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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有另一個穿越者?不需要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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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有另一個穿越者?不需要見!

胡問靜進入江陵的時候都沒幾個人知道,幾輛馬車以及千餘士卒隨隨便便就進了城,既沒有龍旗飛舞,也沒有禦林軍開道,只有幾個小孩子在馬車上嘰嘰喳喳吵鬧個不停。

周渝騎著馬跟隨在馬車邊,微微有些不滿:“陛下出京,當有儀仗。”

最精銳的騎兵開道,天子的龍旗遮天蔽日,數萬精銳士卒在大道上一眼看不到頭,無數百姓跪在地上不敢擡頭,這才叫天子出行。如今千餘人就跑出來溜達,這氣魄也就是豪門大閥的程度,搞不好還不如頂級門閥玩一次打獵的人多。

胡問靜嚴肅極了:“皇帝也沒有餘糧。”以為帶領數萬大軍出京城不要錢啊!幾萬人一路上吃喝拉撒以及運輸糧食的馬匹車夫民夫的消耗足夠讓胡問靜心疼到睡不著。從出行速度上而言也是人越少走得越快,這麽一算就更省錢了,要不是為了安全,胡問靜撐死帶幾十人,帶著千餘人出行的耗費已經是她能夠接受的極限。

小問竹擠開胡問靜,趴在窗口看外頭,指著一條街道大叫:“那裏我認識!”然後用力的搖頭:“唉,這麽多年,竟然一點都沒變。”

司馬女彥也叫著:“是啊,是啊,啊,這麽多年,一點都沒變。”

賈謐仔細看了半天,都沒有認出這條街道哪裏熟悉了,他轉身問司馬乂:“這裏真的沒變?”司馬乂也不記得了,一陣茫然。

司馬家的幾個小孩子是前朝司馬炎的妃子們特意哀求了賈午,這才被賈午塞到了胡問靜回荊州的車隊之中。

大縉朝亡國了,前朝皇族人物的身份就尷尬極了,大楚朝皇帝剛登基,天下又不太平,來不及處理前朝皇室人物,只是將這些人送出了皇宮,在洛陽安排了住處,算是非常的溫和了,但這只是因為胡問靜沒空處理或者朝廷中的官員還來不及考慮前朝血脈的小事情,一旦胡問靜與荀勖等人(抽)出空來,又會怎麽對待前朝皇族呢?

按照慣例只有兩條路,全部殺了,或者把所有嬪妃、皇族血脈打包送到了某個農莊圈養,餓是絕對餓不死的,但是這政治地位是比乞丐還要低,敢說一句議論時政的言語立刻就被看守上報到了朝廷,搞不好就“無疾而終”了。

只是大楚朝的皇帝胡問靜篡位歸篡位,與前朝皇帝一系的關系卻有些微妙。胡問靜在司馬炎駕崩之前一直是“忠心耿耿的托孤重臣”,地位堪比諸葛亮,而大縉朝太子妃、皇太後賈南風等賈充一系官員一直是大楚朝文官棟梁,考慮到胡問靜與司馬乂等前朝皇子關系也不錯,司馬乂等前朝皇子是不是可以避免在農莊圈養一輩子的命運呢?

司馬炎的一群嬪妃無論如何都要賭一把,賈南風以前朝皇太後的身份都能成為大楚朝的左仆射,司馬乂等小得什麽事情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是不是可以有比圈養更好些的下場?比如在胡問靜的手下做個小小的官員?

一群嬪妃當然知道這個願望有些奢侈了,謀朝篡位者哪有把敵人好好養大的道理?但是胡問靜腦子不太正常,也沒見她砍死了大縉最後一個皇帝司馬遹,而是任由他不明不白的與母親待著,是不是真有機會擺脫被圈養的機會?

一群嬪妃們為了兒子也為了自己,苦苦哀求賈午幫把手,賈午想著在荊州的情分,也不想看到司馬乂等人成為農莊的莊稼漢,或者一輩子頹廢,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將幾個孩子塞進了去荊州的隊伍之中。

斬草除根的道理賈午自然懂,別看司馬乂司馬謨司馬遐三個人中最大的司馬謨也才十歲,可是五六歲的孩子已經能夠明白和記住很多事情了,天知道司馬謨這幾個小孩子是不是在心中死死地記住了胡問靜奪了司馬家的萬裏江山,想著以後殺了胡問靜報仇雪恨?

賈午想到從賈南風口中傳出來的胡問靜有可能是“老曹”家後人的消息,只覺斬草除根才是最好最簡單的辦法,不然誰知道司馬家的後人會不會也出現一個“司馬問靜”?

但是賈午與司馬家的三個小孩子在荊州農莊相處甚久,每日聽著他們糯糯的叫聲,看著他們亂跑亂鬧,就是下不了狠手殺了他們。她只能將這件事告訴了胡問靜,只盼胡問靜能夠折中處理,不給三個小孩子報仇雪恨的機會,卻也不要圈養了他們。成年人的世界覆雜無比,今日是臣子,明日就篡位了,但小孩子是無辜的,總歸給條微微舒服一些的路。

胡問靜對此一點點都不在意:“這有何難?本座可以讓他們富且貴一輩子的。”

“皇子的身份自然是要免去的,封地肯定也要奪走,然後按照慣例對前朝的皇室封個爵位,賞賜金銀若幹,等成年後打發去□□,咳咳咳,是禮部當個小官員不就行了?”

“只要朕鎖死了這些前朝皇族的未來,子子孫孫只能在禮部當官,不得掌握兵權,不得掌握實權,這富且貴的前朝皇族對朕的天下有何影響?”

胡問靜是一點不信司馬懿宅鬥宮鬥篡位的方式是可以覆制的,一群禮部官員能夠鬧騰什麽?頂多三代人,這些前朝皇族就會成為平民百姓,只會在公交車上吹噓“我是正黃旗”。

賈午松了口氣,胡問靜的性格果然不太容易揣摩,換個其他皇帝絕對不會這麽想。

“不過,假如這些孩子竟然想要行刺朕或者朕的妹妹,那就不能怪朕心狠手辣了。”胡問靜淡淡地道,胡某可是有殺小孩子的歷史的。

賈午很是認同,派人搜查了司馬乂等人的所有行禮,又派人盯著,確定這些孩子絕對得不到任何可以殺人的東西,這才放心。

馬車中,司馬女彥賣力踩賈謐的腳:“你剛才踩到我了,我要踩回來!”賈謐委屈極了:“我踩得很輕的,你這麽用力。”司馬女彥扮鬼臉:“我才不管呢!”

大軍進了農莊,不等馬車停穩,小問竹就跳下了馬車,叉腰大叫:“我胡問竹又打回來了!”只是看著農莊裏的小孩子們,好像都不怎麽記得了。

忽然,她看到了一個懶洋洋地靠在樹上的小女孩,立刻記起來了,用力揮手:“早夏!”

早夏轉頭望去,羨慕了:“你能夠到處玩,我就慘了,一直待在農莊。”

小問竹立刻得意了:“那是,我去過好多地方。”開始吹牛。

賈謐對司馬乂道:“要不,我們踢蹴鞠?”司馬乂躍躍欲試:“好!”

去泰等道門中人匆匆趕到匯報工作:“這螺旋槳倒是做出來了,就是蒸汽機還不怎麽行。”他皺眉道:“老漏氣。”一群道門中人點頭,螺旋槳很容易做,雖然鐵螺旋槳的質量還不怎麽樣,但是木螺旋槳的效果杠杠的,他們在大河之上采用人力腳踏傳動實驗了幾次,配合風帆使用後速度真是快得飛起。只是蒸汽機實在是有些麻煩,原理好像很簡單,但一個個零部件湊合在一起卻不是那麽回事。

胡問靜皺眉,還是煉鐵不過關,只怕必須搞定高爐才行,但是高爐需要那些技術?胡問靜真是頭疼極了,現代科學細分太多了,哪怕是工科也搞不定所有的原始技術。

去泰等人與胡問靜又討論了一會蒸汽機的問題,最後才道:“蜀地有個新鮮玩意兒,似乎有些用,但是我們還沒搞清楚。”

胡問靜的心思還在蒸汽機上,隨口道:“蜀地也能有好東西?”

一個道門中人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塊玻璃鏡子,放到了胡問靜的面前,道:“此物來自蜀地,二十兩銀子才有一個,原本有兩個,不過沒想到此物特別的易碎……”

胡問靜隨便瞄了一眼,淡淡地道:“原來是玻璃鏡啊。”她又轉頭在圖紙上認真地看了幾眼,猛然轉頭看著去泰:“你們從哪裏得來的玻璃鏡?”

去泰小心翼翼地道:“此物是蜀地運來的。陛下也知道此物叫做玻璃鏡子?”一群道門中人熱切地看著胡問靜,胡問靜好像知道玻璃,那知道怎麽做“望遠鏡”嗎?求指點,求制作秘方。

胡問靜盯著玻璃鏡,心中百分之一百確定出現了另一個穿越者。玻璃的出現有巧合性,幾個腓尼基船員拿石英砂搭爐竈會出現玻璃,華夏某個頑皮的孩子在爐子裏扔了一把沙子就不能出現玻璃了?但是“玻璃”二字卻不該一成不變。

“將這件事細細說來聽聽。”胡問靜淡淡地道。忽然冒出一個穿越同伴,胡問靜絲毫沒有驚喜,反是警惕。“穿越者”只是一個類別名字,比“人類”還要更寬泛,並不是同為穿越者就是親人的。

去泰等人立刻感覺到了胡問靜身上透出來的壓力,急忙細細地說了玻璃的由來:“……蜀地女官夏霖……得自江陵秘方……遍查江陵不曾發現秘方……欲在荊州販賣……沈芊檸已經派人向蜀地的投誠官員索要玻璃制作秘方了,想來秘方已經在路上了……”

胡問靜聽著簡單的資料,擡頭看著天空,就這資料怎麽知道誰是穿越者?甚至不知道夏霖手中的秘方到底是不是從荊州得到的,但沒關系,她是皇帝,她要抓一個穿越者很難嗎?胡問靜厲聲道:“查!必須查清楚,究竟是誰!”

去泰聽著胡問靜的厲聲呵斥,道:“是,我等立刻派人去抓夏霖。”他心中一驚,瞬間就猜到胡問靜為什麽震怒了,這玻璃秘方多半是胡問靜的,卻被人洩露了出去。

去泰和其餘道門中人背後冷汗濕透了衣衫,能夠潛伏在胡問靜身邊並且得到機密的人只有有限幾人,偏偏又公然販賣玻璃,這是有了萬全的辦法保證不會被查出來,故意挑釁胡問靜了?

去泰心中飛快掠過了幾十張臉,只怕這些認識多年的人要人頭落地了。

胡問靜一怔,轉頭看著神情緊張的去泰,笑了:“是朕失言了。這秘方不是朕的,只是朕也知道而已。”

去泰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然就是血雨腥風啊。他笑道:“若是陛下想要知道故人蹤跡或者那秘方

來歷,微臣派人去蜀地抓了夏霖回來也無妨。”夏霖不過是蜀地一個小小的長史而已,抓了也就抓了,蜀地難道敢放肆?

胡問靜笑了:“不用,是朕魔怔了,朕會處理的。”

以為只有一個人穿越到了這個狗屎的世界,孤獨無比,忽然冒出了一個懂得玻璃的穿越者,胡問靜的心中一瞬間掠過了很多念頭。

有了第二個穿越者,是不是有更多的穿越者?一百個?一萬個?十萬個?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是不是可以聯系這些人,找到穿越的共同規律,哪怕不能穿越回去,至少找到為什麽穿越了。

那個穿越者為什麽不聯系她?她在這個世上做了無數後世才有的事情,盜版《岳陽樓記》的《武威樓記》雖然掛在王敞的名下,但是那個穿越者只要看她又是改變了歷史,又是制作紙甲,寫小黃文,數學寫詩等等事情,推演出她才是穿越者的真相幾乎毫無難度。那麽,那個穿越者為什麽不找她?

既然不肯出面找她,為什麽又要制作玻璃?這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她有另一個穿越者嗎?

那個穿越者在蜀地?在荊州?在中原?不肯露面的原因是不是想要與她奪取天下?穿越者胡問靜可以做皇帝,另一個穿越者張三為什麽不能取代胡問靜做皇帝?這制作玻璃是不是向胡問靜宣戰?新的穿越者是不是一個工科知識比胡問靜紮實一百倍,分分鐘制作出加(特)林(機)槍乃至核彈的高手?是不是有個世界頂級暗殺者或者兵王拿著一把狙(擊)槍正在等待刺殺她的機會?

胡問靜豈能不驚?豈能不想找出這個穿越者是誰?

但胡問靜很快冷靜了。

“左右是個陌生人或者敵人而已。”胡問靜在心中淡淡地對自己道。自從穿越之後,她遇到的驚險和敵人還嫌少了?她如今靠自己的雙手取得了天下,那個穿越者善意也好,惡意也好,難道她就要渾身發抖了?只管放馬過來!

胡問靜微微一笑,她真是冷酷冷漠啊,一點都沒有想過要與同樣是穿越者的人敘敘舊,聊聊游戲什麽的。

“來人,傳令王莎莎,朕要查一些事情。”

十餘日後,王莎莎帶著厚厚的一疊資料進了農莊。

小問竹正在和早夏搶奪蹴鞠,百忙中對著王莎莎招手:“莎莎姐姐。”一不留神腳下的蹴鞠被早夏搶走了,小問竹大叫:“啊啊啊啊!”急忙追趕,司馬女彥跟在後面大呼小叫:“攔住她,攔住她!”賈謐在前面張開了手阻攔,卻被早夏輕輕一晃就晃了過去。

“菜鳥!”早夏鄙夷地道,“想要攔住我還早了五百年呢。”

賈謐臉都紅了:“追!追上去!一定要搶回來!”

王莎莎對著小問竹揮手:“加油!”小問竹頭都沒回,舉高了手隨意的揮了幾下。王莎莎笑嘻嘻地看著小問竹,不知道為什麽她特別的喜歡小問竹,完全沒有拍馬屁抱大腿的意思,就是單純的喜歡小問竹。

胡問靜看著王莎莎帶來的資料,輕輕地嘆氣,有些明白自己想多了。

……夏霖在蜀地言可以發動貨幣戰爭糧食戰爭。

……夏霖派遣手下在荊州、揚州、司州、豫州等地販賣玻璃鏡子。

……大楚朝各地以及蜀地不曾有出現新的煉鐵方式。

……大楚朝各地以及蜀地不曾有人大量的收購火(藥)的制作原料。

從一堆堆的信息中,胡問靜確定這新出現的穿越者沒有能夠制作熱武器擊殺她的可能,不改進煉鐵,不點亮化學技能,絕不可能刺殺了她。

胡問靜依然不知道這個夏霖是不是穿越者,秘方是從夏霖手中第一次傳開沒錯,但是夏霖的資料是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從別人手裏得到的?胡問靜能夠確定的是夏霖或者背後的穿越者是個披著工業革命皮的幼稚中二少年。

貨幣戰爭,糧食戰爭,工業革命,每一個詞匯都高大上,但是在這個時代可能嗎?

胡問靜淡淡地笑,這個穿越者好像想要走十幾二十年前穿越小說主角的道路,靠制作玻璃、蛋糕、巧克力、新款衣服或者其他什麽跨時代的物品發家致富,進而成為一方諸侯。

胡問靜對此唯有刻薄地評論:“真是幼稚。”胡問靜一點都不擔心那個穿越者的先進產品的降維打擊,玻璃也好或者其他什麽也好,任何實體經濟都不可能在古代,或者至少在這個晉朝的平時世界中成功。

一群月收入只有一兩百文的店小二商鋪夥計會去購買高級物品嗎?一群信奉勤儉節約,一件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百姓會購買玻璃、衣服、首飾嗎?一群半年吃野菜,半年吃芋頭幹就感覺到幸福無比的百姓會購買蛋糕嗎?一群親眼看到過家人活活餓死,看到過隔壁鄰居的孩子被易子而食的百姓會把存下的糧食賣給商鋪,然後拿著銀錢買玻璃衣服首飾嗎?

穿越第一天就差點餓死的胡問靜很是羨慕那個新的穿越者,TA有空想著制作玻璃,發動經濟戰爭,或者推動工業革命的背後是一個衣食無憂的家庭。

胡問靜到了這個世界好幾年了,直到做了皇帝才開始真正的開始使用黑科技,可盡管如此,她努力的方向依然是“農具”、“武器”、“交通工具”三大類。

不解決吃飯問題,不保住自己的腦袋,這窮困的世界不可能出現工業革命。人都要餓死或被殺死了,誰在乎玻璃鏡子?

胡問靜對新的穿越者不屑一顧,不能落地的黑科技又有什麽用?她寧可穿越過來一個農科院的學生,或者一個化學系的學生。前者可以搞定種子和種植,後者可以搞定化肥。

胡問靜合上了資料,放下了尋找穿越者的心思。若是你想要見胡某,胡某就在這裏,若是你以為可以用商業致富得到權勢乃至天下,你死哪裏胡某都沒空理你。

另一個穿越者而已,不需要見。

……

荊州,北大武山下的一個鎮子中。

這是一個極其小的鎮子,人口少得可憐,只有千來人,比一些大地方的村子還不如。

一個商人帶來的鹽巴盡數賣掉了,但是香囊之類的物品卻沒什麽人買。他也不怎麽在意,隨意地與幾個穿著紅色黑色為主、款式明顯與眾不同、頭上帶著覆雜美麗的冠冕的人聊著天:“……最近芋頭多得數不清,送你們幾個嘗嘗,趁著新鮮吃味道還是不錯的,放久了就有些難吃了……”

不少逛集市的人隨意的走過,那些衣衫款式與其他人大為不同的人是北大武山中的排灣族人,他們一直待在山中,不是遇到了集市很少下山,也不知道有幾百年還是更久了,久到北大武山下的城鎮中的人對排灣族的人都習以為常了。

小鎮子裏不存在官吏,幾乎就是排灣族的人在掌控著鎮子,鎮子裏更有不少人與排灣族有些拐彎抹角的親戚關系。不僅僅是這個鎮子,北大武山山腳下的一大串小鎮子和鄉村都是如此。好些人一輩子不曾離開過村子五十裏的人認為普天之下只要住在山裏就是這麽打扮的,或者就是排灣族人,渾然不覺得有什麽錯。

有百姓甚至信誓旦旦地道:“那些紅色黑色的衣衫在打獵的時候可以讓獵物看不到自己。”但是這個謠言很快被排灣族的人反駁,完全是胡說八道,排灣族人也是種地的。

幾個衙役坐在茶鋪中喝著茶水,吃著瓜子,與幾個百姓聊著家常,悠閑得很。

荊州號稱百戰之地,其實那只是荊州中部平原地帶江陵附近被無數人爭奪而已,荊州南部有山有水,與江南也沒什麽區別,人少地少,戰事也到不了這裏,最近的一次打仗幾乎是一百年前的劉備奪取荊州南部各郡了,縱然如此,也就是幾百個士卒規模的戰爭而已,也沒什麽耗時日久的戰事。時代的變革,王朝的輪替,對這些百姓而言也就是一個聊天的談資。

“……聽說,朝廷又有了新的命令了?”一個百姓問衙役道,他對新的大楚朝並不反感,也不支持。大楚朝大縉朝大漢朝,百姓都要納稅繳糧,有何區別?

一個衙役點頭道:“聽說,朝廷規定了新的婚姻制度。”

一群百姓圍了過來,對新的婚姻制度一點點興趣都沒有,飯都吃不飽,誰想要成親啊,韭菜絕種好了。有百姓頓足道:“我問的是集體農莊制!我們鎮也該集體農莊制了。”

荊州的大部分地區早已完成了集體農莊,但是一些小地方是不是集體農莊毫無必要,沒有什麽大門閥占據大量的田地,而山多水多又讓田地細碎不堪,東一塊,西一塊,集體農莊的集中力量的優點立刻就體現不出來了,強行集體農莊制度又容易引發百姓反彈,為了一些沒有什麽油水的地方浪費人力物力很是不值得,荊州府衙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之下一直對一些偏僻地區放任不管。

一個衙役冷笑道:“怎麽?現在想要集體農莊了?早幹嘛去了?我記得當年叫你們參加集體農莊,你們哭爹喊娘,說什麽都不肯參與,有人拿著刀子要造反,有人要上吊,還有人說若是非要進行集體農莊,那就跑進山裏去,現在想著集體農莊了?”

衙役們冷冷地看著百姓們,當日堅決不肯進行集體農莊制度的就是這些人,今日竟然有臉重提。

一群百姓壓根沒有覺得羞愧不好意思或者都是自己的錯,反而憤怒地看著衙役們:“虧我們還是遠親,你有好處都不想著我們嗎?明明集體農莊有好處,為什麽你們不說?”有百姓更是大叫:“集體農莊是朝廷的法令,我們都要集體農莊!誰不執行集體農莊誰就是造反!”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義憤填膺,憑什麽不讓我們占便宜?

衙役們冷笑著,以為吃虧了就鬧,以為有便宜就搶,這就是百姓,他們早知道了。

一個百姓熱切地看著那衙役:“聽說,集體農莊每天有飽飯吃,十天還有肉吃?”好些百姓點頭,盼著早點集體農莊。

那衙役搖了搖頭,認真地道:“大家鄉裏鄉親,我也不瞞你們,這集體農莊到底有沒有飽飯吃,有沒有肉吃,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進入集體農莊之後每天太陽沒有升起就要幹活,月到中天還不能休息,你們真的願意過這種苦日子?”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當然!只要有肉吃就行!”

有百姓大聲地道:“我早問過我的表哥了,他那裏就是集體農莊制,真的是幹不完的活,三伏天也有很多活要幹,可是真的能夠吃飽飯,每十天還有肉吃!”

更多的百姓點頭:“莊稼人怕什麽累啊,能吃飽就成。”

一個衙役提醒道:“集體農莊制要沒收田地的!你願意你那一畝三分地被朝廷沒收了?”

一個百姓堅決無比:“老子有地吃不飽,沒地就能吃飽,老子才不在乎有沒有地呢。”無數百姓點頭,莊稼人喜歡田地,舍不得田地,那是因為有了田地才能活命,若是沒有田地也能活命,誰在乎田地?

一個衙役看四周一雙雙熱切地看著他的眼睛,每一道目光都充滿了對加入集體農莊吃飽飯的希望,他慢慢地道:“好,我回縣城的時候找縣令問問,不過……”

那衙役看著幾個穿紅色黑色衣衫的排灣族人,認真地問道:“石頭領同意嗎?你們願意下山加入集體農莊嗎?”

幾個排灣族人互相看了一眼,搖頭道:“我們世世代代都住在山裏,有吃有穿,為什麽要下山?”在山上有很多不方便的事情,但是最大的好處就是隨時可以與世隔絕,戰亂進不了山。

那衙役罵罵咧咧地:“天下已經平定了,還有個P的戰亂。”

清脆的鈴聲中,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那可說不好。”

幾個衙役轉頭看去,一個穿著繡滿了排灣族圖案的紅底衣,衣服上掛了許多閃亮的珠子和小鈴鐺的女子站在那裏。

幾個衙役客客氣氣地道:“原來是石頭領。”

周圍的人都認識,這是排灣族的頭領石喻言,急忙打招呼:“石頭領來了!”“這裏坐!”“吃瓜子!”

石喻言毫不推辭,直接坐在了幾個衙役對面,傲然看著幾個衙役,道:“幾年之內,荊州從大吳的土地成了大縉的土地,又成了大楚的土地,每一次你們幾個都是這麽說的,天下太平了,然後呢?我看還是躲在山裏的好。”

幾個衙役尷尬極了,這些話嚴格地說已經可以問罪了,但是偏偏將他們也牽連了進去,只能就事論事道:“石頭領何必固執?這山中終究缺少田地,若是遇到了饑荒,你們如何度日?不如下山加入集體農莊,所有人都有口飽飯吃,也算是安生了。”

石喻言認真地問道:“若是這集體農莊遇到了饑荒,糧食又從何來?官府嗎?可還是吃飽飯,十日吃肉?”她知道這些言語有些刻薄和不講理,饑荒之下能夠活命就滿足了,哪有要求吃飽飯和吃肉的。排灣族加不加入集體農莊,或者說下不下山,其實與食物完全沒有關系,但是這幾個人只是衙役,她與衙役說什麽真正的需求呢?衙役又做不了主。石喻言問這些只是想要旁敲側擊知道朝廷對百姓、對排灣族的態度。

幾個衙役對集體農莊本身也了解不多,急忙岔開了話題:“諸位,我等今日來鎮上是因為朝廷新宣布了法令,所以昭告百姓。”

一個衙役清了清嗓子,道:“朝廷出了新的婚姻制度……”

有百姓顫抖了:“不會成親也要交稅吧?”聽說大城池的百姓要繳芋頭稅兒子稅的。

那衙役不理他,繼續道:“……以後男女想要成親,必須年滿二十三歲,不到年齡敢成親的,就抓了去做苦役三年!”

一群百姓認真記下,完全不在意,窮人家成親本來就晚,二十三歲成親又不是什麽難以做到的事情。

石喻言微微皺眉,朝廷的成親年齡好像推後了,以前是十幾歲就可以了。

那衙役繼續道:“……大楚朝執行一夫一妻制,不許納妾,不許有通房……”

百姓們更加不在意了,有錢人的事情,與窮人無關。

衙役宣布完畢,與石喻言又聊了幾句:“……石頭領一定要克制族中的丁壯,莫要鬧事,就當做給我等一個面子……”

石喻言不置可否。

幾個衙役說完了話,又趕去下一個小鎮。路上,一個衙役見四周無人,低聲道:“我呸!一個小小的族長也敢看不起老子!老子穿上了這一身衙役衣服之後,在哪裏不是橫著走的?竟然要對一個小小的族長低三下四!”他心裏窩火,什麽排灣族,不過就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家族而已,哪個無權無勢的家族敢對衙役不客氣的?真是反了天了。

另一個衙役冷冷地道:“閉嘴!若是你的家族有幾萬人,太守見了你照樣客客氣氣地。”

排灣族的石喻言為什麽可以與官府談條件,因為排灣族有幾萬人啊!這個數字巨大的令江陵的官員都要掂量掂量,若是無視排灣族的需求而肆意妄為會不會引起巨大的沖突。

小鎮之中,石喻言有些無奈。外人以為排灣族人多勢眾,其實在石喻言看來根本不是這樣。放在平原之上的縣城之內,擁有幾萬人的家族早已滲透了一個郡乃至一個州的方方面面了,百十年下來官員數百,豪強上千了。那些中原的豪門大閥不就是這樣的嗎?

可是排灣族有個“族”名,其實只是住在北大武山裏的人的統稱啊,與中原的“家族”完全不是一回事,排灣族更接近中原人嘴裏的“部落”。

石喻言知道荊州官府與排灣族的沖突將會越來越大,天下安穩之後,哪個朝廷會容許一支幾萬人的部落流離在朝廷之外不受管轄?

但她很是無奈。排灣族以及無數山中的部落都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不願意離開大山。故土難離,住在平原上的百姓已經不願意離開家鄉了,何況住在與平地迥然不同的山裏的人?住在平原的人離開了家鄉,看四周的村莊田地依稀相似,山裏人離開了山區,眼前的平原何處與家鄉相似了?

若僅僅是“故土難離”,石喻言認為自己可以克服的。老一輩不願意改變生活習慣,但是年輕一輩不是啊,年輕一輩想要過更舒適更方便的生活,向往見識更大的世界,她完全可以讓部落的年輕人先下山。

石喻言知道部落中有好些年輕人想要下山,聲稱排灣族入山是為了好好的活下去,出山也是為了好好的活下去,有大山在,排灣族就不會消亡,只會吸取外界的養分過得更好。

她認為這些話沒錯,一個部落要與時俱進,不然就會被世界淘汰。但是,石喻言擔憂的是部落的文化和習俗的消亡。

這些走下山的部落人進入了平原之後,真的還是部落人?

石喻言與其他山裏部落人聯系過,其實大家都擔心部落的文明的消亡。

出了山的部落人為了融入平原人的生活,必然要以平原人的生活習慣為主,漸漸地,就會忘記了部落人的文明。這是必然趨勢,不以人的意志轉移。

等年輕人都出山成了平原人,部落就自然而然的消亡了。

石喻言從靈魂深處愛自己的部落,為自己是排灣族人感到自豪,一心為部落打算,她不可能眼看著部落消亡。

茶攤中依然很熱鬧,一些百姓說著各種有關集體農莊和朝廷的流言,唾沫橫飛,精神百倍。

“……聽說陛下其實是妖怪,登基這一日被龍氣激發,現出了原型,竟然有八只手……每天要吃五百個童男童女……胡人都被陛下吃光了……”

石喻言支著下巴,默默地聽著,排灣族有很多美好的習俗,比平原人的習俗好多了,比如不會重男輕女。她看向四周的平原人的時候眼神有些鄙夷和憎恨,平原人竟然洗女!竟然把家產全部傳給兒子!竟然要女兒做扶弟魔扶哥魔!

真是惡劣低劣低等的平原人啊!

石喻言鄙夷無比,排灣族從來沒有洗女這回事!排灣族是長嗣繼承制,長嗣不論男女繼承家產,照顧所有的弟妹。長嗣不論男女只會娶人進門,不會嫁出去,長嗣是男的就娶妻進門,長嗣是女的就娶男子進門。排灣族習俗如此,一直如此,從來不曾在意子女是男是女。

石喻言的母親就是因為長嗣繼承制做了頭領的,而她也是因為長嗣繼承制做了頭領。

這與平原人差距大到了天邊,被視為“違反聖人之言”、“忤逆不孝”、“亂了綱常”的美好習俗若是沒了,排灣族是不是也會洗女?

石喻言不寒而栗。

排灣族一直待在山裏,尤其是頭領,幾乎不出山,山外都是老虎,出山幹什麽?但作為頭領的石喻言卻選擇了下山,她下山是因為聽說荊州執行了若幹的新法,“禁止洗女”、“不論任何理由家中的孩子死了,家中其餘人就要苦役”、“府衙購買女嬰到少女”等等。

石喻言覺得荊州刺史應該算是知道生命之重的人,或者可以溝通。

但是,這還不夠。

哪怕平原人不洗女了,這部落的人下了山就會漸漸地成為平原人,排灣族的其他美好文化就會消失。

石喻言有些惶恐,官府會越逼越緊,何去何從?她細細地思索,排灣族除了人多之外,還有什麽與官府談判的籌碼?

茶攤上,一個茶客唾沫橫飛:“……聽說有女子要求與男子有一樣的權力,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女人也可以娶三夫四男妾!”

無數茶客目瞪口呆:“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有茶客追問道:“然後呢?然後呢?難道以後所有男人的帽子都是綠的了?”

那唾沫橫飛的茶客繼續道:“哪能呢!朝廷下令,所有人不論男女都只能一夫一妻!”

一群茶客點頭,原來一夫一妻制出爐的背景是如此有趣啊。

石喻言怔怔地聽著,是不是該親自與周渝或者沈芊檸見上一面?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了,排灣族到底到底到底有什麽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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