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座與副駕駛座的兩個男人顧著看前路, 沒留意後頭微妙的氣氛變化。

冬兵也似毫無感知，莉莉躲開去，他連動都沒動。

唯獨莉莉蒸桑拿一樣在車裏頭坐立不安，跟旁邊那男人隔開的距離仍舊是不夠, 手臂伸一伸……便能夠得到的了。

她想悄悄側轉臉去看冬兵的表情, 又不太敢。

低著頭, 餘光只能瞄見他穿著軍靴的筆直的長腿，緊實的線條真是好看。

莉莉感覺自己的臉又微微發起燙，輕輕嘆一口氣，轉頭看窗外。

她轉頭時冬兵便擡起眼, 目不斜視望著前頭的後視鏡，眸色沈沈, 不知想什麽。

莉莉白軟的手指放在大腿上，不住捏來捏去，同她心思一般糾結。

明明冬兵就在身旁，卻不能說話, 更不能碰。

她自然很想親近他，礙於旁的九頭蛇在，一點機會都沒有。

但即便車裏沒別人，那心虛的尷尬的情緒作祟，她也未必能夠生出勇氣直面他。

昨天晚上, 倘若仗著他的不閃避再猖狂一點，伸手揭了他的面具，親到那薄唇, 可能要身子軟得當場暈過去。

他不閃避。莉莉心裏一動。他當時竟是沒有閃避地任她輕薄的。

為什麽？

暗暗問出這句話，心跳便感知到某種預兆似的砰砰地加速。

似抓著思維的光源，還要再進一步思考時，她的格外安靜終於引起湯姆的註意。

小哥打了方向盤轉彎，眼睛盯著前面的悍威防止跟丟，開口道：“莉莉？怎麽一下子不說話了。”

他的話令莉莉倏然回神，看往駕駛座，悶悶地找了個借口道：“不想說話。”

“嗯？覺得無聊麽？”湯姆倒是體貼，伸手打開副駕駛前邊的格子，拿出一小包塑料袋裝著的零食，遞到後面來，“上回那個糖罐子裏的糖，我看你很喜歡，裝了一點放在車上。”

拿糖的手伸來，她卻沒有接，下意識想看冬兵，硬生生忍住，擺手道：“我自己帶了有。”

被婉言拒絕，湯姆只笑笑，轉而問車裏另外兩個男人吃不吃。

冬兵自然不應。

副駕駛上的男人粗聲粗氣說了句什麽話，聽著卻不是英語，有點子俄語的味道。

莉莉聽不懂。

聽不懂的東西很難吸引她的註意——又不是什麽好話，意會也意會不了，白白地浪費精力。

但過不了多時，她卻兔子一樣慢慢豎起耳朵，連呼吸也屏住，凝神聽那鳥語不知聽得有多認真。

方知那副駕駛座上其貌不揚的男人多麽厲害。

他不開口便罷，一開口，接連問了幾句話，竟令得一向沈默是金的冬兵出聲回答。

一來一回，掰著手指頭算，說了三句話了！

咕嚕咕嚕，一個單詞便很長，實在很占口舌上的便宜。

莉莉也很難享有這樣一問便答的待遇，耳朵裏響著身旁男人低低的微帶沙啞的說話聲，似乎連他換氣的聲音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一下子便生出點小小的嫉妒。

嫉妒管什麽用，上車之後，別說往她這邊挪一挪，冬兵連個眼神也不肯給她。

莉莉心裏這樣吐槽。孰不知又給冬兵甩了個鍋。

明明她自己不敢看他，他即便朝她望過幾眼，她也不知道。

倘若說這點子嫉妒的小心思全然無用，倒也不對。這麽一催，莉莉不甘寂寞，手腳便蠢蠢欲動起來。

離抵達目的地還有一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搞小動作卻是夠夠的。

趁著冬兵同那俄國佬說話，莉莉假裝看風景，坐在車座上的臀，卻悄悄往冬兵那頭挪了一點位置。

早知如此，方才她就不躲得這樣遠。她想。

這小女人出爾反爾的速度當真是誰也比不上，把不久前嫌距離太近的念頭拎出來，能把她臉頰打得啪啪響。

尷尬都是假，有人吸引走冬兵的註意力，把這註意力奪回來才是真。

那兩個人還在用俄語對話。

莉莉這下子豈止要再挪兩個指頭的位置，還大膽地轉過臉去看了冬兵一眼。

什麽時候瞧他，他都是很很好看。

窗外飛快倒退的路燈的燈光投映進來，照在他眼瞳裏，那暗綠便添了瀲灩的光彩。

她就有點心癢癢，抿出頰邊兩個圓圓的小酒窩。

看在旁人眼裏，這副情態也很可愛。

只是這邊偷偷看著冬兵，猝不及防那眸子一動，冷漠漠地瞥過來，差點驚得莉莉把好不容易縮短的四個指節的距離再縮回去。

厚臉皮此時發揮了極大的功用。

她只當他看的不是她，板著臉，表情比車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嚴肅。

但偏偏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此時中斷了去，那副駕駛座上說俄語的男人似乎終於把話問個夠，閉上嘴巴不再發言，一時之間，車裏頭又恢覆開始的安靜。

莉莉的小臀部再不能仗著有人說話分散註意力往冬兵那頭移動了。

這就很令人郁悶。

她小臉上還面無表情，心裏頭卻不知已經把手指頭伸到前面去，把那不識時務的特工的腦袋戳了幾下。

已經說了那樣多，再問冬兵幾句話會費多少口水。

莉莉轉身從粉粉的手拿包裏拿出手機，佯裝要玩，按亮屏幕，手指劃來劃去，卻不知到底在折騰哪個應用軟件。

手機的光在車裏亮起來，引得冬兵的目光又往這邊放了一放，很快便收回去。

這小女人的手機界面也是粉嫩嫩的，屏幕上顯示的字體便同她手寫的一般，又圓又胖，字母腿還微微地打著卷兒。

壁紙是莉莉吃東西的自拍。

烤得色香味剛剛好的甜甜圈，上頭大概是按照她的要求，撒了別家都沒有的厚厚的一層糖霜和巧克力碎，粉唇湊過來，張大了嗷嗷地咬一口，滿臉都洋溢著吃到美味的幸福感，唇角沾著的糖亦是很甜很甜。

她的畫風真是跟九頭蛇裏其他人格格不入，也不知道皮爾斯當初是在哪裏把她撿回來。

莉莉心不在焉地玩手機，滿腔心思全飛到身側那再度沈默的男人身上。

玩著玩著，突然便停了手上的動作，旁人不知道時微微彎了眸，小狐貍生出壞水一樣狡黠。

她一轉腕，似不小心脫了力，把手機甩掉到座位下，咚的一聲。

“什麽掉了？”湯姆在前頭問。

“手機。”莉莉道，低下臉時臉上的表情雀躍得好似即將撿起的不是手機而是一百萬，“我自己撿。”

她俯身去撿手機，身子趁機往左手邊移動了一個人的位置，離冬兵便很近了。

志得意滿地拿到手機起身，還未坐穩，便突然聽得湯姆道：“小心——”

莉莉不知前頭發生什麽事情，車子一個急轉彎，受慣性支使，腳下一個踉蹌，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旁邊跌過去。

不偏不倚撞到冬兵身上，大半個身子都貼了他的，鼻子磕到他胸膛，疼得她“啊”一聲。

“啊”完才意識到手按著的腿是屬於誰的，心裏只剩一個念頭，這個車子轉彎真是太及時又太不及時……

她雖想湊近冬兵，也不必一下子便給這樣“給力”的助攻，整個人都進了他懷裏。

“莉莉沒事吧？”湯姆回頭來看，連聲道歉，“我不熟悉路線，沒想到他們突然轉彎。”

正瞧見莉莉慌慌張張撐起身子，要從冬兵那頭離開。

雖然早先便知道冬日戰士不喜歡被人碰，湯姆還是要悄悄慨嘆一聲，真是坐懷不亂，那張臉上一點神情變化也無，甚至於在他看過去時，蒙的冷冷的寒霜要更重了幾分。

這小女人的身子抱幾次也是一樣綿軟，撞進冬兵懷裏，沒把他撞疼，倒是賠上了她自己的鼻子。

莉莉不去看冬兵。慌慌張張全是表面功夫，撞都撞了他，這樣貼著，心裏不知怎樣的酥酥.麻麻。

尤其被她熟悉的獨特的男性氣息包裹，更是喚起昨晚的記憶，手腳當真如料想那般軟了幾分。

“對不起。”她急急地喘了一口氣，對冬兵道。

說給他聽，也說給坐在前面的兩個男人聽。

冬兵只這麽穩穩地坐著，任她扶住他的臂膀穩住身子，好坐回車座上。

不過那垂斂下來的目光在她按他的手上輕飄飄地快快地掃過去。

莉莉還有一只手放在冬兵腿上，離他金屬的大掌很近，稍稍湊過一點兒便能碰到。

她是習慣趁亂作怪的主兒，料想忙亂的動作之中冬兵不會註意，便飛快地伸過手去，綿軟的手指輕輕將他攤開的金屬大手摸了一摸，揩油的動作做得無比順暢。

他不知道。她心想。就是不知道。

金屬又不傳遞觸感。

得逞的小賊一樣悄悄抿唇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冬哥：你知道仿生電子手臂為什麽叫【仿生】電子手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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