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聲, 好似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轉過臉去，輕輕道：“我們已經在過普通的生活了。隱姓埋名，用自己的勞力賺錢, 對誰都沒有威脅。”

“果真如此麽。”他問她, “你們從美國躲到這裏, 果真每一天都過得毫無負擔？”

正說著話，查爾斯·澤維爾的雙眉忽蹙緊了些，方才還揉著太陽穴的手移了去用力捏著眉心，臉上顯露出些許疲態, 告歉一般：“沒想到這樣消耗體力……”

好在他那些話也不算完全白說，分神之時莉莉竟沒趁機從他跟前溜開, 算給了他多一點喘口氣的工夫。

待壓迫眼穴的不適感稍稍退卻了些，小教授才又緩緩道：“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我查過他的資料，過去七十年裏他殺了多少國家政要？全世界都在找他。如今九頭蛇受重創, 才將他的形跡暴露在陽光下，你該清楚這麽在羅馬尼亞藏著藏不了多久。”

“詹姆斯並非出於主觀意願才做那樣的事情——”莉莉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實在有些激動了，目光越過查爾斯的肩膀，同巷口經過的一位提著菜籃子的婦人對視了一眼, 抿唇收了話，等那婦人離開，才道：“他之前沒有恢覆記憶, 完完全全是被九頭蛇利用……這樣對他不公平。羅馬尼亞待不下去，我們會去其他地方。”

她說罷，沈默了半晌，似終於願意思考他方才同她說的那些內容，最後道：“你說你的學校願意接納我。”

“——不包括冬兵。”查爾斯·澤維爾知道她要說什麽，不假思索地接了話，“我代表學校接納同為變種人的你，卻絕不可能將隨時會爆炸的重磅炸.彈留在孩子們身邊。”

莉莉啞然。

那澄碧的眸子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有轉瞬即逝的黯淡，但竟未再升騰起怒氣。

她道：“詹姆斯不是炸.彈。他甚至冒著生命危險炸掉了天空航母。”趕在他再度開口之前，她已是擺出了全然拒絕不願再談的態度，“你說的什麽變種人……我很感謝你找到我說這些，無論接納是真是假，至少你到現在也沒有傷害我。但我不願意跟你去學校，請你不要再來找我。否則。”

莉莉放在身側的手倏然一捏成拳，那丟了一地的雜物到底還是發揮了生命盡頭最後一點餘熱，飛旋而起直撲小教授面門：“我打匿名電話告你騷擾！幽靈教授。”

東西一股腦丟到張嘴還要說什麽話的查爾斯面上，卻不知是不是巧合，他身影竟真隨之迅速消失了去，一點子輪廓也沒留。

冬兵全程沒有作聲。暗綠的眸亦是沈默著沒有波瀾的，手卻漸漸握成了拳。

莉莉覆述同查爾斯·澤維爾的談話經過時，自然未提及“不定時炸.彈”這一說，只將手裏的圍巾放到沙發上，又去拉了他因她而放松開的大手，道：“我是變種人，你怕不怕？”

他怎麽可能怕，低聲叫了句：“莉莉。”心情卻實在因查爾斯·澤維爾的出現變得不大好，聽她說話的時間裏已考慮了重重，還未等再說出什麽來，先被坐在沙發上的小女朋友拉得俯了身去，薄唇上給她仰脖印了個軟而涼的吻。

隨後手裏的綿軟卻是抽離走了，莉莉滋溜一下滑坐到地板上，抱住他的腿，毫無預兆地折騰起他進門到現在尚未來得及脫下的雪靴。

冬兵的一雙長腿配靴其實最好看——然而此時此刻有些嚴肅的氛圍之下，她沒有興趣關註這無關緊要的東西，兩只手在左右靴筒外摸了摸，果不其然，在右靴處按找了個硬邦邦的物件。

那粉唇便立時抿得緊緊。

她伸手解開靴上的綁帶，因著冬兵沒有動彈，解得很快，手探進去，再拿出來時，掌心裏已然攥著一把熟悉的匕首刺。

上頭還帶著他的體溫。

匕首刺鋒利的尖端並未劃到她手上任何一處，卻好似一下子便戳破她繃了一天的負面情緒，小臉耷拉下來，整個人都像漏了氣的皮球——

“詹姆斯，我們其實就是怎麽過，也實在沒辦法像普通人一樣過得安安穩穩。”

莉莉苦著臉，早沒了白天同查爾斯·澤維爾爭執時那種堅持，說話也是怏怏的。

冬兵默了默，彎腰取了她手裏的匕首刺，大掌攏了她放上來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身，道：“莉莉。你知道我怎麽過都不可能成為普通人。”

九頭蛇是烙印。冬日戰士是烙印。甚至他的名字——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也已是本該在一九四四年死去卻因為超級血清與冷凍活到現在的人。沒一樣是“普通”。

至於莉莉……

他不過想盡力給她她喜歡的生活。

莉莉神傷了一會兒。

但這種神傷並未持續多久。她盯著自己的手看半晌，不知看出什麽，最後一激靈，倒是比冬兵更先做了決定：跑到小床邊，拖出一早便放在床底下的旅行箱，打開箱子，把身上帶著的錢包掏出來，放進去。

然後開始疊衣服。

“羅馬尼亞待不長有點兒遺憾。趁著那個教授沒節外生枝帶來什麽意料之外的麻煩，我們先離開這裏。”她一面收拾一面道，“過不了一直安穩的生活也沒關系，能者多勞，我們可以跑遍整個世界。”

莉莉這麽收拾，倒是想起來個關鍵的問題：“已經快做滿一個月了！聖誕節前沒發工資，明天要跟店主結算薪水。”

她說著話的工夫，已經將旅行箱填充了小半的空間，本來也沒什麽要帶的——從美國跑過來的一路，為了方便動身，隨身攜帶的東西並不多。

莉莉一擡眼，瞧見放在床頭的兩只大兔子，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拿了其中一只，對著箱子比一比，末了試圖強行將柔軟的兔子對折，看能不能減縮它所占的空間。

冬兵一直沒幹涉她，直到看見她開始折磨那兔子，才緩緩前來：“莉莉——”

話音未落，本還在折兔子的小女朋友突然轉過臉來，那碧眸裏冷冷的光，時日長了，竟漸漸也有同他如出一轍的威懾力。

不是對著他。

對著小沙發邊、原本冬兵站著的那個位置。仿佛那裏頭藏著什麽不出聲的危險。

褐發藍眼的查爾斯·澤維爾的身影隨後憑空出現在兩人面前時，莉莉完全不感到驚詫的，出言諷刺道：“我現在完全相信你並非要害人。否則依靠這種隨時隨地能私闖民宅的能力，恐怕已足夠殺我成百上千次。”

她原本以為只有她才看得見所謂的X教授，卻發覺冬兵的眼神也已經完全變了個樣。那暗綠瞳人中幾乎噴薄而出的殺意，強烈得令人膽寒。

握著匕首刺的手背在了身後。

他緩緩走到莉莉跟前，先護住了她。

小教授順從地高舉雙手，嘆息道：“我並不是偷窺狂，剛剛才連接上你們。我來也是為了解決白天沒解決的一點矛盾。”

他同冬兵對上眼，眼神閃爍了下，臉上的表情漸漸地嚴肅起來。

“我說過，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冬日戰士。”

查爾斯道：“我還說過你是個不定時炸.彈。莉莉·格爾斯沒意識到你的危險，我卻有必要做一下證實。”

“你想做什麽？”莉莉質問。

她想下床站到冬兵身側，那頭的小教授卻出聲阻止：“你還是離他遠一點。”

藍眼睛的男人面色一凝，再開口，卻是緩緩說了個俄文單詞：“желание。”

本來稀松平常的，傳到冬兵耳中，竟一下子令他身體繃直，仰脖如涸轍之魚般竭力呼吸一口氣，臉色已是不對起來。

“詹姆斯。”莉莉陡然心驚，伸手要去碰他，卻被他飛快避開，下一秒，他便握著匕首刺大步走向站在屋子正中的小教授。

查爾斯不見半點驚惶，啟唇又道：“ржавчина——”

“閉嘴。”冬兵拿著武器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一揚臂，匕首刺穿透小教授的身影，呼嘯著深深釘入後方的墻。

“閉嘴！——”

還未等查爾斯念出下一個單詞，冬兵已是睜大雙目，額汗順著臉頰滴下來，大手要掐住他的脖，卻只抓到滿手的空氣，咬著牙借著還未被剝奪的清醒道：“她還在這裏。”

小教授終於是苦笑一聲，待再開口，莉莉卻是已經奔到冬兵身側，伸出手去貼了他的額。

世界登時消了音。

冬兵大口大口喘上幾口氣，才終於從那短短兩個俄文單詞恐怖的威力中回過神，薄唇竟罕見地有些顫抖。

“明白了嗎，冬日戰士？”

作者有話要說： 時間線已砍，不必糾結。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