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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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看了眼她的傷，最終還是替她包紮好，耐著性子道：“姑娘不用如此厭棄自己，剛轉化的屍魃，也許還有救。”
“有救？”少女楞了一下，呆了片刻道：“誰能救我呢？”
霍城見她一副失魂落魄卻飽含希翼的模樣，移開目光道：“等唐姑娘醒來可以問問她。”
“你說那個巫女？”
“嗯。”
少女眼裏的光消失了，甚至輕輕嗤笑，“她會救我？”頓了頓，神情恢覆冷漠，“她巴不得我死。”
“是嗎？”錦衣華服的青年也笑了，“唐姑娘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只是有時候比較固執。”
“善良？”少女喃喃重覆了一遍，大抵覺得這樣高的評價不該用在那個巫女身上，但隨後想到那女人只是為了保護百姓而除惡，而自己只不過恰好就是那個“惡”罷了。
站在世人的角度上，那巫女才是正，她是邪，她來誅殺自己，自然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
意識到這點的少女，表情迅速灰敗下去，她看了看自己被細致包紮的左手，表情嘲弄，“那你又為什麽會救我？我這樣的人，不是應該人人都得而誅之嗎？”
“你就這麽想被殺？”霍城站起身，細細擦幹凈手上的血，凝視著她血紅色的瞳仁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若誠心想傷我，我剛剛是躲不掉的。”
少女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霍城轉身上樓時，聽見身後傳來少女輕若呢喃的聲音。
“謝謝你。”
霍城沒有回頭，淡淡道：“不客氣。”
……
一連三天，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清醒時間越來越少。
這個銀制的樊籠在不斷消耗她的意識和力量。
但即使是昏睡中，她的饑餓感也越來越強。
這已經是沒有進食的第七天了。
她想，要是她能餓死就好了。
可惜，屍魃是死不了的。
後來不知道第幾天的時候，那個巫女醒了。
因為她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樓上有人說話。
“真的沒辦法了嗎？”
“霍公子，”這道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也十分氣惱，“其他人不信我也就算了，你也不相信我嗎？”
“非殺不可？”
“當然，你別在這個時候給我當聖父……”唐明明的聲音聽起來更氣了，“幾百年前的教訓還沒夠？不殺要等什麽呢？”
男人沒再說話。
“哎呀哥哥，這有什麽值得傷神的，那個女人差點殺了你哎！你總不能因為她長得漂亮，就……”
“你給我住嘴。”
“哼。”
少女睜開眼睛的時候，霍城就站在樊籠跟前看著她，眼神幽深看不到底。她垂眸遮住眼底不易察覺的失望神色，低聲道：“她們居然是讓你來動手的嗎？”
霍城移開視線，“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有。”少女費力的坐直身體，“我還有個心願，你能幫我達成麽？”
青年男人半傾下身子湊近她，似乎是很認真的在聽她說話，“是什麽？”
“你能不能去永夜之地，找到我的家人……”
樓上一直在觀察事態的唐明明聞言微微揚眉——那裏屬於神界啊，難道她的父母……可神的孩子又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少女並不看她，只是擡頭看著霍城，像是見到了自己的雙親一般，微微笑著，認真思索著要說的話，“你告訴他們，請他們一定不要傷心。雖然我從小顛沛在外，一直未曾在雙親膝下承歡，但也並沒過什麽苦日子，現在，我只是去另一個地方了，他們就當我遠嫁了。”
“只是這些嗎？”霍城問。
“只是這些。”
樓上的唐明明神情有點異樣，死死盯著她。
霍城又問，“你的家人我該怎麽找？”
少女皺眉想了想，道：“我父親叫羌無，只要你去了永夜之地，告訴任何一個人你找到了他的女兒，他一定出來見你。”
霍城應了聲，點頭，“可有什麽信物？”
少女這次沈思了很久，搖頭道：“沒有。但若是他們不信的話，你就告訴他，我的母親喚作阿檸，那是她在凡間時候的名字，除了我的哥哥和父親，再不會有人知道的了。”
唐明明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緩了半天方撐著衰弱的傷體扶著樓梯指著她，臉色蒼白道：“居然是你！永夜之神那位流落出神界的女兒居然是你——羌無若知道你還活著——咳咳——”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
霍城回過頭看向臉色不太好的唐明明，頗為意外，“你知道她的事？”
“當然知道，十多年來，永夜之地和善見城都快翻天了。”唐明明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就連我這麽一個駐守凡間的小人物都受命找過她啊，我能不知道這事嗎？可惜屍魃所在的那一方小世界因匡玉神力加持藏得太過隱匿，這麽多年，一直未曾有下落。”
“是嗎？”少女釋然的笑了，“我就知道爹爹和娘親不會那麽容易就放棄尋我，既然你也知道我的事情，那你就不能大發慈悲一下，讓我見過父母再死麽。”
唐明明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神好似一下子變得有些憐憫，“我可以帶你去找家人，但……你聽說過人間一個叫做旱魃的傳說麽？”
“不曾聽說。”
“講的是——”客棧四周忽然發出劇烈的哢嚓聲，木制的樓體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纏住，唐明明腳下的古老樓體一下子扭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她從上面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急急叫了聲：“霍城！”
霍城眼疾手快一道飛索接住了她，又一把揪住了同樣掉下來的霍雪芽，俊朗的眉微微皺起，“這裏不是很安全的嗎，出什麽事了？”
周圍轟然作響，他的聲音很快在一片哢嚓坍塌聲中湮滅。
唐明明自然沒有聽到，她看著四周不斷摔下來的木梁，露出肉痛的表情，“怎麽會找到這裏來？難道是地妖？能破開空間限制且還有這等殺傷力的，應該是它沒錯了。可老娘又沒招惹它。”她有些氣急敗壞的迅速咬破手指滴了兩滴血在地板上，隨即念了句咒語。
很快，就有兩個血紅色的巨大紅藤帶著尖銳的刺生長出來，反向紮進地板裏，沿著客棧一圈圈纏上去。
外面傳來嘶嘶的叫聲，透過昏暗的古老雕花窗，唐明明看到一條房子那麽粗的巨蟒正被那些一下子長出的紅藤紮的措手不及，蟒身被劃開了一道道血紅的長口子。
唐明明有點不忍心了，嘟囔，“這畜生今兒怎麽了，平時在黃泉下安分的很，也沒見來找我麻煩。”她湊到窗戶跟前，外面一片黑暗，看起來是一片森林。
還好，曰歸客棧目前所連接的人間地界是森林，要是一片鬧市，就這麽一鬧，估計有不少人就要遭殃了。
霍雪芽在旁邊叫道：“什麽地妖，分明是一條蟒蛇，這有什麽可怕的，我記得哥哥是有能收蛇妖的法器的。”
唐明明擰眉，“這是黃泉水下的巨蟒，我們叫它地蟒或者地妖，是因為它和普通的蛇妖不一樣。”
霍城正要出手將困住少女的樊籠撤走，轟的一聲，那巨蟒好似被什麽東西一擊斃命，一下子砸在了客棧頂上，幾人瞬間就淹沒在數丈高的塵灰裏。
不遠處很快有火光照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沸沸揚揚的吵嚷聲。
“咳咳……”霍雪芽在艱難的呼吸中擡頭，發現唐明明費力的為他們支起了一個結界，使他們不至於被砸死，“唐姐姐……”她扭頭看了看，驚喜道：“好像是爹爹他們來了！”
唐明明並沒露出開心的表情，她低頭看著地上血紅的月光，心底湧出極強烈的不好預感。
寒潮逼近的瞬間，她掀翻之前準備好要殺那名少女的天池聖水，長袖猛地一拂，聖水在空中固化為利刃朝寒潮射過去。
一道氣墻驀的出現，所有飛射過去的冰刃瞬間化為水霧消散了。
唐明明的心仿佛一下子掉進冰窟。
看來這一劫，這裏的人是躲不過了。
可那群孽障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因為這個女孩？
是了，上次她被傷的時候，那個女孩好像就是從他身邊逃下來的。難道說地妖忽然出現毀她客棧，也是那個人的手筆麽？這地妖是替他來找這個女孩的？
唐明明在電光火石間已然把問題想明白了個大概，她轉頭去看樊籠裏的少女——那個女孩的表情出奇的平淡，仿佛這頃刻間發生的一切事情，在她眼裏，不過是早發生與晚發生的區別。
寒潮的夜霧裏，有靴子傾軋落葉的聲音由遠及近，唐明明不甘的拔下頭上的簪子，就算不能同歸於盡，也要盡力拖延。
“霍城，帶你妹妹還有全城的百姓離開這裏。”她咬了咬唇，嘆氣，“我學藝不精，以後不能再保護你們了。”
霍城是個何等聰明的人，只看了一眼唐明明視死如歸的灰敗臉色和這詭異的月光，已經聯想到了上次她重傷渾身是血的場景。
“是上次傷你的人來了，是麽？”
唐明明顫聲道：“你若想讓我死的不那麽遭罪，現在就聽我的話，動作越快越好。”
然而還未等霍城出聲，周邊的火光已經聚集了過來，齊刷刷跪了一地。
唐明明被這個場景震住了。
雖然她舍身為民，也不用……
“唐姑娘，你也快跪下來，神明現身不可不敬啊……”
“是啊……多謝神明大人垂憐為我等信眾除去蛇妖，這禍害真的差點毀了我們一整座城啊……”地上烏泱泱的人群中有人啜泣，竟然是老城主。
唐明明，“？？？”
霍雪芽抓了抓頭發，看著跪在地上虔誠磕頭的父親，一臉疑惑，“哪來的神？”
話音未落，她就看到地上的野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了黯淡的顏色。
像是經歷了一場霜凍。
靴底傾軋落葉的聲音飄忽穿過，似乎有人風一樣的穿行在怔楞的人群裏，霍雪芽回頭的瞬間，呆住了。
然後真的就直楞楞跪下去了。
衣飾華貴古老的‘神’在夜霧消散的盡頭現身，他在唐明明的身前停了下來，沒有人敢擡頭正視神明的尊容，唐明明也是。
她低著頭，握著簪子的手不受控制的輕顫。
霍城察覺到了，不動聲色的擋在她身前。
他感受著身前不同尋常的溫度，聽到‘神’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仿佛是在嘲諷凡人的不自量力。
忽然，樊籠裏的少女出聲了，“你來了，父君。”
‘神’移開了視線，似乎是轉而看向樊籠裏的少女，連同那凡人無法承受的威壓也瞬間轉移了。
霍城微微松了口氣，感覺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但那一聲稱呼已經足以讓在場所有凡人膽戰心驚。
神的孩子居然被關在了籠子裏，不知神明是否會因此而降罪世人。
霍城的思緒在剎那轉的飛快，他覺得這位不大像是來接她回家的羌無，那他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眾人在一片忐忑中，聽見神明終於慢條斯理的應了句，“難為你為了保他，還肯再叫我一聲父君。”
聲音清冷好聽，仿佛夜雨輕敲寒玉。
少女沒有否認自己的意圖，她在一片低伏著的人群中擡頭，面不改色的直視‘神’的目光。
“被困在籠子裏的感覺，如何？”玩味的聲音裏透了絲笑，漫不經意。
她搖搖頭，誠實道：“很難受。”
神明俯身凝視她的眼睛，笑意逐漸寒涼，“那麽，你後悔嗎？”
少女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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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她的傷，最終還是替她包紮好，耐著性子道：“姑娘不用如此厭棄自己，剛轉化的屍魃，也許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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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城見她一副失魂落魄卻飽含希翼的模樣，移開目光道：“等唐姑娘醒來可以問問她。”
“你說那個巫女？”
“嗯。”
少女眼裏的光消失了，甚至輕輕嗤笑，“她會救我？”頓了頓，神情恢覆冷漠，“她巴不得我死。”
“是嗎？”錦衣華服的青年也笑了，“唐姑娘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只是有時候比較固執。”
“善良？”少女喃喃重覆了一遍，大抵覺得這樣高的評價不該用在那個巫女身上，但隨後想到那女人只是為了保護百姓而除惡，而自己只不過恰好就是那個“惡”罷了。
站在世人的角度上，那巫女才是正，她是邪，她來誅殺自己，自然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
意識到這點的少女，表情迅速灰敗下去，她看了看自己被細致包紮的左手，表情嘲弄，“那你又為什麽會救我？我這樣的人，不是應該人人都得而誅之嗎？”
“你就這麽想被殺？”霍城站起身，細細擦幹凈手上的血，凝視著她血紅色的瞳仁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若誠心想傷我，我剛剛是躲不掉的。”
少女低下頭，半晌沒說話。
霍城轉身上樓時，聽見身後傳來少女輕若呢喃的聲音。
“謝謝你。”
霍城沒有回頭，淡淡道：“不客氣。”
……
一連三天，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清醒時間越來越少。
這個銀制的樊籠在不斷消耗她的意識和力量。
但即使是昏睡中，她的饑餓感也越來越強。
這已經是沒有進食的第七天了。
她想，要是她能餓死就好了。
可惜，屍魃是死不了的。
後來不知道第幾天的時候，那個巫女醒了。
因為她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樓上有人說話。
“真的沒辦法了嗎？”
“霍公子，”這道聲音聽起來很虛弱，也十分氣惱，“其他人不信我也就算了，你也不相信我嗎？”
“非殺不可？”
“當然，你別在這個時候給我當聖父……”唐明明的聲音聽起來更氣了，“幾百年前的教訓還沒夠？不殺要等什麽呢？”
男人沒再說話。
“哎呀哥哥，這有什麽值得傷神的，那個女人差點殺了你哎！你總不能因為她長得漂亮，就……”
“你給我住嘴。”
“哼。”
少女睜開眼睛的時候，霍城就站在樊籠跟前看著她，眼神幽深看不到底。她垂眸遮住眼底不易察覺的失望神色，低聲道：“她們居然是讓你來動手的嗎？”
霍城移開視線，“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有。”少女費力的坐直身體，“我還有個心願，你能幫我達成麽？”
青年男人半傾下身子湊近她，似乎是很認真的在聽她說話，“是什麽？”
“你能不能去永夜之地，找到我的家人……”
樓上一直在觀察事態的唐明明聞言微微揚眉——那裏屬於神界啊，難道她的父母……可神的孩子又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少女並不看她，只是擡頭看著霍城，像是見到了自己的雙親一般，微微笑著，認真思索著要說的話，“你告訴他們，請他們一定不要傷心。雖然我從小顛沛在外，一直未曾在雙親膝下承歡，但也並沒過什麽苦日子，現在，我只是去另一個地方了，他們就當我遠嫁了。”
“只是這些嗎？”霍城問。
“只是這些。”
樓上的唐明明神情有點異樣，死死盯著她。
霍城又問，“你的家人我該怎麽找？”
少女皺眉想了想，道：“我父親叫羌無，只要你去了永夜之地，告訴任何一個人你找到了他的女兒，他一定出來見你。”
霍城應了聲，點頭，“可有什麽信物？”
少女這次沈思了很久，搖頭道：“沒有。但若是他們不信的話，你就告訴他，我的母親喚作阿檸，那是她在凡間時候的名字，除了我的哥哥和父親，再不會有人知道的了。”
唐明明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緩了半天方撐著衰弱的傷體扶著樓梯指著她，臉色蒼白道：“居然是你！永夜之神那位流落出神界的女兒居然是你——羌無若知道你還活著——咳咳——”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
霍城回過頭看向臉色不太好的唐明明，頗為意外，“你知道她的事？”
“當然知道，十多年來，永夜之地和善見城都快翻天了。”唐明明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就連我這麽一個駐守凡間的小人物都受命找過她啊，我能不知道這事嗎？可惜屍魃所在的那一方小世界因匡玉神力加持藏得太過隱匿，這麽多年，一直未曾有下落。”
“是嗎？”少女釋然的笑了，“我就知道爹爹和娘親不會那麽容易就放棄尋我，既然你也知道我的事情，那你就不能大發慈悲一下，讓我見過父母再死麽。”
唐明明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神好似一下子變得有些憐憫，“我可以帶你去找家人，但……你聽說過人間一個叫做旱魃的傳說麽？”
“不曾聽說。”
“講的是——”客棧四周忽然發出劇烈的哢嚓聲，木制的樓體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纏住，唐明明腳下的古老樓體一下子扭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她從上面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急急叫了聲：“霍城！”
霍城眼疾手快一道飛索接住了她，又一把揪住了同樣掉下來的霍雪芽，俊朗的眉微微皺起，“這裏不是很安全的嗎，出什麽事了？”
周圍轟然作響，他的聲音很快在一片哢嚓坍塌聲中湮滅。
唐明明自然沒有聽到，她看著四周不斷摔下來的木梁，露出肉痛的表情，“怎麽會找到這裏來？難道是地妖？能破開空間限制且還有這等殺傷力的，應該是它沒錯了。可老娘又沒招惹它。”她有些氣急敗壞的迅速咬破手指滴了兩滴血在地板上，隨即念了句咒語。
很快，就有兩個血紅色的巨大紅藤帶著尖銳的刺生長出來，反向紮進地板裏，沿著客棧一圈圈纏上去。
外面傳來嘶嘶的叫聲，透過昏暗的古老雕花窗，唐明明看到一條房子那麽粗的巨蟒正被那些一下子長出的紅藤紮的措手不及，蟒身被劃開了一道道血紅的長口子。
唐明明有點不忍心了，嘟囔，“這畜生今兒怎麽了，平時在黃泉下安分的很，也沒見來找我麻煩。”她湊到窗戶跟前，外面一片黑暗，看起來是一片森林。
還好，曰歸客棧目前所連接的人間地界是森林，要是一片鬧市，就這麽一鬧，估計有不少人就要遭殃了。
霍雪芽在旁邊叫道：“什麽地妖，分明是一條蟒蛇，這有什麽可怕的，我記得哥哥是有能收蛇妖的法器的。”
唐明明擰眉，“這是黃泉水下的巨蟒，我們叫它地蟒或者地妖，是因為它和普通的蛇妖不一樣。”
霍城正要出手將困住少女的樊籠撤走，轟的一聲，那巨蟒好似被什麽東西一擊斃命，一下子砸在了客棧頂上，幾人瞬間就淹沒在數丈高的塵灰裏。
不遠處很快有火光照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沸沸揚揚的吵嚷聲。
“咳咳……”霍雪芽在艱難的呼吸中擡頭，發現唐明明費力的為他們支起了一個結界，使他們不至於被砸死，“唐姐姐……”她扭頭看了看，驚喜道：“好像是爹爹他們來了！”
唐明明並沒露出開心的表情，她低頭看著地上血紅的月光，心底湧出極強烈的不好預感。
寒潮逼近的瞬間，她掀翻之前準備好要殺那名少女的天池聖水，長袖猛地一拂，聖水在空中固化為利刃朝寒潮射過去。
一道氣墻驀的出現，所有飛射過去的冰刃瞬間化為水霧消散了。
唐明明的心仿佛一下子掉進冰窟。
看來這一劫，這裏的人是躲不過了。
可那群孽障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因為這個女孩？
是了，上次她被傷的時候，那個女孩好像就是從他身邊逃下來的。難道說地妖忽然出現毀她客棧，也是那個人的手筆麽？這地妖是替他來找這個女孩的？
唐明明在電光火石間已然把問題想明白了個大概，她轉頭去看樊籠裏的少女——那個女孩的表情出奇的平淡，仿佛這頃刻間發生的一切事情，在她眼裏，不過是早發生與晚發生的區別。
寒潮的夜霧裏，有靴子傾軋落葉的聲音由遠及近，唐明明不甘的拔下頭上的簪子，就算不能同歸於盡，也要盡力拖延。
“霍城，帶你妹妹還有全城的百姓離開這裏。”她咬了咬唇，嘆氣，“我學藝不精，以後不能再保護你們了。”
霍城是個何等聰明的人，只看了一眼唐明明視死如歸的灰敗臉色和這詭異的月光，已經聯想到了上次她重傷渾身是血的場景。
“是上次傷你的人來了，是麽？”
唐明明顫聲道：“你若想讓我死的不那麽遭罪，現在就聽我的話，動作越快越好。”
然而還未等霍城出聲，周邊的火光已經聚集了過來，齊刷刷跪了一地。
唐明明被這個場景震住了。
雖然她舍身為民，也不用……
“唐姑娘，你也快跪下來，神明現身不可不敬啊……”
“是啊……多謝神明大人垂憐為我等信眾除去蛇妖，這禍害真的差點毀了我們一整座城啊……”地上烏泱泱的人群中有人啜泣，竟然是老城主。
唐明明，“？？？”
霍雪芽抓了抓頭發，看著跪在地上虔誠磕頭的父親，一臉疑惑，“哪來的神？”
話音未落，她就看到地上的野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了黯淡的顏色。
像是經歷了一場霜凍。
靴底傾軋落葉的聲音飄忽穿過，似乎有人風一樣的穿行在怔楞的人群裏，霍雪芽回頭的瞬間，呆住了。
然後真的就直楞楞跪下去了。
衣飾華貴古老的‘神’在夜霧消散的盡頭現身，他在唐明明的身前停了下來，沒有人敢擡頭正視神明的尊容，唐明明也是。
她低著頭，握著簪子的手不受控制的輕顫。
霍城察覺到了，不動聲色的擋在她身前。
他感受著身前不同尋常的溫度，聽到‘神’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仿佛是在嘲諷凡人的不自量力。
忽然，樊籠裏的少女出聲了，“你來了，父君。”
‘神’移開了視線，似乎是轉而看向樊籠裏的少女，連同那凡人無法承受的威壓也瞬間轉移了。
霍城微微松了口氣，感覺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但那一聲稱呼已經足以讓在場所有凡人膽戰心驚。
神的孩子居然被關在了籠子裏，不知神明是否會因此而降罪世人。
霍城的思緒在剎那轉的飛快，他覺得這位不大像是來接她回家的羌無，那他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眾人在一片忐忑中，聽見神明終於慢條斯理的應了句，“難為你為了保他，還肯再叫我一聲父君。”
聲音清冷好聽，仿佛夜雨輕敲寒玉。
少女沒有否認自己的意圖，她在一片低伏著的人群中擡頭，面不改色的直視‘神’的目光。
“被困在籠子裏的感覺，如何？”玩味的聲音裏透了絲笑，漫不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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