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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來吧,互相傷害!官員鬥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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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來吧,互相傷害!官員鬥刺史

荊州襄陽。

劉星離開縣衙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戴竹在背後叫著:“你還回去幹什麽,在這裏睡會啊。”劉星搖頭,已經在縣衙連續加班十天了,身上的衣服都要發臭了,說什麽都要回家換一套,然後還要洗衣服晾衣服,睡覺肯定是沒時間了,抓緊點還能吃完自家的面條。

白絮在大堂內聽見了,有些無奈,這段時日把這些人逼得有些緊,可是她只能狠心逼她們加班。胡問靜要求她抽調一些精幹的人員補充司州豫州的空缺官位,她很清楚豫州司州比荊州艱難多了,派個普通人過去說不定就死在了那裏,她只能抽幾個見過血的,敢殺人的人去司州豫州。但劉星戴竹等人缺乏當縣令的經驗,好些地方需要補課,白絮只能抓緊時間盡量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她們。

白絮嘴角露出了一絲嘲笑,說得自己很有經驗似的,其實她又有多久的縣令經驗?

白絮其實想要自己去豫州,豫州新定,而且幾乎是戰區的代名詞,以後爆發大戰,這豫州一定是首當其沖,比荊州危險多了,她當然要自己去。

可是胡問靜命令白絮守住襄陽之餘,還要準備防守蜀地的進攻。白絮立刻就感受到了肩上擔子的沈重,荊州是她們,是胡問靜,是幾個小皇子的根本,她們可以丟失了豫州,丟失了洛陽,只要守住了荊州,眾人就有談判和翻盤的機會。若是荊州有失……

白絮打了個寒顫,想想荊州擁有的糧食、人口、紙張就知道荊州在胡問靜的權力體系中的重要性,沒了荊州就算守住了洛陽和豫州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白絮只能親自守住襄陽,她微微地有些出神,防禦蜀地的進攻?蜀地現在是誰的地盤?白絮不知道,蜀地的消息在司馬炎遜位後就詭異的斷了,她沒有刻意的去調查,此刻一點都想不起蜀地的刺史是誰。

若是蜀地進攻荊州……

白絮想到了諸葛均,荊州發大水,她的家破敗之前,她認識幾個自稱是諸葛均後人的人,但她其實沒有深信,看對方老老實實地做著小地主,怎麽可能是諸葛均的後人呢?作為荊州人別的不清楚,諸葛均跟著劉備入了蜀地,在諸葛亮的提攜下,官運亨通,直達長水校尉。長水校尉在大縉朝是四品領軍將軍,而劉蜀繼承的是漢朝制度,長水校尉在漢朝的地位只怕會更高,諸葛均在劉蜀雖然不是一線大佬,但是怎麽看也是一個大官了,後代子孫要麽繼續當官,要麽隱姓埋名在蜀地做門閥大老爺,怎麽會跑到荊州小地方做個小地主呢?白絮微笑著,當時她太稚嫩了,心中有困惑也不知道當面問個清楚,如今是怎麽也搞不清楚那諸葛均的後人是真是假了,或許以後有緣還會再見。

劉星回家急匆匆地梳洗一番,這才覺得自己是個活人了,吃了一碗雞蛋面,這才小跑著回衙門。路上有人招呼著:“劉衙役,去衙門啊。”她點頭笑著,都是老街坊了。

華大夫迎面而來,背上背著一個竹簍子,顯然又要去摘草藥,見了劉星急忙行禮:“劉衙役。”劉星冷冷地道:“劉衙役是你叫的嗎?”華大夫急忙恭恭敬敬地道:“衙役老爺。”劉星這才哼了一聲,繼續跑向衙門。

周圍的路人驚訝極了:“劉衙役平時對街坊挺和氣的,怎麽對華大夫這麽兇狠。”一群老街坊有的笑而不語,有的同樣不解,有的毫不在意,只要自己家與劉衙役關系不錯,華大夫哪裏得罪了劉衙役關他們p事。

劉星跑進了衙門,見戴竹帶著哈欠出來,立刻就火了,一直叫她把華大夫趕走,偏念著舊情不肯,你念著舊情,華大夫可隨時想著坑你。

戴竹看到劉星兩眼冒火光,立馬就懂了,小心地放下遮掩哈欠的手,道:“我就小睡了一會會,你不用羨慕妒忌恨。”劉星眼中的怒火更大了,戴竹認真地道:“其實我多少學過一點點醫術,要不要煮碗涼茶給你降降火?”

劉星咬牙忍住,今日還要去農莊抽調千餘人跟隨她們進豫州,沒空與戴竹浪費時間。

……

荊州南郡枝江縣。

公孫攢一直悄悄地在擴大農莊士卒的隊伍,蘇小花卡在宜都國實在是太難受了,隨時會成為大患,他作為距離宜都國最近的縣必須負責擋住蘇小花乃至蜀地的第一波進攻,但有不能太明目張膽的擴軍,嚇跑了蘇小花無所謂,若是逼急了蘇小花,立刻殺向江陵,他可還沒有做好準備。

“宜都國可有動靜?”公孫攢問幾個負責盯著宜都國的衙役,衙役們搖頭,宜都國還是那半死不活的模樣。

一個衙役笑道:“宜都國是沒救了。”

公孫攢心情有些覆雜,作為荊州人,作為宜都國的隔壁郡縣,聽到“宜都國沒救了”幾個字很有一種隔壁鄰居倒黴的惶恐、痛惜以及要不要幫一把的責任感,可是作為敵對的勢力,他又很高興宜都國“沒救了”。

他情不自禁地轉頭望向宜都國方向,嘆息道:“自作孽,不可活。”

……

宜都國內,蘇小花擡頭看著天空,怎麽都想不通事情怎麽會落到這般田地。

就在去年,蘇小花還認為自己是足以匹敵胡問靜的巾幗英雄。胡問靜初入官場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吏部秘書令使,而她起步就是藩國太守,這起步比胡問靜高,後臺也比胡問靜硬,又可以抄襲胡問靜的成功,回避胡問靜的失敗,她肯定會吊打胡問靜的。

可是現實很快就出現了預料不到的情況。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糟糕的呢?

蘇小花仔細地回想,應該是從枝江縣的百姓逃難到了宜都國之後開始的。

蘇小花還記得那一天她剛剛起床,牙都沒刷呢,忽然有官員快步進來匯報……

……

“太守,昨夜有枝江縣的難民搶劫……不,缺少衣服食物錢財首飾,而夷陵城內的店鋪掌櫃缺乏愛心,不願意奉獻,罪大惡極,終於逼得可憐的百姓主動拿走了生活必須之物。”

蘇小花楞了好一會兒才理解這是匯報枝江縣來的難民搶劫了城內的店鋪,她有些憤怒,那些難民真是太不給面子了,竟然搶劫!但她剛說了“難民只管在夷陵城住下”,“我蘇小花有一口吃的絕不讓你們餓著”,一群門閥貴公子和貴女四處散播她的仁慈,愛和正義,難道立刻就要翻臉抓人?

蘇小花幾乎立刻就想到了世人會怎麽說她,偽君子什麽的那是輕了,多半會說她被胡問靜打臉之後拿可憐的難民開刀洩憤,人品之低下堪稱奇葩。蘇小花打了個顫,已經被胡問靜當眾打臉了,難道還要被無數人在背後痛罵嗎?

蘇小花開始數數:“一……二……三……四……五……六……很好我已經不生氣了,我已經冷靜了。”從太守的角度,還是從打垮胡問靜報仇的角度,她都沒有必要在意的,要想獲得勝利總要付出代價。

蘇小花微笑著道:“沒關系,那些店鋪的損失就由太守府承擔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既然到了宜都國,那麽大家就是一家人,那些難民缺了什麽,宜都國理應給他們的。”

一群跟隨胡問靜的貴公子貴女走了出來,大聲地稱讚:“不愧是洛陽第一美女。”

一個貴女認真地道:“那些枝江縣的難民已經夠可憐了,怎麽可以追究他們呢,他們不懂得禮儀,他們為生活所迫,做什麽事情都可以原諒的,我們要給他們愛和環境,讓他們慢慢地認識到只有努力工作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有人恨恨地道:“蘇太守比那個不懂禮儀,只會動手打人的潑婦仁慈善良美麗,治理天下的手段更是高明多了,應該是蘇太守做荊州刺史,讓那個潑婦回家種地去。”

有人默不出聲,眼睛中都是兇光,胡問靜打臉之仇一定要報。

一群宜都國的官員敬佩地看著蘇小花,沒想到蘇小花是真的一點點都不懂政務,看了幾本孔孟就以為可以當地方官了。幾個官員互相打眼色,以後發達了。

一連數日,每日多有枝江縣來的難民搶劫店鋪的消息,後來就是當地人似乎也參與了搶劫。

一個官員淚流滿面:“想不到人心不古,我宜都國內竟然有不事生產,不敬天地,不讀孔孟的歹人,跟在一群可憐的難民身後四處搶劫,這該如何是好?”

蘇小花笑了:“秦以嚴刑峻法而二世而亡,劉邦以約法三章而得天下,自古仁者無敵,我們且擔待些,抓了本地的賊人後送去挖礦就好了。”她又不是傻瓜,難道還會縱容本地人個個變成賊人?那些外地難民暫時碰不得,果斷時日風聲小了,她就把那些外地難民送去窮山惡水種地。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蘇太守不拘泥於陳舊,勇於擔當,敢於為天下先,果然是我朝廷棟梁,齊王殿下得蘇太守如得臥龍鳳雛也。”

蘇小花微笑,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可是怎麽報仇呢?她細細地思索著,胡問靜還有什麽破綻?

當日晚上,忽然滿城喧鬧。蘇小花睜開眼睛,看到窗外一片火紅,厲聲道:“怎麽了?”

一個官員身上都是汙垢,衣衫淩亂,跌跌撞撞地沖進了太守府,厲聲叫到:“枝江縣難民搶劫官倉,官倉起火,其餘官員已經趕去救援。”

蘇小花勃然大怒,那群難民真是賤人啊,竟然敢搶劫官倉!她急急披衣就要出門,又是一個官員匆匆趕到,道:“太守,情況不對,難民不過數百人,搶劫店鋪或有可能,怎麽有膽量攻打官倉?”

蘇小花一怔,越想越對。

匆匆趕來的一群貴公子貴女忽然一怔,道:“難道那些難民之中有胡問靜的奸細?”好些貴公子貴女眼睛之中精光四射,派人混在難民之中的計謀實在是太老掉牙了,一點都不稀奇。

那趕來阻止的官員大驚道:“若真是如此,蘇太守決不能離開太守府,需要小心胡問靜的刺客。”

一群貴公子貴女冷笑出聲,故意在官倉放火,埋伏下無數刺客,在蘇小花匆匆趕到官倉的時候趁著濃煙火光和混亂,靠近蘇小花行刺,這個手段同樣老套無比。

蘇小花笑了:“既然如此,本官就在這裏等胡問靜的刺客。”她穿戴整齊,嚴肅地坐在案幾後等待胡問靜的刺客。

兩個官員對著蘇小花深深地鞠躬,這次貪汙腐敗的賬目盡數作平了,還大賺了一筆,順便殺了那些難民,在夷陵城中贏得了百姓的好感,更重要的是將這些難民的人頭送去枝江縣,枝江縣縣令公孫攢一定大喜,以後就容易打交道了。

天明,一眾在官倉現場指揮殺賊的官員雖然殺了賊人無數,但是宜都國治所夷陵城的官倉的錢糧盡數被焚,損失慘重。

蘇小花看著官倉殘骸,冷笑一聲:“胡問靜的手段不過如此,區區夷陵一城的官倉而已,沒了就沒了,只要有忠於齊王殿下的百姓在,宜都國又有何懼?”

一群官員用力點頭,所有錢糧已經盡數轉移,退可以私

吞為己有,進可以奉獻給胡問靜留條後路,以後無憂矣。

又過了十餘日,洛陽傳來消息,司馬攸司馬亮等王侯造反弒君,先帝司馬炎駕崩,朝廷暫時由賈充胡問靜主持政務。

蘇小花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一群宜都國官員大汗淋漓,只覺走了大運了,前腳剛跟公孫攢建立了良好的關系,後腳天下就大變了。若是胡問靜揮軍剿滅亂黨餘孽,他們就可以撥亂反正,告訴所有人他們其實是潛伏在蘇小花身邊的胡刺史的王牌間諜了。

不等蘇小花搞清楚洛陽到底發生了什麽,朝廷好像更加亂了,司馬越,瑯琊王氏,打仗,豫州……

蘇小花每日就是呆在太守府內看邸報,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跟隨她的門閥貴公子貴女一一消失不見,顯然是發現蘇小花分分鐘就被胡問靜清算,必須與她劃清界限。

蘇小花完全不介意,應有之意,何足為奇?但是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到現在了,這蜀地蘇家的主支子弟還沒有出現?

一個跟隨在蘇小花身邊的蘇家子弟顫抖著道:“難道我們從一開始就被家族拋棄了?”

……

蘇小花收回了心神,眾叛親離,不過如此。她蘇小花怎麽就落到了這般田地。

她還有出路嗎?

蘇小花閉上眼睛,仔細地思索,身處絕境,她頭腦格外的清楚,幾乎立刻就發現了宜都國官員的異樣,難道她從頭到尾都在一群王八蛋的忽悠之下?

她沒有睜開眼睛,這麽簡單地事情都看不破,她只能怪自己愚蠢。

往事如煙,此刻追究又有什麽意義?更重要的是,她此刻還能追究嗎?那些宜都國的官員肯定與胡問靜勾勾搭搭,此刻朝廷大變,她的宜都國太守的權利還在嗎,還能夠懲罰宜都國的官吏嗎?那些宜都國的官吏會不會抓了她向胡問靜邀功請賞?

蘇小花在心中冷哼一聲,朝廷動亂許久,宜都國的官員們依然表面上配合著她,足以證明沒有胡問靜的指令,這些官員絕不會公然撕破了臉抓她獻給胡問靜。

背叛舊主齊王殿下,背叛上級宜都國太守,這兩個名聲何在一起就是賣主求榮,不到生死關頭誰願意背這個該死的名聲?

蘇小花悠悠地笑了,所以,她還有機會。她轉身對幾個蘇家子弟道:“已到生死存亡之際,你們想要活下去,就要聽我的命令。”

一群蘇家子弟驚恐地看著蘇小花,蘇小花雖然一敗塗地了,但是他們每一步都參與了,完全不知道蘇小花為什麽會輸了,蘇小花依然是他們之中最聰明的人,不聽蘇小花的還能聽誰的?

三日後,宜都國太守蘇小花與族人失蹤,宜都國的一群官員微笑,蘇小花終於識趣的逃了,他們可以自動加入荊州大家庭了,為了不背賣主的臭名聲,真是忍了蘇小花很久啊。

……

豫州某個縣城內。

一個白發老翁走進了商鋪,翻翻撿撿,趁著店小二不註意,偷了一件物品藏在了懷裏欲走,卻被另一個店小二攔住:“偷東西!把東西拿出來!”

四周的顧客鄙夷地指責白發老翁:“這麽大的年紀了竟然還偷東西,一點也不知道羞恥!”有人文縐縐地嘲諷:“老而不死是為賊,今日竟然見到了真人。”

那白發老翁絲毫不懼四周的指指點點,反而指著眾人破口大罵:“王八蛋!狗娘養的!生兒子沒p眼!女表子!”唾沫飛濺,戰鬥力爆表。

四周的顧客臉都青了,最恨罵人之後對方毫不在意了,很有種道德的無力感以及世界觀的崩塌感。

那白發老翁舉步要走,偷的東西都不曾放下。一群顧客和店小二大怒,扯著他不放:“報官!快報官!”“休要被他走了!”

最近衙門好像吃錯了藥,一改以往報官後能推則推以及和稀泥的作風,但凡有人報官,立馬根據是非曲直公平審案,屢禁不止的老人碰瓷案都抓了十七八個了,聽說有碰瓷老人的家人去鬧事,結果被衙門直接打死了,全家扔到了亂葬崗。

店鋪掌櫃和圍觀百姓壓根不擔心衙門會看在這老賊的滿頭白發上和稀泥,敢和稀泥的衙役縣令官老爺都流放三千裏了。

有圍觀百姓大聲地叫著:“去告官,這個老頭死定了!”

有人卻說著:“算了,老人家交出東西,賠禮道歉,大家各退一步算了。”做生意以和為貴,何必鬧得街坊鄰居不安寧呢?

店鋪掌櫃也不想鬧到衙門去,一群吃瓜百姓以為衙門執法嚴厲是好事,在他的眼中根本不是這麽簡單。官字兩張嘴,今日可以秉公執法打擊刁民,明日也可以指鹿為馬,把不肯給衙役老爺官老爺送銀子的人指為刁民,打死在大堂之上。他是寧可官老爺衙役老爺像以前那樣和稀泥的,就算吃了虧,也不至於死路一條,哪像現在動不動就是坐牢或者打死,遇到冤案連翻案的機會都沒有。

店鋪掌櫃看著那白發老賊,道:“既然大家都這麽說,那我就聽大家的。你把東西拿出來,賠禮道歉,我就放過了你。”

圍觀眾有人不滿,怎麽可以放過老賊呢?不知道老人做賊有多可恨嗎?

有人很是高興,華夏民族就是要互幫互助互相體諒,何必鬧到見官呢,勸著那老賊:“老大爺快道個歉,這事情就過去了,誰都有犯錯誤的時候。”

那老賊看看服軟的店鋪掌櫃,挺直了腰板,手指都要指到店鋪掌櫃的鼻子上了:“道尼瑪歉!王八蛋,狗娘養的,狗雜種,吃狗屎的東西!”汙言穢語不絕,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店鋪掌櫃鐵青了臉,人善被人欺,若不是他想息事寧人,至於被一個老賊指著鼻子罵?厲聲道:“來人,去報官!”

一群圍觀群眾有的用力鼓掌:“早就叫你報官,你偏不聽,不知道賊人個個都是賤骨頭嗎?”有人指著幾個勸店鋪掌櫃以和為貴的人:“板子沒打到你們身上不知道疼是吧?以和為貴?與老賊以和為貴個頭!”

那老賊不理睬眾人的喝罵,繼續向前硬闖,店鋪掌櫃店小二和圍觀群眾當然不肯,一齊圍住了那老賊:“想跑?等官老爺來。”

那老賊指著眾人大罵,更動手打人。一群圍觀眾哪裏可能挨打不還手,有人大罵:“老賊,看老子打死了你!”揚起了手掌,還沒打,那老賊就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一群圍觀眾一怔,好些人心中立刻慌了,有人急急忙忙的出了店鋪,有人氣樂了,大聲地道:“不用怕,一哭二鬧三上吊,賊人逃不走就會裝死。”“老子還沒打,他就躺下了,碰瓷!”一群人點頭,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絕對還沒打到那老賊的身上。

有人呵斥那老賊道:“快起來!一把年紀了不嫌丟人嗎?”

那白發老賊一動不動。

眾人的罵聲立刻輕了,有人慢慢地伸手探了那老賊的鼻息,大驚失色:“他死了。”

店鋪掌櫃如遭雷劈,只覺倒了大黴了,只能喃喃地道:“快報官,快報官……”

圍觀眾人想要走,卻被幾個店小二死死地扯住:“出了人命,若是走了,誰都說不清了。”更有店小二惡狠狠地道:“誰走了就是誰打死的!”一群圍觀眾後悔不疊,馬蛋,看個熱鬧而已,怎麽就牽涉到了人命案之中了?

衙役沒到,那白發老翁的兒子不知道哪裏得到了消息,慢悠悠地走進了店鋪:“誰抓了我爹了?只管打,只管罵,想要賠錢就是做夢。”

店鋪內一群人古怪地看著那賊兒子,那賊兒子冷笑,這種場面見多了,以為他會因為被人指責兩句不孝就賠錢或者賠禮道歉嗎?做夢。店鋪能拿一個白發蒼蒼的賊人怎麽辦?打又打不得,罵又不頂用,還不是只能放人。

店鋪掌櫃慢慢地道:“你爹發病死了。”發病兩個字重音。

那賊兒子一怔,心中大喜,只覺這回發達了,哭著喊著撲到了老賊的屍體上:“爹啊,孩兒不孝,沒有讓你享一天的福,你竟然被人活活打死了,孩兒一定要為你討回公道!”

一群圍觀眾急忙解釋:“休要胡說,沒人打你爹,他是自己忽然發病死的。”“你看他的身體,哪裏有傷了?”

那賊兒子根本不理,只管大哭:“爹啊,你怎麽就死了呢?”大聲地嚎叫:“大家都來看,黑店打死白發老翁哦!爹啊,我的爹啊,竟然能被黑店打死了!”

店鋪掌櫃已經冷靜下來,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什麽民間百姓憨厚,什麽老百姓雖然窮但是有骨氣,開個店就知道好人是很多,但是壞人也不少,遇到一個壞人就能把整間鋪子折騰完蛋。他淡淡地道:“說個數。”

那賊兒子大哭:“那是我爹!我爹年輕力壯,就這麽死了……至少三百兩!”

店鋪掌櫃平靜得很,道:“我這個鋪子才多大?三百兩虧你敢開口,五百文。”

那賊兒子站了起來,眼神中滿滿的興奮:“一百兩!少一文就要你給我爹償命!”店鋪掌櫃沒這麽多錢?他不管,他必須要一百兩銀子,因為他家裏要買新房子、大兒子十五六了,再過幾年就要娶媳婦了、隔壁鄰居有一輛驢車,他也想買一輛、幾十個兄弟不用花錢請他們吃酒吃肉嗎?沒有一百兩就是虧本!

店鋪掌櫃淡淡地道:“頂多五百文。”

那賊兒子認真地看店鋪掌櫃:“你傻了?”

一群圍觀眾只想回家,卻被店小二拼命攔住,衙役沒到,若是旁觀者和參與者跑了,這事情還說得清嗎?

片刻後,門外幾十個男子拿著棍棒趕到:“是誰打死了人?”

那賊兒子大哭:“兄弟們,我爹被黑店打死了!”

幾十個男子大怒:“打死你爹就是打死我爹,這還有天理嗎?血仇不共戴天!”

店鋪掌櫃期盼地看著那幾十個人,動手打人啊,砸店鋪啊,堵在店門口哭天嚎地啊,最好喊幾句不給錢就賠命什麽的,就不信衙門不管。

但賊兒子一夥人機靈無比,最近縣衙正在“嚴打”,縣裏一大批相熟的痞子無賴老炮兒進了大牢,說什麽都要避避風頭,何況這次他們占了理,只要縣令秉公執法就不會吃苦,何必玩歪門邪道。眾人互相約束著:“不要動手打人啊,我們都是文明人,講法律的,手拿棍子只是為了防身,不是為了打架,我們要相信法律,報官了沒有,快報官!”

一群圍觀眾嚇得發抖,後悔到了極點,今天出門怎麽就沒看黃歷呢。

衙門內,一群官吏捶腰長嘆,打死沒想到當個基層父母官竟然會累得像條狗,這忒麽的還是官老爺嗎?眾人心中憤憤不平,誰說胡問靜是個悍將勇氣爆棚的?這胡問靜根本是膽小鬼懦夫宅鬥狂!

胡問靜目前又是下令各衙門要秉公執法,又是通告案例,白癡都知道胡問靜要整頓吏制,建設一個眾正盈朝的美好朝廷,可是你丫的想要清理腐敗官員,給百姓和諧美好的生活,好歹要從上至下啊!人言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搞定了朝廷中的大老虎,這朝廷自然

就會都是正人君子了,你費了老大的力氣放過老虎打蒼蠅有個p用?基層的官員和衙役能做得了主嗎?能扳動上梁嗎?就算你丫將基層百姓全部換了一茬又怎麽樣?大老虎不倒,這基層的蒼蠅永遠打不完。官吏們悲憤極了,有本事你倒是打死一頭打老虎啊。

一群官吏對只敢打蒼蠅,不敢打老虎的胡問靜失望極了,奸臣!大奸臣!完全不是為民做主,就是清洗不聽話的官吏!

一群官吏仰天長嘆,胡奸臣真是害苦了所有基層官吏了。

“咚咚咚!”又有人擊鼓鳴冤。

一群官吏真是絕望了,怎麽又出事了?

縣令一邊快步去大堂,一邊問衙役:“什麽案子?”

衙役小心地道:“人命案。”

縣令氣到了極點,這個時候還給老子玩人命案?

大堂上,賊兒子憨厚的臉上淚流滿面:“青天大老爺,我爹爹被黑店打死了!”

縣令只掃了一眼賊兒子就認定這堪稱“楚楚可憐”的家夥一定是個潑皮無賴,他沒有心思在裝威風上浪費時間,直接快進,冷冷地問道:“什麽情況?”

一個衙役上前,仔細地說了情況:“……老賊偷竊……圍住不讓走……有廝打……忽然倒地死了……”

店鋪掌櫃和一群圍觀眾一齊點頭,就是如此,絕無虛言。

那賊兒子放聲大哭:“那就是打死了人咯!”

縣令招手叫過來仵作,仵作查了半天,證明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傷痕,絕不是打死的,多半是死於疾病。

那賊兒子大哭:“就是他們圍住了我爹,不讓我爹走,又罵人,我爹給活生生地氣死了。青天大老爺,你要給我做主啊!”一群同夥一齊大喊:“青天大老爺,你要為民做主啊!”

縣令冷冷地看著賊兒子一夥人,賊兒子一夥人一點點都不怕,他們確實底子都不幹凈,但是這次真的是苦主,貨真價實的死了人了,難道還是訛詐不成?人死了,對方說什麽都要賠錢。

縣令皺眉,這個案情極其簡單毫無爭議的案子很是有些尷尬。

那白發老翁是偷竊沒錯,可是偷竊不是死罪,死在了店鋪之內肯定超過了法律的懲罰,法律也不懲罰死者,沒聽說開棺鞭屍的。但仵作和路人甲都證明這老翁是自己疾病而死,店鋪的掌櫃店小二沒有打老翁,肯定不能判店鋪掌櫃店小二有罪,這“人命案”該怎麽處理?

他細細地想著,既然胡刺史的要求“公平”,那容易啊,這案子就分開審理,白發老翁盜竊,罪名不以死亡為轉移,該罰錢就罰錢,該坐牢就坐牢,老翁既然死了,從寬松判可以就此結案,從嚴了判可以要求孝子賠錢。而白發老翁死亡與店鋪掌櫃店小二無關,店鋪掌櫃店小二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這賊兒子死了老子卻反而要賠錢,百姓會怎麽看?法律不能違背人情,處理不善恐有後患?

縣令完全不在乎,自古官老爺什麽時候在乎過百姓的看法了?雖然還是以道德評價官員的大縉朝,但是司馬炎嗝屁了,幹涉地方政治的門閥也被掃平了,執法環境前所未有的好,只要胡問靜高興,官老爺誰在乎p民怎麽想。

但是這個案子是該嚴格處理老翁盜竊,責令賊兒子賠錢,還是從寬處理呢?

縣令斟酌著,從單一的事件本身看,嚴格執法,要求賊兒子賠錢未嘗不可,這叫殺一儆百,別以為人死罪消,子女可以繼承爹娘的財產,就要繼承爹娘的債務,有此牽連子孫的判決保證賊人作惡前多考慮幾分。

選擇老賊死了就互不相欠也沒什麽問題。這個案子的重心是“死哪裏訛哪裏”,只要推翻了“死哪裏訛哪裏”的陋習,這個案子的得分就及格了,是否責令賊兒子賠錢已經不重要,足以作為範例通告天下了。

他該選擇哪一個?

縣令想了想,笑了,小孩子才做選擇,他兩個都要。他拿起筆,開始寫公文請示,詳詳細細地寫清楚了案情以及兩個處理方案,請求太守給與技術支援。

太守秒懂縣令的心思,這是想要把案件上報到洛陽,在胡問靜面前露個小臉,他倒是可以壓制縣令出頭,但何必呢?太守隨手在公文上添了幾筆,力陳民間百姓不識字,不懂法,唯有用案例告訴百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因此這個案子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等等,然後上報謝州牧。

謝州牧拿起筆又加了些字,諸如對官員對百姓都有教育意義,明白什麽是惡什麽是善等等,微笑著上報給胡問靜。

“其實,嚴格執法也是很簡單的。”謝州牧微笑著,不就是所有的案件都要立案處理嗎,沒有範例,略有模糊的案子立馬上報給上級就行了,作為“嚴打”的核心,胡問靜怎麽都必須給出詳細的辦案範例,法律不是寫文章,美好卻空洞的“友愛平等和諧”可沒法執行。

一群州牧府衙的官員點頭附和:“正是如此。”胡問靜能搞得全豫州上上下下的官吏天天加班累得像條狗,他們就不能寫一大疊公文給胡問靜?你讓我加班,我就讓你也加班!就這麽簡單。

……

洛陽。

衙署中傳出了胡問靜的罵聲:“王八蛋!胡某要把你剝皮楦草!”

過了片刻,又是一陣大罵:“混賬東西,胡某要殺你全家!”

賈午一怔,胡問靜遇到了什麽驚天大案件了?她的手一松,賈謐和司馬女彥就跑了出去,大聲地叫:“問竹,問竹!你在哪裏?”

小問竹從胡問靜的房間跑了出來,歡喜地叫:“我在這裏。”

賈謐跑過去,正好又聽到胡問靜罵人,急忙縮起了腦袋,問道:“你姐姐又生氣了?”胡問靜姐姐很兇的,千萬不能得罪了她。

小問竹用力地點頭:“好像是。”

賈午走過來,探頭看了一眼房間內,只見胡問靜面目猙獰地批改著公文,心中有些明白了,問小問竹:“是不是有大壞蛋做了大壞事?”

小問竹眨巴眼睛,跑回了房間,下巴擱在案幾上,睜大眼睛看著胡問靜,問道:“姐姐,是不是有大壞蛋做了大壞事?”司馬女彥跑過來跳到案幾上,又跳下來,得意地看胡問靜,她最近剛學會了跳高,總是喜歡跳來跳去。

胡問靜抱住司馬女彥:“哇,女彥好厲害!”司馬女彥歡笑掙紮。胡問靜一伸手,捏問竹的臉蛋,道:“不是有大壞蛋,是姐姐被人欺負了!”

小問竹大喜,站起來卷袖子:“誰欺負我姐姐,我去打死了他。”司馬女彥大叫:“我也去,我也去。”

胡問靜很是高興:“等姐姐批完了公文,給你們做焦糖布丁!”

小問竹和司馬女彥用力點頭,焦糖布丁是什麽東西?

賈午走進了房間,環顧四周,竟然到處都是公文,問道:“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欺負你?”心中料定是哪個衙門遇到了大事,不然不會有這麽多公文。她瞅了胡問靜一眼,叫你殺光了朝廷大臣,這回好了,什麽事情都要自己做。

胡問靜悲憤無比:“是司州豫州的所有官員欺負胡某!是天下百姓欺負胡某!”

看看這些公文都是什麽?都是請示怎麽處理案情的!

胡問靜拿起一份份公文,手在顫抖:“張家的雞吃了李家的谷子,請示怎麽處理?王八蛋,和還需要我處理?”隨手扔地上。

“趙家的女人打了王家的男人,該怎麽判?王八蛋,要你何用?”又扔地上。

“碰瓷專業戶碰瓷翻車,對方真的撞上去了,碰瓷的腿骨被馬車碾壓骨折,該怎麽處理?王八蛋,這種案子還需要教嗎?”公文飛起。

賈午笑了,心中的一個疑團解開了,怪不得上一次賈充和荀勖看胡問靜的眼神這麽鄙夷,原來自從胡問靜插手查出最底層的衙役辦案之後,豫州司州的所有官員全部學會了逢案必審,逢審必推到洛陽的超級辦法。

胡問靜不是有一整套顛覆大縉朝的倫理綱常道德的法律準繩嗎?基層官員沒有聆聽過偉大的胡刺史的教誨,唯恐誤了胡刺史的大事而被流放三千裏,當然要事事請示胡刺史了,有了胡刺史的親筆批覆才能確定斷案的準則和尺度啊。

賈午抿嘴笑道:“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以為你可以插手底層辦案,底層就拿你沒辦法了?分分鐘清空你的血槽。

胡問靜不服:“這點微操算什麽,胡某沒有讓機槍前進十米!”常凱申那才叫微操,胡某這叫深入基層。

賈午不理會胡問靜又說了聽不懂的俚語,只是笑。

胡問靜怒視賈午。

這些公文上報的案情覆雜嗎?完全不覆雜,甚至簡單無比,但是豫州司州的官員們就是勤快的上報,勤快的請示處理方式,勤快的表示我很慎重很認真很賣力地在工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胡問靜完全找不到理由反駁,也找不到其他人替代她處理公文。

胡問靜心中的“公平”和“法治”放在這個時代完全是異端,不論是法理、世俗、道德還是邏輯都不容於時代,缺乏民心的支撐,除了胡問靜誰也無力通過一個個案子展示她心中的社會主義。

“一群王八蛋啊!”胡問靜唯有仰天怒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只怕必須加班加點了。

小問竹和司馬女彥互相看了一眼,慢慢地伸出手,抓住了一本公文,用力的扔得高高的:“王八蛋!”

胡問靜大力誇獎:“我家問竹和女彥最乖了,姐姐下次做冰淇淋給你們吃。”隨手又拿起一份公文:“老賊病死店鋪案……”隨手遞給小問竹,小問竹用力地扔出去,歡快地罵道:“王八蛋!”

司馬女彥跳腳,高高地舉手:“我也要,我也要!”

賈午鄙夷地看胡問靜,把小孩子教得像個潑婦很開心嗎?必須找個懂禮儀的好好教問竹,不能讓胡問靜毀了小問竹的未來。

胡問靜又拿起一份公文,隨便看了一眼,道:“胡刺史親弟奪親姐財產案……”隨手遞給司馬女彥,司馬女彥歡喜地叫:“王八蛋,王八蛋!”然後把公文用力扔出去,得意地看小問竹,小問竹誇獎道:“女彥扔得好遠!”

胡問靜隨手又拿起一本公文,翻開,道:“求雨失敗毆打廟祝……咦,剛才是什麽案來著?胡刺史親弟奪親姐財產案?”胡問靜認真地問賈午:“大縉朝還有一個姓胡的刺史嗎?”

賈午堅決搖頭,絕對沒有,十幾年前倒是有個胡烈胡秦州刺史,如今“胡刺史”三個字是專用名詞,指的就是你胡問靜。

胡問靜轉頭看小問竹:“你還有個親哥哥嗎?”小問竹眨巴眼睛:“有嗎?”

賈午鄙夷地看胡問靜,胡問靜竟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親弟弟?看來有腦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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