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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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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羌無沒有看他,只是垂眸望了眼匡玉,表情無端下沈, “昭歲星交給你,天罰交給我。”他眼神憎惡,頗有秋後算賬的語氣道: “如果我女兒出了什麽事——”

匡玉看都沒看他一眼,輕輕擦掉唇角的血踏著月色抱著懷中的少女飛離了雷電鎖定的域場。

意識朦朧的少女看了眼雷電交織的夜幕還有夜幕下匆匆趕來目光一直鎖定她的頎長身影,瞳孔微張,鼻尖已經泛紅,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很快視線被擋住,匡玉帶著她跳入歸墟之下。

眼前昏黑看不清楚,只能聽到耳邊傳來陣陣亡靈的鬼泣哭嚎。

昭歲星徹底沒有動靜了,它用了最大努力阻止她將日芒刺向自己,但仍舊沒能阻止成功,少女還在半仰著頭看向雷電交織的天空,她按著胸前不斷噴湧的血,神情恍惚,思緒仍在深淵之外,好像還在思索羌無要怎麽做才能與天道相抗衡——但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她的淺薄認知,她沒能想出答案,也並沒有憂慮很久,之後她瞳孔開始渙散,腦袋沈沈的摔在匡玉肩上。

匡玉的側臉被她的血濺到,他沒有低頭,但是漆黑的瞳眸裏不見一絲光亮, “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你要是敢睡過去,羌無就等於白白犧牲。”

“……”最後那兩個字成功令她的眼珠動了動,少女撐起眼簾,眼神重新聚焦,但她說不出更多的話,只是急促的呼吸,用盡力氣捏著他的衣角, “求你去……”

“我不去。”他語調很冷,甚至含著些許冷笑, “他是自願的。”

她呼吸更加急促,他抱緊她的腰,毫無一絲憐憫和商量的餘地,好像在有意報覆她的任性一樣,咬牙切齒的輕笑, “你這麽任性想死,還假惺惺管你父親的死活做什麽”

少女劇烈的咳嗽,她漲紅了臉想說句什麽,但終究再說不出什麽話,只是強撐著發沈的腦袋和四肢,跟著他一起在地獄般的深淵裏不斷墜落。

漸漸的,眼前的視線完全變黑,她不確定自己是已經強撐不住闔上眼了,還是深淵下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光亮。

但她捏著他衣角的手還有觸感,她知道自己的意識還在。

很快,耳邊好像連域場中戾氣呼嘯的聲音也消失了,只剩下水珠滴答滴答墜向地面的聲音,她已經很難再有力氣去思考是不是周邊環境發生了變化,唯一僅存的那一點點力氣都用來維持這微弱的一縷意識,還有抓住他的衣角了。

但是指尖的觸感好像變得黏稠,她在迷蒙中嗅到血腥味,忽然意識到那聲音是什麽——但她不知道那究竟是她的血,還是他的,又或者,是他們兩個人的。

域場裏的威力她領教過,根本撐不到三秒,何況匡玉剛剛在天道下受了雷劫。

但周圍太過寂靜,根本不像是在那個可怕的域場裏,她又覺得自己是在夢裏,當下感知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管怎麽樣,她終究還是撐著一口氣。

身體裏有兩股力量在嘗試修覆她胸前的傷,其中一股力量她很熟悉,是來自那枚他給她的內丹——還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極為霸道,蠻橫,又莫名鬼氣森森。

仿佛只要她沒有被日芒貫穿心臟而死透,那股力量都要將她從鬼門關掠回來。

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黑暗中忽然有個聲音在她耳邊淡淡問: “恨我,為什麽下不了手殺我”

她試圖睜開眼睛,但依舊什麽也看不見,但身體好像已經恢覆了一絲力氣,她想到之前他的絕情冷漠,嘲諷的嗆回去, “你怎麽知道我下不了手”

“昭歲星不會自毀容器,它想殺是的我。”

她沈默了一下,不得不張嘴解釋: “除了那只情蠱,沒有別的原因。”

“情蠱”匡玉笑了,但他什麽也沒說。

很久以後她才明白他當時為什麽會笑。

耳邊重新恢覆了寂靜,她動不了,但能感覺到被日芒重創的身軀在一點點覆原。

又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她終於能感覺到眼皮外有薄薄的天光灑下來。

她嘗試著睜眼,視線裏擠進來一大片灰蒙蒙的天空,那是極為陰沈的,好像很多年都不見日光的天色,烏雲正在悄無聲息的聚集,她又往四周看了看——黑石林立的荒野,昏黃毫無生氣的植被,高聳入雲的冷白宮殿。

是天諭界。

那個被諸神遺忘,誰也無法找到的地方。

她從荒野上坐起身子,風裏有股特殊的味道——像某種香料混合著血腥味,很熟悉,勾起她夢魘一樣的過往。

她想到以前他的宮殿在黎明前總是有無辜的女子死去,對於他來說,那些不是生命,只是他的餐食。

那股經久不散的特殊香氣,就來自於他黎明前的宮殿。

諷刺的是,以前覺得血腥的味道,現在只覺得異常惑人。

她站起身走進高高的宮門,本以為會見到很多蒼白沒有生氣的面孔,但是沒有,偌大的宮城裏,一個人都沒有。

可是這味道那麽熟悉,仿佛正有人在他的餐桌前獻祭。

她穿過重重殿宇,來到最深處的宮殿,她以為這裏依舊沒有人,直到看到一襲熟悉的白衣。

匡玉很少穿白色的衣服,除非是他心情特別好,也不想殺生的時候,因為這樣不會弄臟衣服。

小的時候她很喜歡他穿白衣,因為這意味著她可以趁他心情好在他懷裏撒嬌。

現在她明白,她喜歡他穿白衣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在這個當下頗具曾經的神性,那張臉上沒有陰梟的殺氣,極為平靜柔和。

她莫名就對他生不起氣了,但也沒再近一步,只是站在臺階下不安的問: “天諭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嗎”

白衣在檐下飄動,不知為何有些模糊,她只覺得恍惚,不真實,好像怎麽也抓不住。

他笑了笑, “你還希望有誰”

“你是怎麽帶我回來的”她擡起眼眸,想要仔細的打量他,卻發現怎麽也看不清楚, “隍溟淵下的域場曾是專為你設的牢籠,你第一次能上來已經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第二次又是怎麽上來的呢”

他這次沒再說話。

“我父親怎麽樣了,他會不會有事”

他依舊沒說話。

厚重的雲層裏有紫色的雷電在閃,少女下意識往檐下縮了縮,等她回過神時,那襲白衣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一點痕跡都沒有,就好像剛剛的一切只是幻覺,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她心裏忽然湧上來一股極強烈的驚惶和恐懼感。

好像這忽然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她唯一熟悉的人也不在了,她怎麽抓也抓不住他。

她不安的在宮殿裏來回穿梭,發現那股特殊的香氣也消失了。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她跑遍了整座宮城,都沒能再見到那片白衣,好像浩浩天地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不對。

是在做夢嗎

她忽然想到什麽,順著荒野一路往上走,只要一直走,就能走到凡世的交界處,當初為了方便屍魃覓食,天諭界的邊境出口特意連接凡世,如果他後面沒有改邊境出口的話,她還是可以回到有人的地方。

氣喘籲籲的走了很久,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她在荒無人煙的寂靜荒野裏孤獨的不知道走了幾天,可是卻怎麽也走不到頭。

頭頂的烏雲微微散開了一點,但依舊是灰撲撲的天色,忽然有聲音在她身後喊她, “鐘靈。”

她第一次不那麽懼怕這道嗓音,猛地回過頭去,一襲白衣映入眼簾,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

驚喜嗎……算是吧。

但是當她跑到他面前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她幾乎是用祈求的語氣對他道: “你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她半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情緒,好像不願意讓他看穿她的懦弱無能, “你別忽然消失……我不知道怎麽辦。”

他的回答終於讓她有點真實的感覺, “是嗎”雖然他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嘲諷, “你還有怕的時候”

少女沒有吭聲。

他頗為溫和的牽著她的手往回走,她又恍惚覺得回到了以前溫存的日子。

雖然不再是一個人了,她也握住了同伴的手,但她還是覺得這一切都過於虛幻,她張了張嘴,不知道應該先問哪個問題好, “你是怎麽帶我回來的。你之前去了哪裏”

他聽到這問題反應很淡, “我以為你不想見到我。怎麽,你反而是想時刻同我待在一起”

少女皺了皺眉,不再說話。

寂靜的荒野上除了風聲就再沒別的,他忽然停下了步子。

少女似有所感的看向他,可他看向的卻是天邊的方向,她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天幕好像被割裂,一半是灰撲撲的天,一半是地獄般攜裹著紫色雷電的黑夜。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手中牽著的人在她眼前仿佛水中花一般被風吹散。

“不——”

黑暗瘋狂吞噬天地,她不得不躲入高聳入雲的宮城,頭也不回的瘋狂往最深處的宮殿裏跑去,仿佛那裏是她極具安全感的所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明明死都不怕。

宮殿長廊幽深,她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往哪個方向跑。

只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跑到了她以前最熟悉的那個宮殿。

紗幔垂地被風吹得搖曳,殿裏沒有掌燈,外面仍是一片黑暗,她抱有一絲期望能在這裏再見到他,但是沒有。

寢殿空空蕩蕩,甚至連那屢奇特的香氣也消散了。

她忽然感覺心裏很空,好像失去了主心骨——原來她不是害怕,她只是恐懼一個人面對未知且迷霧重重的末日般的黑夜。

臥榻旁有什麽東西被她帶翻了,她腳步一頓,蹲下身去在黑暗中摸索——打翻的好像是一個小匣子,她伸手探進去摸了摸,覺得裏面裝的東西輪廓異常熟悉。

拿出來後,再三摸索,發現是一個枯草紮的雀鳥。

她剛來不久的時候,怕極了這裏,除了紅蘿和匡玉之外,她不敢同任何人說話。無聊的時候,紅蘿就會教她做玩具,用荒野上長長的枯草編成一只雀鳥的模樣,這項活動令她打發了無數寂寞無趣的時間,後來她熟練起來了,編了一只最好看的送給匡玉——雖然過程中因為耽誤了他吩咐的事情而挨了頓跪罰,但她還是開心的。

可當她送給他時,他卻只是淡淡掃了一眼,興致缺缺的樣子,仿佛並不在意,她為此還失落過一段時間。

但是現在,這只雀鳥又在他臥榻旁精致的匣子裏出現了——也許,雖然那時他並不喜歡這些小玩意兒,但也是替她好好收著的。

可惜時過境遷,她再也不會因這樣的事情而感到開心,又或是感到慰藉。

閃電割裂長空,黑夜好像一直籠罩,白晝遲遲不來,她在黑暗中揣著那只雀鳥蜷縮在紗幔後的臥榻角落,靜靜等待了很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也許是在等天明

雷聲越來越大,她不得不放下雀鳥嘗試捂住耳朵——忽然,被風卷動的紗幔另一邊,漸漸映出一個人的輪廓,殿裏再度彌漫起那股特殊的香氣。

是匡玉。

但他不是之前的白衣。

閃電照亮夜空的瞬間,少女看到他穿著熟悉的,沾滿血的混色朝服,他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裏,直到黑暗再度將他們籠罩。

她心頭一跳,猛地跳下床,在黑暗中朝他摸索著靠近,輕聲問: “你受傷了嗎”

腳步聲遠了些,好像他退了兩步,匡玉淡淡的說: “我在殿外布了結界,不會再有打雷的聲音了,睡吧。”

聽聲音他似乎沒什麽大礙。

她搖頭, “我不怕打雷,你去哪裏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裏等。”

他微微揚眉, “等什麽”

她咬了咬唇, “等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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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困困……先睡了,稿子沒修完的部分明天再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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