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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開啟全民舉報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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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開啟全民舉報副本!

“到底到底到底該怎麽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世界?”

禦花園中,胡問靜輕輕地問道,身邊一群朝廷大臣沒一個能回答,好幾個人心中想著這世界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公平公正,也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公平公正,神靈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丫一個凡人怎麽可能做得到。

荀勖微笑道:“陛下開創一條新的道路,自然會遇到前所未有的問題,若是成了,那就為天下走出一條新路,若是不成,也為後世留下了一絲希望。”

一群官員佩服地看著荀勖,在胡問靜面前翻抄胡問靜的言語,這算膽大包天嗎?

馮紞淡淡地掃一群官員,你們懂個P,別說陛下未必記得起來她說過這句話,就算記起來了,只會感動荀勖永遠記得陛下的言語,每天早上念三遍,中午念三遍,晚上念三遍,怎麽會生氣呢?好好學著點!

賈南風看都不看胡問靜,若是換了別的皇帝,此刻最該考慮的是如何處理周渝逾權,究竟是小小地敲打一下,還是抓住機會罷免了周渝手中的兵權,讓她在兵部養老,但胡問靜與荊州系官員腦子裏都沒有宮鬥那一套東西,不能以常理猜測。她轉頭看四周的官員,心中冷笑幾聲,不知道有多少人以為白絮在“謀逆案”後會急急忙忙跑進皇宮痛哭流涕,結果白絮壓根沒想過需要玩這一套。

胡問靜悠悠地看著天空,身為一個對(G)產Z義只知道皮毛的垃圾穿越者暴露出了越來越多的問題,提前了一千多年的實驗不但沒有什麽大得進展,反而爆發出了許許多多預料之外的問題。

“是胡某太單純了。”她長長地嘆息,“胡某還以為有無數案例通傳各州郡就能讓各地的官員知道大楚朝與大縉朝是兩回事,知道官員在大楚朝能夠做什麽,不能夠做什麽。哪怕有一些官員膽子賊大,敢於頂風作案,那麽禦史臺就會讓這些蠢貨付出巨大的代價,淩遲和全家挖礦能夠讓蠢貨們在最後一秒看清楚‘伸手必被捉’,然後老老實實地當個清官。沒想到這‘天高皇帝遠’,‘土皇帝’真是深入每個人的心啊。”

一群官員低聲嘆息,心中對胡問靜的幼稚鄙夷到了極點,若是靠律法、案例、禦史臺就能讓天下官員都老實本分,那麽人類在三皇五帝的時代就個個立地成聖了。

胡問靜出了會神,最近這些年太疏忽大意了,以為國內大局已定,只要搞定經濟就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一門心思註意國際大局了,竟然忘記了“千裏求官只為財”早已存在於所有華夏人的骨髓之中,追逐權勢,借著權勢擁有財富,踩著其餘人的腦袋高高在上的腐朽思想只會沈睡不會消亡

胡問靜看著天空,眼神犀利,以為胡某搞不定了?胡某一直沒想用這一招,現在就別怪胡某不顧一切了。她慢慢地道:“為何(權)財(交)易屢禁不止?為何權(力)的濫用無法限制?為何百姓面對權力的任性無處發聲?”

“這是因為朝廷的問題?這是官場的潛規則?”

“那麽朕就要摧毀潛規則存在的土壤。”

一群大臣恭敬地看著胡問靜,心中飛快地轉念,胡問靜有什麽辦法摧毀潛規則的土壤?

胡問靜道:“來人,傳旨!”

“大楚所有的民事、刑事案件必須有經濟處罰。”

“大楚從今日起在五十年內執行‘獎勵檢舉法’,任何人檢舉任何案例,若判決成功,則被檢舉者受到罰款的一半歸屬檢舉者。”

“傳旨!益州綠毛藥酒檢舉人獲得綠毛酒莊及其餘涉案官吏的罰款的一半。”

荀勖微微皺眉,若是人人互相檢舉,這世界還有信任二字嗎?這和諧社會還會和諧嗎?所謂“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美好社會豈不是要成為每個人都盯著隔壁鄰居的仇視社會了?

他看了一眼胡問靜,胡問靜為了“公平公正的世界”的嘗試真是瘋狂啊。這是表示胡問靜沒想過老胡家做萬萬年的皇帝嗎?

……

秦州,水縣。

周渝端端正正地盤膝坐著,雙手放在膝蓋之上,她的呼吸平穩,不論朝廷怎麽處罰她越權,或者責怪她斷案太過嚴厲,她都不會有絲毫的激動或者委屈。這件事本來就是她激動了,她該將這個案子上報朝廷,等候朝廷發落的。周渝閉著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若是再來一次,她依然會當場下令將這些王八蛋淩遲了,不如此,如何面對為了公平公正的世界而戰死的同伴?

可是,大楚朝還是那個大楚朝,皇帝陛下還是那個皇帝陛下嗎?古往今來有多少曾經喊著為民做主的人在成為了帝皇將相之後徹底忘記了初衷,滿足地躺在民脂民膏之中?胡問靜當了皇帝會不會也忘記了“公平公正”,只想老胡家的皇位萬萬年呢?

周渝一直待在蜀地,已經許久沒有與胡問靜見面了,胡問靜還是以前的那個胡老大嗎?她不知道。人是會變的,歲月、權力、財富會輕易地改變所有人。

周渝的腦海中掠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有的是學富五車的才子,有的是善於繡花的鄰家女子,有的臉上滿是血跡卻溫和地笑著,有的身上流著血,眼神卻堅定無比,有的只有一件破舊衣衫留下,屍體都沒有尋回來。周渝在心中大吼:“大楚要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世界!”

有一騎快馬到了縣衙前,有人叫著:“陛下急電!”

周渝在房間內聽到了,淡淡地道:“念。”她的身體都沒有晃動一下,等待著來人宣布“公平公正的世界”的命運。

副將念著:“……大楚執行‘獎勵檢舉法’……罰款的一半歸檢舉者……”

周渝輕輕地笑,越來越大聲,終於縱聲狂笑:“大楚要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世界!”淚水在狂笑聲中從她的臉頰滑落,她根本不想擦拭,無數人流血犧牲換來的江山沒有變色。

四周的將士小心翼翼地看著周渝,不明白周渝為什麽這麽激動。有人皺眉想要勸說周渝,這“獎勵檢舉法”分明是惡法,社會將會不再和諧,人人將會互相為敵,天下將會大亂。

……

益州。武陽縣。

譚大夫一家人的馬車慢慢地進了縣城,看著熟悉的街道,譚大夫急促的呼吸漸漸地平穩,無神的眼睛也微微有了一絲生氣。這幾個月的遭遇對他而言宛如無法掙脫的噩夢,不僅僅秦州水縣像是地獄一般,這回歸武陽縣沿途的每一處陌生的城池仿佛都冒著黑氣,時刻有衙役沖出來將他抓回大牢,他看到任何陌生人靠近都會渾身發抖。

譚大夫的家人輕輕地道:“到家了,馬上就到家了。”

譚大夫重重地點頭,畏畏縮縮地身體有了一絲的放松,緊張地看著馬車外,也不知道是想要看到熟悉的街道,還是懼怕最後的一刻又有衙役冒出來。

馬車拐彎轉入了一條街道,街道的盡頭就是譚大夫的醫館了,街上陡然有人叫道:“譚大夫來了!譚大夫來了!”

馬車內,譚大夫陡然眼神大變,縮成了一團。

劈裏啪啦的鞭炮聲中夾雜著無數人的笑聲和恭喜聲,譚大夫的家人看清了前方的情況,柔聲對譚大夫道:“沒事,是街坊鄰居來看望我們。”譚大夫聽著喜慶的爆竹聲和歡笑聲,終於有了一些震驚,顫抖著伸手掀開馬車的窗簾。

熟悉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無數人用力鼓掌和歡笑:“譚大夫回來了!”

譚大夫這才重重地舒了口氣,沒事,沒事,沒事。

馬車在醫館前停下,譚大夫剛要下馬車,陡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個穿著衙役衣衫的人,立刻尖叫著縮回了馬車之內,用力地拿頭撞馬車:“我有罪!我有罪!我再也不敢了!”

四周的喧鬧漸漸地停止,無數人震驚地看著譚大夫,然後心中滿是酸楚。好好的一個人就因為綠毛藥酒小小的任性,結果就不成人形了。

成衣鋪掌櫃擠在人群中眼中滿是淚水,就因為他找譚大夫喝酒,結果把譚大夫害成了這樣。

鞭炮聲停歇,四周再無雜聲,唯有譚大夫誠惶誠恐地叫嚷:“我有罪!我有罪!我再也不敢了!”以及馬車激烈地晃動。

武陽縣縣令帶著幾個衙役排開眾人到了馬車前,微微地嘆氣,沒想到譚大夫竟然成了……

武陽縣縣令拿出公文,對著那響著撞擊聲和認罪聲的馬車大聲地道:“大楚五十年內執行‘獎勵檢舉法’……檢舉者得罰款的一半……”

武陽縣縣令放下公文,看著四周靜悄悄不忍心地看著馬車的無數百姓,以及馬車上一邊安慰著譚大夫,一邊緊張地看著他的譚大夫的家人們。

他咳嗽一聲,大聲地道:“譚大夫的家人檢舉綠毛酒莊有功,綠毛酒莊以及涉案官吏被罰沒的財產中的一半總計五萬三千九百五十四兩白銀六百四十一文銅錢歸屬譚大夫的家人!”譚大夫的家人自然是有名有姓的,但是此時此刻再也沒有比籠統的“譚大夫的家人”更加能夠說明檢舉者是誰的了。

四周寂靜了片刻,陡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叫囂聲。

武陽縣縣令早有所料,走近馬車,對譚大夫的家人道:“你們得到了獎勵,富可敵國,但是這未必是好事。縣衙會派人保護你們,你們若是覺得武陽縣不能留了,縣衙會派人護送你們到想去的任何地方。你們只要改名換姓,沒人會知道你們是誰的。”

譚大夫的家人茫然地點頭,巨額的財富砸暈了他們的所有理智,他們暈乎乎地聽著,災難和幸福接連降落到他們的頭上,他們已經不明白這個世界是不是夢境了。

……

“綠毛藥酒案”光速在大楚的土地上傳播。

有男子眼睛通紅,不斷地抽自己的嘴巴:“五萬三千九百五十四兩白銀六百四十一文銅錢!五萬三千九百五十四兩白銀六百四十一文銅錢!”他也買了一瓶綠毛藥酒,他也懷疑綠毛藥酒到底有沒有效果,他也在家裏罵過綠毛藥酒,若是他被綠毛酒莊抓了,是不是就是他得到五萬三千九百五十四兩白銀六百四十一文銅錢了?這巨大的金額哪怕是皇帝都未必有這麽多錢,若是成了他的,他還要在農莊裏辛苦工作嗎?哪怕他每天用葡萄酒洗澡,地上鋪滿了冰塊也花不完這筆巨款的一個零頭。

周圍好些人含淚點頭,有人哭得稀裏嘩啦:“為什麽不抓我?為什麽不抓我?”那個譚大夫被打得精神失常了?那又怎麽樣!若是有了比皇帝還要多的錢財,小小

的精神失常又有什麽關系?再說譚大夫運氣不好才會精神失常,換成自己膽子賊大意志賊堅定,搞不好就是被打了一頓什麽事情都沒有,這不是白得了一筆巨款嗎?用一次牢獄之災換巨額財富,劃得來啊!

有人呵斥道:“豈能用他人的痛苦謀利!”心中其實同樣有些心動,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百輩子都沒有辦法賺到五萬三千九百五十四兩白銀六百四十一文銅錢,若是用一次痛苦的牢獄之災換取這筆錢,自己能頂得住誘惑嗎?在巨額的財富面前仿佛什麽痛苦都是微不足道的了。

有老人臉上泛起智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人啊,一輩子能夠得到多少是老天爺註定的,那個大夫得到了這麽一筆錢未必是好事。”其餘人鄙夷地看老人,除了會說一些軲轆話,有腦子嗎?這可是普通人一百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誰有空考慮什麽塞翁失馬塞翁得馬的。

某個宅院的門窗緊閉,張三低聲道:“若是我檢舉了……”他悄悄做了個手勢,家人慢慢地點頭,知道他說的是縣城中的一個商鋪掌櫃。“……是不是我也可以得到那個人一半的財產?”

家人堅決地搖頭,死死地扯住了他的衣袖:“休要亂來!那綠毛藥酒案是上達天聽了,這才僥幸沒死,若是沒有周渝將軍參與,那個大夫此刻已經在大牢中發黴發爛了。”張三臉色慘白,他就是覺得綠毛藥酒案有很大的僥幸成分,換個人未必有同樣的下場,不然他還猶豫什麽,直接向朝廷檢舉就是了

家人繼續低聲道:“那個人有權有勢,與官府肯定有勾結,有綠毛藥酒的前車之鑒,誰敢舉報,只怕會立刻下殺手殺了檢舉者全家。”張三的臉色更加慘白了,若是易地而處,他會怎麽做?左右是個死,當然是殺了檢舉者啊。他顫抖著道:“那麽……再等等看。”

家人用力點頭,朝廷的新律法究竟是在紙面上的,還是真的執行,有沒有後續的保證等等需要時間證明,何必急著拿命去拼呢?

另一個宅子裏,李四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檢舉者得罰款的一半!檢舉者得罰款的一半!”他反覆地說著,他知道某個商鋪掌櫃有問題,什麽以次充好,什麽賣假冒偽劣產品,什麽偷稅漏稅,這些事情官府或許不知道,他作為夥計怎麽會不知道呢?

“我要是檢舉了掌櫃,我就可以得到罰款的一半!”李四的榆木腦袋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轉動著,罰款不可能有五萬三千九百五十四兩白銀六百四十一文銅錢,掌櫃所有的家產加起來都未必有這筆數字的一個零頭,他不太可能通過檢舉掌櫃而發家致富的。但是好歹有幾兩銀子吧?幾兩銀子啊!他要做幾年才有幾兩銀子?檢舉了掌櫃之後就不能繼續在鋪子裏幹了?哪有什麽!他可以去集體農莊幹活啊,白拿了幾兩銀子有什麽不好?

李四主意已定,必須檢舉揭發掌櫃的所有的罪行!他一顆心怦怦跳著出了屋子,大步走向衙門,忽然想到了店鋪的夥計不止他一個,若是另一個夥計張三也去舉報了呢?官府會不會只給張三罰金的一半?李四惡狠狠地咒罵:“那是老子的銀子!”撒開腳丫子就向衙門狂奔。

街上好些人看著李四沖向了衙門,有人心中一動,大聲地叫著:“有人去檢舉揭發了!大家去看看啊!”

無數為了“綠毛藥酒案”手腳激動得發抖的人瘋狂地跟在李四身後沖向了衙門。

李四距離衙門遠遠地就大叫:“我要檢舉,我要揭發!”

衙門之內,縣令嘆了口氣,就知道會有很多人檢舉揭發,這和諧穩定的世界將會一去不覆還,唯一慶幸的是他幹幹凈凈的,不怕人檢舉揭發。

一炷香之後,一群衙役沖進了某個商鋪掌櫃家中。

一個時辰之後,商鋪掌櫃老老實實地交代了所有以次充好,偷稅漏稅的事情。

一個半時辰之後,商鋪掌櫃顫抖著交出了十倍的罰款。

縣令看著跪在大堂中的李四興奮的臉,道:“罰款總共二十一兩五百文,一半就是十兩零七百五十文。來人,將檢舉揭發的賞金交給檢舉者李四。”

李四接過獎勵,大聲地叫:“青天大老爺啊!”

大堂外無數圍觀的百姓看著李四手中白花花的銀子,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響徹大堂。張三淚流滿面,為什麽那掌櫃老實認罰?為什麽官府沒有殺人滅口?為什麽他就沒有膽子賭一把?十兩零七百五十文啊!

有人奮力推開眾人,跪在大堂中大聲地叫嚷:“官老爺,我檢舉,我揭發!”

無數人一擁而上:“官老爺,我知道有人偷了農莊的雞!”“我用重大案件要揭發!”

縣令暗暗嘆氣,用力敲驚堂木,喝道:“一個個來!排好隊!”

某個城池中,一個男子冷冷地看著隔壁鄰居,這家人不講理,垃圾擋住了道路卻不肯收拾,他去勸說對方整理垃圾卻被罵了回來,臉上還被抓了一條血印,他有心與對方廝打,可對方有十幾口人,他家只有三口,而且另兩個還是他的老婆和孩子,哪有戰鬥力?這口氣只能一直藏在心裏。

不過,如今他已經有辦法報仇了。

“咚咚咚!”那個男子敲響了縣衙的鳴冤鼓。

“小人要告小人的鄰居王五,他家賣了自己的女兒!”那個男子大聲地道,他看得很清楚,王五家收了銀子後把女兒嫁給了隔壁村的瘸腿老漢,這不是賣女兒還有什麽是賣女兒?

縣令沈默半晌,這案子是不是“賣女兒”真有些不好說,但是他可以猜到為什麽堂下跪著的男子要檢舉鄰居王五賣女兒。告準了,鄰居王五會受到巨額的處罰和坐牢,這男子會有看得見摸得著的經濟獎勵,若是告錯了,這男子頂多就是被呵斥幾句打幾下板子,但是那王五會被查得清清楚楚,指不定會爆出其餘什麽案子。這是把官府當刀子啊!

縣令微微嘆氣,想開點,被百姓當刀子意味著百姓懂法守法,而且官府就是為了百姓而設立的,沒有百姓就沒有官府,被百姓在法律的範圍之內當刀子是官府的本分。

……

某個縣城。

趙六像往常一樣進了衙門,喝了一杯茶,吃了些糕點,聊了一些廢話,這才對班頭道:“班頭,我明日起想要請三天假。”班頭隨口問道:“為何?”趙六嘆氣:“有個遠房親戚死了。”班頭點頭,紅白事總是要準假的,按照規矩說道:“請了事假,可是要扣工錢的,而且這全勤獎也沒了。”趙六嘆氣:“我知道。搞不好年終獎也會有影響。”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這不倒黴嘛。”班頭和其餘衙役毫不在意,人人都有一堆親戚朋友,人人都會遇到紅白事。

第二天,趙六悠悠地背著一個小包裹搭了集體農莊的馬車去了本郡治所。

三天後,趙六帶著一些土特產回到了縣衙,與眾人分了,然後又問了一些三日內發生的事情,嘻嘻哈哈,與往常沒有一絲的區別。

半個月後,本郡太守岑浮生帶著大隊人馬蒞臨縣城。

縣令急急忙忙地迎接,他看著岑浮生依然是那柔柔弱弱,走路都要人攙扶的虛弱模樣,心中有些猜疑,此刻沒什麽大事,岑浮生為什麽要跑到這個小縣城,他看了一眼跟在岑浮生身後的大隊士卒更加不安了,但一時之間想不出理由,只能恭敬地道:“岑太守大駕光臨,下官不勝……”

岑浮生打斷道:“拿下了!”

幾個士卒一擁而上將那縣令拿下,那縣令大驚失色:“岑太守,下官犯了什麽罪?”一群縣衙的官員神情大變,唯恐牽連到了自己。

岑浮生平靜地看著那縣令,道:“你還有臉問我?”她揮手道:“都拿下了!”

一群士卒一擁而上,將縣衙內所有官吏盡數拿下,眾人不知道是什麽案子,不敢反抗,老老實實地束手就擒。

岑浮生見縣衙內所有人都被抓了,這才道:“本官收到檢舉縣衙內有人涉嫌命案,若是無罪,自然會放了你們。”縣衙官員中好些人松了口氣,有人卻渾身發抖。

縣令驚疑不定,呵斥道:“是誰殺了人?是誰?”又恭敬地看著岑浮生,道:“太守,與下官無關,還請明察。”

岑浮生冷笑不答,只是負手而立看著天空。片刻後有士卒縱馬趕到:“已經抓了學堂黃某和杜某等了一幹人,屍體已經在操場下找到了。”

縣衙官員之中好些人激烈地顫抖,只聽抓了學堂的黃某和杜某就瞬間猜到了是什麽案子,只是那案子已經過去了多年,為什麽被翻了出來?

岑浮生捂住嘴咳嗽了幾聲,淡淡地看著那縣令,伸手將一個包裹扔在了那縣令面前,道:“你好大的膽子啊,殺人案都敢隱瞞!”那縣令顫抖著打開包裹,看著裏面一份份卷宗,立刻明白是有衙役檢舉了他,不然何來當年詳細的調查報告?他顫抖著道:“縣令明察,下官並沒有殺人……”

岑浮生捂著嘴,又是一陣咳嗽,纖細的身體搖晃了幾下,仿佛就要折斷了。她止住了咳嗽,看了那縣令半晌,道:“是啊,你沒有殺人,你甚至沒有收黑錢,你只是看在學堂夫子的面上壓住了案子。”

岑浮生淡淡地道:“老實說,本官很震驚。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學堂的夫子竟然有這麽大的能量,被人檢舉貪汙受賄竟然有官吏通風報信,還能拿到檢舉信……”一個負責教化的官員軟倒在了地上。“……竟然還敢殺人滅口,這縣城之內竟然還查不下去了,‘有巨大的壓力’,哈哈哈,真是說得好啊,有‘巨大的壓力’!”

岑浮生重覆著衙役悄悄告訴死者家屬的言語,這句話之中有警告,有無奈,有威脅,有提醒,有明哲保身,就是沒有正義。

“更神奇的是,竟然順順利利地瞞了這麽多年。”

岑浮生冷冷地看著那縣令和一群官吏,在接到朝廷的“獎勵檢舉法”的時候她還覺得這是瞎胡鬧,大楚以集體農莊制度為主體,大量的人都在農莊之中幹活,各個縣衙又對農莊盯得極緊,能有什麽大案子?這“獎勵檢舉法”多半會成為縣城內的百姓互相攻訐的武器。沒想到竟然冒出了超出她想象的案子!

她厲聲道:“來人,嚴刑拷打黃某杜某,找出縣衙之內的蛀蟲。”

她忽然笑了:“哦,是本官迂腐了,這學堂夫子不是因為送錢才有了一群官吏罩著他的,我何必這麽

麻煩呢?來人,查清楚學堂之內每個學子的家庭背景,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有多少官吏自願成為學堂夫子的靠山。”

岑浮生心中百感交集,那送了銀錢才會有靠山有照應的老習慣老觀念必須改改了,科舉之下學堂夫子同樣是掌握權力的人,會有無數的官吏願意與學堂夫子有“良好的互動”。

縣衙內一群官員人人臉色慘白,有人淒厲地叫著:“是誰?是誰出賣我們!”

趙六緩緩站了起來,道:“諸位,是我檢舉的。”

無數官員惡狠狠地盯著趙六,恨不得吃了趙六的血肉。

數日後,案件水落石出,所有牽涉的人員盡數落網。

岑浮生看著名單,冷笑著:“凡是牽涉在內的人盡數淩遲了,全家終身挖礦。”

縣衙的官員們雖然早知如此,依然有官員淒厲地叫著:“這不公平!我沒有收一個銅板!我沒有沾染人命!”

岑浮生不理睬他們,繼續道:“涉案眾人所有財產充公,罰款的一半歸屬檢舉者趙六。”

趙六鞠躬道:“小人不要錢財,小人是大楚的官吏,伸張正義是小人該做的。”

岑浮生搖頭道:“本官不管你是真心話還是假話,這獎勵是朝廷的律法。”她看著趙六,淡淡地道:“本官分不清你數年知情不報是隱忍不發,守得雲開見月明,還是看準機會賭一把未來。但是本官可以告示你兩件事,第一,你會因公受到晉升,以後就是九品官了,第二,本官希望你繼續聰明下去。”

趙六深深地鞠躬,心中狂喜,終於不是小吏而是官老爺了!

縣城中搭建著高臺,一群將會被淩遲的官吏和案件牽涉人面無人色地倒在地上,有些人身上穿著學堂的夫子服裝,有些人還穿著官袍。

無數百姓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他們也渾不在意,將死之人還有什麽可以在意的?

忽然,有哭喊聲傳了過來:“不要拉我,知道我是誰嗎?我娘在縣裏有十五套房子!”

一個癱在地上像死人一般的女官陡然跳了起來,大聲地叫:“兒子!兒子!兒子!娘在這裏!”然後又瘋狂地對著岑浮生磕頭:“太守!求你行行好,我兒子才十八歲,他沒有參與任何一件事,他什麽都不知道。”

岑浮生看著那女官平靜地道:“他吃著民脂民膏,喝著百姓的血,以爛到五歲孩童還不如的成績進了最好的學堂,喊著‘我娘親有十五套房子’,他不知道你的錢來路不正?不知道你為他提供了靠山和便利?大楚的律法就在那裏,官員犯法,家人連坐,你此刻才知道?”

那女官看著兒子被一群士卒押解著走近,她知道很快兒子就會與其餘官員家眷被送去終生挖礦,她那柔弱善良聰明能幹的兒子從小沒有幹過一絲的活計,怎麽可以挖礦?在礦場能夠活一年嗎?

那女官淒厲地慘叫,眼中流出了血淚,厲聲道:“岑浮生!這不公平!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岑浮生淡淡地道:“好人必須有好報,惡人必須有惡報。這真是很難很難很難。百姓親眼看到好人慘死,屍骨被埋在操場之下,本官將你們淩遲多少次都無法讓百姓相信好人有好報了。”

“本官今日為死去多年的人聲張正義,這遲到的正義並不是正義。但本官卻可以讓百姓知道惡人一定會有報應。”

岑浮生看著發抖的官員們,以及被衙役士卒們押解著的官員家眷們,道:“惡人會被淩遲,靠著惡人吃香喝辣的人會終生挖礦,最後骨瘦如柴人不如鬼的死在礦場之中。這就是大楚的公平!”

……

“綠毛藥酒案”、“操場埋屍案”等案子傳開,大楚的百姓再次瘋狂了。

有人眼睛發亮:“我還以為官官相護,沒想到竟然會玩真的。”

有人不屑地道:“別逗了,一切倒下的官員都是站隊問題!”

其餘人懶得與“站隊男”爭辯,紛紛討論著該檢舉誰。

一個女子大聲地道:“當然是檢舉官老爺啊!誰能比官老爺有錢?”什麽官老爺會打擊報覆等等平時懼怕的事情在巨額銀子面前完全不是一回事,只要搏一把成功了,單車變摩托!

有人叫道:“我聽說隔壁縣有人舉報了‘奶粉案’,結果獎勵了數萬兩銀子!”

有人大聲道:“數萬兩銀子算什麽,我聽說有人舉報了‘拐賣婦女案’,十幾個縣城的官員都被淩遲了,牽涉的銀子至少有十幾萬兩!”

有人拍著大腿叫道:“對!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一票大的,然後改名換姓跑到其他縣城去做老爺!”

一群人用力點頭,這道理誰都懂,但是大家都是集體農莊的社員,別說知道官老爺的罪行了,官老爺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有人惡狠狠地道:“那就……”轉頭看向農莊管事的辦公室。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雖然農莊管事肯定沒有官老爺有錢,但是農莊管事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想要挖掘罪行就容易得很了。然後一群社員又憤怒了,怎麽還是不知道農莊管事的罪行呢?

有社員低聲道:“大家盯著點,互通消息,就不信抓不住管事的把柄!”

一群社員眼睛放光,能不能分到錢無所謂,能夠把管事拉下馬就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情。

……

益州武陽縣。

有人不時地在譚大夫的醫館門外逛游幾圈。譚大夫的醫館已經關門許久了,透過窗框可以看到裏面灰塵都老厚了,聽說譚大夫全家都去了別的縣城。但依然有人不死心,不時盯著譚大夫家的動靜。五萬多兩銀子啊,這筆錢財足以讓任何人心中起了殺人搶錢的惡念。

街上有人大聲地笑著:“……我檢舉了某某某,得到了三兩銀子,哈哈哈哈!……”他完全不怕說出來,不會有誰為了三兩銀子就殺了他搶錢的,為了三兩銀子就會不顧一切的人早幾百年就成為了江洋大盜了,哪怕有誰腦子進水會為了三兩銀子殺人放火,那也去搶劫更有錢的商鋪掌櫃了。

有人羨慕地道:“你動作快,我也想舉報來著,結果被你搶先了。”

有人叫著:“請客喝酒!請客喝酒!”

有人卻在街角看著那“三兩男子男”,為了三兩銀子殺人放火的蠢事他是不幹的,但是那人既然有了三兩銀子就意味著若是有什麽罪名就會有三兩銀子可以罰沒。他冷冷地看著那“三兩銀子男”,就不信他全然沒有犯錯,以後就是小便淹死螞蟻都告他虐待動物,每日敲幾文錢,總有一日將三兩銀子盡數落到了自己的手中。

那“三兩銀子男”吹了半天牛逼,大搖大擺地回家,正好看見兒子正在采路邊的野花,他一個健步沖過去一掌打在兒子的臉上,厲聲道:“混賬!”一把拎著兒子的衣領就往衙門走:“去衙門!我們賠錢!”

兒子捂著臉驚恐地看著父親,一直最疼他,舍不得碰他一根手指的父親為什麽會因為他采了一朵野花就打腫了他的臉?

那“三兩銀子男”一邊拎著兒子去衙門,一邊厲聲呵斥:“我家可以舉報別人,別人也能舉報我家,我家什麽壞事都不能做!”他思想完全不高尚,別說采野花了,更沒有公德心的事情都做過,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人人等著舉報別人拿獎勵,同理,人人都被別人死死地盯著,稍有差池就會被舉報到了縣衙。

“老子舉報你,說不定P事沒有,換成別人舉報你就不好說了!”那“三兩銀子男”惡狠狠地對兒子道,采野花多半是沒事的,賠錢也就是幾文錢而已,但說什麽都要讓兒子知道世道變了,再也不能有一絲的偷雞摸狗。

……

洛陽。

一個豪宅之中,一個十幾歲的華衣少年伸手逗著鸚鵡,嘴角滿是諷刺:“陛下推行‘獎勵檢舉法’究竟想要幹什麽?是想要劫富濟貧,還是以為可以‘除惡務盡’?”

其餘幾個華衣少男少女也是冷笑連連,他們都是官員子弟,對朝廷的情況比一般人知道得更多。

另一個華衣少年籠著袖子,不屑地道:“陛下的心思可不好猜,說不定真的是想要劫富濟貧。”他看著眾人道:“你們知道就這短短一兩個月,大楚有多少巨貪落馬?牽涉的金額有多少?”

一群華衣少男少女點頭,僅僅一個“綠毛藥酒案”朝廷就罰沒了五萬餘兩銀子,這基層的官員的貪汙受賄錢生錢的能力真是超出京城官員的想象。

一個華衣少女笑道:“陛下多半是以為可以用檢舉揭發‘除惡務盡’了。”

她抿著嘴笑道:“禦史臺的人手少,管不了大楚這麽多官員和商人,有無數的百姓自願幫手,這是省了多少力氣啊。可是,這僅僅是禦史臺省了力氣,朝廷得了錢財,陛下消滅了惡人嗎?”

另一個華衣少女舉著葡萄酒杯笑道:“陛下以為可以用暴力和全民揭發消滅潛規則的土壤,可是陛下就沒有想過產生了新的潛規則土壤嗎?人心不古,人人想著檢舉他人,這人世間還是人世間嗎?人與人之間沒了善意沒了道德沒了守望相助,只剩下了互相的猜疑、防備和檢舉,這人世間哪裏還有一絲的溫暖?只怕地獄也不過如此。”

一群少男少女肆無顧忌地聊著,只覺大楚皇帝陛下真是沒有智慧和才能,做事情既不仁,也不義,只知道意氣用事,顧頭不顧尾,大楚天下多半會民不聊生。

一個少男大聲地道:“諸位,我刻苦鉆研格物道,略有所得,三年後的科舉我定然會奪得頭籌,然後就是我為了天下蒼生撥亂反正!”

一群少男少女大聲喝采:“不錯,我輩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

豪情壯志充斥了眾人的道胸膛,這世界不美好,但是少年人就是世界的太陽,一定會帶給天下最燦爛的光明。

屋角,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平靜地聽著少年們的叫囂,啞然失笑,這就是少年人啊。他輕輕地走開,招呼仆役們:“葡萄酒中多放冰塊,冰塊能放多大放多大。”

誰不曾年輕過,誰不曾狂妄過?陛下和朝廷重臣不會因為一群少男少女的狂妄言語就降罪,但是酒水喝多了誰知道會出什麽亂子,多摻冰塊冰水對大家都好。

“這全民檢舉到底會如何,沒有十年可真看不出來。”那官員心中想著,他很理解為什麽胡問靜要定五十年的期限,這是指望通過兩代人養成檢舉犯罪和嚴守法律的習慣,但是結果究竟會不會這麽理想只怕唯有時間大神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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