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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平等就是講同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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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平等就是講同一個道理

某個城池中,有人家娶媳婦,大擺酒宴,街坊中的空地上擺了三百來桌。

來吃喜酒的人送上了對新人的祝福以及三文錢紅包之後,對新媳婦讚不絕口。

有女方的親屬拍著新郎官的肩膀:“你走了大運了!我這個侄女不愛錢,不愛貌,就愛上了你那顆赤誠的心,一百兩的房子也沒要,就嫁給了你,你可要好好對她,不然我們饒不了你。”

另一個女方親屬急忙拉開那人,笑呵呵地對新郎道:“他喝多了,別聽他瞎說,小兩口以後好好的過日子,日子越過越好的。”

男方的親戚也急忙對女方親屬道:“親家放心,新娘是好孩子,我家那臭小子以後若是敢欺負了她,惹她哭了,我們一定打斷了那臭小子的腿。”

兩家人嘻嘻哈哈地笑,舉起酒杯互相敬酒。

某張宴席上,一群男方的親屬圍在一起聊著這次的酒宴,有人說道:“這三百來桌酒菜啊,沒想到老趙真是有錢。”看著宴席上有魚有肉,好酒好菜,這一張席面可不便宜,只怕要一兩百文一桌。

另一個人道:“我問過了,這一桌酒菜是高朋酒樓的大廚師做的,一桌就要三百文,還沒算酒水。”一桌子的人震驚了,三百桌豈不是要九萬文!那是九十兩銀子啊!若是再算上其餘的布置開銷,這一次喜宴豈不是要花一百兩銀子?

有人喃喃地道:“想不到老趙這麽有錢!”平時看他穿衣打扮也就普通,沒想到一百兩銀子眼睛都沒眨一下。

另一個人嗤之以鼻:“老趙每個月的工錢只有兩百餘文,有個P錢?”他看著左右詫異的眾人,低聲道:“聽說老趙為了這次喜宴借了不少銀子……”周圍的人緩緩點頭,這才合理,老趙怎麽看都不像是拿的出一百兩銀子的人。有人道:“老趙為了一個面子,真是嚇得了手啊。”一群人點頭,沒想到老趙這麽有魄力。

另一張酒桌邊,一群人嘀嘀咕咕著:“這次酒宴很氣派啊,以後我家娶兒媳婦也要擺三百桌。”有人嚇了一跳:“你家哪有這麽多親戚!”那人不服:“你以為老趙就有這麽多親戚?這裏起碼一半人是街坊鄰居,請人吃喜酒還怕找不到人嗎?”其餘人臉上微笑,心裏叫苦,老趙這個王八蛋擺了三百桌,他們怎麽辦?他們家娶兒媳的時候不能比老趙擺的少啊!

幾個未出閣的女子不分是男方還是女方的,斯斯文文地坐在同一桌上,左右也都是一些女眷的席面。幾個未出閣的女子低聲聊了幾句,很快就互相認識了,談話就隨便了起來。

有女孩子道:“聽說新娘沒有要房子,這真是真愛啊,我就做不到,沒有房子哪裏算有誠心。”

其餘女孩子重重點頭,與公公婆婆住在一起算什麽真愛,輪到自己必須買房子,不然成P個親。

又是一個女孩道:“聽說新郎家給的聘禮只有五十兩銀子,錢還是借的,以後這日子只怕不好過啊。”一群女孩子用力點頭,不論是男方家的還是女方家的都對新娘報以深刻的同情,只要了五十兩銀子,又沒有要房子,成親後就開始負債,這真是虧到了姥姥家了。

有女孩子提醒道:“姐妹們,不是我吃裏扒外,老趙家都是窮人,你們千萬別嫁老趙家的,不然苦日子在後頭呢。”一群女孩子用力點頭,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一定要看清楚,窮鬼萬萬不能嫁。

另一張桌子邊,男方的直系親戚聚在一起,明著勸酒說笑,其實低聲問著:“老趙,你說真話,你前前後後到底借了多少銀錢?”這酒宴,這彩禮錢,謠傳之中都有一百五十兩了,把老趙全家賣了都沒一百五十兩銀子。

有親戚壓低聲音惡狠狠地道:“老趙,我家兒子也快到年紀娶妻了,我借給你的三兩銀子你無論如何都要在我兒子成親前還給我,不然休怪我翻臉無情!”

又是一個親戚低聲道:“老趙,你也知道我家情況,我是咬咬牙才借錢與你的,你若是不能在今年年底還我,我小命都保不住啊。”

其餘親戚怒了,一個兒子要成親,一個小命保不住,就你們的銀錢值錢,我的銀錢不值錢?要還錢必須先還我的錢!

老趙看著三百桌席面的壯觀場面,只覺這輩子都沒有這麽風光過,對親戚在喜宴上就催著還錢的無禮一點點都不介意,樂呵呵地道:“沒問題,我一定還錢的。”

另一張席面邊,新郎官被小夥伴圍著勸酒,有人低聲地道:“小趙,你瘋了!搞這麽鋪張,你還得起嗎?”另一個人低聲道:“為了娶個媳婦欠了一屁股債,以後晚上出來吃宵夜也不成了,每日做三份工,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值得嗎?”有小夥伴只管敬酒,說些恭喜的言語,只覺幸好自己機靈沒有借錢給新郎,不然這輩子都不用指望新郎還得起錢。

一個角落中,有幾個小夥伴低聲算著新郎一家的收入,老趙月入兩百餘文,小趙略微少些,兩百文不到一點點,父子兩人加起來總數就在四百文,就這點收入還要照顧一家人吃喝拉撒,若是小趙有了孩子,這養孩子又是一筆開銷,這指望老趙小趙還錢真是一輩子都沒指望了。有人後悔極了,雖然只借了三百文,但是三百文自己不會吃酒吃肉啊,如今卻扔到了水裏。

酒酣耳熱,一對新人被送入了洞房。幾句慣例的恭喜和調笑之後,鬧洞房的人離開,紅通通的燭光之中只剩下了新婚夫妻。

新郎見四周無人,臉上的笑容立刻沒了,隨手扯下了新娘頭上的紅蓋頭,什麽溫柔如水,什麽相敬如賓,什麽郎情妾意,在背負了大筆的負債之後盡數化為了流水。

新郎低聲惡狠狠地道:“五十兩銀子!虧你家敢開這個口!”

新娘同樣惡狠狠地看著新郎:“才五十兩你都這副嘴臉,你說,你是不是根本不愛我!”

新婚次日,新郎新娘早早地起來見公婆。

老趙夫妻坐在椅子上勉強笑著,看新娘的眼神很是不爽,這是花五十兩銀子買來的啊!在前朝都能買好幾畝地了。

新郎同樣不爽,昨日喜宴上小夥伴的言語讓他怒了一晚上,他直接逼問老趙:“父親,你到底借了多少銀子?”新郎對父親擺了三百桌宴席不滿到了極點,他家哪有這麽多的親戚?請這麽多街坊幹什麽?一桌酒宴三百文,一張席面只坐了十個人,每個人的紅包只是三文錢,三十文錢的收入與三百文錢的支出相比這次喜宴真是虧麻木了。

老趙滿不在意:“我兒子成親,我說什麽都要掙個面子。”人生四大喜,“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老趙作為不種地、不遠游、沒有資格當官的普通打工小百姓,唯一的喜悅就是洞房花燭了,一生只有自己成親和子女成親的時候能夠歡喜一下,有一個萬眾矚目的機會,老趙自己成親的時候沒能風光,如今一定要在兒子成親的時候彌補回來,這三百桌掙來的面子是他一輩子的體面。

新郎怒了:“九十兩銀子的體面!我們家還得出來嗎?”

老趙指著新娘道:“可以五十兩銀子買個媳婦,就不能九十兩銀子買老子的體面了?”

新郎大怒:“五十兩銀子買個媳婦是為了老趙家傳宗接代,是沒辦法,三百張席面是沒辦法嗎?”這次娶媳婦前前後後花了一百五十兩,借了一百三十餘兩,這要還到什麽時候?若是不擺三百桌酒宴,家裏只需要借四十餘兩銀子就夠了,這是一回事嗎?一百三十餘兩銀子的外債,以老趙和小趙的工錢絕對還不出,聽說挖礦工錢很高,一個月起步就有四五百文,還包吃包住,難道父子二人為了還債,下半輩子只能去挖礦賺錢了?

新娘也大怒:“別人家的女兒至少要一百兩銀子的聘禮和一百兩銀子的房子,我只收了五十兩銀子的聘禮,你們遇到我是遇到了仙女了,你們竟然還嫌棄了!”

新娘的婆婆大罵:“賤人!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想到家裏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才有了一個媳婦,新娘的婆婆無論如何無法平靜的面對新娘。

新郎一個耳光打在了新娘的臉上:“賤人,是這麽對我爹媽說話的嗎?”

新娘捂著臉,成親第二天竟然就挨了打,這日子怎麽過?

數日後,新娘回娘家,撲到爹娘的懷裏痛哭失聲,細細地說了在老趙家的遭遇,新娘一家立刻怒了:“敢打我女兒!我去衙門告他!”

縣令接到狀紙,心裏立刻就煩躁了,搞什麽啊!公婆打兒媳婦,丈夫打妻子,竟然告到了衙門?以為衙門是你家開的?

縣令有心怒喝幾聲把這幾個刁民趕走,話到了嘴邊,看到衙役們神情嚴肅,眼神卻古怪無比,瞬間驚醒了,改口道:“來人!去將被告抓來!”

一群衙役惋惜極了,若是縣令有案件不處理,立馬去府衙告發縣令,自己搞不好就取代了縣令了。

老趙家對打了兒媳婦的事情毫不隱瞞,直接就承認了,老趙道:“這是我趙家花了五十兩銀子娶的兒媳婦,身為公公婆婆和丈夫打她幾下,何錯之有?”

圍觀的百姓同樣不滿,父母打兒女,公婆打媳婦,老公打老婆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衙門憑什麽管?清官難斷家務事,難道縣令以為可以用法律解釋家裏的事情了?俗話說女婿是半個兒子,媳婦是半個女兒,公婆打媳婦就如同父母打女兒,難道還打不得了?丈夫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媳婦,憑什麽就打不得了?

縣令頭疼無比,就知道這種案子根本碰不得,只能上報府衙,家庭不睦,如何處理?

太守公孫攢看到了公文之後立馬傻眼,他看著一群府衙的官員,誠心誠意地問道:“諸位有何高見?”

一群官員面無人色,用力搖頭,只覺這個小小的案子竟然是法律和道德的巨大難題。府衙要面對的不是公婆打媳婦,丈夫打妻子,而是家庭之中的倫理、道德和法律。

公孫攢看看一群手下,唯有去江陵尋了周渝等人。

周渝等人一

看案件立馬瞠目結舌,案子小到了不值一提,背後的法律和倫理卻令人顫抖。

有人建議道:“這案子不如匯報給陛下。”

周渝搖頭,意味深長地道:“匯報是必須回報的,但是不能什麽都不做。我們是荊州官員,全天下都看著呢。”其餘州郡遇到了難題大可以直接層層上報直到中央,若是胡問靜的根據地荊州竟然不知道怎麽執行胡問靜的法律,這豈不是被各地州郡笑掉了大牙?荊州官員必須根據“公平”二字先有一個初步的斷案,然後再啟奏陛下。

眾人緩緩點頭。

周渝慢慢地道:“這案子只怕要一層層慢慢分析,我們一個個處理。”

“首先,公婆打媳婦犯法嗎?”

沈芊檸為主的文官,周言為主的武將張大了嘴,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華夏自古以來提倡孝道,爹娘就是子女的天,棍棒底下出孝子,沒有挨過爹娘的打,也見過別人家的爹娘打子女,有誰敢說爹娘打子女犯法的?

以此類推,公婆就是兒媳婦在夫家的爹娘,難道就打不得兒媳婦了?

若是判公婆打兒媳婦犯法就相當於爹娘打子女犯法,太過有違常理,一定惹眾怒。

一群官員慌慌張張地翻找法律條文,然後怒了!大楚朝竟然沒有一本獨立的法律!

周渝悲憤了,胡問靜真是山賊頭頭啊,搞一本法律都不會嗎?

眾人只能翻看胡問靜當官以來的斷案範本,依然沒有一件類似的案子。

周渝厲聲道:“找前朝大縉、曹魏、大漢的律法!”必須老實承認大楚朝還是一個草臺班子,除了軍隊什麽都沒有,然後謙虛的從前朝的律法中吸收精華去其糟粕。

眾人亂翻了許久,依然沒有找到公婆打媳婦的相關法律,不知道這是屬於提都沒有必要提的事情,還是民間已經默認了。

周渝搖頭,若是根據民間默認斷案,胡問靜的家產已經被不知道法律的親戚分光了。民間默認的東西必須符合朝廷意願!

她見第一個問題就讓無法繼續說下去,唯有放棄一個個問題攻克的計劃,跳躍到第二個問題:“丈夫打妻子違法嗎?”

眾人又是一陣翻書,前朝大縉、曹魏、大漢都有妻子打丈夫犯法,丈夫打妻子不犯法的明文法律。

沈芊檸提醒道:“但那是站在妻子是貨物,是丈夫的所有物,可以交易、饋贈的角度定的律法。”

周渝等人一齊點頭,從公平的角度看,不應該存在女人是貨物,或者男人是貨物的道理,不論是丈夫打妻子,還是妻子打丈夫都應該算作一個獨立的人對另一個獨立的人的傷害。

公孫攢對這一點也有相同的看法,夫妻間誰打誰都是錯的,但是公婆打媳婦呢?

周渝苦笑道:“按照獨立的人的結論推演,這父母打子女都是錯的,何況公婆打媳婦?但是這一步太大,只怕百姓無法接受,留待以後吧。”

公孫攢點頭,丈夫打妻子有罪已經是天翻地覆的進步了,不知道民間會鬧成什麽模樣,必須悠著點。

“……毆打妻子,杖二十……賠銀錢……”公孫攢拋棄一切世俗倫理,以單純的毆打他人斷案,只字未提老趙夫妻二人打兒媳。

出乎意料的是,這判決在民間並沒有激起無數人游(行)示(威),怒吼“丈夫打妻子違法有違綱常”等等。

有百姓一臉的早知如此:“就知道那姓趙的家夥要倒了大黴了。”另一個百姓用力點頭:“對!也不看看當今皇帝是男是女,真是一個蠢貨!”

百姓們絲毫不覺得丈夫打妻子犯法的判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一朝天子一朝臣,同樣“一朝天子一朝法”,胡問靜牝雞司晨,朝廷官員中無數女官,這大楚朝的律法偏向女性有什麽奇怪的?物傷其類的言語也分不清是褒義還是貶義,反正就是那女人當了皇帝,天下女人都有便宜占了,一人飛升,雞犬升天了。

有百姓一臉的得意:“老子在陛下當刺史的時候就不打婆娘了。”好些百姓同樣點頭,百姓眼中的法律、法理、正義、公平相當簡單,那就是誰的拳頭大就聽誰的。張族中有人當了村長,張族的人就能橫行霸道,搶水搶地,誰不服就拆了誰家的房子;張族下臺,李族的人當了村長,那麽就是李族的人橫行霸道,誰敢惹李族的人就打得誰不成人樣。如今女人當了皇帝當了大官,朝廷肯定偏袒女人,這有什麽好懷疑的?

……

荊州丈夫打妻子違法的案子傳開,其他州郡之中好些男人目瞪口呆:“朝廷都不問問為什麽打媳婦,直接就是打人違法?”

好歹問一下為什麽打媳婦,或者為什麽挨打,搞清楚黑白再斷案啊,直接用“打人違法”斷案會不會太粗暴了?

街上,某個女子與男子撞了一下,看都不看,立馬大罵:“你竟然敢撞我?”

那男子莫名其妙:“是你沒有看路,撞到了我了,我還喊你註意,你都沒聽到。”

那女子就是不管:“就是你撞我的!”

附近一群女子湧了出來:“我看到了!就是你撞了這位姐妹的!”“渣男!”“快道歉,不然告到官府!”

有路人勸著那男子:“算了,算了,你就道個歉算了,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與一個女人斤斤計較嗎?”

另一個城池中,一個女子暴打丈夫:“我要吃紅燒肉,你為什麽做了肉糜?你是不是不長耳朵?要不要我撕下來?”那丈夫吃疼不過,想要還手,那女子大怒:“你敢動我一根毫毛,就等著官府打板子!”

周圍的路人中有女子大聲的叫好:“姐妹,打得狠一些,不要留情!”有男子長長地嘆息,只覺這個世界瘋了,還以為男子暴躁女子溫柔,沒想到這全部都是假象,有溫柔的男子也有狂暴的女子。

有男子籠著手,敢怒不敢言,這大楚朝皇帝是女的,官員是女的,所有事情都偏向女的,太沒有天理了。

有女子得意地大聲道:“自古以來女子受了多少罪?男子欺淩了女子多久?就這麽幾天,就這麽點小事就受不了了?你們可知道我們女子是多麽的可憐!”

……

某個城池之中的長街之上,一輛馬車疾馳。

車廂之內,一個女子驚恐地看著四周,只覺那馬車怎麽跑得這麽快?她想到了無數女子被賊人抓了賣到青樓的淒慘事情,毫不猶豫地就從馬車的窗口跳了出去。

馬車夫聽到路人尖叫,一回頭看到馬車中的乘客沒了,急忙勒馬。

無數路人急忙跑過去看那乘客,卻見那女乘客落地時折斷了脖子,已經斃命當場。

那馬車夫面無人色,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地縣令升堂斷案,看到堂下那脖子折斷,香消玉殞的可憐女子,眼角淚水四濺:“又是你們這些臭男人害了一條如花性命!”

那馬車夫用最後的理智和力氣喊冤:“青天大老爺,我冤枉啊,我就在馬車前驅趕馬匹,我哪知道那女子為什麽要跳車?我既沒有捆住她,也沒有打她,我一根手指都沒有碰到過她,我就是一個拉客的馬車夫啊,我連話都沒有與她說一句!”

無數路人證明,親眼看到那馬車夫就規規矩矩地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既沒有回頭恐嚇毆打那女乘客,也沒有做出什麽不規矩的事情,光天化日之下,誰都看得清清楚楚是那個女乘客主動跳車的,與馬車夫毫無關系。

那縣令厲聲道:“若不是你心生歹意,那可憐的女子為什麽要跳車,又怎麽會殞命?你若是沒有心生歹意,為何不在女乘客跳車的時候立刻勒馬?你明明可以預見到危險,為什麽不早早的勒馬緩行?本縣令絕不會讓你這樣的渣男禍害更多可憐的姐妹!”

馬車夫與一群圍觀百姓目瞪口呆,縱然是無數圍觀的女子也無法支持這縣令的奇葩理論,為女子張目,為女子伸冤當然是對的,可是這不是張目和伸冤啊。

……

另一個城池之中。

一輛馬車緩緩而行,馬車夫老老實實地坐在車夫位置上,車廂內搭乘著幾個女子。

一個女子一直緊張地看著那馬車夫,小蒙姐姐曾經有言,所有的男性天生都是強(奸)犯,二十三歲才能娶妻,以及娶不起妻子的雙重影響之下,男性就是行走的人形種馬,看到女人就想做獸行,女人必須時時刻刻地保護自己。她警惕地握著衣袖中的匕首,忽然微微有些困意,她一轉頭,看到兩個女同伴似乎已經昏睡了過去,心頭大震,這一定是遇到了傳說中的拍花黨!馬車車廂之內一定滿是迷(藥)!那女子毫不猶豫地亮出匕首,猛然撲向了馬車夫,猛刺他的脖子。

馬車夫慘叫著格擋,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四周的人見了血,急忙大叫:“來人啊,有人殺人了!”

附近正好有衙役經過,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厲聲道:“誰敢殺人!”

那拿匕首的女子見了衙役立刻大哭:“有救了,我終於有救了!我好怕啊!”

被刺的馬車夫憤怒極了,我都沒哭,你哭什麽?萬幸那拿匕首的女子力氣微弱,又緊張,馬車夫只是被匕首劃破了皮膚,不曾傷了大動脈,小命是絕不會有事的。

衙役就在現場問清了緣故,看著那悲傷嚎哭的女子,只覺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他便要厲聲大喝,抓了女子回衙門挨板子坐牢,幾個聞訊趕來的衙役立馬將他扯開,低聲道:“你想做什麽?”

那先到的衙役愕然,當然是秉公處理,將那女子帶回衙門了,當街無故行兇,這種大罪不抓抓誰?

後來的幾個衙役頓足道:“那兇手是個女的,那受害人是個男的!”

那先到的衙役被重重的“女的”、“男的”兩個如同廢話一般的言語點醒,當今皇帝是女的,大官是女的,各地太守縣令很多是女的,說大楚朝是女人掌權,女尊天下,絕對不為過。在這個時候誰敢輕易處理一個“女”兇手?若是無數女子圍著衙門大哭大鬧,縣令責怪怎麽辦?若是那些女子跑去洛陽告禦狀,又該怎麽辦?

想到一群女子在皇宮門口敲

了登聞鼓,淚流滿面地跪在陛下的面前,陛下震怒,那先到的衙役立刻就發抖了。

後來的衙役意味深長地提醒:“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那先到的衙役秒懂,皇帝是女的,所有人都尊重女的,最底層誰敢不“尊重”女的?只看荊州傳出來的“丈夫打妻子”竟然違反一案,就知道大楚朝的法律是徹頭徹尾的偏向了女子,女子做任何事情都不犯法了。

那先到的衙役暗暗嘆息,同情地看了一眼那受傷的馬車夫,你小子不長眼睛,竟然敢搭乘女乘客,活該倒黴。

那先到的衙役看著大哭的拿匕首的女乘客,堅決地和稀泥。

“……馬車夫沒錯,他沒有歹意……但是,女乘客也沒錯,小心提防有什麽錯的?等到發現馬車夫是壞人就遲了,對不對?……所以誰都沒錯,就是一場誤會……”

看看兩邊的人都不滿意這個結果,那先到的衙役只能咬牙對拿匕首的女乘客道:“不如我個人給你兩百文錢,當做壓驚費也好,當做耽誤了時間的補償也好,當做我請你們喝茶也好,都無所謂,你能忘記今日的事情,面向更美好的明天嗎?”

拿匕首的女乘客毫無意見,拿錢走人,只覺今日果斷極了,這才保住了性命沒被人賣了。

那先到的衙役又轉頭對那馬車夫道:“當著那些女孩子的面我不好說你,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為什麽要拉女客?你若是沒有歹意,為什麽要拉女客?你知道這件事若是報到了縣令這裏,你人頭落地嗎?”

那馬車夫委屈無比:“我被捅了!”

那先到的衙役厲聲道:“一個大男人被劃破了些皮膚,叫什麽叫!若不是老子花了兩百文錢,你現在等著坐大牢吧!滾!”

幾個後到的衙役眼看事情解決了,豎起大拇指誇獎:“反應敏捷,處理果斷,有大將之材啊!”那先到的衙役苦笑:“兩百文錢啊!你們聽說過衙役辦案倒貼銀錢的事情嗎?”

其餘衙役笑道:“這件事肯定會宣揚出去,你處理果斷,體察聖意,說不定兩百文錢能夠換頂官帽子。”那先到的衙役也是這麽想,但嘴裏卻說道:“老子只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百姓和諧,社會穩定。”

……

一個個案件傳開,大楚朝的百姓對世界的變化目眩神迷,一不小心天下就從門閥中人為貴,殺平民賠一頭羊的世界進入了女尊的世界,女人殺男人可以得到兩百文了?

有無數百姓冷笑著:“好一個女尊!好一個女帝!好一個公平!”

同一時間,胡問靜在皇宮中同樣大笑:“好一個公平的世界,好一個女尊的世界!”

無數官員畢恭畢敬地站著,胡問靜的笑聲一點都不像開心。

胡問靜停止了笑,很是失望。

“朕還以為就算天下人都是白癡蠢豬,朕的官員都是有眼睛的,有腦子的,沒想到也是蠢豬。朕明明說得很清楚了!難道要朕一件事一件事的解釋!”

一群官員不敢吭聲,肅然而立。

胡問靜看了眾人許久,深深地自責:“終究是朕疏忽了,朕的一舉一動就是天意,朕的一言一行就是天下典範,朕不說話,朕打啞謎,朕不表態,朕沒有樹立榜樣,誰知道朕是說一套做一套還是真心誠意?天下人誰敢跨出第一步?”

胡問靜從龍椅上站起身,走出了大殿,身後無數官員急忙跟隨。

胡問靜看著天空,今日是個陰天,但是天空中的雲朵卻像是梯田一般層層疊疊。

胡問靜平靜地道:“來人,傳旨天下!”

“朕是女子,但是朕不覺得女子為貴,不覺得男子低賤。”

“朕的王朝不是女子可以橫行,也不清算千百年來男子對女子的壓迫。千百年前的壓迫與如今的人何幹?朕只撥亂反正,朕只遵循天理,朕只建設一個男女平等的世界。”

“朕的大楚朝男人、女人享有一樣的權力和義務,所有男人女人的權利和責任相同。”

“男子可以當官,女子也可以當官;男子可以讀書,女子也可以讀書;男子要當兵殺賊,女子也要當兵殺賊;男子要對著刀劍沖鋒,女子也要對著刀劍沖鋒;男子要種地,女子也要種地。”

“朕的大楚朝不論男女,先是人,然後才是男人女人。”

“女人不是他人的附庸,不是他人的貨物,可以任由處置,同樣,男子也不是他人的附庸和貨物。”

“男女平等是講同一個道理,不偏不倚,結果不因為男女互換而改變。”

跟在胡問靜身後的無數官員好些人悄悄籲了口氣,雖然胡問靜一直在說“公平”、“平等”,但是具體到每一件事情,誰知道“公平”、“平等”到什麽程度?早有官員深深地懷疑胡問靜女子為帝之後世界規則是不是會徹底顛覆。上古八大姓“姬、姜、姒、嬴、妘、媯、姚、姞”皆從女字,有史書記載上古女子為貴,一切權利出自女子,直到後來男子為貴了,一切權力來自男子,這胡問靜登基會不會再次回到上古時代?所謂陰陽倒轉,倒也不算稀奇。直到此刻胡問靜終於沒有任何遮掩、婉轉,幾乎用含義重覆,直白到了不能再直白的言語徹底說清楚了大楚朝的核心不是女尊,眾人這才清楚了大楚朝的本質。

有官員低聲道:“男女平等啊。”這個詞語有些古怪,依然會帶來無數的顛覆,就像丈夫不能打妻子,能有幾個男子真心接受?只怕很多拼命生兒子的女人都不會接受男女突然平等了。

有官員微笑:“很有趣的見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男女平等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以為男子為貴女子為賤的男子多了去了,王敞和那不肯洗女的江佩霖不就是這類人嗎?那些記錄洗女惡俗,女嬰屍骨如山的人不就是這類人嗎?

胡問靜淡淡地道:“來人,命令各地嚴格查處枉法事件。”

“我大楚要有承認官員犯法、枉法、內部考核與監督失效、存在利益保(護)傘、官官相護等等不法事情存在的勇氣,朕的大楚要有自我清潔地能力,而不是捂著惡臭,假裝不知道不存在。”

“朕不希望官員的位置越來越熱,而百姓的心卻涼了。”

荀勖道:“這高價彩禮,大擺宴席的風氣是不是也要打壓一下?”從朝廷的角度看,這些事情對穩定社會,發展人口,乃至發展國家都極其不利,所有人的錢包掏空了擺酒宴,買房子,送彩禮,誰來消費?胡問靜既然已經用最直白的表態聲明了大楚朝在男女地位上的態度,不如再做一次暴君,表達甚至限制高彩禮和大擺酒宴。

胡問靜搖頭:“這倒是不著急。朕知道高價彩禮和大擺酒宴都是錯的,但是朕現在需要用高成本的婚禮打壓十二三歲就成親,其餘後患且等幾年再說。”

後患自然是有的,人類歷史上任何沒有因為戰爭、瘟疫而引起的人口自然下滑就從來沒有重新恢覆過。但是胡問靜認為延遲成親年齡與人口下滑的關系究竟有多大還不太好說,而且她有殺手鐧可以處理成親率和人口下滑。

“若是百姓因為高房價、高彩禮、大擺酒宴而不願意結婚生孩子,那麽朕就結婚送豪宅、孩子的養育由朝廷全部承擔。”

胡問靜微笑著,心裏其實有些猶豫,她很想知道在高彩禮高房價的社會風俗之下,華夏的未來會是什麽樣?

胡問靜長嘆:“唉,朕還是太善良了,竟然不忍心用朕的子民做實驗!”以後打下了胡人的地盤一定要試試看。

荀勖微笑著,看來胡問靜遏制生育還有其他目的,是什麽呢?

……

某個城池之中。

判女乘客跳車死亡,男馬車夫有罪的女縣令被一群士卒摘下了官帽。

金渺負手而立,看著那女縣令道:“枉法!剝奪官職,送去礦區挖礦三年。三年後你還有美好未來。”

那女縣令悲憤無比:“冤枉啊!”女子受了這麽多苦,她為女子出氣有錯嗎?

金渺搖頭,怎麽才能提高女子地位,矯枉過正是不是合理,替女子出口氣是不是錯了,每個人的看法不同,那女縣令錯了還是沒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的律法與女縣令的執法完全相悖,女縣令持法枉法,就是這麽簡單。

那女縣令悲憤極了:“哪怕我斷案錯誤,需要革去官職挖礦嗎?你是男子,這是你的蓄意報覆!你故意打壓女性,歧視女性!”

金渺認真道:“身為官員都有斷錯案的時候,我們不是神靈,不可能知道真相。我們只是根據眼前看到的證據判斷是非對錯。若是你斷案錯誤,頂多就是降職,但你這分明是枉法。”

他看著不服氣的女縣令道:“你運氣好,這件事上沒有查到貪財,僅僅是枉法。若是有貪財,你腦袋此刻已經在地上了。”

金渺看著女縣令被拖了下去,事情還沒有完,是誰給的那女縣令公然枉法的膽子?若是那女縣令的背後有保(護)傘,有當官的七大姑八大姨,有大量錢財來路不明,相關人員將盡數人頭落地,全家挖礦。

金渺取出一份名單,在女縣令的名字上輕輕一勾。

有官員看著名單上長長的一大串名字,若是嚴格查下去,誰知道會有多少官員或被殺,或全家挖礦。他低聲勸道:“太守只知道一筆勾銷,不知道這一筆就是一家哭啊。”

金渺出了會神,這名單上不少人他都認識,甚至記得起對方的笑容。他慢慢地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註1】

另一個城池之中。

那給刺馬車夫脖子的女子的衙役戴著枷鎖,走在街上游街示眾。

有路人拿起一把爛菜葉就砸了過去:“聖上聖明啊!”當街行兇竟然因為對方是女子就沒事了,這還有王法嗎?

有路人對著那衙役厲聲道:“你沒有良心!”誰都知道誰對誰錯的案子竟然和稀泥,行兇者笑瞇瞇離開,被害者悲憤無處宣洩,這也配做衙役?

有路人冷笑著問那衙役:“挖礦舒服嗎?”

那衙役木然在街上走著,身後跟著幾個同樣帶著枷鎖的衙役,看容貌正是鼓動他偏袒女性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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