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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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河岸上的蓮燈只亮了短短片刻，但這片刻的指引已然足夠，黑色巨影帶著壓不住的狂暴殺氣和周身的血腥氣飄落而至，少女看到影子手中那枚已經展開的扇子。
她驀的松開他手，知道她給匡玉招來了殺身之禍，急聲踏出一步道: “爹爹不要，他已經答應和我回天諭界了，而且他現在傷的很重，不會再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
“回天諭界，你們”黑影手中的扇子並沒有收，言語之間殺意更盛，冷冷笑道: “小葉，你竟然向著他說話，你知不知道你走失的這些年，你的母親是怎麽過來的”
少女咬唇，含淚點頭， “我知道。”
“知道”黑影的目光越過她，黑白雙色的扇面在河面上揚起，帶起看不清的殘影，輕輕嘆息， “不，你不知道。”
少女呆楞在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傷重到幾乎是強撐著才能渡河的匡玉竟然可以一掌擊碎腳下的寒冰，催動幽泉河下的厚重怨氣凝結起一個短暫困住他的域場結界。
他仍舊是溫和優雅的笑，但言談舉止間，半點受傷的痕跡都沒有，之前種種仿佛假象，令她措手不及， “羌無，今天這幽泉河下，不是你的葬身之地，就是我的。”
隨即他召出龍淵劍一腳邁入域場——地上的冰層現出裂紋，厚重的迷霧般的結界裏有尖銳的打鬥聲傳來，冰面上漸漸有血滲出來。
她後退了兩步，被這反轉氣得血氣上湧，渾身不受抑制的抖。
腦子空白了那麽一兩秒後，來不及想匡玉是什麽時候開始利用她的，她攥緊雙手奮力撞向結界，但是被結界的力量狠狠的彈出來。她沒有死心，深吸一口氣後再度狠狠的撞過去——闖入結界的瞬間，渾身忽然傳來撕裂搬的疼痛，仿佛有無數個幽魂纏繞在她身上撕扯她的身體，她按住幾乎欲裂的眉心，在迷霧般的域場裏終於模糊看見了兩個纏鬥的身影。
他們的影子閃的太快，快到她幾乎辨不清誰是誰。
但是被域場重傷且沒有重生天賦的羌無大抵不會在這種時候討到什麽便宜。
很快，在一片刺破耳膜的尖銳劍鳴聲中，她看見空中一個身影墜了下來——黑影單手撐在冰面上，折扇被血浸透，滿身的傷痕。
還不等她上前，他身下已經一片血泊。
匡玉從空中從容不迫的落下，筆直的漠然站在那裏，他瞥了她一眼，朝著血泊裏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很濃烈的血腥氣，甚至這厚重的迷霧似乎都是紅的，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沖過去死死箍住他的腰。匡玉皺了皺眉，他單手拎起她，似乎要再度用咒印點向她的眉心。
但是她的神情很崩潰，動作更是抗拒，語調裏有咬著牙的恨意， “你怎麽能騙我。”
“什麽”男人大約沒有聽清，皺眉湊近她。
少女的指尖突然似利刃般從他後背插進他的心臟，她望著他不可思議的表情變化，仿佛終於洩了恨，顫抖的抽出血淋淋的手哭道: “不死之軀，多麽的不起啊，父君。你過往答應我的那些話，原來都只是騙我的。”
匡玉的眉皺的更緊，他氣息微弱的低頭看了一眼胸前血如泉湧的窟窿，氣極反笑， “來，鐘靈，告訴父君，是什麽樣的幻境迷惑了你，令你出手這樣不遺餘力。”
一句話令失去理智的少女渾身僵住，好似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她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凍住，冷的她幾乎要窒息。
她艱難的挪動身體看向不遠處——厚重的迷霧散去，冰面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甚至剛剛亮起來的河岸也是一片沈寂的黑暗，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存在於她的幻想。
周圍的黑暗中傳來縹緲的諷笑，似乎在笑她的愚蠢令它們的圈套得逞。
少女低頭看了眼正在顫抖的手，唯獨浸滿掌心的血是真實而鮮紅的，刺眼的顏色沖擊她的心神，腳下的冰層出現潰散的先兆，開始被河下的怨氣沖擊出裂紋，她往後退了一步，呆呆的搖頭: “不是的，這不是真的……這也是幻境……”
匡玉的氣息已經不太穩，他攥住她的手腕令她免於跌入冰縫，輕輕嗤笑， “所以，你剛剛看到了什麽”
少女再也繃不住情緒，撲在他懷裏失聲痛哭，萬般懊悔， “我看到你殺了我的父親，他就躺在你腳邊……對不起……你殺了我吧。”
“原是這樣。”他望著壓不住怨氣的冰層，輕若游絲的低喃， “鐘靈，你大約是克我。”
更像是嘆息。
少女的眼淚流的更兇，她伸手堵住那個血窟窿，試圖將他的血止住，但毫無用處。
“沒想到，我竟把你教的這樣蠢。”匡玉推開她站起身，唇角的血順著衣襟滾落進腳下的冰層裏， “我既放任你留下那些引路的痕跡，你就該知道羌無根本找不到這裏來。”頓了頓，他望著從冰縫下飛出的怨念群魔亂舞的縈繞在她身邊，指了指歸墟的星空，道: “我來教你，想引人過來該怎麽做。”
她看到他的掌心驀地爆發出一道光柱，沖破迷霧般的黑夜，然後他噴出一口血，冰層下翻騰的河水瞬間躁動——越來越多的黑霧如同猙獰的惡鬼順著冰層縫隙掙脫出來，只短短片刻，他便被無數怨念攜裹，陷於逐漸瓦解的冰隙之下。
眼看他就要墜入暗流洶湧的河裏，少女死死抓住他的手，試圖將他拉回來，但那些黑霧般的人影簇擁著將他不斷往下拖，男人輕輕掙脫她的手，似乎已經放棄了掙紮，只是似笑非笑的定定望著她道: “鐘靈，別忘記你對我的承諾。”
遠處光影掠過，一個巨大的影子急迫的朝這邊飛來，少女的手被甩開——匡玉冷冷的望了一眼飄落而至的影子，腳下的冰層開裂，他抹掉唇角的血絲，任由那些怨念攜裹著將他拉入森寒的深水中。
少女下意識撲過去，然而什麽也沒有抓住，跌入河水的上一秒，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了她。
……
究竟是怎麽從歸墟深淵下出去的，她已經毫無印象了。
只記得匡玉墜入幽泉河之後，她身上的天罡罩消失了，但域場裏的刀兵戾氣並沒有劈到她身上——她終於回歸到了親生父親的懷抱。意識的最後，就只有那把震碎寶華蓮重塔的扇子，還有漫天血雨。
她在一片血腥氣中覺醒了屍魃的進食本能，卻又怕父親無法接受而極力壓抑，最後發生了什麽，她便沒了意識。
多年未與親人團聚，她以為在父親懷裏睡得這一覺應該是極為踏實安穩的，但事實上她做了很多噩夢，夢裏全是幽泉河下匡玉的臉。
蒼白，冰冷，沒有任何情緒。
大約他料到她會耽溺於好不容易得到的親情裏，所以才會說那句話吧。
“鐘靈，不要忘記你對我的承諾。”
她想將他救起來，但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她，什麽話都沒說。
有什麽東西滴到臉上，少女從噩夢中驚醒，睜開泛著紅光的血眸——夜色茫茫漫無邊際，月華鋪洩到清寒泛著星光的地板上。
是永夜之地的第十殿。
也是她曾經的家。
長大的諦鳥和多年未見的蛇鼠守在床邊可憐兮兮的盯著她。
殿裏異常安靜，少女側眸，發現床邊有人安靜的坐著，像是在垂眸看她，又像是在黑暗中看向別處，他目光有些微的失神，寬大的手摩挲著她的臉。
見她醒了，他仍舊沒什麽反應，只是看著。
大約是怕影響她休息，殿裏沒有點燈，屍魃敏銳的嗅覺令她察覺到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她有些擔心，但是訥訥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蛇鼠大著膽子將腦袋靠過來，蹭了蹭她的掌心，咕噥著小聲道: “你快安慰一下他罷，他快要將自己恨死了。”
少女張嘴，卻不知為何語氣有些生硬， “爹爹，我……”
話一出口她發覺自己唇齒間也有血腥氣，不由一怔，這才發現早先令她倍感折磨的饑餓感好像也消失了。
她驀地從床上坐起，猜到什麽，手足無措的準備撩起他的袖子看，但是男人不著痕跡的抽開手，只是摸了摸她的臉，溫和的問: “好些了嗎”
少女點點頭，不知為何有些局促。
“我帶你去見你的母親。”他將她抱起來，嘴角浮起笑容，但是她並沒有感受到父親的開心，因為他語調很輕，莫名神傷， “她想你太久了，如果知道你回來，她應該很高興。”
她順從的點頭。
眼前光影交錯，頭頂的夜色如幕簾一般一點點向外延伸，羌無抱著她飛進茫茫夜色，瞬息便過萬重山，不出片刻，他們飄落在一片霧氣升騰的神界森林裏。
夜色下的森林萬籟俱寂，連蟲鳴都沒有，仿佛萬物都在這片霧氣裏陷入沈睡。
羌無在她身上布下一個幕障，接著便牽著她一路往前走——腳下漸漸有了水澤，泥土變得松軟濡濕，她的鞋襪陷了進去，但是她仍舊毫無知覺的往前走，因為她在一片古井無波，白氣縈繞的水下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
一個美麗的，柔和的，和她有八九分像的女人。
她仿佛睡著了一樣，長發在水中海藻般肆意舒展，白色衣袍好似帶有月輝般聖潔輕盈。她像是有什麽心事，即便是陷入沈睡，郁結的神情依舊籠在她的眉心，像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
男人帶著她漸漸步入深水中，他將水下的人影拖起來攬進懷裏，低聲說: “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把女兒帶回來了。”
“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他輕聲說著，像是怕驚擾到懷裏的人， “等你回來了，一定不要生氣。”
少女怔怔的望著夜色下沈睡的美麗女人，覺得應該說點什麽，語無倫次的嘗試解釋: “爹爹，雖然我變成這樣……但是我有控制自己……”
情緒忽然有些決堤，她終究沒有忍住。
“我知道。”男人擡手擦幹凈她眼底的眼淚，夜色朦朧中，她看見他的眼底浮起笑意，但這慈愛的笑意很苦澀，夾雜了許多痛惜和難過， “是爹爹讓你受苦了，你不要怪爹爹和娘親。”頓了頓，他承諾， “等你母親平安回來了，爹爹會想辦法讓你恢覆成以前的樣子。”
少女望著那張沈睡的臉，有些憧憬的摸了摸母親的長發問: “娘親什麽時候能醒來”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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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放假吧，趕緊過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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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天諭界，你們”黑影手中的扇子並沒有收，言語之間殺意更盛，冷冷笑道: “小葉，你竟然向著他說話，你知不知道你走失的這些年，你的母親是怎麽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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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黑影的目光越過她，黑白雙色的扇面在河面上揚起，帶起看不清的殘影，輕輕嘆息， “不，你不知道。”
少女呆楞在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傷重到幾乎是強撐著才能渡河的匡玉竟然可以一掌擊碎腳下的寒冰，催動幽泉河下的厚重怨氣凝結起一個短暫困住他的域場結界。
他仍舊是溫和優雅的笑，但言談舉止間，半點受傷的痕跡都沒有，之前種種仿佛假象，令她措手不及， “羌無，今天這幽泉河下，不是你的葬身之地，就是我的。”
隨即他召出龍淵劍一腳邁入域場——地上的冰層現出裂紋，厚重的迷霧般的結界裏有尖銳的打鬥聲傳來，冰面上漸漸有血滲出來。
她後退了兩步，被這反轉氣得血氣上湧，渾身不受抑制的抖。
腦子空白了那麽一兩秒後，來不及想匡玉是什麽時候開始利用她的，她攥緊雙手奮力撞向結界，但是被結界的力量狠狠的彈出來。她沒有死心，深吸一口氣後再度狠狠的撞過去——闖入結界的瞬間，渾身忽然傳來撕裂搬的疼痛，仿佛有無數個幽魂纏繞在她身上撕扯她的身體，她按住幾乎欲裂的眉心，在迷霧般的域場裏終於模糊看見了兩個纏鬥的身影。
他們的影子閃的太快，快到她幾乎辨不清誰是誰。
但是被域場重傷且沒有重生天賦的羌無大抵不會在這種時候討到什麽便宜。
很快，在一片刺破耳膜的尖銳劍鳴聲中，她看見空中一個身影墜了下來——黑影單手撐在冰面上，折扇被血浸透，滿身的傷痕。
還不等她上前，他身下已經一片血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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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濃烈的血腥氣，甚至這厚重的迷霧似乎都是紅的，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沖過去死死箍住他的腰。匡玉皺了皺眉，他單手拎起她，似乎要再度用咒印點向她的眉心。
但是她的神情很崩潰，動作更是抗拒，語調裏有咬著牙的恨意， “你怎麽能騙我。”
“什麽”男人大約沒有聽清，皺眉湊近她。
少女的指尖突然似利刃般從他後背插進他的心臟，她望著他不可思議的表情變化，仿佛終於洩了恨，顫抖的抽出血淋淋的手哭道: “不死之軀，多麽的不起啊，父君。你過往答應我的那些話，原來都只是騙我的。”
匡玉的眉皺的更緊，他氣息微弱的低頭看了一眼胸前血如泉湧的窟窿，氣極反笑， “來，鐘靈，告訴父君，是什麽樣的幻境迷惑了你，令你出手這樣不遺餘力。”
一句話令失去理智的少女渾身僵住，好似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她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被凍住，冷的她幾乎要窒息。
她艱難的挪動身體看向不遠處——厚重的迷霧散去，冰面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甚至剛剛亮起來的河岸也是一片沈寂的黑暗，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只存在於她的幻想。
周圍的黑暗中傳來縹緲的諷笑，似乎在笑她的愚蠢令它們的圈套得逞。
少女低頭看了眼正在顫抖的手，唯獨浸滿掌心的血是真實而鮮紅的，刺眼的顏色沖擊她的心神，腳下的冰層出現潰散的先兆，開始被河下的怨氣沖擊出裂紋，她往後退了一步，呆呆的搖頭: “不是的，這不是真的……這也是幻境……”
匡玉的氣息已經不太穩，他攥住她的手腕令她免於跌入冰縫，輕輕嗤笑， “所以，你剛剛看到了什麽”
少女再也繃不住情緒，撲在他懷裏失聲痛哭，萬般懊悔， “我看到你殺了我的父親，他就躺在你腳邊……對不起……你殺了我吧。”
“原是這樣。”他望著壓不住怨氣的冰層，輕若游絲的低喃， “鐘靈，你大約是克我。”
更像是嘆息。
少女的眼淚流的更兇，她伸手堵住那個血窟窿，試圖將他的血止住，但毫無用處。
“沒想到，我竟把你教的這樣蠢。”匡玉推開她站起身，唇角的血順著衣襟滾落進腳下的冰層裏， “我既放任你留下那些引路的痕跡，你就該知道羌無根本找不到這裏來。”頓了頓，他望著從冰縫下飛出的怨念群魔亂舞的縈繞在她身邊，指了指歸墟的星空，道: “我來教你，想引人過來該怎麽做。”
她看到他的掌心驀地爆發出一道光柱，沖破迷霧般的黑夜，然後他噴出一口血，冰層下翻騰的河水瞬間躁動——越來越多的黑霧如同猙獰的惡鬼順著冰層縫隙掙脫出來，只短短片刻，他便被無數怨念攜裹，陷於逐漸瓦解的冰隙之下。
眼看他就要墜入暗流洶湧的河裏，少女死死抓住他的手，試圖將他拉回來，但那些黑霧般的人影簇擁著將他不斷往下拖，男人輕輕掙脫她的手，似乎已經放棄了掙紮，只是似笑非笑的定定望著她道: “鐘靈，別忘記你對我的承諾。”
遠處光影掠過，一個巨大的影子急迫的朝這邊飛來，少女的手被甩開——匡玉冷冷的望了一眼飄落而至的影子，腳下的冰層開裂，他抹掉唇角的血絲，任由那些怨念攜裹著將他拉入森寒的深水中。
少女下意識撲過去，然而什麽也沒有抓住，跌入河水的上一秒，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住了她。
……
究竟是怎麽從歸墟深淵下出去的，她已經毫無印象了。
只記得匡玉墜入幽泉河之後，她身上的天罡罩消失了，但域場裏的刀兵戾氣並沒有劈到她身上——她終於回歸到了親生父親的懷抱。意識的最後，就只有那把震碎寶華蓮重塔的扇子，還有漫天血雨。
她在一片血腥氣中覺醒了屍魃的進食本能，卻又怕父親無法接受而極力壓抑，最後發生了什麽，她便沒了意識。
多年未與親人團聚，她以為在父親懷裏睡得這一覺應該是極為踏實安穩的，但事實上她做了很多噩夢，夢裏全是幽泉河下匡玉的臉。
蒼白，冰冷，沒有任何情緒。
大約他料到她會耽溺於好不容易得到的親情裏，所以才會說那句話吧。
“鐘靈，不要忘記你對我的承諾。”
她想將他救起來，但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望著她，什麽話都沒說。
有什麽東西滴到臉上，少女從噩夢中驚醒，睜開泛著紅光的血眸——夜色茫茫漫無邊際，月華鋪洩到清寒泛著星光的地板上。
是永夜之地的第十殿。
也是她曾經的家。
長大的諦鳥和多年未見的蛇鼠守在床邊可憐兮兮的盯著她。
殿裏異常安靜，少女側眸，發現床邊有人安靜的坐著，像是在垂眸看她，又像是在黑暗中看向別處，他目光有些微的失神，寬大的手摩挲著她的臉。
見她醒了，他仍舊沒什麽反應，只是看著。
大約是怕影響她休息，殿裏沒有點燈，屍魃敏銳的嗅覺令她察覺到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她有些擔心，但是訥訥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蛇鼠大著膽子將腦袋靠過來，蹭了蹭她的掌心，咕噥著小聲道: “你快安慰一下他罷，他快要將自己恨死了。”
少女張嘴，卻不知為何語氣有些生硬， “爹爹，我……”
話一出口她發覺自己唇齒間也有血腥氣，不由一怔，這才發現早先令她倍感折磨的饑餓感好像也消失了。
她驀地從床上坐起，猜到什麽，手足無措的準備撩起他的袖子看，但是男人不著痕跡的抽開手，只是摸了摸她的臉，溫和的問: “好些了嗎”
少女點點頭，不知為何有些局促。
“我帶你去見你的母親。”他將她抱起來，嘴角浮起笑容，但是她並沒有感受到父親的開心，因為他語調很輕，莫名神傷， “她想你太久了，如果知道你回來，她應該很高興。”
她順從的點頭。
眼前光影交錯，頭頂的夜色如幕簾一般一點點向外延伸，羌無抱著她飛進茫茫夜色，瞬息便過萬重山，不出片刻，他們飄落在一片霧氣升騰的神界森林裏。
夜色下的森林萬籟俱寂，連蟲鳴都沒有，仿佛萬物都在這片霧氣裏陷入沈睡。
羌無在她身上布下一個幕障，接著便牽著她一路往前走——腳下漸漸有了水澤，泥土變得松軟濡濕，她的鞋襪陷了進去，但是她仍舊毫無知覺的往前走，因為她在一片古井無波，白氣縈繞的水下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
一個美麗的，柔和的，和她有八九分像的女人。
她仿佛睡著了一樣，長發在水中海藻般肆意舒展，白色衣袍好似帶有月輝般聖潔輕盈。她像是有什麽心事，即便是陷入沈睡，郁結的神情依舊籠在她的眉心，像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
男人帶著她漸漸步入深水中，他將水下的人影拖起來攬進懷裏，低聲說: “答應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把女兒帶回來了。”
“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他輕聲說著，像是怕驚擾到懷裏的人， “等你回來了，一定不要生氣。”
少女怔怔的望著夜色下沈睡的美麗女人，覺得應該說點什麽，語無倫次的嘗試解釋: “爹爹，雖然我變成這樣……但是我有控制自己……”
情緒忽然有些決堤，她終究沒有忍住。
“我知道。”男人擡手擦幹凈她眼底的眼淚，夜色朦朧中，她看見他的眼底浮起笑意，但這慈愛的笑意很苦澀，夾雜了許多痛惜和難過， “是爹爹讓你受苦了，你不要怪爹爹和娘親。”頓了頓，他承諾， “等你母親平安回來了，爹爹會想辦法讓你恢覆成以前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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