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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一日槍兵終生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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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一日槍兵終生槍兵

滎陽城外,司馬越的數萬大軍退出一箭之地,開始列陣。

司馬越看著數萬士卒似模似樣的開始聚集成一個個小小的隊伍,雖然這“陣”是差了些,也就是一群人胡亂的聚集在一起,用“陣”形容很容易被中央軍的將士笑死,但是考慮到這數萬人中的大多數都是才放下鋤頭的農夫,司馬越對此結果已經是很滿意了,他的心中豪氣萬丈,就是帶領這群農夫他也可以戰勝強敵。

祖逖站在司馬越的身邊,大聲的稱讚:“東海王殿下果然精通軍事,僅僅數日就將這些農夫訓練成了可戰精銳。”這個“可戰精銳”是祖逖臨時想出來的,就這些一窩蜂擠在一起,同一夥人之內毫無間隔的“陣型”若是用了“百戰精銳”那簡直是打臉,司馬越嘴裏不生氣,心裏一定把他歸結到了廢物馬屁精一類,用“可戰精銳”就不同了,這“精銳”二字是馬屁,“可戰”二字是重點,說明司馬越訓練士卒的不容易,以及這些士卒終究是可以一戰的。

司馬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示意自己聽到了,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滎陽城上。胡問靜來了,又打敗了司馬騰和司馬模,這倒是在他的預料之內,胡問靜這類高手自然只有他才有資格打敗的,但胡問靜來了,賈充會來嗎?胡問靜到底帶來了多少大軍?各種念頭在他的心中紛至沓來。

祖逖對司馬越的數萬大軍在城門外列陣,有理解的地方,也有不解的地方,他小心的問司馬越:“殿下,為何我們要在這裏列陣?”

司馬越感覺到自己太過緊張了,己方有數萬人馬,盟友也有數萬人馬,更有數之不盡的勤王義軍正在向滎陽城進發,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這一邊,他不需要擔心失敗的,便笑了笑,解釋道:“胡問靜既然到了滎陽,無非是兩個選擇。”

“其一是占據滎陽,以滎陽的城墻為根基對抗本王,那麽,這滎陽城墻上自然會有無數的弓箭手,本王的大軍在一箭之地外正好避過了箭矢。”

祖逖想過這個理由,但他不認為胡問靜會有無數的弓箭手守衛城墻,弓箭手需要大量的箭矢,胡問靜怎麽可能不動聲色的將大量的箭矢運到義軍的大本營之內?而且若是胡問靜真有大量的弓箭手,那麽早就該出現在城墻之上了。他用力的對著司馬越點頭,仿佛聽到了世上最最最高明的兵法:“東海王殿下果然對軍事大有研究。”

司馬越繼續道:“其二是殺出滎陽城,擊破本王的中軍。”他笑了:“胡問靜幾乎百分之一百會這麽做。胡問靜不懂兵法,不會練兵,不會布陣,只會帶著一群人無腦沖鋒,從西涼到並州,從並州到荊州,胡問靜何時布陣過了?本王料胡問靜定然會沖出滎陽城與本王決一死戰。”

祖逖真心地點頭認同司馬越的判斷,大縉朝如彗星般崛起的女官胡問靜是所有門閥子弟的研究目標,渴望著發現胡問靜的升官秘訣,胡問靜在幾處地方作戰的經歷被研究得清清楚楚,胡問靜就是一個只會無腦沖鋒的悍將,完全不懂得兵法之妙。但是,司馬越為什麽要退出一箭之地呢?他越是認同司馬越的判斷,越是發覺自己愚鈍,完全看不懂司馬越退出一箭之地的目的。

司馬越看著祖逖眼神之中的佩服和迷惑,心中有幾分驕傲和得意,淡淡的道:“胡問靜既然必然會出城,那麽本王該怎麽做?派遣大軍堵在城門口?城門口、城內位置狹小,本王縱然有數萬大軍在城門處也不過十餘人,本王的大軍完全用不上力,而又是胡問靜的武藝最合適的地方,只怕胡問靜一口氣就斬殺了幾百人,屍體堆積如山,本王的大軍依然只能在遠處呼喝助威。”

司馬越轉頭望著滎陽城門,這滎陽城門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尺寸,勉強能夠讓兩輛馬車並肩而馳。他冷笑了一聲:“本王當然可以任由胡問靜自以為得計,在城門處屠殺本王的士卒,本王只管不停的調動士卒上前,讓那城門成為血肉磨坊,直到胡問靜體力耗盡,終於被本王的勇猛將士亂刀分屍。”

“可是,本王為什麽要在這裏成全胡問靜武勇之名?”

“本王要讓胡問靜在這裏英名盡喪!”

司馬越冷笑著,在洛陽被一個小小的平民女子壓制了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出來:“本王讓開一箭之地就是給胡問靜出城的機會,胡問靜不是猛將悍將嗎?好啊,本王不堵住城門,本王還給胡問靜一片空地,本王就在城外與胡問靜正面決戰。胡問靜廝殺許久,其勢已衰,本王在這裏以逸待勞,士氣正在巔峰,定然一舉可擒胡問靜。”

司馬越依然沒有說出他全部的想法,他確實是要逼迫胡問靜出城作戰,但那一箭之地的空地卻是司馬越的陷阱。一箭之地有多大?不過四五十丈而已,四五十丈看著很大,其實在軍陣之中小的就像塊豆腐幹。胡問靜的士卒別說變化陣型了,只怕僅僅站隊列都要與司馬越的士卒臉貼臉了。胡問靜只要敢率眾出城,司馬越就能利用大量的士卒將胡問靜圍困在小小的空間中內愉快的斬殺胡問靜。

而且……司馬越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胡問靜肯定不會束手待斃的,一定會奮力沖上一陣子,所謂困獸猶鬥,狗急跳墻,胡問靜在垂死之際一定會爆發出最強的攻擊力,大量的殺死敵人。司馬越看著安排在最靠近滎陽城的軍隊,那些都是在半路上投靠他的各地豪門大閥的軍隊,這些人是他的屬下,又不是他的屬下,活著可以用但不放心,死了有些心疼卻又更加地放心。

司馬越心中笑著,這些豪門大閥的士卒損耗了胡問靜的體力和兵力,正好為他的嫡系擊殺胡問靜創造條件,也算死得其所了。

司馬越並不覺得這個陰謀詭計有些小家子氣,反倒沾沾自喜,在細節安排詭計正是司馬家的傳統,他沒有解釋得這麽清楚是想要考較一下祖逖,若是祖逖能夠看出他的陷阱,說明祖逖至少是個聰明人,他以後可以好好的重用祖逖。

司馬越轉頭看了一眼祖逖,祖逖茫然的看著他,顯然完全沒有理解這一箭之地的死亡陷阱。司馬越微微一笑,雖然自己是個天才,需要包容蠢材,但是這祖逖只怕無法獨當一面。

祖逖悄悄地打量四周的其餘將領,其餘將領都諱莫如深的看著祖逖,祖逖更加的迷惘了。他仔細地看著滎陽城門,看著無數的司馬模的士卒從城中倉皇地逃出來,完全無法理解司馬越退出一箭之地的目的。

豆大的汗水從祖逖的額頭流了下來,難道他就是這麽蠢,明明告訴他這是有目的的,但是他就是看不出來?

祖逖看著遠處的滎陽城門,無數敗軍丟盔棄甲,從狹小的滎陽城門處拼命的逃出來,每一個逃出城門的人看著城外空曠的土地,以及無數的將士,都長長的松了口氣。

祖逖卻心中有了深深的擔憂,為什麽?他又說不明白,只是本能的覺得有地方不妥當。

滎陽城門一箭之地,某個投靠司馬越的門閥子弟傲然看著自己的士卒,雖然大多都是臨時招募的農夫,但是至少自己出錢給他們置辦了一套統一的家丁服裝,也有統一的木棍,看上去還算精神,有些精兵的感覺了。

“都盯著點,殺了胡問靜,人人有豬肉吃!”

一群士卒大聲的應著:“殺胡問靜,吃豬肉!”

滎陽城門口,某個司馬模的士卒拼命擠出擁擠的城門,跑出沒幾步就被人扯住了,那士卒驚恐的大叫:“胡刺史,不要殺我!我家裏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兒,你殺我就是斷了我一家老小的生路……”

有人大聲的叫著:“兄弟,你跑什麽啊?”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回頭,p個胡刺史,根本就是那些在城外曬太陽的門閥義軍的士卒扯住了他。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立刻就怒了:“放手!”那扯住他的人壓根不理他,死死的揪住他道:“兄弟,你倒是說啊,你為什麽跑啊?”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更怒了,這是不講理了?他大聲的道:“為什麽跑?你不知道城裏已經血流成河了嗎?胡刺史帶了十萬大軍見人就殺,裏面已經死了好幾萬人了!”那扯住他的義軍士卒半信半疑:“真的?兄弟,我說……”

“噗!”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一刀砍在了那扯住他的義軍士卒的脖子上,那義軍士卒呆呆的看著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要砍他。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獰笑著,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你忒麽的為什麽不放手?以為你力氣大,以為老子好欺負,以為老子必須忍耐你是不是?老子忍你媽個頭,老子一刀砍死了你!”

周圍有其餘義軍士卒大驚:“你憑什麽砍人!”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厲聲叫道:“砍你又怎麽樣!”身為司馬模的手下,他從來沒有把這些門閥義軍的農夫放在眼中過。

一群門閥義軍士卒大叫:“殺了那狗娘養的!”沖上去就砍。

附近有逃出來的司馬模的士卒見有人殺穿同樣服裝的人,毫不猶豫的就跑過去廝殺。

有司馬模的士卒大聲的叫著:“老子打不過胡問靜,還打不過你們這群廢物嗎?”

周圍有第三方門閥義軍的士卒勸著:“都是自己人,打什麽打,死了的那個是活該,大家別打了,都算了啊。”

在城門的另一側,一群門閥義軍的士卒看著無數司馬模的士卒敗退出滎陽城,有的渾身是血,有的衣衫破爛。一群門閥義軍的心中驚恐極了。

有人悄悄的道:“那些都是兵老爺啊。”其餘人重重點頭,他們雖然也跟著門閥老爺當了兵,可看看身上的破爛衣衫

,手裏的木棍,再看看那些司馬模的士卒的正經軍服和制式刀劍,心裏就弱了七八分,完全沒把自己當成兵老爺,只覺得那些人才是正經兵老爺,而自己不過是混口飯吃的百姓。

那人繼續低聲道:“兵老爺都打不過那個胡什麽老爺……”作為普通百姓,他完全不知道什麽胡問靜胡問動胡開車,他只知道門閥老爺們一直說著敵人是朝廷的大官,一個姓賈,一個姓胡,能記住這兩個姓完全托這兩個姓有些特色,“假老爺”、“胡人”老爺,這就很容易記了對不對?

那人繼續道:“……兵老爺都打不過那個胡什麽老爺,我們怎麽打得過?打仗要死人的,我家裏還有一個娃呢,可不能死在了這裏。”

其餘人也是嚴肅的點頭,兵老爺每天操練的,一個可以打幾百個農民,兵老爺都被那個胡什麽老爺打敗了,他們怎麽打得過?看看那些兵老爺身上都是血,只怕死了好些人呢。若是那個胡什麽老爺從城裏出來,他們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豈不是死定了?

另一個人手腳都在發抖:“我只是為了白吃一些飯菜,還能那些工錢來的,沒想死在這裏。”一群人深深的認同,秋收之後地裏剩下的活就不多了,整個冬天閑著也是閑著,跟著門閥老爺出趟遠門又能白混一頓飯,又能拿工錢,這種好事哪裏找去?可為了這麽點好處死在這裏就太不值得了。

有一個人看著滎陽城內不斷地有人逃出來,心中一片冰涼,悄悄地扔掉了手中細細的木棍,腳下慢慢的退後。其餘人見有人懦弱逃跑,原本的猶豫瞬間化為了行動,一邊跑一邊喝罵:“艹!為什麽你們能跑老子不能跑!”

滎陽城門口兩側的萬餘門閥義軍忽然瘋狂的奔逃,無數人驚慌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大聲的叫著:“你還問什麽事?沒聽見城裏殺聲震天啊?我們要死了,門閥老爺都跑了!”

有人看著身邊到處都是亂跑的人,唯有司馬越的大軍整整齊齊,大喜:“快,大夥兒去東海王那裏!那裏安全!”其餘人立刻醒悟,哪裏有比東海王的大軍更加安全的?瞧東海王的大軍個個都有刀劍呢。

“快跑!”無數門閥義軍扔掉手中的柴火棍大聲的叫著,與滎陽城中的敗軍裹挾在一起,向著司馬越的方向逃去。

某個投靠司馬越的門閥子弟看著無數人沖向他的隊伍,心中鄙夷極了,大聲的罵著:“膽小鬼!”同樣是門閥組織的勤王義軍,他能夠不動如山,而那些門閥義軍還沒看見胡問靜就跑了,這其中的差距就是實力的差距,統率力的差距,個人魅力的差距。

那門閥子弟心中忽然一動,司馬模的敗兵他是不敢打主意的,但是這些門閥義軍他卻大可以隨意的收攏,到了他的手裏自然就是他的了,他憑空多了幾千甚至上萬的實力,一躍成為司馬越一系中最強大的門閥勤王軍,以後司馬越占領洛陽之後封賞眾人的時候豈不是第一個封賞的就是他?

那些逃跑的義軍士卒果然向著那門閥弟子的隊伍跑來,他心中大喜,在最前面果然占便宜!

那門閥子弟心中大喜,負手而立,大聲的道:“把這些逃跑的膽小鬼都抓起來,本公子要把他們訓練成百戰精……混蛋!你們跑什麽!”他睜大了眼睛,只見原本亂哄哄的站著的自己的士卒們被那些逃跑的人裹挾著向後跑,而且越跑越快。

那門閥子弟想要呵斥,卻發現迎面是無數的逃跑的義軍,每一個人都發狂的跑著,那狂奔的趨勢,那密集的隊伍,令人一瞬間就意識到留在原地會被踩成肉泥!那門閥子弟情不自禁的跟著身邊的手下們轉身就跑。

有司馬模的士卒出了城門,大口的喘氣,看著前面的人已經跑出老遠,鄙夷的嘲笑著:“膽小鬼,需要逃這麽遠嗎?胡問靜肯定已經……”

“啊!”身後傳來了慘叫聲。那個士卒一轉頭就看到一個人頭飛起,他瞬間就像兔子一樣的沖了出去,嘴裏還大聲的叫著:“胡問靜來了!”

原本跑在前面的敗軍士卒玩命的逃:“滾開!不要擋我的路!”“啊!誰砍我!”

胡問靜帶著數百人殺出城門,大聲的笑:“爬蟲們,洗幹凈脖子等著……”目瞪口呆,怎麽還沒打對方就完蛋了?一群手下也驚呆了,還以為要經歷一次惡戰,沒想到根本不用打。

胡問靜忽然淚流滿面:“胡某終於是幸運s了?”

其實胡問靜搞錯了,不論是司馬越訓練了不久的士卒,還是門閥的農夫大軍,甚至是精銳的中央軍,在遇到超過百分之三的戰損的時候就會崩潰,曹老板數百虎豹騎追殺劉大耳,張遼八百騎殺透孫權十萬人,當兵的都是人,沒人會把自己的命看得比老板的命低賤,保命逃跑才是戰場上最常發生的事情。胡問靜在滎陽城中廝殺許久,司馬騰和司馬模的軍隊這才崩潰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巷戰限制了雙方士卒對死傷的估計。

狹窄的街道上後方的士卒根本不知道前面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誰贏了誰輸了,更看不見己方的人流血戰死,甚至很多人想要逃跑都沒有辦法轉身。

這種種條件讓巷戰比野戰有了更高的崩潰上限,也更加的血腥。

當司馬模的士卒終於崩潰逃出了城之後,那就是所有戰爭之中最普通的戰場崩潰了,一點點奧妙和金手指都沒有。在另一個時空的淝水之戰中前秦苻堅的八十幾萬大軍竟然在沒有發生戰鬥,僅僅是撤退移動軍陣的情況之下大敗潰逃。

戰爭就是這麽的神奇。

胡問靜一時三刻沒有想明白贏在了哪裏,但面對這大勝的局面欣喜若狂,此時此刻不發癲就對不起老胡家的列祖列宗了。她大聲的下令:“所有人跟我喊,我是汙妖王胡問靜,我要毀滅這狗屎的世界!”

數百人齊聲大喊:“我是汙妖王胡問靜,我要毀滅這狗屎的世界!”

潰逃的勤王軍聽著呼喊更加的恐懼了:“汙妖?狗屎啊,我就說怎麽這麽多門閥老爺帶人打仗呢,原來是打妖怪啊!”

有人淚水都出來了:“有妖怪啊,快逃啊!”

有人憤怒極了:“什麽,妖怪來了!”

有人善良的提醒眾人:“跑得慢就會被妖怪吃掉!”

數萬人奔逃的速度又快了一倍,凡是敢擋在潰兵前面的,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司馬越呆呆的看著前方,嚴陣以待的數萬大軍還沒有看到敵人就開始崩潰,他臉色鐵青,厲聲罵道:“廢物!廢物!”

祖逖臉色慘白,終於知道他為什麽非常的不安了,這麽近的距離之下根本無力面對自家潰敗士卒的沖擊。他看著已經開始猶豫不定的士卒們,大聲的叫著:“跟我一起喊!避開本陣,往邊上跑!避開本陣,往邊上跑!”

司馬越猛然醒悟,立即下令:“所有人跟著祖逖喊,避開本陣,往邊上跑!避開本陣,往邊上跑!”只要那些敗軍沒有沖擊本陣的陣腳,以本陣數萬精銳的實力絕對不會怕了胡問靜。

附近的將領開始大聲的叫喊,然後是附近的士卒,再然後是本陣的無數士卒一齊叫著。

迎面狂奔的敗軍和亂軍中有人一邊跑,一邊問身邊的人:“大兄弟,他們喊什麽?”被問的人一個字都沒聽懂:“啊,你說啥?”來自四面八方的士卒不是一個村的壓根聽不懂對方的鄉土言語。

有被裹挾奔跑的門閥子弟聽見了司馬越大軍的叫喊,瞬間反應過來不能沖擊了本陣的陣型,一邊放慢腳步,一邊大聲的喊:“不要向中間跑!不要向中間跑!”

那門閥子弟的附近的亂軍士卒至少有一半是他帶來的鄉裏鄉親,瞬間就聽懂了他的言語,大多數人一齊點頭,跟著呼喊:“不要向中間跑!”

奔跑的隊伍立刻開始變化,跑在中間的人立刻偏離了方向,到了左邊或右邊,得意極了:“不就是不要向中間跑嘛,俺懂,中間那個是大官老爺,會打人的,俺現在是沖著中間那人左邊第三個人跑的!”其餘人大聲的稱讚:“機靈!走中間的都是大官,很兇的!”

潮水般的隊伍飛快的沖進了司馬越的本陣之中,司馬越的精銳士卒不得不跟著向後方奔逃。

有將領厲聲大叫:“不要跑!嚴守陣型!不要跑!”潰逃的海浪瞬間到了他的面前,他想拔刀砍死幾個潰兵,阻止潰逃,可是看到黑壓壓的數萬人疾奔而至,長嘆出聲,轉身奔逃。

大浪之下,不肯隨波逐流的人只會被大浪拍死在沙灘之上。

有幾個將領眼看這大陣是守不住了,死命的扯著司馬越就逃:“殿下,我們撤退!”已經有反應敏捷的護衛調轉了馬車的車頭,大聲的招呼著:“殿下,這裏!這裏!”

潰敗的士卒是紅了眼睛的禽獸,什麽禮義廉恥忠孝節義統統不知道,只會砍死擋著路的一切人,司馬越縱然是一軍的統帥也難以幸免。

司馬越怔怔的看著潰逃的大軍,如在夢中:“沒有一個敵人,你們逃什麽啊!本王還在這裏,本王還沒有輸!”

一群將領將司馬越拼命的塞進了車廂之中,大聲的叫著:“快走!”

馬車飛快的啟動,一群將領或騎著馬,或拼命的跑著,或跟隨著司馬越上了馬車。

馬車上,司馬越回過神來,四處的張望,終於找到了騎著馬奔逃的司馬模,他狠狠地道:“廢物!”若不是距離遠了,司馬越真想一巴掌打過去,打不過胡問靜也就罷了,怎麽就帶著潰兵沖散了自己的隊伍?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因為自己的軍陣布置的不合理,潰兵不該沖擊本陣,沖擊本陣就是潰兵的錯,潰兵的錯就是司馬模的錯。

司馬越深深的呼吸,壞消息是他大敗了,好消息是他幾乎沒

有損失什麽人手。

一個將領飛快估計著局勢:“大約跑個一二十裏地潰敗的士卒的體力就會消耗殆盡,不得不慢慢的走路,不想冷靜也冷靜了,這時候就是收攏潰兵再戰的時候了。”另一個將領點頭:“我們沒什麽損失,轉身再戰胡問靜就是了。”

一二十裏地!司馬越很是不滿,這群混賬能跑一二十裏地?

又是一個將領道:“其實不用跑一二十裏地的,十裏地外就是司馬越大軍的營寨,想必進了營寨就能安穩下來。”另一個將領搖頭,那營寨只是一個露天營寨,沒有堅固的木柵欄,擋不住潰兵的,只怕留在營寨中的輜重也難以保住了,但他沒有說出口,司馬越明顯只想聽好聽的話,說真話只會觸了司馬越的黴頭。

司馬越望著遠處的營寨,心裏發狠:“到了那裏,本王要重整潰兵,殺幾百人以儆效尤!”他轉身又張望著司馬模,司馬模在亂軍之中找到了司馬越的馬車,正縱馬追了過來,大聲的叫著:“大哥,二哥失散了!”司馬越更加大怒了,這司馬家就沒有一個省心的人嗎?他厲聲道:“二弟在……”

“嗚”悠長的號角聲在身後響起。

司馬越猛然轉頭,卻見一群騎兵從滎陽城中沖了出來,肆意的追殺潰兵。

司馬越臉色陡然慘白無比:“胡問靜竟然是騎兵!”祖逖等人同樣臉色大變。

回涼和姚青鋒帶著數百騎沖出了滎陽城,來不及和避在城門兩邊的胡問靜打招呼,立刻分為兩隊銜尾追殺潰兵。

最後數十騎手裏牽著百餘匹馬,這些是騎兵在城內縱橫掃蕩的時候遇到的戰利品,有的是門閥貴公子的坐騎,有的是從門閥的馬車上解下來的。

胡問靜跳上了一匹馬,下令道:“你們清理滎陽城,從今日起這座城池就是我胡某的了!”不等其餘步卒回應,帶著百餘騎沖殺出去。

“胡某今日運氣極好,說不定就被胡某找到了司馬越,一刀砍下他的狗頭呢?”

……

官道之上,馬車越跑越慢,戰馬的沖刺力極強,持久力卻不怎麽好,馬車又坐滿了人,任由馬車夫怎麽鞭打,戰馬越來越跑不動了。

司馬模大聲的叫:“大哥,你來騎馬!天下可以沒有司馬模,不可以沒有大哥!”

司馬越搖頭,司馬模的那匹馬似乎也有些倦怠了,能跑多遠?而且孤身一騎落荒而走很容易被劫道的山賊殺了的。他看了一眼驚慌的將領們,忽然笑了:“諸位莫慌,本王絕不會學劉邦把你們扔下車的。”

一群將領聽著這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話,想要配合司馬越笑幾聲,偏偏此刻只想哭,哪裏笑得出來?

司馬越看了一眼四周,大聲的下令:“停下馬車。”不等馬車停穩,他第一個跳下了馬車,然後道:“都下來。”一群將領驚疑不定,難道司馬越想要在這裏整頓潰兵,與胡問靜決一死戰了?步兵怎麽可能擋得住騎兵?送人頭也不帶這樣的!

司馬越笑了,對馬車夫道:“你繼續趕車前進,不要停,一路向前!”

其餘將領瞬間都懂了,金蟬脫殼。

馬車夫冒著冷汗,驚恐的趕著馬車走了,司馬越帶著一群將領拐彎進了官道邊的密林之中,司馬模猶豫了一下,跳下馬,牽著馬進了密林。眾人越走越深,很快再也看不到官道,卻毫不停留。

司馬越的聲音很是平靜:“今日我司馬越輸了,沒關系,只要我司馬越還有一口氣在,我司馬越就會吸取教訓,再戰胡問靜。”

祖逖暗暗點頭,司馬越雖然不怎麽懂兵法,但是很能吸取教訓,跟著司馬越一定大有可為。他安慰道:“東海王殿下莫要自責,本部大軍折損不重,只要數日時間當然收攏士卒。”

……

胡問靜一口氣追殺出了二三十裏,戰馬都跑不動了,卻依然沒有看到司馬越。她跳下馬,嗖的一下就趴到了地上。一群手下嚇壞了,難道胡問靜受了重傷。好些人齊聲驚呼:“刺史!刺史!”胡問靜呵斥道:“閉嘴,沒看到本座正在看馬蹄印找司馬越的蹤跡嗎?”一群手下恍然大悟,故老相傳江湖高手可以根據馬蹄印車輪印看出馬車中的銀兩的多少,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夠得以一見。

一群手下激動了,有此機會必須跟著胡刺史好好學一學,一齊跳下了戰馬,趴在地上亂瞅。

胡問靜趴在地上許久,車輪印倒是被她找到了不少,可是該死的這是向前的還是向後的?就不能在車輪印上幾個箭頭標志嗎?

胡問靜大怒:“落後的時代啊,右側前進都不懂嗎?”

一群手下看著胡問靜,這是沒能看出來?

胡問靜沈默半晌,要不要再追上幾十裏地?她看看前路茫茫,兩側都是密林,再看看一群手下個個滿身血汙疲憊無比,終於知道自己依然是個槍兵。

胡問靜下令道:“休息一炷香時間,回滎陽!”一群手下大聲的歡呼,疲憊的躺在了地上,一日廝殺,實在是太累了,而紙甲雖然不怕刀刃的劈砍,但砍在身上的力量卻依然讓身體受不了,淤青已經是小事了,只怕骨頭都斷了好幾根。

胡問靜只覺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煙了,可為了廝殺方便,身上卻沒有帶水囊,她看看同樣又渴又累的手下,認真的自言自語:“下次胡某要帶一根丈八長矛,身為槍兵就要驕傲的讓所有人都知道。”

……

滎陽城中,家家戶戶緊閉房門。好些人聽著城中的廝殺聲慘叫聲,驚慌無比的同時有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普通百姓不懂什麽朝廷大事,皇帝王侯距離普通人太遠,滎陽城內至少有九成百姓不知道滎陽太守姓什麽,這洛陽的朝廷的事情又關滎陽百姓什麽事情?

這數萬勤王義軍為什麽要勤王,那個胡什麽的大官到底做錯了什麽,普通百姓是不在意的。但是這幾乎與滎陽城內百姓人口總數相同的數萬大軍進了滎陽城,普通百姓卻知道一定會出大事。

這麽多士卒聚集在一起,肯定要打仗,打仗之後肯定會殺人,殺人就會有無數的百姓被殃及無辜。滎陽城內的百姓早就知道滎陽定然會遇到戰亂,家家戶戶任由外面殺聲震天,堅決的不開門,不開窗,不觀望,抱著腦袋拿著門栓躲在床底下。

亂軍之中,司馬騰孤身一人折進了巷子裏,許久沒看到有其他士卒進來,他心中又是放心又是得意,那些蠢貨只知道跟著其他人逃,就不知道那目標更大,更容易被殺嗎?

司馬騰小心翼翼的在巷子裏前進,雖然他已經在巷子裏拐了幾個彎,有房屋阻擋,不虞被胡問靜看見,但走在空蕩蕩的巷子裏,遠處的廝殺聲慘叫聲依然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他總有一種下一秒這空蕩蕩的街上就會冒出胡問靜和幾百個士卒,然後一眼就看到他的恐懼感。

必須找個房子躲起來!司馬騰在心中對自己怒吼著。

他盯著四周的房子,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房子,若是往常他看都不會看這些平民的屋子一眼,可是此刻他細細的打量著,想要敲門進入某一戶人家,卻又怕敲門聲驚動了胡問靜,唯有憤怒又恐懼的作罷。

某個屋子中,煒千聽著屋外的廝殺聲,驚恐的渾身發抖。她自從滎陽有了無數的義軍士卒之後就有了不安的預感,早早的就拿物什堵住了大門,一連多日都不曾出門一步,睡覺都拿著菜刀。可此刻依然讓她恐懼無比。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作為小百姓在亂軍之中出了倒黴被殺,還能做什麽?

煒千悠悠的嘆氣,還以為蜀國和吳國都平定了,這天下就太平了,沒想到又打仗了。

對面的鄰居家忽然傳出了響動聲,似乎有人在驚呼:“咦,你是誰?”“有賊啊!”“莫要叫,莫要叫!我不是賊!”“有賊啊!”

然後是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尖叫聲,以及更多的雜亂的叫聲:“狗子!小心那賊人有刀子!”“狗子他爹,小心!”“有賊啊,有賊啊!”

煒千壯著膽子趴在了門縫上張望,只見對面的鄰居家的矮墻上似乎有一角破碎的紅布,看來是有賊進了鄰居家,她臉色大變,握緊了菜刀就要沖去處幫忙。

鄰居家中又有言語傳了出來:“莫要叫!我不是賊,我給銀錢!看,我給銀錢!”“真的是銀子!”“至少有五兩!”

鄰居家內立刻就安靜了。

煒千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麽,大概是某個有錢人躲避外頭的戰亂翻墻進了鄰居家,掏錢買平安。

小巷子裏也就這麽一些人家,大家都很熟,煒千知道對面這戶人家一家五口人,兩老一子一媳一孫,家裏過的很是清貧。她微微皺眉,這五兩銀子對鄰居家而言是一筆大數字,但是這五兩銀子會不會賺的太過容易了?

這翻墻進了鄰居家的人只是外地或者來不及回家的有錢人嗎?

煒千的心怦怦地跳,總覺得哪裏不對,她趴在門上大聲的呼叫對面的鄰居:“張大哥,張大嬸,這錢賺不得,把人趕出去!”

對面的鄰居立刻大聲的咒罵:“老子救人拿點好處費有錯嗎?關你p事!”“你眼紅我家賺了錢,你家沒有,就胡說八道,你是人嗎?”“滾!不管你事!”

煒千聽著對面鄰居全家的謾罵,楞楞地看著門板,見到了錢就沒了腦子嗎?她想要罵回去,又忍住了。鄰居家有了五兩銀子會有多大的改變?若是她有了五兩銀子又會有多大的改變?她能夠在五兩銀子面前冷靜嗎?

煒千從門縫中看了一眼對面的鄰居家,希望老天爺保佑,鄰居家能夠平平安安地救人,能夠平平安安地拿到五兩銀子,能夠幸幸福福的生活。

作者有話要說:2021.06.26.11:14修改錯字。感謝讀者“昭昭”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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