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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小案件,大影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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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小案件,大影響(二)

江陵府衙重新審核第二十七支隊新管事人選,結果在府衙前張榜公布。

一群人圍著告示,嘖嘖稱奇,有人忽然叫道:“看,是馮小燕和杜大牛!”擠得嚴嚴實實的人群陡然散開,讓出了一條通往公告的道路。

杜大牛挺著胸膛,冷冷地看著馮小燕,這個婆娘鬧騰什麽,這管事的位置肯定是他的,他原本就比馮小燕能幹。他嘴角帶著嘲笑,他成了管事,馮小燕則成了和離過的婦人,怎麽看馮小燕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何必呢?他微微有些嘆息,若是馮小燕成了管事會甩了他,他卻沒想過甩了馮小燕,他可比馮小燕高尚多了。

馮小燕看都不看杜大牛,她只想要一個公道。

兩人大步走到了公告前,公告第一行就寫著重新審核後第二十七支隊的新管事的名字:“馮小燕”。

馮小燕尖聲大叫:“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一定是我!我就知道一定是我!”她大哭著跪下,她就知道自己被杜大牛坑了,若不是成親了,這管事的職務就是她的,她真不該在任命前成親的!

杜大牛眼睛睜得圓圓的,怒吼:“不可能!這不可能!難道誰鬧誰就有理嗎?”他憤怒地盯著公告,公告上還有無數的文字,一個個評分點以及評分方式,杜大牛馮小燕的具體得分都寫得清清楚楚。但杜大牛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他只覺得天旋地轉,搞了半天是他賠了夫人又折兵?蒼天沒眼!

杜大牛惡狠狠地看著馮小燕,情不自禁地罵道:“賤人!都是你這個賤人!”

天地良心,杜大牛罵“賤人”的時候只是隨意找了個罵人的詞語,與“傻逼”“王八蛋”“混賬”“狗屎”等等詞語是一個意思,他只是湊巧選了“賤人”一詞而已,但“賤人”這個詞語比其他詞語更強烈的引起了馮小燕的反應。

馮小燕陡然從地上彈簧般跳了起來,冷冷地指著杜大牛道:“我與你已經和離了,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罵我?”她惡狠狠地看著杜大牛,這個家夥張嘴罵她“賤人”是因為她曾經是他的妻子嗎?或者以為與他成親過就是“賤人”了?

馮小燕憤怒無比,揚手一個耳光打在了杜大牛的臉上,厲聲道:“第二十七支隊社員杜大牛,你竟然敢辱罵管事,你知道後果嗎?”

杜大牛同樣惡狠狠地瞪著馮小燕,後果?什麽後果他都不在乎!

一群圍觀眾嘆氣,白癡都知道杜大牛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和離之後辱罵前妻已經很沒品,有可能被衙役抓去打板子了,偏偏前妻還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一群圍觀眾盯著杜大牛的腳,以後每天穿十幾雙小鞋,在最苦最累的崗位上待一輩子吧。

有老漢重重地搖頭,看著馮小燕和杜大牛的眼神充滿了不解和責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得以和為貴嗎?他嘆息道:“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在這老漢看來馮小燕和杜大牛兩夫妻走到了這個田地根本沒有贏家而是雙輸。他憐憫地望著馮小燕:“一個和離過的女子有什麽未來?好男人還會娶她嗎?其他男管事、官吏老爺可以找個更年輕貌美沒有成過親的閨女,比她差的男人她又看不上眼。”他長長地嘆氣,馮小燕明明有完美幸福的婚姻,偏偏被她自個兒折騰散了。

那老漢又望向杜大牛,輕輕搖頭:“馮小燕為了管事的職務搭進去了人生,如今沈冤得雪,會放過杜大牛嗎?以後肯定往死裏打壓,杜大牛永無出頭之日,一輩子只能做最苦最累的活計,又有哪家的閨女敢嫁給杜大牛呢?”他長長嘆氣,當著眾人的面杜大牛就挨了馮小燕一巴掌了,回到農莊肯定是更糟糕了,這日子怎麽過呢?

那老漢盯著馮小燕,只覺馮小燕真是不懂事,害人害己,他嘆息著:“明明是和和美美的小夫妻,為什麽就不能忍一忍呢,為了這點事情值得嗎?現在的女人都怎麽了?”

周圍好些人點頭,只覺這個結果真是慘烈極了,一家人成了仇人不說,還什麽好處都沒得到。

有人憤怒地看著衙門,道:“這一切都怪朝廷!女人怎麽可以當官呢?女人當官了,這天下就亂了!”

好些人附和:“對,男主外,女主內,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怎麽可以顛覆呢?”

有人冷笑著:“若是我家的媳婦當了管事,敢不辭職,我一個耳光就打過去!”竟然敢騎到男人的頭頂,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有人大聲支持:“對!哪個女人敢當管事當衙役,一個耳光就打了過去!”

無數百姓點頭,胡老爺搞什麽兒子稅芋頭稅可以忍,不就是兩個錢或者在農莊種地嗎,忍忍就過去了,為了兩個錢至於與官老爺鬥嗎?而且如“兒子稅”之類的稅賦其實可以換個角度想的,生了兒子不是要喜慶祝賀嗎,這兒子稅就當做是擺了酒宴用掉了,喜慶的事情誰在意多花一些銅錢?但是這妻子騎到男人的頭上絕對不能忍,每日被妻子呼來喝去,或者看著妻子與其他比自己優秀的男管事喜笑顏開的聊天,誰知道那是談公事還是談情說愛?

無數百姓對此堅決不能忍,官府在兩夫妻之間二選一的時候必須選擇丈夫,這不是男子欺壓女子,而是為了家庭的和睦和幸福。

某個農莊之內,一群社員正在休息,有男子唾沫飛濺:“……要我說,這女人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當什麽管事啊,這盤古開天辟地以來有女管事女官老爺嗎?知道天仙配嗎?這天上的仙女下凡嫁了放牛娃都只能老實待在家裏織布帶孩子!這農莊的管事老爺,府衙的官老爺比天上的神仙還了不起嗎?女人應該好好地學七仙女,老老實實相夫教子!”另一個男子用力點頭:“我娘我奶奶都是規規矩矩的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男人就是天,男人說什麽都是對的,哪有比男人官大,還要打男人?這世道再怎麽變都不該變了老祖宗留下來的優秀傳統!那叫規矩!”

其餘社員用力點頭,很是支持。以前地裏沒吃的,動不動要餓死路邊,這官老爺和管事老爺是男人是女人統統無所謂,只要能夠讓他們有飽飯吃,就算管事老爺和官老爺是一只猴子一頭豬他們都不在意,可是如今這有的吃有的喝,臉上身上漸漸有肉了,身子骨越來越好了,這農莊從早忙到晚的繁重工作在充足的營養之下竟然也習以為常了,這對農莊管事和官府的不滿越來越多了。憑什麽管事不用幹活?憑什麽有人可以做管事?憑什麽女人可以當管事?憑什麽女人幹得活沒有男人沈重,卻和男人吃一樣的飯菜?憑什麽男人幹得活比女人多,女人卻成了管事?

無數抱怨和不滿在農莊的各個角落滋生,慢慢地卻堅定的成長。

……

第二十七支部。

杜大牛終於幹完了今日的工作回到了食堂,他筋疲力盡,拿著碗的手都在打抖,若不是他知道不吃絕對熬不住明日的工作,他就回房間好好的睡一覺了。

食堂的另一角,有人大聲地笑著:“快看啊,杜管事來了!”四周哄笑:“杜管事!杜管事!”

杜大牛低著頭,一聲不吭。這些嘲笑他的人中好些人以前都牛哥長牛哥短的圍著他喊,但如今卻一臉的諷刺和嘲笑,恨不得把他踩到了腳底,真是一群好哥兒們。

一個男子一只腳踩在條凳上,敞開著衣衫,大聲地笑道:“我昨日看到馮小燕與第三十一支隊的管事湊在一起笑,笑得那是個淫蕩啊……”杜大牛努力地低頭吃飯,只是握著筷子的手都在打抖。“……你們說,這馮小燕與人親親我我,杜大牛算不算戴了綠帽子?”

周圍的人放肆地笑,看杜大牛的眼神如看一條狗,根本不記得以前受過杜大牛的照顧。

一個女子的聲音道:“我笑得很淫蕩?”

四周陡然安靜了,眾人轉頭看著馮小燕,有人笑瞇瞇的,你與人勾勾搭搭,我就說不得?有的人不以為然,說點笑話而已,何必這麽在意,這也算不上多麽的帶顏色,這都不行?有人滿不在乎,我就是聽人說笑,關我p事?

馮小燕冷冷地看著眾人,招手:“來人,把這個人拿下殺了!”四周陡然鴉雀無聲,所有人臉上再無笑容。

幾個士卒將那男子拿下,那男子奮力掙紮,厲聲叫道:“我就是說句笑話,憑什麽殺我?”一個士卒見那男子掙紮得厲害,直接拔刀,一刀刺入了那男子的肚子,然後用力一拉,鮮血陡然飆射了出來。

馮小燕冷冷地道:“憑什麽殺你?你是不是在農莊待久了,竟然忘記農莊的規矩了?這京觀中的幾百個人頭是怎麽來的?”

四周所有人死死地看著馮小燕,終於記起來馮小燕不是杜大牛的婆娘,而是農莊的管事,對農莊中的刁民可以直接殺了。

馮小燕又指著幾個人:“把這個人,這個人,還有這個人拖出來,重打五十大板!你們笑得很開心是不是?有本事再笑啊。”

那幾個人根本不敢反抗,老老實實地挨打。

馮小燕冷笑著看著眾人,這種俯視眾生的感覺真是太好了。她冷冷地下令:“明日食堂不用準備飯菜,這些人明日一天不得食!”

眾人噤若寒蟬地看著馮小燕,有人心中大罵,拿了雞毛當令箭,有人羨慕極了,這就是權力。

杜大牛在一角低著頭,心中憤怒無比,這威風這煞氣原本是屬於他的!他的!他的!

……

沈芊檸對百姓不希望妻子當官或者追求事業早有預料,“男主外女主內”,“女人不需要事業,只需要生孩子照顧家庭”等等觀念傳了許久了,又怎麽能夠飛快地改過來?她若不是年紀輕,想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不想過早的嫁人生子,她多半也會抱著自己的子女,在宅院中呵斥著馮小燕的“不守婦道”。所有女人都在講究三從四德,就你馮小燕了不起了?所有女人都在為了家庭犧牲事業,就你馮小燕特殊了?所有女人都依靠著男人過得幸幸福福,就你馮小燕與眾不同了?沈芊檸很是清楚屁股決定立場,她若是一個宅院中的女子,不管是出於維護自己的立場,是堅信三從四德,是唯恐夫君生氣,還是出於對馮小燕走出了她沒有走過的道路而羨慕妒忌恨,她只怕都會憤怒地指責馮小燕。

沈芊檸淡淡地道:“阻擋女子的事業的最大因素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自己啊。”她有些得意,自己終究走在了無數人的前面,尤其是克服了自己心中的軟弱和恐懼。她也有些傷感,那些叫嚷著“我就要做個漂漂亮亮的小仙女,有個有錢英俊的官老爺夫君”的女孩子太年輕,不知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老老實

實賺錢發展事業才是維護人生底線的最好辦法。

那些呵斥和叫囂女人就該在廚房的百姓對沈芊檸而言就是爬蟲,她完全不介意。那些百姓能做什麽?是罷工抗議,是游行示威,還是拿起刀子造反?沈芊檸完全不怕百姓鬧事,荊州以農莊士卒為主,但是每個縣城多多少少都有一支常備的軍隊,有紙甲,有刀劍,有弓弩,有騎兵,還怕了一些刁民鬧事不成?

沈芊檸冷笑著:“仔細查,若是背後有人故意挑動男女對立,那就處理了。”荊州執行了這麽久的女官女管事一直安安穩穩,忽然爆發出矛盾一定有原因,必須查清楚。

王梓晴點頭,她一點沒把百姓造反放在心中,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造反,唯一的一次冒險就是與胡問靜姐妹駕著馬車逃命了,但她似乎從心靈深處沒把百姓看在眼裏。她微微一驚,自己真的覺得自己是門閥子弟,是高人一等的,是有這高貴的血統的,可以無視百姓的死活的了?王梓晴暗暗心驚,原來她內心深處真的以為門閥權貴的子弟與平民百姓不一樣啊。她又往深裏想,她不過是一個小地方的小門閥的子女就理所應當的認為比普通人高貴,那些豪門大閥的人又會怎麽想呢?她苦笑,有些理解胡問靜為什麽要用集體農莊制對門閥一刀切了。

沈芊檸其實還是震怒了,還以為這荊州是固若金湯的大本營,沒想到荊州治所江陵的百姓都起了異心,那麽整個荊州是不是更糟糕?她憤怒地罵著:“這些人有沒有良心!若不是胡刺史,若不是我們,他們能夠活到今天嗎?”若只是想要反對女官女管事,她可以當做百姓受了挑撥,小小的教訓一下就行,但是百姓之中隱隱有對官府不滿,想要對抗官府的味道,這就令她憤怒又心寒。

若不是農莊的無數管事努力帶著眾人耕種,集體農莊的人早就餓死了;若不是府衙的無數官吏勞心勞力,這江陵的百姓早就被各種饑荒折騰成了難民;若不是周渝白絮等女官鎮守四方,這賊寇早已橫行。

如今荊州太平,人人都有飯吃,這些受了恩惠的百姓沒有跪下來含淚磕頭感謝,竟然開始嫌棄女管事女官員乃至整個荊州的府衙了?

沈芊檸只覺得委屈和寒心,她加入荊州府衙的時間微微遲了些,沒有經歷農莊血戰,但是同樣為荊州百姓的福祉努力了許久,荊州百姓個個胖了,她與好些府衙的官員卻都累瘦了。如此為了百姓而努力不但沒有得到鮮花和掌聲,反而被百姓嫌棄鄙夷和憎恨,沈芊檸只覺心中有一股恨在瘋狂地彌漫。

周圍好些官吏重重點頭,同樣憤怒無比,辛苦了許久竟然養了一群白眼狼。

王梓晴微微嘆氣,胡問靜根基不穩啊。

去泰真人笑了:“這才是百姓啊。”他看著愕然地沈芊檸,平靜地說道:“你當了這許久的官員了,還沒搞明白百姓是最忘恩負義的人嗎?”

沈芊檸眼角的淚水陡然流了下來。

去泰真人平靜地道:“你太年輕了,對世界抱著幻想,總以為書本中寫著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是所有人的基本素質,以為壞人是少數,好人是多數。”

“你太單純和偏執了。”

“好人和壞人都是人,今天可以是好人,明天可以是壞人,今天可以為了吃了你一碗粥避免餓死而卑微地向你磕頭,明天可以因為看見你在吃肉而憤怒地殺了你。”

去泰真人環顧四周的官員,這些官員都很年輕,優點是朝氣蓬勃,缺點是經歷太少。他道:“多年前,荊州大災,我所在的道觀對災民施粥,災民們跪在地上大哭,大慈大悲大老爺啊,我救人性命,心中又是得意又是憐憫,果然要多做好事多做善事。”

沈芊檸默默點頭,救了災民心中一定有自豪感的。

去泰真人繼續道:“然後,當天晚上道觀就被災民搶了,柴米油鹽被搶了也罷了,道觀的銀兩被搶了也在預料之中,這道觀有米有錢,災民中有人起了貪心,也沒什麽奇怪的。誰讓道觀沒有做好防賊的準備呢?”

沈芊檸張大了嘴,沒想到當天晚上災民就變成了刁民,這也太快了,其餘施粥的豪門大閥怎麽就沒有遇到類似的事情呢?一轉念又想通了,豪門大閥有幾百仆役,有棍棒有惡狗,災民看著豪門大閥的剎那就怕了,哪裏敢惹豪門大閥?而道觀只有那麽幾十個人,個個慈眉善目的,不欺負道觀欺負誰?

去泰真人繼續說著:“但這道觀的神像被推倒了我就搞不明白了,這神像關災民什麽事情?道觀既沒有要求災民向神像磕頭,也沒有要求災民加入我道教,難道災民們以為荊州大災是神靈不作為,所以推倒神像報覆?”

眾人也是不解,按理各個神仙都有自己的職司,就像發大水找龍王,不下雨找雷公電母,隨便打爛神像是吃飽了撐著了?

去泰真人笑著:“後來抓住了幾個帶頭推倒災民的人,嚴刑拷打……”他也不忌諱,笑道:“……做好人做到道觀都完蛋了,你們不會以為道士個個都沒有脾氣吧?我們出手可很辣得很呢。”他頓了頓,繼續道:“那些災民說,推倒神像是聽說有的神像上有金箔,或者是銅做的,推倒神像看看那黃色的部分是不是金箔,砸爛神像看看芯子是不是銅。”

去泰真人平靜地道:“所以,我很早就知道好心沒好報,百姓和賊人就隔了一張紙,指望百姓報恩更是做夢,對百姓而言有錢人出手幫助窮人是理所當然的,憑什麽要報答?雖然少吃了一碗野菜粥就可能餓死,但是這恩情不是救命之恩,而是一碗野菜粥而已,一碗野菜粥值得多少錢,也配索要報答?想要報答?城外有無數野菜,你自己去摘啊。”

去泰真人看著沈芊檸,認真地道:“你其餘事情都做得不錯,懂得分輕重,就是對人心還是太單純了。”

“若是這些百姓真的可靠,為什麽胡刺史只敢調走少數士卒,不敢大規模從荊州征兵,難道胡刺史就不缺人手不缺士卒嗎?”

“若是百姓知道感恩,為什麽胡刺史不解散集體農莊,這荊州的大水早已退了,為什麽還要采取集體農莊制?若是單純為了產量,為什麽不把集體農莊制改成農奴制,農奴制不需要發工錢,不需要為了讓農奴高興而安排娛樂,更不需要給農奴吃肉,餓得腳軟的百姓就算造反也可以分分鐘平定。”

沈芊檸和眾人深思。

去泰真人道:“胡刺史從來沒有信過人心,從來沒有認為百姓因為她而沒有餓死就會報答她,胡刺史只是用強硬的手段從百姓身上奪取她想要的權利和利益。”

王梓晴惡狠狠地看著去泰真人,竟然把胡問靜說成了一個壞人!一定要告訴胡問靜!

去泰真人鎮定地看著四周的官吏:“怎麽?覺得用強硬的手段從百姓身上奪取想要的權利和利益很刺耳,像個壞人?”他的嘴角漸漸露出微笑,認真地道:“其實,所有朝廷都是這麽做的啊。若是可以感動百姓,讓百姓自願繳稅,需要找衙役征稅嗎?若是可以感動百姓,讓百姓自願參軍保家衛國,需要強行征兵嗎?”

“為官者必須看清楚自己是站在所有百姓的對立面,為了維護朝廷而不擇手段的,所有對百姓的良善都是站在維護朝廷的基礎之上的,若是給了百姓良善,朝廷就會完蛋,那就不要良善,若是給了百姓良善,朝廷會更穩定,那就給百姓良善。”

去泰真人嚴肅地道:“胡刺史想要建立一個公平的世界,但是這公平是要損害很多人的利益的,門閥交出土地,難道就公平了?所有人都吃一樣的飯菜,難道就公平了?所有人都在地裏幹活,難道就公平了?”

“胡刺史想要建立一個公平的世界需要糧食、銀錢、武器、軍隊,這些都不能憑空變出來,也不會因為胡刺史做了好事,救了無數的災民,無數的弱者,無數無家可歸,吃不飽飯的人就會得到感激或者忠誠,然後這些人就會自願交出糧食、銀錢、武器,就會為胡刺史戰死。”

“胡刺史的公平的世界是建立在鮮血之上的,她從來不避諱這點,也不在乎這點,為什麽你們就把胡刺史看成了無私救人的聖人了呢?”

府衙中眾人沈默,個個細細地思索,只覺這“公平的世界”果然是建立在鮮血之上的,不然怎麽得到大量的被門閥占有的田地和金錢?

去泰真人看著沈芊檸,淡淡地道:“現在,你知道怎麽做了吧?”去泰真人不用這麽高調的暴露他的見解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安穩低調的為胡問靜造紙就有一份功勞,何必在府衙公然說出對胡問靜的“公平”的理解?但局勢不同了,不是胡問靜的地盤越來越大,而是胡問靜的思想暴露得越來越多。道門不在意胡問靜是不是有更多的地盤,是不是會做皇帝,道門追求的是清靜無為,追求天道。求道的道路可以是有無數信徒跟隨,也可以是孤身一人。道門不在意會不會成為國教或者天下皆知,道門弘揚道只是為了從萬千百姓中尋找有同樣的道的自己人,或者讓自己人找到道門,發覺自己並不孤單。

道門不看重胡問靜會不會做皇帝,更看重胡問靜的道。

道門投靠胡問靜起初只是無奈的選擇,但是隨著時間的延續,道門卻發現胡問靜的“道”越來越符合道家的“道”,縱然有一些差異也完全可以放在求同存異之中,有一些甚至可以互相參考,互相進步。這道門對此欣喜極了,能夠在茫茫眾生之中找到同路人,何其幸也。

“道友”珍貴,道門不想同路人輕易地隕落,對胡問靜的地盤的維護是越來越用心,去泰真人哪怕被所有人註意,哪怕被無數人暗算,也要努力穩固荊州。

沈芊檸閉上了眼睛,許久,才忽然睜開,道:“是,生於安樂,死於憂患,我以為荊州已經穩定了,可以開始仁政了,沒想到這是我違背了人心,違背了現實。”

王梓晴看著沈芊檸,從她的身上看到了鋒芒。

沈芊檸厲聲道:“荊州各地全部戒嚴,軍隊進入城池,所有農莊、縣城嚴查,但有對官府不滿者盡數抓了出來,十抽一挖礦一年,其餘人鞭三十。若有再犯者,盡數殺了。”

其餘官員點頭,荊州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著鮮血,多殺幾個少殺幾個完全無所謂。

沈芊檸定了荊州今後的雷霆手段,對馮小燕和杜大牛一事的看法又有了新的角度。她皺眉道:“若是有人做了管事,看中了某個女社員,那女社員敢於拒絕嗎?”

王梓晴脫口而出:“絕對不敢!”眾人一齊看著她,王梓

晴從來沒有接觸過農莊的事情,怎麽如此斬釘截鐵?

王梓晴有些尷尬,猶豫了一下,道:“我不知道農莊的管事是什麽樣的人,但是我知道工坊商號裏的管事是什麽樣的人。我知道一個叫富土康的工坊,也就是管著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情的管事就對工坊中的一些漂亮的女子……動手動腳,若是女子答應了,就給她換一個輕松又有錢的崗位,若是不答應,那直接就解雇了。那些女子為了生計,又能怎麽樣?”

眾人聽著她的停頓,很是明白“動手動腳”是什麽意思,只覺王梓晴還是稚嫩了些,官府之中那些更惡劣的詞語有什麽說不得的?

王梓晴道:“一個工坊中沒有升官可能的小管事尚且如此,何況荊州農莊之中幾乎是官老爺的管事?這農莊的管事若是對年輕女社員動手動腳,只怕是沒人敢反抗的,就不怕被管事安排最累的工作,就不怕被管事找借口殺了?”她微微皺眉,對農莊管事可以殺了社員極其的不滿,哪怕是官老爺殺人其實都應該要上報朝廷的,一個管事隨便就殺人,這人命就如此低賤了?

沈芊檸緩緩地點頭,這農莊管事染指女社員還有可能查的出來,畢竟沒有不通風的墻,但是農莊管事利用自己的權力對漂亮女社員求親,這其中又哪裏分得清是脅迫還是真心?

一個官員道:“不僅僅是男管事脅迫女社員,女管事也能脅迫男社員的!馮小燕打擊報覆杜大牛還在默許的範圍之內,但若是馮小燕進一步要求杜大牛侍寢呢?或者不是杜大牛而是張小牛李小驢王大驢呢?權力小小的任性,祁同偉就在操場跪下求婚了,女管事小小的任性,是不是就有一個帥哥在農場跪下求婚了呢?”

一群官員點頭,這權色交易、脅迫絕不僅僅是男官員男管事專有的,男女都有這類人渣。

沈芊檸皺眉,有些難以決斷,這可不好查,被“權力小小任性”的受害者既然已經與施暴者成了夫妻,一定會站在自己的最大的角度否認被強行婚嫁的。

王梓晴想起父親提醒她凡事要多想,她道:“這強行婚嫁其實很容易解決的。”

眾人一齊看她。

王梓晴緩緩地道:“我家有一個小小的商號,為了避免商號內員工聯合作假,規定但凡夫妻二人都是商號的,必須有一個離職。”

沈芊檸讚道:“妙!”反正已經不打算走仁政路線了,還管什麽名譽不名譽。

……

一群管事聚集在大廳之內,恭恭敬敬地等著沈芊檸宣布農莊的最新規定。

沈芊檸一條條的宣布著:“……但凡有對朝廷不滿者,十抽一挖礦一年,其餘人鞭三十……”

一群管事心中冰涼,只覺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沈芊檸看著管事們,淡淡地道:“荊州從來不在乎殺人,數百人也好,數千人也好,數萬人也好,殺了也就殺了。”沈芊檸微笑著:“不管是社員,是平民,是管事,都一樣,殺了也就殺了。”

一群管事用力點頭,微笑著:“是。”這警告已經是明晃晃了,好些管事飛快地尋思,是不是有某個管事生了異心?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啊。

沈芊檸微笑著宣布最後一條命令:“即日起,擔任管事者不得成親。”

一群管事愕然看著沈芊檸,只覺是不是聽錯了。

沈芊檸冷冷地道:“沒錯,即日起,擔任管事者不得成親。”她盯著一個個管事,慢慢地道:“刺史的大業還沒成功,可是有一些人已經開始挖刺史的基業的墻角了。”

“有將親戚安排在輕松的崗位上,每天什麽都不做的……”

“有把農場的產品便宜賣給親戚的……”

“有安排親戚掏糞,只從親戚這裏買糞肥的……”

“有找借口殺了與自己有仇的人的……”

沈芊檸的目光從一個個管事的臉上掠過,冷笑著:“真是好大的膽子啊,不知道胡刺史殺人不眨眼嗎?”

一群管事有的汗流浹背,有的坦坦蕩蕩,有的恍然大悟,有的震驚無比。

沈芊檸道:“這些管事一旦被查出來,最輕的也是趕出農莊,大多數直接殺了,人頭就掛在樹上。”

一群管事用力點頭:“殺得好!”“挖胡刺史的基業的墻角,該殺!”

沈芊檸淡淡地道:“聽說最近有些人強娶農莊內的女子……”

一群管事憤怒極了:“這種人就該拉出來殺了!”

沈芊檸繼續道:“……只是這事情不太好查,是願意的還是強迫的全看被強娶的女子的口供,這女子都嫁人了,為什麽要讓自己的夫君掉腦袋呢?”

一群管事點頭,就是如此,可是與管事不能成親有什麽關系?

沈芊檸淡淡地道:“府衙決定矯枉過正,禁止所有的管事成親。如此,就不怕查不清楚了。”

一群管事對此懶政行為憤怒到了極點,有人微笑著道:“可是,這管事也是人,也要成親的對不對?”一群管事微笑點頭,難道管事就不是人,成親的資格都沒有。

沈芊檸笑道:“管事想要成親,有兩個方式。”一群管事驚喜地看著沈芊檸。沈芊檸道:“第一個方式,辭去管事的職務,不是管事了,想要娶誰都可以。”一群管事搖頭,辛辛苦苦做了管事,誰會為了成親而辭職,這愛江山更愛美人的豪情壯志不是普通人能夠具備的。

沈芊檸道:“第二個方式,晉升到了府衙之中。”一群管事悲涼極了,這就是要看運氣了?

有管事哀傷極了:“若是當了管事就不能成親,那誰願意做管事啊?”一群管事更悲涼地看著那管事,這個問題不需要沈芊檸回答,他們就知道答案:“你不願意做管事,有的是人願意做管事!”

別說可以先成親再努力爭取做管事,就算沒有成親做了管事後不能再成親,照樣有無數的人排隊搶著做管事。管事享受的待遇和權利是無數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在漫長的人生之中婚姻算老幾?事業、愛好、理想等等哪一個不比婚姻長久?馮小燕不是為了事業或理想寧可和離也要奪回管事的位置嗎?如馮小燕者看重事業和理想超過婚姻和愛情的人不知凡幾,只是平時作為沈默的多數不被人知道而已。

一個管事淒苦地看著沈芊檸,道:“需要做得這麽絕嗎?”

沈芊檸嘆氣:“實在是沒辦法。”她老實地承認:“利用權力強行婚嫁還是小事,通過婚姻進行利益輸送呢?府衙有無數的事情忙不過來,哪裏能夠查到每個農莊的管事有多少親戚,多少姻親,哪個人是管事的妻子的表哥的堂弟的表叔,或者在你們自己負責的農莊之內毫無姻親,但另一個管事的農莊之內你的姻親卻有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工作呢?互相提拔的手段太過隱蔽,我自問是怎麽都查不到了,不如直接掐斷了。”

她盯著一群管事,厲聲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們是要艱苦幾年,等大局鼎定之後農莊的規矩更加完善,廢除這毫無人性的制度,還是要為了偉大的愛情放棄事業和理想,有一個溫暖美好的家庭,選擇權在你們自己的手中。”

一群管事看著沈芊檸,淒苦極了,你也知道這規定毫無人性?

一群管事唉聲嘆氣地離開,沈芊檸有些無奈,這毫無人性的制度會不會逼反了這些管事?但對個別人不公平卻能換來更多的公平。只是,這公平真是狗屎啊。她輕輕地握拳,以後必須找出更好的辦法,實現真正的公平。

王梓晴輕輕地嘆息,這胡問靜的手下們個個胡作非為啊。

沈芊檸轉頭看著王梓晴,道:“你剛才擔心管事的權力過大,可以下令殺人?是啊,這權力確實太大了!可是不這樣真的無法管理農莊,農莊中的百姓的成分太覆雜了,有的是老實巴交的佃農,有的是城裏的流氓地痞,有的雖然是農民,但是從小就是刁民,有的是隱姓埋名潛伏的荊州門閥子弟,有的對胡刺史對府衙對荊州帶著恨,有的平時老實巴交,但是一看別人占了便宜,立刻覺得自己吃了虧,一定也要占便宜才行。”

“這各種各樣的人聚集在一起,每天從事繁重的體力活,要被限制在農莊之內,怎麽會沒有怨氣?農莊提供的夥食也就只能延緩這些百姓的憤怒而已,總歸要爆發出來的。”

“這農莊管事可以草菅人命就是努力把這些燎原星火扼殺在搖籃之中。”

沈芊檸毫不猶豫地用“草菅人命”評價農莊管事以及包含自己在內的荊州府衙官員的行為,但是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她看著王梓晴:“別以為我忽然變得聰明了,我想了許久才想通這個道理。”當放棄了對人心本善的期盼,這管理人員竟然反而簡單了。

王梓晴長長地嘆息,以前以為當官很容易,沒想到真的當了官,這一件件事情真是挑戰良知啊。

沈芊檸死死地盯著王梓晴:“你還有空嘆氣?快點寫信給譙縣的親戚故交,讓他們來荊州當官吏啊!有了人手才能解決女官的職業問題,才能解決粗糙執法問題!”

……

荊州發生的事情飛快地傳到了豫州揚州司州,一些荊州派出去的官員和管事毫不猶豫地直接覆制荊州模式。

“什麽?當了管事不能成親?”

“什麽?兩夫妻中選一個晉升不內定丈夫?”

“什麽?當管事要考核這麽多內容?”

豫州揚州司州各處農莊百姓叫苦不疊,其餘也就算了,打死沒想到成親竟然也要乘早,不然當了管事就一輩子不能成親了。

不論荊州、豫州、揚州還是司州的農莊之中發生了一連串優秀員工忽然開始消極怠工的奇怪情況。

一個怠工的優秀員工淚流滿面:“我還沒有成親,我不想做了管事之後一輩子打光棍!”

管事怒了:“老子沒晉升,什麽時候輪到你當管事了?”

那怠工的優秀員工更悲傷了:“刺史的地盤越來越大,你晉升的幾率很大,若是你忽然晉升了,提拔我做新管事,我是因為沒有成親而拒絕,後悔一輩子,還是因為選了做管事,孤苦一輩子?”

各地官員對此結果目瞪口呆,面對如此深刻的問題完全想不到怎麽處理,紛紛請教沈芊檸,沈芊檸眼珠子都要掉了,用力鼓掌:“想不到百姓對生孩子的覺悟這麽高,朝廷完全不用擔心人口下跌韭菜不夠用嗎?”然後堅決拒絕回覆,誰的事情誰處理,你的手下怠工關我p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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