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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偉大的計劃需要機靈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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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偉大的計劃需要機靈的對手

胡問靜進入真定城的時候,城內的鮮血還沒有洗幹凈,街上不時可以看到紅色的血跡。

文鴦有些無奈:“稍微殺得多了些,沒什麽人手清洗街道。”他帶著六千中央軍主力,又裹挾了數千百姓,一心想要截殺胡人騎兵主力,不想只殺了數千胡人騎兵,他越想越是不對,放棄了防守反擊,連夜偷襲真定城,依然沒有看到預料中的一萬餘匈奴鐵騎,大怒之下嚴格執行胡問靜的命令,但凡不願意拿起刀劍殺胡人的人盡數殺了,這數萬人的真定城直殺得只有千餘人,掩埋屍體築造京觀都有些費力,清洗街道就只能做些面子活,把主要街道上的屍體搬走了事,小巷子裏的屍體都沒空處理。

胡問靜絲毫都不在意,笑道:“敢違抗朕的聖旨的,有一萬殺一萬,有一城屠一城。”她已經一口氣屠殺了數個縣城,裹挾了所有活人,又在石邑展示了她強大的破城能力,這真定城內的百姓竟然依然以為法不責眾,或者以為她仁慈善良,這已經不是腦子有病了,這是徹底看不起她了,不殺了這些人何以面對世人?

文鴦點頭:“老臣定然按照聖旨殺光了逆賊。”真定城內數萬人盡數被殺的消息只要傳了開去,其餘地方不敢說,這常山郡的各個城池已經傳檄而定,人人高呼殺光胡人。

文鴦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那數千被他裹挾的百姓見了真定城的數萬具屍體立刻老實了,再也找不到一絲抱怨和想要造反的意思。

胡問靜走上了城墻,望著遠處,道:“你不用理會逃走的難民,只管收攏常山郡各處殘留的百姓,加上朕裹挾而來的趙郡、巨鹿郡百姓總有個三五萬人了……”

文鴦心中飄忽了一秒,趙郡、巨鹿郡、常山郡三個郡的人口只有三五萬人了?這真是十戶九空了。

胡問靜繼續道:“……然後朕修整數日就進攻冀州其餘城池,而你帶千餘騎將那匈奴人的騎兵主力找出來,到底他們去了哪裏,朕可不是很放心。”

文鴦點頭,他早就知道胡問靜要一舉征討整個冀州的,他忍了忍,終於還是輕輕地道:“只是,這冀州西面數郡只怕是要成為無人區了。”

文鴦的言語還算保守,胡問靜裹挾所有漢人百姓殺胡人,不從者殺之,一路屠村屠城,死在胡問靜的大軍手中的漢人百姓至少有數萬人,冀州百姓誰不恐懼?冀州百姓對胡問靜真是聞風遠避三百裏,寧可拖老攜幼淒慘的逃難,也不敢留在原地與胡問靜碰面,若是繼續發展下去,這整個冀州只怕都要成為無人區了。

胡問靜笑了:“若是冀州能夠成為無人區,那朕就燃放爆竹慶賀。”

文鴦心中顫抖,臉上笑著點頭,他與胡問靜接觸不多,吃不準胡問靜到底是殺人狂還是心中有更大的抱負,只能恭恭敬敬地諂媚微笑,老老實實地按照聖旨辦事。

胡問靜笑著,文鴦哪裏知道區區冀州無人區對大局而言是多麽的重要,她心中微微一動,“區區冀州無人區”,這幾個字真是毫無人性啊。但她竟然一點點都不在意。

胡問靜註意到文鴦笑容中的顫抖,安慰道:“你跟隨朕時間不久,等久了就知道朕是一個毫無人性的殺人魔了。”

文鴦笑得更加顫抖了,姚青鋒祂迷璽蘇等人大笑,身上紙甲在微風中輕輕地飄動。

真定城的府衙前,有數百衣衫華麗的貴公子貴女盤膝坐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等待胡問靜的接見。

有人伸長了脖子看著遠處,遲遲不見胡問靜的蹤影,心中很是不耐,低聲道:“這胡問靜的架子真是好大。”好些人輕輕點頭,眼神中流露出了不屑和受辱後的憤怒。他們都是冀州門閥中人,有悠久而高貴的血統,才華過人,有經天緯地之能,又心性高潔,根本不在意世間的功名利祿,若不是為了大局,他們至於坐在地上受辱嗎?

有人低聲道:“大師尚且席地而坐,何況我們?”眾人看看領頭的和尚,心中佩服,低聲道:“是,大師尚且榮辱不驚,我等又有何可以抱怨的?只要能夠建立世上佛國,我等坐在地上又有何妨?”

眾人深情堅毅,有人咬牙苦撐,盤膝久坐意外的難受,屁股竟然又冷又疼,彎曲的膝蓋也有些受不了,身體免不了東倒西歪,早知道就放個墊子長跪了。有人淡定極了,誰是真佛門子弟真心信仰佛教,誰是趨炎附勢,在盤膝而坐中暴露無遺,真佛教信徒誰不是每日盤膝念經幾個時辰的,怎麽可能覺得難受。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響,胡問靜終於來了。

數百人精神一齊大振,人人歡喜:“該死地,老子的腰都要斷了!”眾人瞬間坐得筆挺,神情肅穆,眼觀鼻鼻觀心,法相莊嚴。數百人身上散發出金黃色的佛光,料想胡問靜見了他們定然會大吃一驚,這些高僧和信徒何以渾身上下都有著悲天憫人的佛光。

胡問靜到了府衙前,看都不看數百個年輕男女,跳下了馬,走向府衙之內。

數百個年輕男女死死地盯著胡問靜,你眼睛瞎了啊,看不見這裏幾百人整整齊齊氣勢逼人的坐著,好歹問一句啊。

數百個年輕男女心中一動,瞬間就懂了,胡問靜怎麽會看不見他們,只是故意裝腔作勢,假裝看不見他們,以此得到主動權而已。眾人一齊看向領頭的大師,遇到胡問靜這種人只能屈辱了大師,主動開口與胡問靜溝通了。

那大師微微一笑,看著胡問靜走向了府衙,堅決不開口,這個關鍵時刻就像是小販和顧客的博弈,顧客說不還價我就走了,小販若是忍不住說好好好,不要走,那麽顧客肯定要繼續還價,若是小販堅持住不開口,那麽顧客就會老老實實的回來原價購買。

那大師眼觀鼻,鼻觀心,口中輕輕念經:“若是與我佛有緣,自然會再會。”數百個年輕男女懂了,今日憑白坐了一整日,倒黴!

眼看胡問靜大步進了府衙,身後跟隨的諸位將領魚貫而入,不時有人驚訝地看著坐在府衙前的數百個年輕男女,眾人急忙一齊口念真經,浩瀚的佛法在真言中遠遠地傳了出去。眾人個個很有自信,用不了多久胡問靜就會召見他們的。

太陽不斷地偏西,天色由明亮轉為昏黃,數百個年輕男女之內好些人慌了,低聲道:“大師,胡問靜不肯見我們,是不是今日且回去?”

大師笑了:“貧僧見胡問靜是為了這大地上的無數百姓,是為了我佛的佛法,是為了普度眾生,莫說胡問靜今日不見我,就是胡問靜今年不見我,貧僧也絕不會退卻半步。”

數百個青年男女崇拜地看著大師,恭敬地道:“是我等淺薄了,當緊隨大師其後。”好些人微微點頭,坐得久了不舒服以及肚子餓都是小事,就當修行了,餓著餓著也就不覺得餓了,一心向佛者難道連這點小小的考驗都受不了?幹脆閉目虔誠地誦經。

有些人卻渾身發抖,心中雖然一心向佛,身體卻還是肉體凡胎,不吃東西沒關系,屎尿怎麽處理?好些人惡狠狠地看著大師和前排閉目誦經的同伴,你們是不是從昨日午後起就滴水未進,不然怎麽可能一整天都不拉屎撒尿?

有幾個貴女心喪若死,若是不小心出了狀況尿了褲子,唯有自盡以全名節了,但是為了尿褲子自盡只怕要傳遍天下,這名節肯定是留不住了。

某個男子身體瘋狂地扭動,呼吸急促,滿臉赤紅,周圍的人悲傷地看著那男子,很是理解他的感受,大家都一樣,但是一定要忍住。

那男子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忍?屎可忍,尿不可忍!忍無可忍,何以再忍?他左右看看,惡狠狠地咬牙,無聲無息地站了起來,在後排無數人的註目中,手指放在嘴邊,哀求地看著眾人,然後再一次無聲無息地退出了人群,當真是輕輕地來,輕輕地去,不帶走一絲雲彩,不發出一絲聲音。

後排無數人冷冷地盯著那人,要偷偷撒尿就大家一起去,沒得就你一個人偷跑。幾個貴女更是用看英雄的目光看那開溜撒尿的男子,有你做第一個,我們就可以跟著做第二個第三個。無數人抓住衣角,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群,只要前排的老和尚不回頭,誰知道他們都去撒尿了,他們就依然是虔誠的信徒。

守衛大門的士卒們看著數百人無聲無息地站起來,然後嗖的消失不見,忍不住使勁地揉眼,幾百人走路毫無聲息,難道是鬼怪?

天色由昏黃又到了漆黑,府衙前點起了燈籠,然後又到了深夜,涼風陣陣。數百個年輕男女淡定地跟在大師身後盤膝坐在地上,該解決的都解決了,腿腳也活動過了,更重要的是天色黑暗之下更容易悄悄溜走解決問題,何懼之有?數百個年輕男女佩服地又急切地看著大師以及幾個虔誠的子弟,看你們能夠忍到什麽時候。

星光燦爛,寂寞淒冷,又慢慢地到了天明,依然不見府衙內有人出來招呼。

大師深深地嘆氣,揚聲道:“陛下不肯見我等,我等亦無辦法,但求陛下心懷仁慈,莫要再造殺孽。言盡於此,我佛慈悲。”大師緩緩地站起,確定這是胡問靜對他們的考驗,老實說在府衙門口坐一日一夜的考驗算不上大考驗,佛教之內盤膝坐七日七夜的謠傳都多得是,但是大師也有三急,忍到此刻已經到了極限,無論如何也要找個地方處理。

府衙之內,胡問靜與眾位將領通宵看著地圖討論各地局面,完全不知道府衙外發生了什麽事,胡問靜有個偉大的戰略計劃,有無數的細節要討論。比如裹挾百姓橫掃冀州不僅僅毫無人性,而且是極其艱難的,如何保證冀州各地百姓嚇得

小命都沒了,望風而降,如何保證裹挾的數萬百姓有飯吃,不會造反,如何確定他們前腳離開了真定,胡人或者逃走的百姓不會後腳回到了真定,一個個問題讓第一次執行裹挾百姓血戰的眾人愁眉不展。

“朕可以慢慢地打,每打下一個城池就休息一日,留出消息傳播和百姓選擇投降或者逃走的時間,但是朕決不能在半路上忽然發了善心停止了裹挾百姓。”胡問靜的底線非常清楚,冀州必須是無人區,無人區不是要殺光了所有的百姓,而是要讓並州幽州以及全天下的漢人和胡人都感受到胡問靜殺胡人的決心,身為天子都不在意將絕對的中原腹地的冀州制造無人區了,誰還敢懷疑“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的中二傻逼言論?

文鴦心中很是松了口氣,胡問靜的心終究不是賊人的心,只是有些瘋狂到嚇死人,但文鴦其實很喜歡這種瘋狂的戰略,制造一個冀州的無人區恐嚇敵人威脅百姓啊,如此偉大和瘋狂的戰略自古以來幾人敢於實行?參與其中當然是青史留名或者遺臭萬年了。

祂迷和璽蘇擠眉弄眼,文鴦怎麽會以為老大要殺光所有人,真是太老實了。

姚青鋒看著地圖,按照胡問靜的計劃大軍由西向東緩緩旋轉,最後包圍司馬越、司馬柬、瑯琊王氏的地盤,徹底殲滅這三個勢力。但這三個勢力不是白癡,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嗎?她再一次道:“陛下是不是太樂觀了?只怕司馬越等人沒這麽聰明。”

胡問靜皺眉細思,老實說她毫無把握,若是對手是賈充她敢斷言整個計劃完美無瑕,但對手是三個菜鳥她反而毫無把握,諸葛亮面對司馬懿可以唱空城計,司馬懿想著諸葛亮死了他就是鳥盡弓藏的命,自然會配合諸葛亮,但要是遇到一個不懂其中奧妙,只想砍下諸葛亮的腦袋升官發財的楞頭青,諸葛亮敢唱空城計?

胡問靜拍板:“偉大的計劃需要偉大的對手,司馬越想不到,我們幫他想通!”

去泰自從昨夜以來心情極好,他一眼就看到了府衙門外靜坐的眾人當中帶頭的是幾個佛門的高僧,他還有些惴惴不安,胡問靜會不會在佛門和道門之中腳踩兩條船?理智的說,若是去泰與胡問靜地位互換,去泰是一定會腳踩兩條船的。道門的人手有極其強大的工匠能力,只要有圖紙可以做出胡問靜任何狂放的設想,沒有圖紙只有一個方向也能夠安排大量人手專業和深入的研究,新式農具與回回炮就是道門力量的展示,假如用六部衙門比喻,道門基本就是工部。佛門的力量在於有眾多的信徒,以及甩道門十八條街的人心鼓動能力,本土的道教被番邦而來的佛教在傳道上打得落花流水,幾乎就在全軍覆沒的邊緣,佛門高僧的一句話就能召喚無數信徒為寺廟捐款捐田,任何對抗佛門的言語不用佛門出面就有無數淺信徒站出來大罵,隱隱還能對抗官府,這號召力鼓動力哪裏是六部衙門可以比擬的?胡問靜若是得了佛門的支持就能迅速得到冀州、幽州、並州乃至胡人中大量門閥和百姓的支持,一呼百應有些誇張,但至少不用靠“屠城”和“無人區”逼迫和引導百姓了。

公正地說,胡問靜若是左手拉著道門,右手拉著佛門,驅逐胡人,取北部數州將會易如反掌。

去泰暗暗苦笑,無數人都以為胡問靜一心要殺光胡人,其實他和極少數人知道胡問靜並不是容不下胡人的,胡問靜想要的是漢化的胡人,忘記胡人身份和血緣的胡人。從這個角度講,佛門來自番邦,佛門中有大量的胡人信徒等等對胡問靜而言絲毫都不是缺點。

去泰對胡問靜沒有第一時間理睬府衙外的佛門中人很是高興,這是表示胡問靜對佛門不是那麽的看重嗎?雖然最後只怕還是要吸收佛門,但是這一點點信息也讓去泰高興無比,至少道門沒有全輸對不對?檸檬小說

去泰認真地道:“回回炮移動不便,損耗嚴重,只怕不能反覆使用。”若是各將領以為到了一座抵抗的城池就用回回炮轟他娘的,那一定是想多了,十二具回回炮看似堅固耐用,其實使用了一次就爆發了各種問題,好些零部件的耐用度發生了嚴重的估計偏差,已經出現了碎裂的痕跡,不得不換上備用部件,但是材質一樣的備用零部件撐死也只能堅持一次,運氣差極有可能發生當場破碎引起坍塌,那不僅不能起到威脅敵人的作用,己方士氣說不定還會大跌。

“貧道已經安排制造鐵部件替換,但是需要時間。”去泰苦笑,聽著好像只是換了鐵做的,其實換個更重的鐵部件會影響整個回回炮的平衡,天知道會出什麽問題。

胡問靜淡淡地道:“不要緊,朕終究要殺出一個美好世界的。”

一群將領點頭,若是無人區和屠城都不能讓冀州百姓老實,那就只能一路屠殺過去了。

一個文鴦的手下跑了進來,低聲與文鴦交談,文鴦一怔,微笑道:“府衙外的門閥鄉紳缺乏耐心,竟然退去了,不過老臣覺得這沒什麽,用不著嚴懲他們。”

去泰怔怔地看著文鴦,文鴦以為那些人是想要拍馬屁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鄉紳地主門閥貴族?他喃喃地道:“文將軍果然是軍中虎將。”就這智商和眼力在朝廷中混分分鐘就被人吃了。

文鴦看了一眼去泰,恨不得回他一句:“老子沒那麽蠢!”文鴦當然知道那些人是佛門中人,一群人在府衙門口靜坐等待皇帝陛下,文鴦怎麽可能不調查清楚?文鴦都派人仔細地搜身了,確定沒有刺客這才任由他們期待聖駕的。怎麽對待佛門是胡問靜的權利,文鴦哪有資格參與其中?他只能假裝自己是個白癡,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參與。

眾人又討論了許久,這才退去,各自處理手中的工作。

去泰出了府衙,看了一眼佛門中人坐了一宿的角落,地面上依稀可以辨別數百人盤膝而坐的痕跡。去泰笑了一下,陛下對佛門並不重視,你們就老實等著吧。他回到自己的營帳處理了公務,依然不覺得疲憊,取出了筆墨,詳細寫了今日胡問靜對佛門的態度,飛鴿傳回了道門,只覺前途雖然不算很燦爛,但是至少可以仗著更早從龍的功勞與佛門平分秋色一段時日。道門在荊州就加入了胡問靜的隊伍,與胡問靜的核心人員非常得熟悉,這就是道門的優勢。

三日後,道門的飛鴿傳書回來了,卻是沈芊檸的回覆。去泰微笑,看來整個道門都被佛門意圖投靠胡問靜的消息震動了,不然一向低調的沈芊檸怎麽會這麽快地發消息呢?

去泰緩緩地打開信件,料想沈芊檸定然是大罵佛門無恥,以及建議去泰處處打壓佛門,拉攏胡問靜軍中將領官員等等言語,他心中笑著,這還用沈芊檸教?

沈芊檸的回信只有短短的二行字:“陛下重道而輕佛之意猶如明珠,真人何以視而不見?”

去泰臉上的輕松微笑陡然凝固,怎麽都想不到沈芊檸會如此回覆,這不是“回覆”,這是急切的警告。

去泰怔怔地看著信件,為什麽沈芊檸看到了胡問靜的“重道輕佛”,而他卻沒有看到,哪裏出了問題?

他細細地回想昨日到今日的一切,忽然想起了在他說“文將軍果然是軍中虎將”的時候,胡問靜似乎掃了他一眼,他當時沒有註意,完全記不得胡問靜的眼神是什麽,但此刻想來胡問靜為什麽要掃他一眼?是他看錯了文鴦?是他不該看錯文鴦?是他失去了分寸?是他失去了冷靜?

去泰確定他確實漏看了什麽,但是到底是什麽呢?他盯著沈芊檸只有短短兩句話的飛鴿傳書,恨死沈芊檸了,你就不能寫得仔細明白點?

去泰嘆了口氣,其實知道沈芊檸不可能再寫得仔細了,飛鴿傳書太過容易落到別人的手中,能夠寫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承擔了風險了,寫得太明白簡直就是拿整個道門開玩笑。

“會是誰來看我,讓我這頭蠢驢開竅?”去泰苦笑著,沈芊檸在荊州抽不開身,多半是洛陽的某個道門子弟急急忙忙趕來見他,會是誰呢?

……

聊城內的某個酒樓三百丈內的所有百姓不論男女老幼,不論是住戶還是客家,盡數驅除得幹幹凈凈。數千官兵守住了每一條道路,每一盞茶時分就有巡邏的士卒檢查各個空蕩蕩的房屋和街道,確保沒有任何一個人潛伏。

酒樓中,司馬越坐在主座,主方的次席是司馬柬,再次席是王衍,這個排位其實有些小問題,在大縉朝這個排位自然是毫無問題的,司馬柬是王侯,坐在王衍的上首那是理所當然的,但此刻大縉朝已經滅亡,排位自然要按照實力排位,司馬柬的實力未必就比瑯琊王氏強了。

但此刻王衍對這個無禮的排位絲毫沒有心情介意,他冷冷地盯著宴會的客席,客席上空蕩蕩的,客人還沒有到。

王衍淡淡地道:“東海王殿下真是勞心勞力啊,這天下若是太平,定然有殿下一分功勞。”

司馬越笑而不語,瑯琊王氏都到了這個程度了,竟然還坐著天下頂級豪門,“王與馬,共天下”的夢?

司馬柬看司馬越的眼神中包含著深深地崇敬:“皇叔,我們都是司馬家的子弟,為何要互相殘殺?本王早有罷鬥之意,皇叔若是也有此意,不如從彭城撤兵,讓皇侄有一個安身之處。”司馬越若是會從彭城撤兵就是白癡了,司馬柬就是要惡心一下司馬越而已。

司馬越依然淡淡地笑著,這個皇侄真是個有趣的人,很是精通陰陽怪氣指桑罵槐,他心中微微苦澀,司馬家的人好像都這麽有趣,所以沒了天下。

酒樓中

傳來腳步聲,賓客終於姍姍來遲。司馬越等人坐在案幾後,或微笑,或冷冷地看著賓客。

一個年輕的女子進了大堂,看著三個大名鼎鼎的人物,微微躬身:“在下是定陶縣令佘戊戌。”

司馬柬冷冷地看著才十幾歲的女子,沒了?你丫的一個定陶縣令與兩個王爺一個頂級豪門閥主見面也就算了,身為特使無所謂官職高低,但是你好歹說一句“見過諸位殿下”,或者“今日能與諸位會晤,三生有幸”等等的客套話啊。

王衍淡淡地道:“佘戊戌?是那得了紙甲碎片的佘家的佘戊戌?王某來之前不知道特使是佘家子弟,不然定然傳佘家的閥主共同前來,也好方便說話。”王衍一點點都不含蓄,直接就打臉,佘家不過是投靠瑯琊王氏的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門閥,隨便一句話,閥主就會像一條狗一樣跑過來,你這佘家的棄子在老夫面前老實一些。

佘戊戌不理會王衍,左右看看,皺眉道:“為何沒有仆役?算了,小事情而已,我自己動手。”

佘戊戌大步走到了客座的案幾前,使勁的挪動案幾,她也不用力擡起來,只是扯著一邊拖拽,案幾在大堂中發出難聽的摩擦聲,慢慢地挪到了大堂的中央,與司馬越相對。

佘戊戌又調整了位置,確定正對司馬越,角度完美,這才吹了一下案幾上不存在的灰塵,滿意地拍拍手:“這才是我佘戊戌的位置。”大搖大擺地坐下。

司馬柬和王衍臉色鐵青,深深地感覺到了被蔑視的羞辱。

司馬越微笑著,輕輕地擊掌,道:“來人,上酒菜。”一群仆役端著酒菜緩緩進入了大堂,將酒菜安置在案幾之上。

佘戊戌舉起酒杯,笑道:“諸位,在下趕時間,性格又有些粗魯,若有疏漏之處,還請諸位海涵。”

王衍冷笑,碰都不碰酒杯。

佘戊戌完全不在意,道:“今日在聊城與諸位會談,只有一件事要商量。”

司馬越等三人都看著佘戊戌,胡問靜左手殺入冀州,右手安排特使邀請三人在聊城會面,怎麽看都是宴無好宴。

佘戊戌笑道:“吾皇陛下已經通傳天下,‘凡我漢人子弟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陛下言出必踐,從不虛言,諸位是打算拿起刀劍殺向胡人,還是殺無赦?”

王衍哈哈大笑:“你就是想要與我等談這件事?”他望向司馬越和司馬柬,道:“我等雖然近在咫尺卻刀兵相見,久不曾坐下飲酒作樂,沒想到反而是無知小兒促成了我等三人相見,不如飲美酒,看歌舞,何如?”

司馬柬大笑,斜眼看佘戊戌,佘戊戌當然有什麽底牌,激怒佘戊戌對談判更加有利。

佘戊戌笑瞇瞇地看著三人,道:“諸位心中只怕在想,我有什麽底牌,究竟想要諸位做什麽?諸位別擔心,我佘戊戌沒有耐心,從來不會言語中夾刀夾槍,我佘戊戌只會將我所有的籌碼都攤開,諸位若是有更好的牌,只管吃了我的牌。”

王衍微笑,菜鳥,如此談判肯定輸掉底褲。

佘戊戌的目光掠過司馬越等三人,完全不在意三人眼神中的認真或者嘲笑,道:“就在此刻,回涼將軍已經集結大軍與館陶,煒千將軍陳兵於清淵,只要一聲令下立刻出兵清河。”

司馬越微笑,一點點慌張的意思都沒有。

佘戊戌盯著王衍,冷笑道:“蘇雯雯與陸易斯將軍在濮陽囤積重兵,三日內就能取下濟北郡。”

王衍冷笑道:“濟北郡有我瑯琊王氏在,定將殺得來敵雞犬不留。”他一點不奇怪蘇雯雯與陸易斯準備進攻瑯琊王氏,占有優勢的胡問靜多路進攻毫無壓力。

司馬柬笑道:“又是誰進攻徐州?本王的地盤太小了,只怕一日內就會被大軍攻克,哈哈哈。”佘戊戌這種低級的威脅一點點力度都沒有,還是早點談正事吧。

佘戊戌並不生氣,笑著道:“諸位有天時地利人和,有威望有道德要才華,有門閥支持,有將士效命,只怕我軍狂妄了些,清河這麽好打,回涼將軍煒千將軍早就打下來了,瑯琊王氏若是一盤豆芽菜,蘇雯雯和陸易斯將軍已經在瑯琊吃雞了。”

她淡淡地道:“諸位很有可能憑借地利和堅城死死地守住的。”

佘戊戌忽然燦爛地笑了:“你們猜對了,我軍沒有那麽多(弩)矢,做不到所有大軍人手一把(弩)矢,我軍更沒有那麽多發石車,不能將清河濟北徐州轟成平地。”

司馬柬和王衍臉色同時大變,知道佘戊戌要說什麽了。

佘戊戌果然道:“可是,吾皇陛下有(弩)矢萬具,有半日內就能打碎塢堡的發石車……”她在“打碎”兩字上重音。

司馬柬和王衍聽出了威脅之意,臉色更加差了,但是毫無辦法。能夠半日“打碎”塢堡的發石車需要多久打碎一座城池的城墻?只怕也是半日而已!

佘戊戌淡淡地道:“吾皇陛下已經出兵中山郡,接下來是高陽郡、河間郡、章武郡……”

司馬柬和王衍臉色慘白,根本不用看地圖就知道胡問靜正以向東旋轉的方式橫掃冀州各地,然後完成對清河、濟北、青州、徐州的戰略包圍,而後從北向南,一路用弓(弩)開路,用發石車砸碎所有堅守的城池,直到將三人的腦袋放在京觀之上。

司馬柬轉頭看司馬越,意外地發現司馬越的臉色一點都沒有變,他真心得佩服,這是習慣了壞消息,早已放棄了?

佘戊戌看著眾人的臉色,拿起酒杯,淺淺地瞇了一口,她不喜歡飲酒,也就是做做樣子,然後拿起筷子吃菜。

司馬柬和王衍冷冷地看著佘戊戌,裝什麽逼啊!但佘戊戌此來肯定不是告訴他們死期快到,而是有要求有妥協的,不能過分得罪了她,只能死死地看著佘戊戌吃菜,這麽喜歡吃,小心肚子疼!

佘戊戌吃了許久,這才道:“吾皇陛下心懷仁義,不願意多造殺孽,可以給諸位一條生路。”

她看著司馬越三人,有些無奈地道:“陛下說,只要你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陛下可以網開一面。”

司馬柬和王衍飛快地思索這句話的內涵,司馬越卻笑了,道:“胡問靜的意思,只要我等放棄地盤,帶領所有兵馬向北與胡人廝殺,她可以任由我等離開大縉,在胡人的地盤另立一國?”

司馬柬和王衍瞬間懂了,同時冷笑。司馬柬淡淡地道:“好一個驅虎吞狼之計。”王衍大笑:“原來如此,胡問靜想要殺胡人,可是又不想死自己的手下,所以愛民如子,體貼下情,決定讓三個敵人動手與胡人廝殺,不論誰勝誰負,反正都是胡問靜賺了。”

王衍的眼淚都笑出來了,拍案大笑:“我還以為胡問靜忽然聖母,休戰種地,忽然暴力,屠城掠地,諸般變化是為了什麽,原來胡問靜是吃錯了藥,腦子不正常了。”王衍笑容一斂,平靜地看著佘戊戌,問道:“胡問靜為什麽認為我們會答應他的條件?胡問靜的萬(弩)俱發很了不起,半日打碎塢堡的發石車也了不起,可是我等就真的束手無策了?老夫若是舍棄了城池,發石車何用?老夫若是舍棄了糧草後勤,殺入豫州、司州、揚州、荊州,學流寇四處殺人放火,不求攻城略地,只求讓人間變成地獄,胡問靜的萬具(弩)矢又如何?老夫不要天下,不要人口,學胡問靜逢人就殺,殺光天下人口,胡問靜人多又如何?老夫的行為有損天和,必遭天譴?胡問靜殺全家,屠城,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雞犬不留都不怕天譴,老夫怕什麽?我等左右是個死,能夠給胡問靜添點亂還能多活一些時日,為什麽要為了胡問靜做前驅,然後被胡問靜卞莊刺虎?”

司馬柬重重點頭,眼神如刀:“胡問靜可以毫無人性,我們也可以的。”他慢慢地開始獰笑,形同瘋狂:“其實,殺光了天下人,只剩下胡問靜一個人也是很有趣的。”王衍大笑:“殺光天下人是做不到的,殺得天下只有百十萬人卻很容易,哈哈哈,老夫倒要看看胡問靜在只有百十萬人的天下做皇帝是不是很開心。”

佘戊戌怔怔地看著瘋狂的司馬柬和王衍,不動聲色的司馬越,猛然拍案大笑:“太好了!我就是要你們這句話!吾皇陛下真是腦子有病,憑什麽放你們一條生路?殺了你們又有何難?不就是多浪費一些(弩)矢嗎?吾皇陛下是不是年紀大了心慈手軟腦子不正常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她歡喜地看著司馬柬和王衍,兩眼放光:“你們回去就起兵殺向豫州揚州,不用擔心,周渝將軍在荊州,白絮將軍在司州,豫州揚州沒有大將,空虛無比,你們一定可以如入無人之地,四處縱橫,殺人放火,然後我就會率領大軍一邊假惺惺地痛哭,何以如此沒有人性?一邊歡喜地追殺你們。你們不打仗,我怎麽升官?你們不殺人,我怎麽升大官?你們不放火,我怎麽發大財?”

佘戊戌鼓勵地看著王衍,道:“佘家就在你的手中,你可以將佘家所有人淩遲處死的,我建議你按照族譜殺,一個都不要漏過,不用擔心我受不了,整個佘家我只關心我姐姐,她現在在定陶過得舒舒服服的,其餘人你只管殺了,對了,不要把佘家人的血肉送給我一起吃,我不會吃的,你直接餵狗好了。”

司馬柬和王衍呆呆地看著佘戊戌,一點不覺得佘戊戌的興奮是假裝的,胡問靜的手下個個都是神經病嗎?

佘戊戌退席離開,酒樓內只剩下司馬越司馬柬王衍三人。

王衍一腳踢翻了案幾,厲聲道:“胡問靜究竟搞什麽鬼?”

司馬越笑了:“本王知道。”他看著愕然的司馬柬和王衍,重覆道:“本王一開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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