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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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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段瑛娥自然也瞥見了段簡璧。

她本來就對手鐲風波的夭折心存不甘,沒想到一向怯懦的堂妹這次竟沒被牽著鼻子走,還三言兩語將是非按了下來,讓本來鐵板釘釘的事成了懸而未決,沒給人落下口實。

倒是她小瞧了這位看上去柔善可欺的堂妹,得逞之後竟故意當著她的面與晉王阿兄眉眼傳情。

事情本來已經說定,段瑛娥卻故意纏著晉王多說了會兒話:“阿兄,放心吧,我會好好照應呂家小妹,這匹馬一定給她養的肥肥的,在她及笄之日準時給她送過去。”

賀長霆經常征戰在外,怕呂家小妹及笄時他不在京中,便把這事交待給了段瑛娥,且如此貴重的禮物由段瑛娥來送更為妥當,他畢竟是男人,也無意叫呂家小妹做側妃,還是不要生出一些莫須有的流言蜚語,耽擱了呂家小妹的良緣。

“阿兄”,段瑛娥垂下頭,委屈地喚了句,佯作幾次欲言又止後,才說:“我好羨慕呂家小妹,你明年再贏了比賽,賞賜要給我。”

賀長霆沒有多想,應允:“好。”

他喜歡這樣簡單的等價交換,在這一點上,段瑛娥就做的很好,每每幫了他的忙,總會向他討一些或大或小的酬勞,當然,即便她不討,他也會吩咐管家挑些適當的東西送過去。也正因如此,坊間才以為他們兩情相悅,遲早要成親,但姻親一事,又豈是如此簡單。

段瑛娥素知賀長霆是個一諾千金之人,既然允諾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反悔,有心叫背身立在遠處的段簡璧聽見這話,故作興奮地擡高音量,親昵道:“阿兄,說定了,明年的賞賜還要給我!”

一個“還”字特別重,顯是故意叫人誤會今年的賞賜給了她。

賀長霆並不在乎她的小心思,隨意“嗯”了聲,轉身去往帳蓬換衣裳。

碧蕊瞧見賀長霆朝這裏走來,本想提醒段簡璧的,見段瑛娥目光銳利地盯著這裏,便什麽話也未說,只等賀長霆快走近了,才福身行禮,好叫段簡璧知道人已近前。

段簡璧得了提示,忙轉身去迎,不防賀長霆已來到跟前,她只覺眼前一黑,額頭撞上硬邦邦一物,被結結實實彈了出去。

兩人身形相差很大,賀長霆生得高挺英健,而段簡璧雖在女子中也算高挑,卻比賀長霆肩膀還要矮上一截,她雖非骨瘦如柴,卻也單薄,力量上更無法與賀長霆相抗,被彈了一個踉蹌,向後跌去。

賀長霆反應極快,在她被彈出去兩小步遠時就已伸手將人撈住。

他起初並沒料到彈出去的是段簡璧,伸手撈人時為避免肢體碰觸,特意拽了她衣袖,為免手滑還擰了一圈再往上提,而後便聽呲啦一聲——

兩人雙雙意識到是衣裳破裂的聲音。

賀長霆首先想到的是松手,他也第一時間這樣做了,然後就見方才還被他高高提著手臂的小姑娘一屁股跌坐下去。

段簡璧窘迫得面如火燒,立即捂著腋下扯裂的地方。

想站起身,可方才一跤摔的太結實,胯部隱隱作痛,一時竟站不起來。

“王妃娘娘!”碧蕊沖過來攙扶,段簡璧借著她的力才慢慢站起。

“呀,這裏濕了一大片!”碧蕊驚聲。

段簡璧下意識去遮後腰上的濕漬,面色羞窘的更紅。

上巳宴臨水而設,孩童打鬧潑的到處是水,她方才倒黴的很,恰恰坐在了一片水漬上。屁股疼倒是小事,要頂著這片濕漬走回去,太丟人了。

方才,衣裳扯裂的時候,賀長霆明明可以換種方式接住她的,但他毅然決然選擇了松手,大概當眾與她親近,是一件讓他難堪的事吧。

“碧蕊,去幫我找件外衫來。”段簡璧低著頭小聲吩咐,恨不能把自己狼狽的模樣藏起來。

碧蕊為難,回說:“王妃娘娘,這上哪兒找去啊,恐得回府拿一趟。”

主仆二人說話聲音雖小,到底逃不過賀長霆耳朵,他說道:“我叫人去拿。”

宴席設在城外東郊,距王府有一段距離,但若遣人騎馬來回,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這期間,她等在帳中便可。

衣服的事解決了,但回帳篷這段路程,仍免不了要遭人笑話。

段簡璧其實心中有主意,就怕賀長霆不肯配合,幾經踟躕還是說出了口:“殿下,您可否,可否走在我身後,擋住我。”

賀長霆在後,足夠威嚴,前後左右都沒有人敢盯著他看,且他身形高挺,完全可以嚴嚴實實遮住她,不必擔心那片水漬被人瞧了去。

只是,要他像個跟屁蟲一樣走在她身後,還是這種場合,怕是有損他顏面,不知他會不會答應。

段簡璧說完心中所想,良久沒有等到賀長霆回應,想他是不樂意,自己若再央求怕又會惹了他厭煩,自暴自棄地想就這般被人笑話去吧,稍稍整理腋下開裂的衣裳,快步朝帳篷走去。

走出幾步,察覺身後距離適當地跟著一個人,他步子很穩,像一座可以擋去所有風雨的山。

段簡璧放慢了腳步,微微側偏過頭去,察覺身後人隨著她的節奏也慢了下來,始終保持著恰能遮住她衣上水漬的距離。

段簡璧抿了抿唇角,低斂的眼眸中盡是細密的歡喜。

她總是如此容易滿足,會因為賀長霆點點滴滴的恩好,忘記所有因他而生的不快。

這般回了帳中,段簡璧心存感恩,伺候夫婿擦洗換衣自是更盡心了些。

算來這是夫婦二人自上次浴室送香堿之後第二次這般近距離接觸,賀長霆倒是從來鎮定,段簡璧仍不免緊張。

他赤著臂膀,淺麥色的肌膚光澤熒熒,像一塊千錘百煉精打細磨的寒鐵。

段簡璧的目光再老實,畢竟要給他擦背,天光又如此敞亮,不得不悄悄地將他打量了一遍。

她知道晉王穿衣好看,原來不穿衣服,身形也如此耐看,挺拔卻不厚重。

擦過後背,段簡璧洗了一遍帕子,擰個半幹轉去為他擦前面。

兩人面對面,女郎艷如桃李的羞容就遮不住了。

她雖低著頭,緋紅的面色還是像一株靜悄悄、緩慢慢綻放的小紅花,吐蕊含馨。

她的眼睛不敢亂放,盯著那一片肌理鮮明的胸膛,臉卻更紅了。

從胸膛到小腹,一塊一塊兒的,聳似巍山,陷如溝壑,像龜甲一般縱橫有序,紋理分明,從內而外都透出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量感。

讓人不由得想摸一摸,按一按。

段簡璧是沒這個膽子的。

賀長霆微微低頭,將妻子容色全部看在了眼中,不知為何,右手食指又不聽使喚地勾動了一下,很快被他察覺,鎮壓下去。

擦洗過上半身,要換袴子了。

段簡璧猶豫了下,見賀長霆站著不動,似在等她繼續伺候,鼓了鼓勇氣,去解袴子系帶。

小手剛捏住系帶一端,被一只熱乎乎的大手蓋住了。

不過一息的時間,那大手就穩穩地撤開,只按住袴子系帶。

意思很明白了,段簡璧也松了口氣,往後退開幾步。

“轉過去。”

她聽男人說道。

“哦。”段簡璧低著頭,只能看到他腳尖兒,聽他命令,還是乖順地轉過身,走得遠遠的,面貼帳篷站著,以示清白。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脫衣穿衣聲。

段簡璧約莫著該是差不多了,但沒有賀長霆的命令,她不敢貿然轉身,也不敢出言相問,又等了片刻,身後終於有話了。

“父皇還有事同我商議,待會兒衣裳拿來,我會叫他們送來。”

賀長霆邊自己系著蹀躞帶,邊往帳篷門口去,將出門時已完全整理好衣裝,掀帳子出去了。

段簡璧柔聲應好,差碧蕊在帳門口侯著接衣,免得來人莽撞直接掀帳進來,而後更衣時也做這樣安排。

段簡璧不止外衫濕了,內裙也洇了一大片,連她腰間都是一片濕濕涼涼,好在府中丫鬟貼心,給她拿了全套的衣裙,她便裸了身,打算用巾子擦過再行穿衣。

帳篷本就作臨時更衣用,且原是為男子準備的,內裏鋪設簡單,連障蔽的屏風都沒有,但段簡璧想有碧蕊在帳外守著,應無大礙,便也放心擦身,未曾留意門口方向。

殊不知,碧蕊早被段瑛娥悄悄喚走問話,帳外已經空無一人。

偏偏這時,賀長霽來了,他看上去心事重重,全然不似數日前房頂玩蹴鞠的開朗少年。

父皇剛剛同他說了一件事,讓他領洛陽大都督一職,經營東都,還讓他趁著上巳宴的機會多與朝臣走動,以後也好相處。

這對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可他並不開心,確切說,他很心虛。

他清楚明白,這是在竊取三哥的功勞。

雖然自小到大,他仗著父皇母妃的寵愛,愛搶三哥的東西,可那些東西無傷大雅,這次可是東都啊,皇朝糧倉,可以裂土為王、與京師分庭抗禮的東都,父皇頭疼了九年才拿下的東都。

三哥若知父皇的決定,該記恨他了吧?

他站在晉王府的帳篷外,看著被風掀動的門簾,想進去跟三哥說會兒話,也許三哥有辦法說服父皇改變主意呢,東都要塞,他覺得他也經營不來。

可他也很猶豫,父皇做這個決定必有他自己的慮想,怎能輕易改變。

他思緒覆雜,離帳篷越來越近,突然從風吹起的縫隙裏瞥見一抹瀅瀅雪色。

蠐領,削肩,楚腰,纖長柔美的四肢,嫵媚天成卻又清澈幹凈。

賀長霽雖未成親,府上卻有兩個寵姬,這等景象本不該是什麽誘惑,何況帳中人是他的嫂嫂。

他應當立即轉身離開。

但他雙腳卻未挪一步,眼睛也不曾被道德束縛,生生隔著那一條忽大忽小的縫隙,看著近乎完美的玉體一層層裹上裙衫,掩去所有嫵媚。

他突然生出一絲毫無道理的嫉妒,三哥總是如此好命。

在帳中人轉身之前,賀長霽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他卻沒想到,方才景象都落入了另一人眼中。

“這件事,給我爛在肚子裏。”段瑛娥幾乎咬碎了牙,對碧蕊說。

如果此事能毀了段簡璧,她樂意出份力,但事關她的親表兄,她不能妄為,她的姑母也不會允許她胡作非為。

“去吧,以後別像丹書和竹青一樣沒腦子。”

經手鐲一事,竹青必定是不能用了,丹書能否保全也不好說,唯有碧蕊尚且全須全尾,或可留作一用。這結果有些出乎段瑛娥意料,她一直都以為丹書該是這些丫鬟中走得最遠的一個,畢竟不論心智還是姿容,丹書可謂鶴立雞群,而碧蕊雖勝在通達人心,但姿色平平,瞧著也少些靈氣,遠不如丹書得用。

···

賀長霆被父皇叫去商議的,自然也是洛陽大都督一事,與其說是商議,不如說是安·撫。

父皇對他說,“為父一直以你為傲,你本該是最適合的人選,但為父明白,不該將你拘於區區一個東都,景襲,你是朕唯一的嫡子,朕這天下,將來都是你的,這一點,朕可向你作保。”

“可朕也希望你明白,獨木不成林,一個人再強大,若無強盛的宗族子弟支撐幫助,縱然成事,也難走遠。你七弟久在京中,不務正業,朕有心叫他去洛陽歷練一番,長些見識,成輔弼之才,以後也好助你。”

賀長霆已記不起,父皇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是第幾次說了。

九年前,父皇初登帝位,朝堂未穩,北蠻犯境,父皇遣使求和,議定兩邦聯姻。當時父皇膝下適齡未婚公主有三位,都年長於他的胞姊,可父皇最後,偏偏選中了他的胞姊,甚至不容阿姊推延兩個月,過了及笄生辰再嫁。

父皇給出的理由,也如今日這般大義凜然、愛子情深,言說阿姊嫁過去,做了可汗正妃,於他將來繼位大有裨益,若放旁人嫁去,日後恐生異心,徒增麻煩。

他彼時年紀小,自愧不該罔顧父皇良苦用心,一味主戰,而阿姊顯然也信了父皇的話,甘願和親。

這麽多年了,他打下的城池、招降的兵眾,哪一次不是痛痛快快交給父皇安排,父皇呢,口中說著他功不可沒、以他為傲,轉頭就將他留守的鎮將全部替換下來。

他敬他為父,尊他為君,日覆日、年覆年,不曾有只字怨言。

可他不是無知孩童了,他很清楚父皇更喜歡七弟,言他溫良純厚,孝義可嘉。父皇心裏,到底將誰做儲君,將誰做輔臣,真如他口口聲聲說的那般麽?

縱然心緒覆雜,好在賀長霆向來是個冰塊臉,外裏看不出絲毫異常,打馬回到府中,才敢稍作放松,叫趙七陪他喝酒。

趙七畢竟追隨多年,旁人覺察不出的異常,他多少能感知到一些,可在替王爺解憂排難一事上,他遠不如裴宣。

“王爺,裴元安快該回來了吧?”趙七試圖轉移晉王心緒。

洛陽大都督已定,裴宣作為晉王留守的舊部,自然要撤回來了。

當初洛陽平定後,賀長霆就有意帶裴宣回京受賞,裴宣卻堅持留守。

“給元安去封信,問問他何日回程,我去接他。”賀長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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