信的人，就是我。”
周應淮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此時，天地遼闊，山風呼嘯而過。站在山腳下的趙明月徹底懵了，這個宇宙到底有多少秘密。她可以理解要讓全人類毀滅的葉文潔，但無法理解周應淮，他為什麽要這樣？
搶走了趙明月的烤腸後，周應淮獨自駕車回了家，一路上，他的心情都不錯。
現在，他可以確定，這個女人真的沒有心，她果然忘記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傷害。
進門第一件事，周應淮就靠在了沙發上，打開了音樂，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享受著大仇得報的愜意。
陳易安忍不住好奇，“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怎麽回事？”
周應淮仍閉著眼睛，脫口而出一句，“她欠我的。”
記憶慢慢浮現在眼前。
那是照耀在他人生中長達十年的黑月光。
一段灰蒙蒙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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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
寬敞幹凈的農家樂小院裏，一群大鵝正嘎嘎叫著搶食，深綠色的野菜清香撲鼻，那是東北特有的芨芨菜。
周應淮很喜歡這種清晨的愜意，剛剛去菜地摘菜的時候，附近的鄰居們紛紛和他打招呼，還送了不少東西，有野菜、粘苞米、還有各種品種的豆角。他非常喜歡東北人的這種熱情，在這裏生活，既自由，又有煙火氣。
半年前，他回到浙江，在祠堂的家譜中除去了名字，徹底跟那個原生家庭做了切割，選擇著這個小城作為新的家鄉，開始了新的人生。
小院門口，兩個高中生正在拉拉扯扯。
身穿校服的女孩從書包裏拿出一瓶許願星，塞進了男生的手裏，本以為是終於說出口的告白，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轉折，“幫我把這個交給你表哥，好不好？”
男孩的表情寫滿了拒絕，無奈衣袖被女孩死死拽住，眼看著上學就要遲到了，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準備接過許願星。
“不要試圖靠近別人的愛情，會變得不幸。”周應淮語氣真摯，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妥協。
“不要做別人故事裏的告白工具人，這是來自專業人士的建議。”
“專業人士？”十幾歲的男生露出了聽數學課時一樣迷茫的表情，周應淮沒有解釋，而是遞過去了一本漫畫。
男孩看了一眼封面，漫畫名為《給你100條命，你敢助攻別人的愛情嗎》，他呆呆地看了一眼周應淮，真的有研究這方面的專業人士嗎？
東北的小院都是露天的土竈，坐著一口大鐵鍋，這樣燒出來的菜最是正宗。
周應淮將洗好的菜放在了竈臺邊，抽出了一把菜刀。
一旁，好友陳易安正把手機放到支架上，打開了語音通話的免提。
電話那頭響起了采訪的聲音。
“今天來做客的這位嘉賓，是漫畫作者殺葉大大，憑借作品《給你一百條命，敢助攻別人的愛情嗎》，在網上引起了超高熱度，今天就來聽聽他的創作故事吧”
周應淮一邊將土豆、茄子切成小塊，一邊開口講述。撲面而來的治愈氣息，配合他的側臉，讓陳易安覺得活脫脫像一部小清新電影。
“漫畫的設定是無限循環，主角意外被困在了「袁湘琴」和「江直樹」告白的這一天，花樣百出的「袁湘琴」想出各種手段告白，一旦主角選擇幫助她送情書，就會發生一系列倒黴事，最終命喪黃泉再次回到循環，所以，主角必須要想方設法阻止這場慘無人道的告白。”
這個故事倒是挺有意思，陳易安覺得好玩，明明是一個握著金融、政法雙學位的學霸，周應淮為什麽偏偏選擇了漫畫，又為什麽要到這偏僻的東北小城定居呢。雖然是大學室友加最好的朋友，但他一直沒有問出真正的答案。
“出道作品對於一個漫畫作者來說，一般都有著獨特的情感，大大創作這樣一部作品的初衷是什麽呢？”
周應淮將切好的土豆倒進搪瓷盆裏，拿起一把鋒利的菜刀，開始剁鵝肉。
從他手起刀落的姿勢中，陳易安覺得他似乎在通過砍鵝肉，砍別的什麽東西。
“所有的言情小說只顧著袁湘琴們和江直樹們的浪漫，卻忽略了那些無辜路人的感受，在現實生活中，我們並非她們故事裏的npc，打著真愛名義的道德綁架是最大的非正義，而那些以袁湘琴自詡的少女，就是真正的惡魔！”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心中的怒意卻漸漸上升，切肉的手速明顯加快，最後，帶著恨意一刀斬斷了案板上的骨頭。
這一聲巨響，嚇了陳易安一跳。
另一邊的主持人敏銳嗅到了八卦的氣息。“這裏是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過往...”他試探問道。
周應淮收斂神情，轉移了話題。“以上是我作品的立意，順便，進行一番普法教育，希望大家好好讀書，真正的喜歡，應該是隱藏於心的。”
說完這句話，所有食材準備就緒，正式下鍋。
沒一會兒，香味瞬間散了出來。
采訪結束以後，兩人坐在小院中央，一邊享受著美味的鐵鍋燉，一邊聊天。
“你真的打算定居東北了？”陳易安夾了一大筷子粉條，入口黏黏糊糊的確美味。
“沒錯，我喜歡這裏，東北的一切都值得熱愛。”周應淮似乎想到了什麽，又補充了半句。
“除了月亮。”
“是因為那個叫……趙明月的女人嗎？”陳易安在東北住了一陣子了，只見過周應淮一次情緒失控，就是昨天他收到了表哥的微信，說那個叫趙明月的女人要回來一起創業了。
趙明月。這個名字一提，周應淮的眼前立刻翻湧出許多記憶。
他眉頭緊鎖，心裏泛起漣漪。一個念頭瞬間生成。
遠處的山巒疊起，奇峰聳立。
周應淮一路將車開到了郊區的麒麟山，這裏是東平市的最高點，因北峰似麒麟的頭角、南峰似麒麟的尾，而起伏的山脈，猶如麒麟的腰身，故而得名麒麟山，清晨的雲霧霞光之景，吸引著源源不斷的游客前來觀賞。
瓦藍的天，青綠的山，趙明月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好久沒有見過這麽開闊的景色了，她完全忘記了白月光塌房的悲傷，一路都在搜大眾點評最新的美食排行榜。
“還記得我們曾經來過這裏嗎？”周應淮淡淡問道，他單手打方向盤的姿勢，不經意間展示了手臂肌肉的曲線。
“是嗎？不記得了。”
趙明月敷衍著回答，只顧著觀賞美好的肌肉線條，職業病瞬間上身，想起了挑選男模的評價標準。
“你果然忘了。”周應淮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聲音中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酸澀。“不過你的事，還有十年前的每一次相遇，我可是都歷歷在目。”他的語氣十分堅定，像是從未忘記過那段記憶。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這麽優秀的人，總會在別人的青春裏，留下了驚艷的一筆，是吧？”趙明月一向嘴比腦子快，何況，擁有這麽美好肌肉線條的年下，居然因為不記得他而表情委屈，怎麽能忍住不逗他一下呢。所以，剛剛借著是吧的提問，她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一驚，這個程度，果然是長大了啊。
周應淮沒有接她的玩笑話，而是轉過頭，直接迎上了趙明月的目光。
“是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他一字一句，眼神有些意味深長的暗示。
狹小的車內，突然有些暧昧在空氣中湧動。
他不會喜歡我吧？
像是在菩提樹下頓悟了一般，趙明月瞬間開了智慧，也許，這次返鄉治愈之旅，真正的主角是白月光的弟弟。除了喜歡，她想不到別的理由，能讓周應淮在回家的第一天就主動送上門，還拋下表哥約自己爬山。
如果說地球是個游戲，那麽現在這個副本的名字，就是宛宛類卿吧。
“你不會小時候暗戀我吧？”趙明月打了直球，目光灼灼，迫切想知道答案。
周應淮笑而不語，替她解開了安全帶，示意她下車。
車停在了半山腰的位置。趙明月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條蜿蜒的長階，直通山頂，不僅如此，每個臺階都差不多有小腿那麽高。
這簡直是噩夢。她的腿瞬間軟了，想起了爬長城的痛苦，每一步都需要高擡腿才能邁上臺階的艱難，和努力爬了一天依舊看不到盡頭的絕望。
“這個故事很長，我們慢慢講。”望著眼前漫長的臺階，周應淮的嘴角卻不自覺上揚。他似乎在慶幸這條路很長，可以把這些年的所有話都講清楚。
“這麽晚了爬什麽山，姐姐請你吃燉魚好不好？我們邊吃邊講你那個很長的故事……”趙明月繪聲繪色描述了燉魚裏的豆腐有多香、魚有多嫩，希望可以打動周應淮，她記得以前這個弟弟最乖巧聽話了。
可惜，年下者往往心意決絕，善於堅守。
微笑著聽她說完，周應淮上前一步，故作神秘說道，“山頂有寶藏，不去看一眼，可惜了。”他的語氣柔軟，似乎有一種撒嬌的意味。
那是一灣跟沈岐當年一樣的清澈目光，像擔心小夭不答應自己約會的塗山璟。
燉魚誘人，美色亦惑人。趙明月徹底認輸了，周應淮一直不開口，她就更想知道他究竟要跟自己說什麽，於是，意志不堅地踏實了長階。
一步、兩步、三步……此時已經黃昏，這條路上只有他們二人。
伴隨著晚風，兩個身影緩緩前行，和下山的落日擦肩。
不一會兒，趙明月就感覺小腿變成千斤重，然而，山頂依舊離自己很遠很遠，好在周應淮一路都十分耐心地扶著她，用心鼓勵她向上爬，提起了之前一起放學的經歷，趙明月不禁感慨，這孩子跟以前一樣乖巧。他一定是喜歡自己，並且在山頂準備了告白的儀式。為了美色而爬山，就像是為了理想在攀登珠峰一樣偉大，她不斷安慰自己，這才堅持了下來。
夜幕完全降臨的那一刻，兩人終於爬上了山頂。
山頂只有個小小的長廊，除了觀景，平時許多新人都在這裏拍照，幾年前，為了進行普法教育，區政府還在這裏放置了漢謨拉比法典的雕塑。
此刻，天空烏雲遮月，長廊全無燈火，用東北話形容就是“黑咕隆咚”。對面的山一片漆黑，耳邊還不時傳來一些莫名叫聲，趙明月環顧四周，突然覺得有些恐怖。
這兒會有什麽寶藏……
早就一身疲憊的趙明月直接癱坐在了石凳上，完全顧不上什麽優雅了，大口喘著氣。周應淮像是一點事都沒有，只額頭微微出了一些汗。他在她身邊蹲了下來，輕輕把裙子下擺的汙漬擦了幹凈。這種細心的溫柔，正中了趙明月的心。
年下體力好，溫柔又可靠，這才是山頂目前最大的寶藏。好吧，雖然這裏黑咕隆咚，但也不是不行，趙明月迎上他的目光，等待著接下來的重頭戲。
似乎明白了她的暗示，周應淮主動靠了過來。
“這句話，十年前我就想跟你說了。”周應淮主動靠了過來，再也控制不住澎湃的情緒，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在這種場景下說嗎？”山頂的風在耳邊呼嘯，吹得趙明月頭疼，她覺得十分奇怪，眼前是萬丈懸崖，背後是深山老林，這種場景怎麽看都不適合告白，只適合張東升作案。
周應淮一把抓過趙明月的手，放在了攤開的法典雕塑上，那是世界上最早的法典——漢謨拉比法典。
“在崇高的法律面前，直視自己的罪行吧！”
周應淮的眼神突然變得鋒利，像是審視著審判席犯人的法官一樣莊嚴。
“啊？什麽崇高？什麽罪行？”趙明月一臉茫然，半天才反應過來，周應淮好像最後考上了政法大學，不過，還是想不明白。
“不記得你曾經都對我做過什麽嗎？”周應淮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帶著怒意。“十年前，就在這裏！”
果然，記住過去的只有受害者。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望向趙明月的目光沒有了溫柔，只剩下生氣。
這顯然不是告白，更像是……審判？
趙明月意識到不對，他怎麽突然變了？像是西游記裏的妖怪露出真容。
“一樁樁一件件，你所犯下的罪，簡直罄竹難書，這麽多事，都忘記了嗎！”周應淮步步緊逼，越說越生氣。趙明月那持續茫然的表情，讓他徹底對這個人失望了。
“我對你做過什麽嗎？”趙明月認真想了半天，試探性問出了一句，關於周應淮的記憶，還是零零星星，除了沈岐表弟，並沒有別的印象了。
“忘了？！我們發生過那麽多事，你竟然都忘了？”周應淮怒氣沖沖，仍不忘用審視的目光盯著趙明月，像是在控訴她背叛了過去。而心大的趙明月只覺得，這麽一個長相精致的南方人，生起氣來，倒像撒嬌一樣可愛。
“別生氣嘛，我再努力想想……”趙明月的敷衍語氣，讓周應淮更加斷定，這個女人，真的沒有心。
趙明月又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次，更加語氣篤定了。雖然她撩過很多人，但對白月光的弟弟，絕不會下手的，更何況，高中時候，他只是我的一個助攻NPC，戲份少得可憐。
“可是，我的故事裏，真的沒有你啊……”
這一句話，讓周應淮氣血翻湧，差點沒暈過去，過了近半分鐘，他才冷靜下來，自己給過她機會了，現在，可以宣判了。
“有必要讓你反思一下了！”周應淮快步走下臺階，很快就不見了人影，將趙明月拋在了山上。
“你倒是等會兒我啊！”趙明月氣不打一處來，我爬了這麽長時間的山，你就跟我說這個？這個人怎麽一點不像小時候那麽可愛。
趙明月想追上去，奈何臺階太高，此時的她只能扶著鐵索慢慢挪動，這個腿腳急需一副趙本山賣的拐。
遠處的山體像極了一直巨大的怪獸，而長階上緩慢移動的趙明月，仿佛一個渺小的螞蟻在艱難爬行。
此刻的周應淮已經回到了半山腰，他坐在溫暖的車裏，喝著清香的咖啡，靜靜暢享另一邊的趙明月有多狼狽。恰逢景區最近修建，小路因施工被封，下山只有長階一條路，根據他對趙明月的了解，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一定會抄捷徑走小路，那麽，等待她的，只有失望而歸了。
周應淮猜的不錯，走到一半的時候，趙明月摸黑走了小路，那條路崎嶇不平，卻離山下很近，沒成想，她剛走了一半，就看見一個豎立的牌子“禁止通行”。
算了，東北的林子裏可是真的有老虎的，要是遇見老虎倒還好了，要是遇見個黃皮子，那就開啟玄幻副本了。趙明月只好再次折返回到了長階上。
漫長的兩個半小時，冷風不斷吹起長裙，恐怖不斷浮現心頭，她覺得自己就像從城堡中出逃的公主，前有惡龍後有猛虎。經歷了無數次的心理折磨跟自我打氣，一身冷汗的趙明月終於邁下了最後一個臺階。
好累。她咚地一聲坐在了地上，就好像坐著人擠人的地鐵，逛了三圈北京，完全顧不上買這條裙子時犧牲的那8500了，此時，已經是晚上11點了。
坐在臺階上休息了半天，趙明月發現不遠處竟然有個賣烤腸的攤位，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深深懷疑是不是海市蜃樓了。
饑腸轆轆的感受迫使她站起身，用最後的力氣走到了烤腸攤前。
“老板，你這是真的烤腸嗎？”趙明月生怕這是假的雷音寺，誤入了周應淮設下的埋伏。
“這姑娘說啥呢，你要幾根啊？我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這幾天麒麟山莊重建，游客都不來了，要不每天這點，我早賣完收攤了。”
果然，周應淮是算計好的。
烤腸那撲鼻的香味，溫暖了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趙明月，接過阿姨遞過來的烤腸的那一瞬間，她感動地眼淚都要流下了，可惜，剛想吃第一口，就被人搶走了，趙明月擡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周應淮。
他似笑非笑站在那裏，讓趙明月頓覺可惡。
“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人，當嘗地獄之苦，現在，想起來了嗎？”
現在的趙明月絲毫沒有力氣動手，只能忿忿地罵了一句。“你不是人，你狗的很。”
周應淮嘴角輕笑，似乎很滿意，見到她這副慘兮兮的樣子。
“是對你的懲罰。”周應淮語氣不屑。“你是不是以為從北京逃回到東北，一切就都好了，靈魂得到洗滌，傷痛得到治愈，然後，遇見一場愛情，好像是上天為你準備好的禮物一樣令人驚喜。”
趙明月楞了一下，的確說中了她的心事。轉念一想，輸人不輸陣，她立刻回擊。
“沒錯，我是打算跟沈岐談一場治愈的愛情，不過，這事跟你一個NPC有什麽關系。”趙明月不禁猜測，難不成他對這個便宜表哥有什麽想法。
“放棄吧，你配不上他。更何況……不會有誰在原地等著你，再按照你設想的劇本去治愈你，歡迎來到現實世界。”周應淮言語犀利，刺破了她最後的幻想。
“這個，是你欠我的。”他咬了一口烤腸，十分滿意地離開了，像是完成了一場遲到十年的覆仇。“忘了告訴你，當年寫匿名信的人，就是我。”
周應淮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此時，天地遼闊，山風呼嘯而過。站在山腳下的趙明月徹底懵了，這個宇宙到底有多少秘密。她可以理解要讓全人類毀滅的葉文潔，但無法理解周應淮，他為什麽要這樣？
搶走了趙明月的烤腸後，周應淮獨自駕車回了家，一路上，他的心情都不錯。
現在，他可以確定，這個女人真的沒有心，她果然忘記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傷害。
進門第一件事，周應淮就靠在了沙發上，打開了音樂，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享受著大仇得報的愜意。
陳易安忍不住好奇，“你跟那個女人到底怎麽回事？”
周應淮仍閉著眼睛，脫口而出一句，“她欠我的。”
記憶慢慢浮現在眼前。
那是照耀在他人生中長達十年的黑月光。
一段灰蒙蒙的【至暗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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