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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他們還不明白戰爭沒有人性和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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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他們還不明白戰爭沒有人性和道理

比及天明,七八千胡人至少被殺了一半,而剩下的人盡數跪在地上投降。

周處和文鴦反而猶豫了,俘虜了三千餘胡人,又該怎麽處理?殺了?帶回去?兩人只覺都不怎麽妥當。

文鴦認真地問周處:“陛下以前是怎麽處理胡人的?”文鴦在與禿發樹機能大戰的時候有一舉抓獲了二十萬胡人的經歷,並且盡數遷入了關內,受到了朝廷的嘉獎,一時之間歌頌文鴦仁慈的奏章不計其數,文鴦也升了官,只是沒等他焐熱了屁股,就被朝廷翻三姓家奴的老賬,尋了個理由罷免了。按照文鴦的意思,這些胡人俘虜沒有必須殺的理由,對待叛亂的胡人殺幾個領頭的,然後降服其部落就是了。但胡問靜的脾氣是如何的?文鴦不太清楚。

周處幹巴巴地看文鴦:“周某歸順陛下的時日比你早了沒幾日。”他只知道金鎖關內沒有胡人活口,但是那裏位置特殊情況也特殊,不能作為判斷胡問靜的性格的標準。周處微微皺眉,以前胡問靜作為千陽縣縣令的時候倒是沒有對胡人趕盡殺絕,聽李朗閑談,也有千陽縣的胡人堅決的跟隨力量千裏迢迢的去荊州投靠了胡問靜,聽說也有混得不錯的。

文鴦認真地問:“周兄的意思,是我們不需要殺光了這些胡人俘虜?”周處冷冷地看文鴦,馬蛋啊,竟然給老子下套?他微笑著:“周某哪裏知道,不如向陛下請示如何?”

文鴦看著周處冰冷地眼神,很是後悔,他在征西大將軍府動不動被人坑,已經養成了習慣隨時防備同僚並且抓同僚的把柄,不經意間得罪了周處。他暗暗嘆氣,這事情就算道歉也沒用,只有留待以後了。

文鴦和周處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俘虜,真的各自寫了公文向胡問靜請示,然後留下了數百人看守俘虜,急急忙忙帶了其餘士卒繼續向西,毫不費力地就攻陷了毫無防備的興平縣,興平縣內數千胡人投降。

兩人一看局面不對,又是一大群胡人俘虜,這該如何處理?考慮到以後胡人的俘虜定然越抓越多,並且隨著殺入胡人的老巢,定然會遇到胡人的老弱婦孺,這又該怎麽處理?

兩人面面相覷,只能硬著頭皮又留下了數百人看守胡人俘虜,大軍繼續向西。

文鴦看看士卒總數,有些擔憂,還沒打就留下了小一千人,以後是不是每個城池都要留下這麽多人,那還怎麽打扶風城?

周處搖頭道:“李朗已經率人去偷襲扶風城了,我們只管去接應李朗。”

文鴦一顆心怦怦地跳,若是能夠奪回扶風城,這胡人定然大為受挫。

“好,加快速度,直奔扶風城。”

……

李朗帶著千餘人慢悠悠地走近扶風城,所有人的心怦怦地跳,他們人少,但是估計扶風城內也不會有多少精壯胡人,若是能夠混入扶風城內還是很有把握偷襲成功的。

李朗慢悠悠地走著,第一萬遍重覆道:“大家不要擔心,我們只要守住了東門,周處的大軍很快就到,我們頂多堅持一兩天就夠了。你們只管跟著我沖入城中四處廝殺放火,這城內越亂,我們成功的機會越大,搞不好我們一舉拿下了扶風城,威震華夏。”

一群士卒勉強笑著,心裏緊張到死。這扶風城是大城,又早就是胡人的天堂,只怕至少有十幾萬胡人,區區千餘人不會是肉包子打狗吧?

李朗笑道:“風險越大,利益越大,想要封候拜將就必須冒險。”一群士卒用力點頭,他們都是精選出來的悍卒,為了功名利祿可以直接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

千餘人故作鎮定地慢慢靠近扶風城,越是靠近,心越是跳得激烈,唯恐被數萬胡人圍住砍殺。

李朗強作鎮定,控制著速度,低聲道:“慢一點,慢一點,還有最後十幾丈,沒人註意我們。”扶風城的城頭上沒有出現胡人士卒,城門內也沒湧出數萬士卒,怎麽看都是好消息,胡人果然沒有一絲的提防。

千餘人用最強大的意志終於熬到了扶風城門口,一瞅,人人臉色大變,齊聲怒罵:“有埋伏!”

扶風城內空蕩蕩的,整條街上不見一個人,這若不是埋伏就沒天理了!

李朗咬牙,來不及想哪裏暴露了,硬著頭皮怒吼:“跟我沖上去!”千餘士卒跟著李朗奮力沖進了扶風城,時時刻刻等待頭頂落下無數的滾木礌石金湯火油,可一直跑出了老遠,卻依然沒有受到攻擊。

李朗大喜過望,胡人反應慢了!他厲聲叫道:“兄弟們!殺光胡……”然後呆呆地看著四周。

千餘士卒同樣呆呆地看著四周,茫然失措。

此刻,李朗等人已經到了扶風城的長街之上,可四周卻不見一個人影,沒有伏兵,沒有滾木礌石箭矢火油,只有幾個破竹簍在街上隨風翻滾,卻不見一個人影。好些店鋪開著門,裏面卻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李朗帶著眾人慢慢地在城中四處亂走,卻不見一個活人,也不見一條貓貓狗狗,整個扶風城寂靜無比,除了他們再無活物?

李朗震驚極了,難道房價崩潰,扶風城也成了鬼城?沒道理啊!

……

十餘日前。

太陽照射在扶風城上,一群胡人出了城池,興奮地對著四周指指點點。

有氐人道:“那塊地靠近水源,但是好像荒蕪了一年多了,簡直是就是荒地,處理起來很麻煩的。”

一個羌人嘆氣道:“多好的土地啊,竟然就這麽浪費了。”

一個氐人道:“這荒地開墾太費力了,還要種豆子肥田,今年是不會有收成的,還不如回千陽縣。”

其餘胡人也是搖頭嘆氣,還以為扶風城有最美好最肥沃的田地,不想扶風城的胡人個個好吃懶做,竟然浪費了上好的良田,那還不如回其餘縣城了。

齊萬年率領氐人羌人向西奪取涇陽縣屬於建功立業的大戰,但凡有些野心的氐人羌人盡數跟了去了,留在扶風城內的氐人羌人大部分都是在扶風國待了許久的熟胡,對縉人沒有刻骨仇恨,只想奪取利益,能夠搶了縉人的大片田地已經心滿意足了。

眾人正在曬太陽,一群胡人跑進了扶風城,幸福地叫著:“安全了,終於安全了!”

扶風城的胡人驚愕地盯著那群胡人,見他們身上滿是鮮血,有人陡然反應過來,尖叫道:“難道齊萬年被縉人殺了?”可是齊萬年才離開扶風城兩日啊,這麽快就被縉人打敗了?

那群身上滿是血跡的胡人笑道:“誤會,誤會,我們是郝度元的手下。”

扶風城的胡人松了口氣,但那群郝度元的手下接下來的話又讓所有人震驚:“郝度元十餘萬大軍被縉人殺了,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扶風城內無數胡人倒抽一口涼氣,有人叫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郝度元是與齊萬年一樣大名鼎鼎的單於,手下勇士無數,前些時日我還聽說他殺了北地郡的太守,正在攻打馮翊郡,他怎麽會就死了?”

又是一個胡人也是不信:“縉人的大將只有文鴦和周處,文鴦剛剛被抓了,周處被圍在了新平郡,誰能打敗郝度元的十萬大軍?”

周圍的胡人一齊點頭,郝度元與齊萬年都有意爭奪關中,齊萬年的聲勢比郝度元稍微大一些,但是也大的有限,齊萬年橫掃扶風國,天下無敵,怎麽郝度元就被人殺了?一定是謊言。

那一群郝度元的手下痛哭:“你們懂什麽?文鴦周處算老幾?我們遇到了胡問靜了!”

無數胡人臉色大變,有人失聲道:“胡問靜?是我有一頭小毛驢的胡問靜?是武威郡殺了數萬鮮卑人的胡問靜?”周圍有人大哭:“胡問靜來了!”“完了!我們完了!”一時之間哭聲四起。

有胡人鄙夷極了:“慌什麽?胡問靜又不是有三只眼睛四只手,我們這麽多人會怕了胡問靜?齊萬年十幾萬人隨手就滅了胡問靜了。”他冷冷地看著趴在地上的郝度元的手下,鄙夷地道:“胡問靜能夠打贏了郝度元的十餘萬人,定然也是慘勝,兵力大損,哪裏還是齊萬年的對手?”

地上的幾個郝度元的手下放聲大哭:“不是啊,胡問靜只有幾萬人,可是她是妖怪啊,一個人就能殺幾千個人,我們的人被殺得幹幹凈凈!”

四周無數胡人臉色大變,親身經歷的人說出來的言語比盲目自信和吹牛的言語可靠多了。

那倔強的胡人依然不在乎:“有齊萬年在,大家慌什麽,胡問靜就算在厲害也要先打贏了齊萬年,我們有的是時間考慮怎麽辦。”

一個女子的聲音插了進來:“若是齊萬年也輸了,我們還來得及逃嗎?”

眾人轉頭,只見一個年輕的羌人女子騎在馬上,傲然俯視著眾人。

有人叫道:“是那德羅西!”

其餘人也是驚喜地叫:“那德羅西!那德羅西!”那德羅西在胡人之中是出名的智者,雖然年輕,但是判斷事情就沒有出過錯。

那德羅西傲然揮手,四周又是一陣歡呼聲。

那德羅西大聲地道:“胡問靜應該在關外,她為什麽出現在關中?縉人之中有謠傳胡問靜要奪取天下做皇帝,那麽她一定是來奪取關中的,胡問靜很厲害,郝度元已經被她殺了,齊萬年只怕也不是對手。”

有胡人反對,但更多的胡人用力點頭,胡問靜在扶風國的名聲不是一般的響亮啊,尤其是武威郡的消息傳到了扶風國之後,人人都把胡問靜當做了洪水猛獸。

那德羅西道:“我們現在有三條路。”

“第一條路就是堅守扶風城。若是齊萬年戰敗,胡問靜殺過來,那我們就與扶風城玉石俱焚。”

一群胡人堅決搖頭,憑什麽與扶風城玉石俱焚,扶風城又不是他們的家鄉。

那德羅西繼續道:“第二條路就是投降胡問靜,胡問靜在千陽縣對我們胡人還算不錯,很公平,千陽縣的胡人投靠胡問靜的也不少。”

一群胡人還是搖頭,話是這麽說,但是那是在胡人作亂之前,如今局面大變,該死的生胡竟然屠殺了陳倉所有縉人,胡問靜一定震怒,誰敢投靠胡問靜?

那德羅西長嘆道:“第三條路就是立刻逃出關中。”

眾人怔怔地看著那德羅西,這條路未免也太激烈了,就沒有緩和一些的道路?

那德羅西看著眾人期盼的眼神,慢慢搖頭道:“在陳倉城被屠殺前是有的,胡問靜是講道理的,但是現在已經沒了。”

一群胡人憤怒極了,該死的生胡!

那德羅西道:“若是你們選擇了第三條路,那麽就要立刻行動,遲了就來不及了。”她苦笑著:“我們胡人的勇士都跟隨郝度元和齊萬年去打仗了,這扶風城中只剩下老弱婦孺,一天能夠走幾裏地?還要帶上糧食,被褥,木炭,我們走十天也沒有胡問靜一天走得多,要逃就必須抓緊時間。”

四周無數胡人悲傷地看著那德羅西,有人大聲地道:“好,我們聽智者的!”“對!那德羅西從來沒有錯過,我們聽那德羅西的!”

有胡人問道:“那德羅西,我們去哪裏?”那德羅西道:“我們去西涼!

西涼對待胡人也不錯,只要我們不說與郝度元齊萬年有關,西涼馬隆絕不會難為我們。”

一群胡人用力點頭,聽說西涼胡人天天踢蹴鞠,開心的要死呢。

無數胡人叫著:“好,我們去西涼!”

那德羅西道:“那麽事不宜遲,立刻出發!”

“女人孩子去收集所有的糧食,燃料,布帛,鐵器,金銀,這些東西我們都有用。”

“男人去砍伐木材,做成馬車,牛車,驢車,我們需要大量的木板,把所有門板都拆下來,越多越好。”

那德羅西看著四周一張張期盼的臉,只覺這些老弱婦孺又能帶多少東西?但是東西是越多越好,她想了想道:“把所有的動物集中起來,我們要做羊拉的車,狗拉的車,”

眾人用力點頭,想要活下去就要物盡其用,就算是狗和羊也要拉車。

三日後,無數牛車馬車羊車狗車出了扶風城,一路向西。

……

胡問靜收到了周處和文鴦的公文,睜大了眼睛:“這還用問?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仔細檢查各地城池,但凡縉人白骨堆積如山,胡人吃縉人血肉的,那麽所有胡人都是禽獸,全城胡人不分男女老幼淩遲剔骨餵狗。”

“若是縉人全部被殺的,那就殺光胡人。”

“若是有縉人活著的,那就按比例翻倍殺,胡人殺我縉人的三成,我就殺胡人的六成。”

“若是抓到老弱婦孺又如何?同樣,看胡人怎麽對待我們的老弱婦孺。胡人殺光我們的老弱婦孺,我們就殺光他們的。”

胡問靜的神情越來越平靜,道:“唯有一件事不能以牙還牙。若是誰想著胡人奸淫我縉人女子,我縉人就奸淫胡人女子的,直接殺了。”

“胡某殺人是為了報覆和立威,不是為了學習禽獸,更不是為了成為禽獸。”

一群人點頭,很是讚同。

有將領道:“陛下,這涇陽縣出了一點小意外……”

胡問靜看了報告,笑了:“他們還不知道戰爭的殘酷啊。”

“那麽,朕就告訴他們,戰爭是多麽的沒有人性。”

……

胡人忽然莫名其妙的從涇陽縣前撤退了,涇陽縣縣令欣喜若狂,恨不得打開城門追殺,但是無數百姓和士卒堅決反對,胡人狡詐,為什麽要出城?城內不愁吃不愁喝,為什麽要打開城門?抓緊時間修補破壞的城墻和器具,準備更多的滾木礌石才是正經事,就算實在是沒事可做,那就訓練士卒啊,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涇陽縣縣城內百姓嚴格按照戰時標準操作,繼續不停的運送各種石頭垃圾泥土封閉城門,打了幾天了,好些刀子都不鋒利了,必須立刻磨刀,值班的人更是絕不可少,什麽可以回家睡個安穩覺什麽的想也不要想,所有軍隊預備隊民兵統統在城墻之下待著,嫌冷就點篝火,嫌無聊就原地畫圈,總而言之時刻準備與返回來的胡人開戰。

百餘騎到了涇陽縣下,城門上無數人熱切地望著,看服裝是縉人,一定是援軍。

文鴦掃了一眼涇陽縣前的亂七八糟的胡人營地,胡人匆匆而去的痕跡根本不需要多看就能體會出來。他心中確定胡人有詐,多半是在哪裏等著伏擊他,但他會怕了胡人的伏擊?當務之急要立刻追殺胡人,不然胡人有一絲的喘息機會。

文鴦對著涇陽縣的城頭上大聲地叫著:“老夫文鴦,涇陽縣縣令何在?”涇陽縣縣令一直仔細地打量著文鴦,他沒有見過文鴦,壓根認不出這個老將是誰,此刻急忙應道:“下官見過文將軍。”

文鴦厲聲道:“陛下的援軍已經在渡口渡河,胡人退卻,你立刻帶領精銳與老夫追殺胡人。”他從小就待在軍中,習慣了軍人不扯廢話的簡單語句,他雖然在征西大將軍府中多年,多少學會了一點寒暄,但此刻大戰方起,文鴦的心中只有刀光劍影和烽火連天,不自覺的又省略了一切廢話,用最簡單的言語一口氣講了三件事情。

城頭涇陽縣縣令恭恭敬敬地聽著,心裏很是困惑,陛下是誰?司馬暢稱帝了?援軍來了多少?作為涇陽縣縣令此刻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安定人心,妥善安排援軍的衣食住行嗎,為什麽要他帶人追殺胡人?

涇陽縣縣令剛想再多問幾句,卻看見文鴦已經催馬走了,任由涇陽縣縣令怎麽喊都不理會。涇陽縣縣令呆呆地看著文鴦的背影,至於走得這麽焦急嗎?他沈吟道:“來人,準備出城追殺胡人。”

四周所有的人都一動不動,老老實實地待在城裏不好嗎,為什麽要冒險追殺胡人?

一個衙役小心地看著涇陽縣縣令,問道:“縣令可是要奉命追殺胡人?”

涇陽縣縣令驚愕地看了一眼那個衙役,這還用問?

那衙役繼續問道:“縣令可認識文鴦將軍?”涇陽縣縣令搖頭,久仰大名,從未謀面。

那衙役看看士卒的百姓,小心翼翼地問道:“胡人圍城三日,忽然退卻,縣令可知道其中原因?”

涇陽縣縣令終於反應過來了,來給老頭子喊幾句我是某某某,跟我出城殺敵,難道就不擔心那個老頭子其實是胡人假冒的?

他皺起了眉頭,只覺那“文鴦”是真是假只在兩可之間,這涇陽縣上下百姓齊心戮力守衛城池,胡人勢眾,人數被城內的百姓都要多,攻下城池是必然的,但是死傷也必然慘重,胡人會不會用奸計假裝撤退,引誘他帶士卒出城,趁機圍殺他們奪取涇陽縣?

一群百姓一齊點頭:“縣令莫要上當,一定是胡人假扮的!”

有一個壯漢叫道:“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個老頭是胡人!鼻子那麽彎,眼睛又這麽彎……”他在臉上擠著鼻子扯著眼角,努力展示胡人的眉目。“……一定是胡人!”

一個老者怒目圓睜:“胡人狡詐,打不下城池就想耍手段,你千萬不要中計!”

一個女子尖叫:“不要上當!出了城就會殺了你們!”

一個少年大叫:“我們只管守著城池,胡人有百般詭計也不用理。”

一個貴公子皺眉道:“縣令不認識文鴦將軍,那文鴦將軍既沒有出示令牌,又來去匆匆,行跡詭計,分明是不想與縣令多說,唯恐露出了馬腳。以本公子看,那自稱文鴦將軍之人提出縣令出城追殺的不合常理的命令,只怕其中有詐,縣令不可不防。”

一群人百姓大聲地叫著:“對!一定是假的,千萬不要上當!”“若是我們開了城門,胡人沖過來怎麽辦?”“沒有令牌,誰知道他是誰。”“我們已經打贏了胡人,為什麽要追殺?”

涇陽縣縣令看著城頭城下無數百姓,這些百姓看出了“假文鴦”的破綻,看出了胡人的陰謀詭計?他不這麽認為。那“文鴦”的言行確實不符合禮儀,也不符合官場規則,但是卻不能因此判斷對方是假冒的胡人。那“假文鴦”三言兩語轉身就走,很有可能是忙著追殺胡人,對已經平安無事的小小縣城毫無多看一眼的心思。以為憑借對方的言語不符合禮儀,不肯多說話就是心中有鬼等等那只是小兒女的宅鬥游戲,在涇陽縣縣令見過的官員當中,對上級恭恭敬敬禮貌周到,對下級不屑一顧,禮義廉恥盡數拋之腦後,用爺爺教訓孫子的態度說話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這個“假文鴦”很有可能只是無數個欺下媚上的官員中的一個。涇陽縣縣令作為官場老油條依然對那“文鴦”的身份半信半疑,為何這些百姓死死地咬定那“文鴦”是假的?涇陽縣縣令認為只有一個理由:“怯懦”。

涇陽縣縣令看著滿城的百姓們,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在一個時辰之前猶在城頭奮力與胡人廝殺,縱然刀劍臨身也沒有絲毫地退縮,一身勇氣絕不容人質疑,為何僅僅一個時辰之後立刻變成了懦弱無比,堅決反對開城門追殺胡人了?

涇陽縣縣令嘴中發苦,這理由不是明擺著的嗎?

涇陽縣內所有百姓士卒衙役堅決反對開城配合文鴦追擊胡人,無數人義憤填膺地大聲叫嚷著:“不要上當!”一轉頭,眾人的臉上就露出了劫後重生的笑容。

有壯漢靠著城墻大笑:“老子活下來啦!”有男子抱著妻兒一邊笑一邊流淚:“我們沒事了。”有老人扯著兒子的手臂:“還好,還好,沒有傷著。”有女子心疼地給丈夫重新包紮傷口,嘴裏埋怨著:“這麽多人都沒受傷,就你受傷了,你就不是不想著自己,也要想著家人。”

有貴公子傲然看著四周,衣衫潔白如雪,大聲地道:“來人,拿紙筆來,我要寫下這三日的苦戰。”其實他這三日都在城內面如土色的看熱鬧,但是既然敵人已經退卻了,他當然是打敗敵人的英雄。

另一個貴公子大聲地道:“那胡人沖過來的時候,我身邊的士卒抱頭慘叫,那胡人對著那士卒一刀砍去,眼看那士卒就要被砍死了,本公子飛起一腳將那胡人踢下了城墻……”四周的人熱烈地鼓掌,那個貴公子到底有沒有上過城墻?誰在意啊。

涇陽縣內無數百姓,無數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普通人門閥子弟個個都不願意繼續作戰。胡人殘暴,陳倉城說屠就屠了,躲在家裏也是死,守在城頭說不定還能砍死兩個胡人墊棺材底。但是胡人既然已經退卻了,為什麽還要追上去與胡人作戰找死?胡人逃到哪裏去關他們p事?

涇陽縣全城歡呼著,一點不覺得他們哪裏錯了,他們拿起了刀劍保衛了家園,他們是英雄!

歡呼聲中,城頭忽然有人驚呼:“看,有大隊人馬來了!”

涇陽縣內歡呼聲戛然而止,無數人擠上了城頭,驚恐地望著遠處。遠處大約有數千人向著西面胡人退卻的方向而去,有幾十人脫離了隊伍,到了涇陽城下。

涇陽城內無數人死死地盯著那幾十人,有百姓低聲道:“看相貌和服裝,應該是征西大將軍府的人。”好些百姓沒有吭聲,若是又是叫他們開城追殺的,那這些人就是假冒的。

那幾十人看著城頭的百姓,皺眉道:“你們為什麽還在這裏?文將軍沒有命令你們追擊嗎?涇陽縣縣令何在?立刻帶精銳士卒與我們一起追擊胡人。”

不等涇陽縣縣令說話,有涇陽縣百姓厲聲喝罵:“大家別信他!這是投靠了胡人的漢奸,千萬不要上當,我們絕不出城!”其餘涇陽縣百姓反應過來,大聲地喝罵:“卑鄙的漢奸!”“你家祖宗看著你呢,你竟然做漢奸!”“你到底是不是縉人,為什麽投靠胡人?”

無數百姓眾口一詞,這傳達命令的將士一定是假的!所以他們絕不出城。幾個衙役和貴公子微笑著看涇陽縣縣令,便宜你了,你只需要說分不清真假,決定守城以不變應萬變,以後就算朝廷追究責任,你也頂多是在“不分敵我”之上受點責罵,糊裏糊塗不認識文鴦能算什麽大錯?守城的大功總是跑不了的,官升三級就在眼前。

城下的幾十個將士驚愕地看著涇陽縣上痛罵的百姓,明白了,冷笑幾聲:“很好,你們記住今日的囂張

,莫怪我沒有提醒你們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城頭無數百姓大罵:“漢奸!”“人渣!”“滾!”更有激動地百姓對準那幾十個將士射箭,卻被那些將士輕易格擋。

那幾十個將士臉色鐵青:“好,好,好!”轉身離去。

城頭無數百姓歡呼:“萬歲!萬歲!萬歲!”

涇陽縣縣令看著那些將士離開,他確定這些人一定是征西大將軍府的將士,那麽那個文鴦將軍也是真的了?涇陽縣縣令回味著“代價”一詞,只覺今日是徹底得罪了文鴦和征西大將軍府了,但是問題也不是很大,文鴦的底子太臟,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冒出來發難,而征西大將軍府是武將,他是文官,一群武將能夠給他什麽損害?頂多也就是跑到司馬暢面前痛罵他幾句,他有守住涇陽縣的大功在,司馬暢會怪罪他?涇陽縣縣令淡定無比,與其冒險出城追殺胡人,結果被胡人打了伏擊傷了性命,又有什麽意義呢?他只管在這涇陽縣內絕不出城,坐等大軍收覆扶風國。

一夜過去,涇陽縣平安無事,城外既沒有大軍圍城,也沒有喊殺聲,無數百姓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

天亮的時候,又是數千征西大將軍府的士卒在涇陽縣百姓的遠眺下向西而去。

涇陽縣百姓興高采烈,這是征西大將軍府的人真的渡河追擊敵軍了?

一連數日,渡口方向不斷有大軍往西而去,仿佛無窮無盡。

涇陽縣縣令默默地估算著,這是有兩萬餘了?他笑了,或許是打開城門與征西大將軍府接觸的時候了,不肯打仗,那麽送些糧草犒軍也好啊。

遠處,又是一支軍隊到了涇陽縣外,看服飾卻是中央軍。那一支中央軍在涇陽縣外,也不與城頭的人打招呼喊話,一聲不吭開始安營立寨。

涇陽縣百姓們大聲歡呼:“這是朝廷派來保護我們的!”“有中央軍守在城外,我們再也不擔心胡人殺回來了!”

涇陽縣縣令卻只覺怪異極了,這幾日路過的縉人軍隊也好,駐紮的縉人進隊也好,為什麽就沒人理會他理會涇陽縣的百姓?到底出了什麽事?

城外,三千中央軍士卒冷笑著看著城頭歡呼的涇陽縣百姓,這群蠢貨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中央軍都尉下令道:“但有一人出城,不分男女,不分理由,直接殺了,我只要看見人頭,不要看見活人。”一群士卒大聲地應著。

有心腹手下低聲問道:“都尉,真的要這麽辣手?”在他看來涇陽縣的百姓不肯隨軍出戰雖然是過分了些,但是那些都是百姓,算不上大錯,何必做得這麽絕。

那都尉冷笑著,大聲對四周的所有士卒道:“辣手?不過是不肯隨軍出戰?”

四周的士卒都看了過來,好些人也是這麽想的。

那都尉厲聲道:“軍令如山,不從者死!文鴦將軍下了命令,他們不聽從,其餘都尉再次傳達了命令,他們還是不聽,竟然還向官兵射箭,這是什麽意思?這是違抗軍令!論罪當斬!”

一群士卒當然知道這是死罪,放到軍中誰敢這麽做立馬就被砍下了腦袋,但是那些都是百姓,而且人數眾多,難道也要如此嚴格執法?

那都尉獰笑著:“軍令之下,哪有士卒和百姓的區分?軍令要你前進,你是士卒得前進,你是百姓得前進,你是官吏依然得前進。戰事一起,軍令高於國法,任何不守軍令者殺無赦。”一些士卒抖了一下,沒想到文鴦脾氣這麽大,手段這麽狠,就不怕被天譴嗎?

那都尉看著一群士卒的表情,立刻知道一群士卒會錯了意,冷冷地道:“以為這是文將軍的命令?文將軍善良得很,哪會下如此很辣的命令?”

他恭恭敬敬地對著長安方向拱手作揖:“這是陛下的口令。”

四周的士卒一齊倒吸了一口涼氣,好些人瞬間就懂了,長安城幾十萬百姓不服從陛下的命令,陛下一把火燒了糧倉,寧可餓死了幾十萬百姓也要鎮壓一切不同意見,又如何容得下涇陽縣百姓違抗軍令?這簡直是打胡問靜的臉,不嚴懲,怎麽消弭胡問靜的怒火?

那心腹手下嘆氣,只覺這些奮力對抗胡人的涇陽縣百姓委屈極了,他忍不住又問道:“都尉,真的要殺光了這整個涇陽縣的百姓?”這些百姓雖然不識時務,竟然打了胡問靜的臉,但是畢竟是奮力與胡人廝殺的英雄,難道竟然要全部殺光了,這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胡人沒能殺了涇陽縣百姓,胡問靜反而殺光了涇陽縣百姓,到底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那都尉認真地道:“當然不是要全部殺光了。”

“陛下親自下令,涇陽縣一日不開城門,所有百姓出城投降,就圍困涇陽縣一日,三年,五年,十年,只要城內還有活人就圍困到底。既然涇陽縣的人不服從朝廷命令,涇陽縣自立一國,涇陽縣外與他們無關,那就不再是陛下的子民,身為他國之人但凡走出城門一步,不問理由,不問官職,不問男女,全部殺了。”

“若是涇陽縣百姓出城投降,全城百姓十抽一殺,其餘人盡數發配礦區終生挖礦。”

那心腹手下與四周的士卒渾身發抖,沒想到胡問靜對自己的子民竟然如此狠辣。

那都尉冷笑:“休要提自己的子民,不服從朝廷命令的人怎麽會是朝廷的子民?”他盯著一群士卒,厲聲道:“陛下已經將這些命令通傳天下,若是誰看了涇陽縣的百姓委屈,或是饞某個涇陽縣中的美女的身體,悄悄徇私放人,老子立刻將他全家砍成十八段!”

一群士卒用力點頭,看向涇陽縣城的目光又是一變,這城內的人很快就要從歡喜的巔峰跌落到了絕望的深谷。

有士卒眼神覆雜:“一念之差啊。”若是老實跟隨文鴦出城,此刻已經是英雄之城了。

有士卒冷冷地道:“貪生怕死也就罷了,竟然以為法不責眾,假裝糊塗,明目張膽公然抵抗朝廷命令,這是要蠢到什麽程度。”

有士卒笑道:“這是飄了啊。”好些人點頭,涇陽縣的人以為自己立了功,沒人敢處罰他們,以為他們人多,人多就可以公然耍賴裝糊塗而不受懲罰,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一個士卒搖頭:“愚蠢?他們只是運氣不好。若是這關中由司馬暢做主,他們今日就毫發無傷,還要受到嘉獎。可惜,這天下變了。”

一群士卒點頭:“是,這天下變了!”以前的朝廷講究道德和面子,很多事情不能做,只能吃啞巴虧。但是胡問靜的眼中只有順者昌逆者亡,沒有任何的附加條件,順從就是無條件的順從,反抗就不考慮任何條件,一律嚴懲。

一個士卒嘆息道:“以為自己人多,對朝廷而言,只是極小極小的一小撮人而已。”

數日後,涇陽縣內的人望著城下駐紮著不動的中央軍驚疑不定。

有人道:“若是這一支軍是衛護本城的,為何不如本城溝通?”一群百姓重重地點頭,莫說都是朝廷一份子,就算是鋪子的保安也會與商鋪內的掌櫃聊幾句,這支中央軍一支不與涇陽縣溝通實在是太詭異了。

有人道:“是不是懷疑這城內已經被胡人占領了?”一群百姓立刻搖頭,他們在城頭歡呼了幾日了,城外的人再怎麽懷疑也可以上來問幾句,不聞不問的態度實質是太古怪了。

有人無所謂地道:“這有什麽好猜疑的,派人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眾人一齊點頭,這些時日下來涇陽縣內人人都確定那些士卒都是縉人的軍隊,縉人已經大勝了胡人,涇陽縣再無危險,搬開堵塞城門的物什也是無妨。

涇陽縣縣令就想要出城去見中央軍將士,忽然心中一動,笑著道:“誰願意做本縣的代表去見官兵?”他就這麽提問耽擱了一會會,已經有無數百姓出了城門,歡呼著跑向了中央軍士卒。

有百姓大叫著:“我們是不是贏了?”

有百姓叫著:“我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中央軍營地內號角聲響,千餘中央軍士卒列隊大步前進。

一群百姓大聲地歡呼:“果然是中央軍,看這走路多麽整齊。”

中央軍士卒與百姓相遇,一個百姓笑著沖過去:“你們可來了,我……”

“噗!”那個百姓被殺。

下一秒,中央軍士卒厲聲喝道:“必勝!必勝!必勝!”千餘士卒肆意屠戮,無數涇陽縣百姓大驚失色,慘叫著逃回涇陽縣,有人拼命地叫著:“快關城門!”

那千餘士卒卻不趁機攻城,任由厚重的城門緩緩地合上。

涇陽縣城內無數百姓呆呆地看著城外的幾百具屍體,放聲大哭,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有人悲憤地怒吼:“我們上當了!那些人不是中央軍,是胡人的大軍!”

更多的百姓淚流滿面目瞪口呆驚恐萬分,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貴公子皺眉道:“一定是哪裏出了誤會,我帶人去問問。”好些人點頭,那支軍隊怎麽看都不像是胡人,為什麽要殺他們,一定是有了天大的誤會。

那貴公子命仆役做了白旗,帶了幾十個人趕著馬車,裝了酒肉米糧,搖晃著白旗慢慢地出城向那支中央軍靠近。

中央軍內又是一聲號角聲,涇陽城內無數百姓渾身發抖。

那貴公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並不驚慌,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只是來解釋誤會的而已。

數百中央軍整齊地靠近,仆役用力地搖晃白旗,那貴公子站在馬車之上,大聲地道:“我沒有惡意,我是解釋誤會的,我們是大縉的子民,不是胡人的奸細,我們……”

“噗!”數百中央軍士卒刀劍齊下,那貴公子和幾十個仆役盡數被殺。

涇陽縣城頭無數百姓淒厲地喊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親人被殺,有人跳腳,有人怒罵,有人扔著毫無作用的石頭,有人不敢仔細地呆住。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涇陽縣無數百姓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中央軍士卒要毫無理由的屠殺他們,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

涇陽縣縣令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慘然大叫:“是文鴦!我們沒有聽從文鴦的軍令,他要殺一儆百!”一群涇陽縣百姓又驚又怒,有人大聲怒吼:“這不是誤會嗎?我們怎麽知道那是文鴦?”“對,那是誤會,我們怎麽知道那是真的官兵。”“誤會而已,說開了不就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為了一點點誤會自相殘殺?”

涇陽縣城頭無數百姓大聲地叫嚷,只盼城外的中央軍士卒聽見,但是中央軍士卒置之不理,只是圍住了涇陽縣,任何人敢出城不由分說就直接殺了。

作者有話要說:2021.09.17.21:05修改錯字。感謝讀者“七七”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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