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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向西!一路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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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向西!一路種地

劉弘深感胡問靜的態度詭異,只怕這陸路去極西之地是個深不可測的大坑,毫不猶豫地調動了麾下最精銳的三千鐵騎,一人六匹馬,(弩)矢、糧食、鎧甲、刀劍長矛全部帶齊,外加一萬人的後勤運輸部隊,又命令北地的道門子弟加班加點制作四輪馬車,所謂萬乘之國天下無敵,要是有一萬輛四輪馬車裝載物資,劉弘就有膽子揮軍打到世界的盡頭。但是夢想美妙,現實殘酷,別說一萬輛四輪馬車純屬做夢,就是三千鐵騎一人六匹馬都抽空了劉弘治下的馬場。

劉弘怒斥手下們:“鮮卑人的馬群就在我們手中,鮮卑人的牧場在我們手中,為什麽我們沒有數以十萬計的駿馬?汝等是如何做事的?”

一群手下無奈極了,誰說鮮卑人的馬群在我們手中的?鮮卑人上馬就跑都不會嗎?有馬的鮮卑人早就跑得七七八八了。北方諸州手中能夠有近兩萬匹戰馬已經是這些年來費力養馬的結果了,嫌少就騎羊騎豬啊,大楚朝羊和豬多得是。

劉弘氣得發抖,這是在胡問靜面前不待見的消息傳開,手下就不把他當回事了嗎?

劉琨急忙苦勸:“劉公,以大局為重。”

北方諸州的官員很多是胡問靜火線提拔的,因此自以為不是劉弘嫡系,就沒那麽多諂媚的心思,而又因為是拿著刀子殺出來的官位,一點點溫和的性格都沒有,遇到劉弘不顧現實的下命令查責任,誰耐煩給他一個好臉色?

劉弘深呼吸了好幾次,深深地覺得自己千錯萬錯就是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大功勞,這年頭功勞極度縮水,在大縉朝可以封侯的鎮壓胡人造反,收覆北部失地的大功勞放在大楚朝竟然沒什麽人在意。

“必須為大楚朝開疆拓土!”劉弘牙縫裏蹦出幾個字,原本只是想著展示自己的智謀老老實實當個將軍的心思在部下們的不屑中灰飛煙滅,大縉朝留下來老將馬隆、文鴦、周處個個升官發財了,就顯得他是個廢物,今日不爭饅頭爭口氣,無論如何要立下名留青史的大功,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文鴦很快得知了劉弘的大舉動,特意派人送了一千匹戰馬和幾十輛四輪馬車,更附信一封:“……為將之道在於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劉寧朔天下智將,絕世皆知,當坐鎮中軍,讓小兒輩有一展所長的機會……”

這封信平平無奇,只是普普通通地勸劉弘不要親自帶兵打仗,放在以前劉弘只會淡淡一笑,文鴦的信就是一種標準的禮節而已,就像見了人問一句“吃了嗎?”,純屬公式化的問候,劉弘只管同樣公式化的回信,感謝文鴦提醒,聊幾句彼此之間合作攻打鮮卑人的舊事,然後這“禮儀”就彼此到位了。

可今日劉弘心中懷著怒火,看這封公式化的書信竟然看出了別樣的文章。

“嘿嘿,‘劉寧朔’,好一個‘劉寧朔’。”劉弘冷冷地笑,文鴦故意在信中提到“劉寧朔”,是想諷刺他只是沿襲前朝大縉的四品“寧朔將軍”,遠不如文鴦的五品鷹揚將軍來得貨真價實嗎?

劉弘一腳踢翻了案幾,厲聲道:“老夫不打下極西之地誓不回師!”劉琨和一群心腹手下心中叫苦不疊,老頭子怎麽忽然瘋了?

劉弘整頓大軍,三千精銳鐵騎一人六匹馬,然後又硬生生帶了五百餘輛四輪馬車,一萬人的後勤隊伍,將幽州的糧食、牛羊兔子盡數帶上向西而去,遠遠看去牛羊漫山遍野,每一匹馱馬的背上滿是糧草,每個士卒的懷裏還抱著三只兔子。

文鴦得知後大發雷霆,劉弘這是要抽空北方的糧草嗎?幽州好些城池的官倉空虛,只有十餘日的糧食了。若不是劉弘跑得快,他非要一巴掌打死了劉弘!如今只能急急忙忙向冀州等地要求調撥糧食,不然幽州平州以及草原中各個城市非要餓死人不可。

冀州烈城。

一輛輛馬車裝著大量的糧食進入糧倉卸下,一個官員仔細地清點,烈城本地的糧食早已送去幽州了,眼前這些糧食過幾日也要送到幽州去。最近北方忽然有大動作,急需糧食,一個月之內運輸到烈城的糧食都只是中轉,要一個月後才會有糧食補足烈城的空缺。

沈以澤看著原本滿滿的幾十個糧倉空蕩蕩的,雖然知道朝廷一定會補足,可心裏空蕩蕩的,好像最寶貴的東西被人拿走了。

一個女子笑道:“沈縣令,不用太擔心糧食,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又能填滿了糧倉。”

另一個女子得意地道:“對,那些陳糧不搬走怎麽空出位置存放新糧?”

一個女子用力揮舞著手臂,大聲地叫:“我們已經有三十二萬畝田地!明年我們就要有三十五萬畝田地,我們有吃不完的糧食,大楚朝好多地方都要靠我們養活!”

其餘女子用力點頭,一點不覺得這是大話空話。烈城數年前就有了二十五萬畝田地,這些年繼續開荒,田地越來越多,只要看烈城外有一望無際的金黃的稻田,只要她們足夠的時間和拖拉機,她們有把握養活全大楚的人。

沈以澤用力點頭,今年又是一個大豐年。她有些得意,雖然這天氣是越來越冷了,但是地裏的收成越來越多了,果然只要修好了水利就不怕餓死。她大聲地道:“都記著了,今年收割之後取一萬畝地投放磷肥。”

這“磷肥”是從沙州大舉運來的,陛下說適當施肥可以讓地裏的收成更好,可是到底多少是“適當”,陛下自己也沒搞明白。沈以澤已經想好了,每五百畝地為一個施肥標準,一萬畝試驗田就有二十個施肥標準,就不信這樣還研究不出最佳比例。

一群女子歡笑著應著,對朝廷下令實驗“磷肥”充滿了信心,當年朝廷下令實驗“機械拖拉機”,烈城擺脫了“女人不能種地”的鄙夷;朝廷下令實驗“占城稻”,烈城有了高產量的雙季稻,糧食產量暴漲。朝廷什麽時候做錯過?大家夥兒只要老老實實按照朝廷實驗標準和規格做事就好。

運輸隊伍中有民夫走了過來,問道:“哪裏賣冰淇淋?”沈以澤轉頭看去,這個民夫長得斯斯文文的,言語有些無禮,但音調之中並沒有粗魯的味道,想來是個沒有念過書,不懂禮貌的窮苦子弟,她覺得做人該體諒他人,區區言語中的禮貌並不重要,隨口指點道:“喏,十餘丈外有個小鋪子就是賣冰淇淋冰塊的。”檸檬小說

夏日炎熱,運輸貨物的民夫苦不堪言,各地都會本著照顧的心情為運輸的民夫每人提供一份冰水和冰淇淋,但總有民夫覺得不夠,那就只能自己掏錢買了。

沈以澤正好要去田間,順路就帶著那斯斯文文的民夫到了冰淇淋鋪子前,道:“就這裏。”轉身就要走。

那斯斯文文的民夫看了一眼沈以澤身上的官差便裝,道:“那你給我去十碗冰淇淋。”

沈以澤一怔,問道:“為什麽我要給你十碗冰淇淋?我不認識你,想要吃冰淇淋就自己買?”她的語氣漸漸開始嚴厲,難道這個民夫以為他長得還算端正,而她是女的,所以就該給長得端正的男子買冰淇淋?這個理由雖然奇葩,但是她當官以來見識到了各種奇葩的人和奇葩的理由,這個“女的就該給帥哥買冰淇淋”的奇葩理由也不算什麽。沈以澤悄悄揮動手腕,準備一個耳光打過去。

那斯斯文文的民夫認認真真地道:“你是衙役,這裏你說了算,你命令他們給我一點冰淇淋有什麽關系?”

沈以澤呆呆地看著那斯斯文文的民夫,不是“女的就該給帥哥買冰淇淋”的奇葩?她反而不理解了,問道:“冰淇淋是要買的,我為什麽要命令他們給你冰淇淋?”

那斯斯文文的民夫理所當然地道:“冰淇淋是你們自己做的,又不要什麽本錢,你收不收錢難道還有人知道?你給我一點不就行了?”

沈以澤認真地盯著那斯斯文文的民夫,一字一句地道:“買東西要付錢是規矩。”

那斯斯文文的民夫好笑地看著沈以澤,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冰淇淋是朝廷的,吃點拿點關你們個人P事?朝廷的東西又落不到你們的口袋裏,貪汙錢財是要殺頭的,吃點拿點冰淇淋卻沒關系,又沒有人盯著,誰知道你們今天做了多少冰淇淋?你們肯定每天偷吃很多冰淇淋,還要拿回家給家人吃,給我吃點算什麽,就許你們吃,不許我吃了?”

沈以澤盯著那斯斯文文的民夫,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什麽人。

那斯斯文文的民夫不耐煩地道:“別以為你是衙役我就怕你,大楚朝是有法律的,我沒犯法,你敢抓我,我就去京城打官司!快點,把冰淇淋拿出來,我還急著趕回去呢。”四周有一些女子聚攏過來,那斯斯文文的民夫揮手驅逐:“都走開,今日不做生意。”斜眼看沈以澤,充滿了不耐煩和理所當然:“快點,快拿出來!”

沈以澤笑了:“來人,拿下了!”

一群女子拔出刀劍,一瞬間就將那斯斯文文的民夫打倒在地,那斯斯文文的民夫惱怒地想要反抗,立刻挨了幾刀,慘叫之下又驚恐又不解,尖叫著:“你幹什麽!”

沈以澤冷冷地笑,不屑回答。她轉頭看著不遠處茫然的其餘運輸糧食的民夫,厲聲道:“來人,徹查他們的來歷,盡數拿下來!”

房間裏發現一只蟑螂代表著已經有了一百只蟑螂,遇到一個以為朝廷的東西吃點拿點沒啥的渣渣,代表已經有一百個挖社H主Y墻角的渣渣。

沈以澤厲聲下令:“通知冀州禦史,寫公文發洛陽吏部和刑部!”

十幾日後,洛陽禦史臺、吏部、刑部聯合發文,徹查各地蛀蟲,完善各地物資管理和監督,任何挖社H主Y墻角的人必須盡數流放,大楚各地慘叫嚎哭聲四起,各地都有人進入了流放名單,意外的是各地百姓對此真心讚同。

有城鎮百姓堅決擁護:“憑什麽裏長家就有濃濃的甜甜的冰淇淋吃,而我們家卻沒有?”

有集體農莊社員用力鼓掌:“食堂廚子的家

人每次吃肉都比我們分量多,肉還更大!”

無數百姓對朝廷的舉動一萬分的支持,早就該治治那些損公肥私或者揩油水的人了,不然哪裏還有公平,公平就是我沒有便宜占,你也不許占便宜。

面對如此樸素又真實的群眾的呼聲,各地官員唯有長嘆,教化之路漫漫,路遙且阻。

沈以澤仔細地思索,為什麽調戲婦女,索要冰淇淋等等的事情都發生在烈城而不是其餘城池?為什麽當日殺了一群人之後烈城就安生了,再也沒有運輸民夫敢調戲烈城的女子了,可又冒出了索要冰淇淋的人。今日嚴厲處理了這些人,以後會不會又冒出一個索要雞鴨牛羊的人?

為什麽這些惡心的事情屢禁不絕?為什麽人人都說“心地善良的百姓”,她遇到的人中卻多有刁民人渣禍害?

烈日當空,沈以澤想著忠孝節義禮義廉恥,想著人之初性本善,想著“百姓都是善良的”,想著官逼民反,想著胡問靜成為胡霸天的經歷,笑出了淚水。

沈以澤一直對胡問靜的人生經歷有些不屑。胡問靜明明可以以德服人,明明可以講道理講規矩,卻每每選用了最殘暴最沒有人性的方式解決問題,沈以澤對胡問靜拯救了天下百姓的崇拜佩服之餘卻也頗有鄙夷,她若是有胡問靜能打,她若是與胡問靜相同的遭遇,她一定不會這麽做。就如同她如今是一地之主,她依然是講道理的,數次被迫嚴刑峻法都盡量做到了最少牽連和最大的憐憫,她人生中唯一一次超過律法的判決只怕就是砍殺了調戲婦女的男子了。這烈城在她合情合理的溫和治理之下不是欣欣向榮一片大好嗎?

但今天沈以澤終於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

她能夠“合情合理”的溫和治理城池是因為有暴君為她負重前行。

若是大楚朝沒有重則誅滅九族,輕則流放萬裏的胡暴君在,大楚的百姓真的個個善良?

善良是一種優秀的品質,所以善良一定是稀缺貨,不善良的人才是大多數。若是大家都擁有“善良”,那麽善良就不會是“優秀”的品質。

有人總是遇到善良的人,那是因為這個人一直處於講規矩的小圈子內,遇不到不善良的大多數人。沈以澤多有遇到不善良的人,那是因為她接觸了更真實的世界。

在真實的世界裏,人善人欺。

沈以澤低聲笑著,她作為一個殺過人的女官,烈城作為全城大部分女子都上陣殺過敵的城池,在真實的世界中並不能贏取所有人永恒的敬佩,大多數人只有七秒鐘的記憶。

沈以澤抹掉了笑出的淚水,平平靜靜地下令。

“來人,將那男子吊在城門上鞭打十日,然後流放。”

“本城從即日起實行軍管,但有違法者重則淩遲,輕則吊在城門上鞭打十日。”

“本官要成為天下聞名的酷吏,這烈城要成為天下聞名的嚴刑峻法之城,就是在地上吐口痰都要被吊起來打十日,小便淹死螞蟻就苦役一個月。”

烈城從實行軍管軍法的城池到取消軍管,再到回到軍管,這是司法的退步了?

冀州州牧府的官員們卻微笑點頭,沈以澤終於知道“我不講理,別人才會講理”了。

一個官員淡淡地道:“天下想要‘講理’還早著呢。”其餘官員點頭,兩代人之內休想做到“講理”。

……

劉弘向西急行,每日前進一百五十裏,行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劉弘的臉色就鐵青了。

“偉大的皇帝陛下……”這七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著說出來的。若不是身邊人多嘴雜,劉弘百分之一百只咬牙切齒說三個字,“胡問靜!”

他死死地望著西面遠處,在望遠鏡的加持之下,劉弘可以清楚地看到遠處連綿的崇山峻嶺。該死的,這草原之上竟然也有山脈?為什麽胡問靜畫的地圖上沒有?哦,是有的,“阿爾泰山脈”。可是這地圖上該死的只有幾筆的“阿爾泰山脈”到底到底到底連綿多少裏?

劉弘完全不敢繼續向西深入阿爾泰山脈,誰知道這山脈之中有沒有西去的出路,誰知道這山脈之中會不會迷路,誰知道這山脈之中是不是適合大軍通行?他看看“偉大的地圖帝胡問靜陛下”狗屎一般的地圖上“天山山脈”與“阿爾泰山脈”連接,打死不敢賭兩條象征山脈的粗線之間的縫隙是“地圖帝胡問靜”指出一條便捷的通路還是純屬筆誤。

劉弘擡頭看天,在心中怒罵:“該死的!”

此刻唯有沿著山脈向北繞路了,然後……然後他會在哪裏繞過阿爾泰山脈?

劉弘還沒有開始繞路就百分之一百確定自己會迷路,更百分之一百司馬越回涼等人迷路了。他帶著最後的希望問回涼設下的聯絡點的士卒:“可有回涼將軍留下的地圖?”幾個士卒無奈地看著劉弘,地圖是有,不過依然只有幾條線,回涼自己都看不懂,有個P用。

劉弘長嘆,柔聲道:“你們幾個撤銷聯絡點,跟隨大軍回幽州吧。”

劉弘很清楚所帶的糧食不夠一萬三千大軍遠征極西之地的,他采取的是分段撤退多餘的輜重兵的方式,到了這裏給五千輜重兵準備一月的糧草回大楚,他就能帶更多的糧草去極西之地了。

那幾個哨所士卒用力點頭:“是,我們原本再過一個月就要回去了。”他們是輪替的士卒,到這裏不到一年。

劉弘望著遠處的山脈和草原,厲聲道:“我們走!”縱馬疾馳。

又過了大半個月,劉弘終於越過了阿爾泰山脈,他毫無喜色,眼前竟然是一條大河。

“為什麽地圖上沒有這條河!”劉弘忍不住怒吼,要是一條小河也就罷了,這條河水流湍急,寬度又大,看起來都能夠比擬黃河,這麽大的河流地圖上竟然沒有?胡地圖帝去死!

劉琨和一群將領面色慘白,還要繞路?這到底是西征還是北征啊?

有斥候滿臉喜色地回報:“前方五十裏處似乎有一個城池,看衣著似乎是漢人。”

……

這個沿著大河建立的城池只有區區三千餘人。

“我們是跟隨東海王司馬越殿下西……征的百姓。”城中一個男子恭恭敬敬地道,明顯用“西征”替代了某個詞語,然後又一次替換了其餘詞語:“我等跟隨逆賊司馬越至此,因為勞頓感染風疾,不能繼續向西,顧留下在此築城,此處天氣寒冷,索性土地還算肥沃,牧羊放馬種地之下也算能夠有口飽飯吃。”

劉弘看著跪在面前渾身發抖的漢人們,溫和地問道:“如何渡河?可願意回歸中原?”

……

一個月內,劉弘接連渡過了十幾條河,有的河流小得不值一提,馬車直接就過去了,有的卻不得不砍伐木材搭建浮橋,別說馬車過浮橋的時候提心吊膽,人過去的時候都唯恐落水。

劉琨小心地提醒劉弘:“我們已經迷路了……”說迷路對也不對,回去的路很明白,但是究竟在地圖上哪個位置是早已不知道了。

劉弘淡淡一笑:“李廣能迷路,老夫就不能迷路了?”終於知道為什麽攻打西域很“容易”,而攻打北面的草原不容易了,西域好歹是有邊界可以分辨位置的,到了這該死的沒有人煙的草原之上真是一點點不知道自己在哪裏,每日看到千篇一律的草原都懷疑鬼打墻了。

“前進!繼續前進!”劉弘厲聲道。

大軍又西去月餘,遠處有一座偌大的城池。

有百餘騎迎面疾馳而來,見了劉弘大軍的旗號,遠遠地就歡呼著:“自己人!”然後吹響了號角。

劉琨帶了數百騎縱馬迎上,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那百餘騎叫道:“我們是回涼將軍部下!”

劉琨看著熟悉的軍服,依然不信,衣服誰都能穿,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

那百餘騎兵的頭目在身上掏摸著,終於找到了印信,劉琨驗看了,又對了軍中的口令這才確定這些人是大楚士卒。

劉弘趕到,問道:“回涼將軍呢?”回涼匯報中原的消息在此處就斷絕了,他在中原的時候就料到是回涼去的太西面,無法匯報,如今經過了萬裏跋涉,經歷無數狼群之後更是確定在草原中派斥候匯報消息純屬瞎想,上千裏內廖無人煙,派個別斥候就是命令他送死,派大隊斥候又是降低本來就不多的大楚軍的人數,唯有不匯報了。

那百餘騎道:“回涼將軍在更西處。”那騎兵頭目道:“我部在此處監督百姓種地,吸收蠻夷。”

劉弘微微皺眉,種地?

那騎兵頭目指著城池方向道:“前面的城池中是司馬越留下的百姓,約有萬餘人,回涼將軍唯恐留下禍患,因此命令我等留下監督。”

劉弘眼中精光四射,喝道:“萬餘人?為什麽司馬越留下萬餘人?”

那騎兵頭目笑道:“因為要種地啊。司馬越當時真是山窮水盡了,再不種地就要殺羊羔了,回涼將軍只能允許他留下來種地。”

司馬越裹挾將近三十萬漢人和胡人西去,縱然一路洗劫和收攏游牧民族,不斷補充牛羊馬匹,每日都采摘牧草為食,可三十萬人的糧食需求是個無底洞,再多的糧食也不夠吃。大軍行到此處存糧已經是見底了,遷移之中患病的人也越來越多,不得不停留下來種地放牧補充糧食,修整調養身體。這一種地就是兩年,這才好不容易緩過了一口氣,可以繼續向西。只是有了大量的田地之後好些百姓就不怎麽願意繼續向西了,司馬越也需要一個能夠為西征軍補充糧食的基地,幹脆就築了城。

劉弘舉起望遠鏡細看,城池的更西面似乎有一條河,而岸邊金黃一片,原來是一眼看不到頭的麥地啊。他厲聲道:“回涼為什麽如此糊塗?若是司馬越在此築城,如何驅趕他們繼續向西?”他看著遠處高高的泥土城墻,他理解回涼同意司馬越大軍停下來種地兩年的無奈,不停下來種地所有人都要餓死病死了,但草原之中若是有一個“太康城二號”在,回涼可沒有回回炮擊碎城墻,司馬越說不定就待著不走了。



騎兵頭目苦笑道:“起初是沒有建造城池的,所有人都住帳篷,可這該死的地方到了深秋河水就開始結冰了,若是不建造城墻和房屋只怕所有人都要凍死。”他盯著劉弘,提醒道:“將軍若是想要西去與回涼將軍匯合,要麽抓緊時間趕路,要麽就在這裏停下,再過月餘河水就要結冰了,留在野外沒有房屋蔽寒必死無疑。”

劉弘嘆氣,終於知道為什麽司馬越回涼一去西面五年沒有到達目的地了,一年之中要扣去五個月以上的寒冷天氣,還要找地方種地補充糧食,這哪裏是大軍西征,根本是“城市西遷”或者“西種地”嘛。

他轉頭看身後只剩下三千鐵騎和千餘輜重兵的大軍,他的本部大軍只怕很快也要“西種地”了。

一邊的劉琨重重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道:“呸!虧得司馬越竟然帶了這麽多種子!”然後才反應過來,作為一個官員世家子弟,作為風靡萬千美少女的大名鼎鼎的二十四友之一,他竟然當眾吐唾沫了。可笑數年征戰,彬彬有禮的貴公子竟然也成了粗魯漢子了。

那騎兵頭目搖頭道:“種子是我軍帶著的。”

劉弘嘆了口氣,胡問靜早就猜到要一路種地?怪不得對他的計劃態度古怪,司馬越和回涼估計就在西面種地呢。

他問道:“此去回涼將軍的營地有幾日路程?”

那騎兵頭目道:“大約有七八百裏,就在一條大河的邊上。”

劉弘點頭,道:“好,我軍修整一日,繼續向西。”他隨口又問道:“可想回中原?”那騎兵頭目笑道:“我的家人都死了,在中原也沒有什麽念想,何處不是家鄉?”他微微有些扭捏,道:“而且……我在這裏已經成家了……”

萬餘漢人和胡人留在此處,日久生情,自然而然地就成親了。

劉弘微微點頭,心中暗暗嘆息,人孰無情?大楚士卒名為驅逐司馬越的大軍西去,其實一路以來互相扶持,只怕已經分不清是“驅除”還是“保護”了。他唯一指望的是回涼和煒千萬萬不要忘記自己是大楚士卒和西征目的,若是把這些跟隨司馬家的大縉“餘孽”當做自己人,說不定大楚朝就要出現第一支叛軍了。

……

數日後,草原上傳來了尖銳的哨聲。

劉弘心中一凜,舉起望遠鏡細看,某個方向又兩個騎兵拼命地遠去,並且不停地吹響哨子。

“抓住他們。”劉弘淡淡地下令。劉琨用力點頭,帶了數百騎追趕而去。

草原深處,數百人聽著哨聲臉色大變,有人帶著希冀道:“是馬賊嗎?”

有人呵斥道:“做夢!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一定是東方之狼來了!”

其餘人悲哀地點頭,馬賊這種弱小的生物也敢出現在這裏?一定是東方之狼!

部落頭領一邊指揮眾人收攏羊群收拾行李,一邊嚎啕大哭:“我不該這麽貪心的!”這片地方沒人敢來,牧草茂盛,他一時忍不住就帶人來了,想著不會這麽倒黴遇到東方之狼,沒想到真的遇到了。

有人厲聲道:“若是東方之狼來了,年輕人只管逃走,不要管老年人!”有年輕人用力點頭,被東方之狼抓住了就完蛋了,必須逃走為部落留下火種。

劉琨帶領騎兵很快跟著那兩個逃竄的騎兵追到了附近,一瞅,忍不住大罵:“狗屎!”還以為遇到了伏兵,沒想到是草原的游牧民族啊。

“圍住了,問問情況!”他下令道。

數百騎瞬間圍住了驚慌失措的部落,部落眾人只有寥寥十數騎逃走,其餘人盡數被劉琨圍住。面對劉琨手中的(弩)矢,一群部落人老實極了,根本不敢動。

那部落頭領高舉雙手,叫道:“扔掉刀劍,不要反抗!不要反抗!只要不反抗,東方之狼不輕易殺人!”然後又大聲對著劉琨大喊:“我們投降!”

劉琨一聽,一臉的晦氣:“好像是鮮卑語言,該死的,還以為是西方的胡人呢,是逃離司馬越的鮮卑人。”一群騎兵用力點頭,他們與劉琨一個字都沒聽懂那些部落人的語言,但是與鮮卑人打了幾年了,聽了幾百種草原語言,只是聽發音的方式就知道是草原語言之一。

眾人誰也沒有把這些鮮卑人當回事。司馬越三十萬人西遷,一開始肯定是人人覺得人多力量大,聚集在一起不敢分開,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定是各種心思叢生,有的人想著已經逃得夠遠了,不如留下來種地;有的人吃了西遷的苦,對大縉的忠誠度飛快清零,與不停地向西前進相比,在大楚朝進入集體農莊種地仿佛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有的人本來就是胡人,有牛羊,會放牧,眼前草原一片,自己放牧就好,何必跟著司馬越向西?各種各樣的人都有,遇到幾百個逃離司馬越的鮮卑胡人又有什麽奇怪的?

劉琨看著數百個鮮卑胡人,有些遲疑不定。抓了,根本無法溝通得到情報,放了,又有縱虎歸山的嫌疑,殺了,卻又過於殘暴了。

他嘆了口氣,且帶到回涼的營地再說吧。

劉琨揮手:“都跟上!”

數百鮮卑胡人秒懂劉琨的手勢,老老實實地跟上,部落頭領叮囑著眾人道:“沒事的,只要不反抗就沒事的。”一群部落人用力點頭,草原規矩一向如此,也沒什麽特別稀奇的。

忽然,一個劉琨的手下指著遠方道:“將軍,有一支騎兵來了!”

劉琨心中一凜,果然前方有數百騎而來。他厲聲下令:“吹響號角提醒中軍,準備戰鬥!”

悠揚的號角聲中,遠處的騎兵陡然停下了腳步,同樣吹響了號角聲。

劉琨一怔,笑道:“是自己人,我們終於找到回涼了。”

一群鮮卑胡人慶幸地看著遠處的騎兵,還好沒有反抗。部落頭領心中的悔恨到了極點,傳說中的東方之狼的地盤是隨便可以碰的嗎?整個部落就跑了十幾個年輕人,這部落算是完了。

……

三天後,劉弘的大軍在某一個巨大的城池前停下。

劉弘嘆了口氣,眼前的城池只怕與太康城一樣巨大了,回涼煒千手中的士卒總數不過數千人,需要這麽大的城池嗎?這城池多半是司馬越的“太康城二號”,回涼煒千多半是與司馬越同流合汙了。

他認真地對前來迎接的煒千道:“煒建威與司馬越能夠建立如此大城只怕是下了不少心血,若是陛下知道只怕會很高興。”煒千的官職是建威將軍,與劉弘同樣是四品將軍,排位緊貼劉弘的“寧朔”將軍,劉弘再怎麽不滿也只能客客氣氣地委婉提醒。

煒千眨眼道:“司馬越?這城池是我大楚的城池,司馬越的城池在更西面三十餘裏處。”

劉弘一怔,道:“大楚的城池?煒建威要建立這麽大的城池幹什麽?”

煒千嘆氣道:“當然是與司馬越對抗啊!”她郁悶極了:“我本來以為司馬越的三十萬人一路向西會一路以屍骨鋪路,大軍人數越來越少,最後三十萬人只剩下一兩萬人,可是沒想到失算了。司馬越的人竟然越來越多了!”

這三十萬人一路向西除了所過之處寸草不生,田鼠也要挖出來吃掉之外,不時有游牧民族被大軍吞並。起初只是為了帶路,後來養成了習慣,只要看到游牧民族直接就吞並了,如此一來這人口竟然不斷地增加。

回涼和煒千立馬覺得不對頭,若是司馬越的人口越來越多,年輕力壯的胡人越來越多,豈不是隨時可以與大楚軍拼血,然後幹掉大楚軍?

回涼一咬牙,決定與司馬越搶奪人口,司馬越若是從三十萬人變成了四十萬人,那麽大楚軍至少也要變成十萬人,那就不怕司馬越翻臉了。

劉弘死死地看著煒千:“不是吧?”

煒千嘆氣:“就是這樣。”她指著近在咫尺的城池道:“這城池中有五萬餘人,都是‘大楚子民’。”

劉弘立刻問道:“那司馬越呢?司馬越有多少人?不會有一百萬人吧?”只有幾千人的大楚軍擴張了一二十倍,有三十萬人的司馬越肯定比大楚軍更容易吸收人口,隨隨便便就有一百萬人了。

煒千搖頭道:“司馬越的總人數應該在五十餘萬……”

劉弘立刻松了口氣,敵人增加了二十萬人口此刻竟然覺得還可以接受了。

“……前方的城池中大約有二十萬人,其餘人跟隨司馬越去了更西面。”

煒千苦笑,一路西來處處失算,數千大楚軍想要阻止司馬越建城都做不到,唯有跟著建城,可司馬越幹脆的留下司馬模帶領一部人在此築城種地,而司馬越分兵繼續向西,大楚軍也只能跟著分兵,由回涼率領一部大楚軍跟了上去。

劉弘點頭,理解回涼和煒千的無奈。他跟著煒千進了城池,果然看到裏面如同太康城一般又是大片的耕地,又是兔舍豬圈,唯一與太康城不同的可能是這座城中沒有蚯蚓和蟑螂池了。

煒千指著在田地中耕種的胡人道:“這些草原人都是新歸順的大楚人,大楚語言說得不錯。”她有些得意,這些被吞並的草原游牧民族起初很不心甘情願的,只是遵守草原中部落吞並的規則而已,但是大楚集體農莊的充足糧食立馬就奪取了他們的民心,他們現在很嫻熟的認為自己是大楚人了。

劉弘看著一群胡人,取出地圖,笑著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這裏到底是哪裏?”

煒千眼神陡然淒迷了:“我不知道……”

胡問靜的地圖上有很多名詞,什麽阿爾泰山脈,什麽烏拉爾河,什麽裏海,按理好歹能夠與當地的草原人問出一些什麽吧?語言不通,發音總該相近的。可是神奇的是不管回涼煒千問了多少被吞並的草原人,就是沒人說出一點點相近的發音。

煒千肝腸寸斷,淚水長流:“後來我們才想清楚,草原上有個P的地名!草原游牧民族根本不需要地名,東邊的草地,西邊的草地已經是很明確的位置了,走到哪裏有草地全靠一代又一代用腳認識位置。”

劉弘死死地盯著煒千,淚水嘩啦啦地流淌:“又是一個被該死的地圖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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