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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難道平民的血不是紅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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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難道平民的血不是紅色的嗎?

滎陽。

十幾個距離比較近的司馬家的王侯已經率領大軍在此勝利會師,滎陽城中一時到處都是義軍士卒。

沒人說過要在滎陽會師,但是自古以來想要征伐洛陽基本都是在滎陽會師立盟的,總不能幾十萬人聚在一個小村莊吧?開什麽玩笑。

城中某個酒樓之中,十幾個王侯舉杯暢飲:“飲勝!”

他們的臉上滿是參與歷史的笑容,他們都是小王侯,大多數都是群公,有的更是縣侯,總而言之是司馬家族中爹不親娘不愛的那種。他們倒也不是很抱怨,司馬家實在是家大業大,很多人與司馬炎的關系單薄到唯一的聯系就是有個相同的祖宗,其餘一概沒有關系,能夠因此成為群公、縣侯,享受榮華富貴已經是很滿足了。

“……等東海王等到了,我們立刻推舉他為盟主。”十幾個王侯聊著天,心裏很是知道輕重,東海王司馬越比他們位高權重,又是勤王的發起者,他們自然要老老實實的推舉司馬越為盟主,作為小菜鳥老實跟在後面享受紅利好了。

一個王侯低聲道:“其實,我根本不想來。”其餘王侯微笑點頭,小小的縣侯也就只能召集百十個仆役而已,勤王這種大事純屬劃水湊熱鬧。

眾人低聲商量著小菜鳥該怎麽聯合起來在未來的戰爭中摸魚劃水,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其餘士卒和糧草都可以直接交給盟主的。

酒樓外,有人敲鑼打鼓:“……東海王司馬越弒君謀反,當誅九族……殺司馬越者賞金萬兩,萬畝土地,封侯……”

酒樓中十幾個王侯一怔,哄堂大笑,秒懂這是賈充利用中央的力量向各地發公文反擊了。

一個王侯笑得眼淚都下來了:“這麽愚蠢的手段會有人信嗎?”三十九個輔政王侯都死了,朝廷中只剩下了賈充的黨羽,這權臣篡位的實在是太明顯了。

另一個王侯舉起酒杯,笑道:“賈充勢窮,唯有拼死一搏,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眾人點頭,可以理解。

酒樓外繼續敲鑼打鼓:“……縣侯司馬缸曉暢軍事,性行淑均……遷為彭城王……”

酒樓中的王侯一怔,司馬缸?眾人轉頭看某個王侯,正是司馬缸。司馬缸舉著酒杯的手一松,酒杯哐當落在了地上,他依然保持著震驚的模樣,結結巴巴的道:“彭……彭城王……”

酒樓外的敲鑼打鼓繼續著,“……縣侯……遷為……王……”

一個個的名字從衙役的嘴中大聲的報了出來,酒樓中的人臉色越來越紅,那公告一口氣報了百十個名字,他們十幾人盡數都在公告當中。

一個王侯低聲道:“我……我已經是濟南王了……”他茫然失措,司馬家的支脈中的支脈竟然成了濟南王了?

其餘王侯同樣眼睛發直,藩王,藩王!他們以後是真正的藩王了!

一個王侯猛然大聲的道:“來人!去把那公文拿過來!”其餘王侯陡然反應過來,紛紛大喊:“快去拿公文!”

十幾個王侯熱切的擠到了酒樓門口,看著一群護衛如狼似虎的搶過了幾個衙役手中的公文,然後欣喜的湊在一起仔細的翻看,他們十幾人的名字果然就在公文之上。

一個王侯興奮的大叫:“藩王!藩王!我是藩王了,我以後可以自稱本王了!”其餘王侯一齊大笑,如今人人都是藩王了,必須喝酒慶祝。

“飲勝!”眾人一幹二凈,然後興奮和欣喜慢慢的過去,理智漸漸的回來。

某個王侯慢慢的道:“這公文一定是賈充和胡問靜發的,他們的目的一定是想要拉攏我們,分化盟軍。”眾人緩緩的點頭,這個目的實在是太明顯了,這是用高官厚祿拉攏他們啊。可是,這藩王的巨大蛋糕實在是讓人無法挪開眼睛啊。

一個王侯低聲道:“若是我們誅殺了賈充和胡問靜,我們能夠得到什麽?”眾人默然,不論得到什麽都不可能得到比冊封為藩王更大的利益。

另一個王侯呆呆的看著屋頂,長長地嘆氣:“何去何從?”是吞下了這大蛋糕,成為賈充的一黨,還是放下這到手的藩王,繼續與盟軍進攻洛陽,然後很有可能就拿了一張獎狀。

眾人愁眉苦臉,理智和感情,利益和血統在心中反覆的交鋒。

某條官道上,萬餘大軍拖拖拉拉的前進著,司馬越和司馬騰司馬模坐在路邊的亭子中看著手中的公文,賈充和胡問靜玩這一手?

司馬越冷笑了:“黔驢技窮,不足為慮。”用封賞拉攏和分化對手那是用爛了的手段,而且時常得逞,可是在對待司馬家的王侯的勤王大軍卻幾乎沒有任何作用,司馬家的王侯的富貴都是依附在司馬家是皇族的根基上的,若是這天下被賈充胡問靜篡奪了,那麽司馬家的富貴榮華就會戛然而止,司馬家的皇室宗親們若是連這點都看不透那也不配做司馬家的人了。

司馬騰卻皺著眉頭,道:“只怕有些偏遠的支脈子弟貪圖眼前的利益。”有些皇室宗親壓根就是司馬懿的堂兄弟的子孫後代,這些“皇室宗親”也被賈充和胡問靜晉升成了藩王,只怕他們受不住誘惑。

司馬越淡淡的揮手道:“那就殺了好了。”那些只是縣侯甚至縣侯都不是的偏遠支脈的子弟能有多少兵馬和地盤,是不是只帶了十幾個仆役就趕來勤王了,若是這些爬蟲一般的“皇室宗親”敢接受賈充和胡問靜的矯詔,那麽他反手就滅了他們。

司馬越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司馬家的廢物王侯太多了,殺幾個立威是必須的,為了能夠得到皇位,他絕不吝嗇殺司馬家的皇室宗親。

他淡淡的道:“來人,通傳天下,賈充胡問靜矯詔,天下共擊之。”這態度已經很清楚了,若是那些菜鳥王侯依然要往死路上走,他也懶得去拉。

從司馬越身邊經過的士卒中,不時有人悄悄地看司馬越等人。司馬越等人毫不奇怪,作為高高在上的王侯一輩子都在被人看。

一個將領陰沈著臉,急急忙忙的找司馬越:“殿下,矯詔傳播甚關,軍心浮動!”

司馬越一怔,一群p民又不可能當王侯,為什麽就軍心浮動了。

那將領呆呆的看著司馬越,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路邊,一隊士卒經過,有士卒忍不住低聲道:“東海王真的弒君謀逆?殺了東海王真的可以得到黃金萬兩和一萬畝地?”

有人低聲呵斥道:“閉嘴!不要腦袋了!”那說話的人一驚,急忙閉上嘴加快了腳步。

司馬越看著那一隊士卒,臉色鐵青:“好一個賈充!好一個胡問靜!”還以為矯詔只是針對司馬家的王侯們,沒想到還想著煽動他的士卒造反。

司馬騰臉色慘白,驚慌的道:“大哥,這怎麽辦?”

司馬越雙手負在背後,雲淡風輕的笑了:“這有何難?傳令全軍,矯詔上寫的都是假的,不會兌現的,賈充和胡問靜馬上就要人頭落地了,世人怎麽會兌現承諾。”

司馬騰佩服無比:“若不是有大哥在,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做,大哥果然是我司馬家的第一智囊。”

司馬越矜持的看著遠方,他當然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所以他一定要成為這天下的皇帝。

……

洛陽以西某個城池。

金渺帶著一群士卒惡狠狠的呵斥著百姓:“司馬家的王侯來了之後,你們全部會被殺了!想要活命就帶著所有的糧食去荊州!”

幾個士卒將一家人趕出了房子,扔進了火把,只是片刻工夫火焰沖天。

那一家人哭天喊地,想要與金渺拼命,可看了金渺身上的華麗衣衫就心中虛了,看了拿著刀劍的士卒手腳都軟了,只會哭喊著:“官老爺,那是我的房子啊!”

金渺厲聲道:“哭什麽!到了荊州官府會給你地方住,只要好好幹活,絕不會讓你餓死。”

整個城市的人在刀劍和皮鞭之下哭嚎著慢慢南下。

金渺聽著震天的哭聲,心中微微嘆氣,什麽劉備仁義,荊州百姓跟著南下的言語他本來就是不信的,百姓怎麽可能願意背井離鄉呢。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拿著刀劍逼迫百姓背井離鄉的一天。

金渺看著前面幾個小孩子扯著爹娘的手,放聲大哭,心中很是清楚自己作孽了,雖然這些百姓到了荊州之後會在農莊中過上好日子,會有肉吃,但是這放火燒了人房子,逼迫他人背井離鄉就是作孽,就是十惡不赦。

只是金渺沒得選擇,胡問靜原本想要緩慢的吸收各地的無地百姓,用十年二十年完成荊州的徹底改變,不論人口、田地、糧食還是礦產和經濟都增長數倍,但這天下忽然就亂了,胡問靜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只能倉促的用最粗暴的方式搶奪荊州最缺少的人口。

金渺看著天空,淡淡的道:“金某以後只怕不得好死啊。”

遠處,幾個衣衫華麗的人趕著馬車到了近前,有人跳下馬車拱手道:“金兄。”

金渺點頭,這些人是這個縣城的小門閥子弟,真是奇妙啊,胡問靜強制遷移百姓的時候最擁護的竟然是這些有土地的小門閥子弟。

一個小門閥子弟恭敬的道:“我家糧食眾多,區區幾輛馬車完全不夠用,金兄若是有馬車,只怕要支援幾輛。”整個門閥都打算遷移到荊州,糧倉的糧食自然要盡數搬走,但這糧食的數量頗大,絕不是幾輛馬車搞的定的。

金渺點頭:“稍待幾日自然有更多的人手和馬車趕到,絕不讓貴府受了損失。”他在這些人中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終於知道為什麽這些小門閥如此熱衷於遷移到荊州了。

同為司州小門閥子弟的金渺能夠在荊州成為官員獨當一面,這些想要當官想瘋了的小門閥子弟自然想要到荊州賭個前程。

胡問靜的身上有荊州刺史、朝廷四十九個輔政議員的金光招牌在,哪怕如今勤王檄文流傳各地,可誰能確定胡問靜就不能挺過風雨呢?

富貴險中求,想要發達終究要冒險的。何況這些小門閥甚至算不上冒險,他們只是被荊州的官吏強迫遷移而已,又不是他們自願的,哪怕以後清算也未必會有大罪。

這有百利而無一害的機會面前若是再不能抓住,活該一輩子不能當官。

荊州。

各地瘋狂的征兵,所有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不分男女必須參與軍訓。

一群百姓在城墻外奮力的挖泥土高墻,有衙役大聲的叫著:“刺史有令,七七四十九道泥土高墻,一道都不許少!”一群百姓隨意的應著,只要衙門管飯,何必與衙門作對,不過是在城外挖泥土而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沒得拿腦袋鬧事的。

賈午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房間,原本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盡數拿去其他州縣變賣換米糧和鐵器了,她一點都不心疼,保住性命比什麽都重要,只要熬過了這一關這錢財還不是隨便就有的。

但那些丫鬟仆役都被拉去軍訓了,賈午就有些為難了,難道以後還要自己穿衣服自己脫衣服?唉,這就有些煩惱了。

校園中,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鬧著,最近蹴鞠已經不流行了,流行拿稭稈編各種小動物了,只是這完全是手藝活,沒有做過的人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編。

小問竹羨慕的看著其餘小朋友,為什麽他們編得小動物好

像。她扯著早夏:“不要睡覺了,始平編的小狗好可愛。”早夏一點都不想起來,小屁孩才會玩稭稈編織呢,咦,她為什麽會覺得這是小屁孩玩的?

……

揚州的某個郡縣之內,到處有人敲鑼打鼓:“……張閥支持東海王勤王!”“謝閥江南第五支脈子弟堅決支持東海王還世界清平。”

揚州本來就是大縉朝嚴厲打擊的目標之一,有重兵把守,揚州的各個門閥沒有蠢到興義軍勤王,若是朝廷見自己有了兵馬,以為是要造反覆興大吳怎麽辦?喊幾句口號在精神上支持司馬越不是更好嗎?

陶侃看著熱鬧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當年他還很是看好胡問靜的,沒想到胡問靜其興也速,其亡也速,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天下圍攻了。陶侃微微搖頭,作為江東人太清楚一州造反的結果了。當年豫州刺史毌丘儉和文欽忠於曹魏起兵誅殺司馬懿,結果是什麽?當年征東大將軍諸葛誕起兵誅殺司馬懿,結果又是什麽?再往前看,曹魏的太尉王淩聯合兗州刺史令狐愚意圖誅殺司馬懿,結果又是什麽?

結果都是死全家,死九族。

陶侃重重的嘆氣,是賈充胡問靜弒君篡位,還是司馬越弒君謀逆,他是不知道的。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藩王的門客,對朝廷的內幕消息一無所知,只能從檄文和民間謠言中獲得消息,怎麽可能知道深如大海的朝廷的事情呢?但他知道胡問靜只怕必死無疑,以一州之地想要對抗整個天下簡直是癡人說夢。

陶侃輕輕的將酒水倒在地上,算是提前祭祀差點成為自己主公的胡問靜。人生真是不知道未來啊,他當年傲然出了張華的府邸,以為踏上了前去荊州的金光大道,沒想到還沒出洛陽城門就被司馬柬招攬了。

老實說,陶侃當時是有些難以選擇的。

司馬柬是王侯,似乎可以得到燦爛的未來?在大縉朝處處碰壁,就是在同為“寒門子弟”的張華面前都受到鄙視的陶侃完全不信他在司馬柬的面前可以得到重用。司馬柬就算要用人也會用那些豪門大閥的子弟,什麽時候輪到他這個“門”都沒有的落魄子弟了?而同樣門都沒有的胡問靜只怕就不會在意他的出身,會毫不在意的重用他。

只是,司馬柬是王侯啊,不論大縉朝的天怎麽變,司馬柬都是南陽王。只要巴結上了南陽王就是拿到了一個鐵飯碗。

胡問靜呢?縱然是陶侃也不敢賭胡問靜可以興旺幾年。不僅僅因為胡問靜是個門都沒用的平民子弟,更因為胡問靜是個女子。若是他剛剛投靠了胡問靜,結果胡問靜一轉身決定拋棄所有官職和榮華富貴嫁人了,那麽他怎麽辦?胡問靜可以巧手為人婦,端茶倒水縫衣煮飯樂此不疲,他難道要跟著胡問靜去做管家或者仆役?

何況,司馬柬已經主動邀請了他,他若是不答應,會不會有什麽極其不妙的後果?

陶侃猶豫再三,終於選擇了司馬柬。至少司馬柬代表著鐵飯碗,能不能變成金飯碗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陶侃想起往事,感慨萬千,就這一年之差今日保住了全家的腦袋。

一個同伴推陶侃的手臂:“陶兄,啟程了。”

陶侃應著,三千農夫中跟在他身邊的只有三百餘人了,但這些人都是家中沒有牽掛,一心吃軍糧的膽大漢子,他只要帶著這群人回到司馬柬的身邊多少算是為司馬柬增加了力量。

“走咯,回南陽王殿下的身邊。”陶侃燦爛的笑著,琢磨著見到司馬柬的第一面是不是該跪下痛哭流涕,抱著司馬柬的腳大叫主公。會不會太肉麻了?不,不,不,只怕還不夠,叫司馬柬“爹”會不會好一些?

……

洛陽城中。

車騎將軍、臨晉侯、司馬炎的皇後楊芷的父親楊駿坐在黑暗的鬥室之中,雙眼冒著火一般的光芒。

“司馬炎死了。”他悠悠的道。

黑暗中,似乎有一個聲音直入他的靈魂:“司馬炎死了,司馬攸也死了,龍椅上只有一個五歲的小孩子。”

他輕輕地道:“是啊,司馬遹只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

那深入靈魂的聲音又道:“賈南風何德何能,為什麽可以借著司馬遹的母後的身份控制朝政?”

那深入靈魂的聲音越來越大,震耳欲聾:“楊芷是司馬炎的皇後,為什麽不是楊家的人控制朝政?”

“賈充是什麽身份,能比得上弘農楊氏?”

“為什麽賈充賈南風可以控制朝廷,君臨天下,你就不可以?”

楊駿渾身的骨骼咯咯的響著,為什麽他不可以掌控朝廷,為什麽他不可以當皇帝?他知道那深入靈魂的聲音就是他的內心的真實想法,他為什麽不遵從內心的真實想法呢?

楊駿在黑暗之中深深的呼吸,仿佛吸收了無窮的力量。他是弘農楊氏的子孫,擁有高貴的血統,司馬炎都願意立她的女兒為皇後。他為什麽要向一個小小的賈充,以及比賈充更加低賤的胡問靜低頭?

楊駿深深的呼吸,縱然隔著墻壁都能聽見他沈重的呼吸聲。

“來人,邀請張華到府中做客。”

……

張華是悄悄的進入楊府的,他沒有坐馬車,只帶了三五個隨從,步行從一個角門遮遮掩掩的進了楊府。

楊府之內已經聚集了數百人,有的是朝中官員,有的是豪門大閥的子弟,人人神情肅穆。

楊駿一字一句道:“賈充胡問靜都是寒門賊子,妄圖竊奪天下權柄,若是此二賊奪取了天下,只怕又是一個新的曹操。”他的目光從眾人的臉上掃過,人人緩緩點頭,這一點張華在數日前就說得很清楚了,賈充胡問靜不是另一個“司馬懿”,而是另一個“曹操”。

楊駿厲聲問道:“屆時縱然我等可以忍辱偷生,在朝廷中屍位素餐,不失榮華富貴,可我等的子孫後代又在何處?”

他的聲音中帶著嘲笑:“是在田中種地……”

好些官員打了個寒顫。

“……還是在江中捕魚?”

一群官員盯著楊駿,雖然楊駿說得誇張,他們再怎麽落魄也能當個富家翁的,但是道理沒錯。

一個官員低聲道:“唯才是舉。”

眾人的神色都是一變,九品中正制保證了豪門子弟可以占據朝廷的所有重要位置,不是司馬家統治了大縉,而是豪門大閥統治了大縉。可若是換成了曹操的“唯才是舉”,這朝中的官員會是誰?那些不識字的豪門子弟必然會被淘汰掉,而寒門子弟將會崛起,豪門大閥之中若是沒了官員撐腰,是不是就會淪為寒門,被那些朝廷官員欺壓,時刻處於崩潰的邊緣?眾人想到江東陸家的下場,只覺心中冰涼。江東陸家沒了官員之後幾乎任人宰割,但陸家有兩個有才華的子弟,未必沒有出頭的機會,在場的門閥誰家有子弟可以與陸機陸雲相比?大半的門閥若是沒了九品中正制就註定了要衰亡。

張華冷冷的道:“不以血統和道德評定官員,在座的幾人能夠當官?”這話有些赤裸裸的嘲笑,但是眾人都沒有生氣,危急時刻誰有空理會小小的嘲諷。

張華繼續道:“用不了半年,我們所有人都會被賈充和胡問靜淘汰掉,想要晉升不容易,想要貶謫還不容易嗎?我們之中有幾人天天去衙署辦公了?又有幾人沒有收取賄賂的?”

數百人緩緩點頭,他們果然輕狂了,若是賈充胡問靜控制了天下權柄,在座的這些人也沒有機會屍位素餐的,很快就會被合情合理合法的奪去官位。好些人大汗淋漓,還想著誰當皇帝與己無關,沒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就在懸崖邊上。

張華見眾人終於理解時局的危急,慢慢的道:“更糟糕的是,曹操老了,胡問靜可年輕著呢。”

眾人又是一驚,門閥能夠從曹丕的手中奪回門閥的權利,可是能夠從曹操手中奪回來嗎?想到胡問靜的年齡年輕的讓人發抖,眾人的衣衫盡數濕透,胡問靜至少可以再活三五十年,門閥能夠忍受三五十年的打壓嗎?

張華冷冷的道:“老夫以前每天都要見幾百個上門求官的寒門子弟,其中有才華者不及十一,可若是每天有十人可以取代在座的諸位,不用百日這洛陽再無我等容生之地。”

眾人深深的點頭,這次不是為了司馬家而戰,不是為了大縉朝而戰,而是為了自己的門閥,自己的榮華富貴而戰!

有人認真的問道:“依張司空之見,我等是在諸位藩王攻城的時候作為內應打開城門?”通常內奸也就是做這些放火啊,開城門之類的事情了,倒也不算很難。

有人搖頭道:“沒用的。”他看著眾人,悲涼的道:“胡問靜是真正的驍勇之輩,殺人無數,又有數萬中央軍在手,這諸王只怕……”他在人群中尋找著,沒有找到王渾和王濟,他當年曾經作為中央調查團的一員與王濟一起出使西涼,見過胡問靜斬殺胡人樹立的京觀,更見過胡問靜呵斥一聲,數萬胡人就鴉雀無聲,這胡問靜的武力值是杠杠的,他絕不信大縉朝還有誰能夠與胡問靜相比,尤其是那群閑散王侯的手中只有種地的農夫,怎麽可能擋得住胡問靜這般天生勇猛的悍將呢?

那人認真的道:“不是我看不起諸王會盟,胡問靜幾乎有呂布之勇,而諸王卻沒有劉關張,誰能擋得住胡問靜?只怕胡問靜率領數百鐵騎沖入諸王的聯軍之內,幾十萬聯軍瞬間崩潰。”他看著眾人,就算沒有見過胡問靜率大軍作戰,至少在太極殿見過胡問靜殺人吧,這武勇是一群王侯可以抵擋的?

數百人緩緩的點頭,看不起胡問靜的出身、才華、道德是一回事,但是萬萬不能低估了胡問靜的勇猛,眾人都親眼見過胡問靜殺人,這絕不是鬧著玩得,何況胡問靜不論在西涼還是在並州都是所向披靡的,被司馬炎賈充當做太子妃的貼身護衛,大縉朝豪門大閥只有精通玄學的子弟,哪裏有能打的子弟了?

好些人淒苦極了,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豪門大閥的子弟都是一言興邦的文官,寒門的子弟都是殺豬宰牛的武將,沒想到如今這為國為民的勞心者竟然又一次要被勞力者吊打了。

有人深深的嘆息:“寒門當道,乾坤扭轉,天地倒懸。”

有人搖頭:“胡問靜不過是個女子,哪裏可以比擬呂布?胡問靜有呂布的身高嗎?”他冷笑幾聲,身高、身體魁梧大多數情況之下就代表著力量,胡問靜這瘦弱的身體也配稱高手?

“我確實打不過胡問靜,但是那不過是胡問靜仗著練過幾年武吊打沒有練過武的普通人而已,民間自然會有勇士加入諸王的大軍之中,勝過胡問靜之人多如牛毛,何必杞人憂天。”

那見過京觀的人冷笑幾聲,當年王濟也是這麽想的,結果呢,還不是嚇尿了。

張華慢慢的道:“諸位不用爭了,若是賈充胡問靜據守洛陽,吾料洛陽必破。”眾人一齊看張華,何出此言?不會酒喝多了吧。有人暗暗冷笑,這是拿縱橫家說客的那一套忽悠大家?

張華的老臉上浮起了一股不正常的潮紅,眼睛之中閃著光芒,道:“因為洛陽沒有糧食!”

諸人皺眉看著張華,一萬分的的不解,洛陽怎麽會沒有糧食?他們每日只聽管家

仆役唯恐食物不夠精細高雅,什麽時候聽管家仆役為糧食操過心了。

張華早就知道這些廢物不理解,大聲的道:“洛陽的糧食都是中原各地運來的,如今雖然秋收剛過,可是周圍州縣未曾運糧而至,洛陽哪有糧食?”

“諸王的聯軍只要圍住了洛陽,不許百姓出入,這洛陽城不過半年就會斷糧,縱然城中有百萬精兵又如何?”

“胡問靜有呂奉先之勇,聯軍堅守不出,難道她還能真的以一敵萬不成?”

眾人大喜,順便擔心自己家的糧倉,吃半年夠嗎?胡問靜會不會縱兵搶劫城中各處豪門大閥的糧倉?

張華冷笑道:“賈充賈南風還存著拉攏我等之心,城門也照樣開著,我等立刻出城,然後燒盡了家中的糧食,城中必然驚恐,內訌自起,無需數月城必破矣。”他其實認為賈南風賈充的執政很是溫柔,既沒有清算司馬家王侯的黨羽,也沒有肆意的提拔心腹,發出的一些政令也頗有水準,對百姓很是有用,但是賈充賈南風胡問靜竟然想要學曹操,那麽就是所有豪門大閥子弟的死敵。

他一字一句的道:“大縉朝可以變天,可以再出一個司馬懿,司牛懿,司驢懿,但是絕不能再次一個曹操,這華夏的江山必須由門閥掌控!”一群泥腿子怎麽管理天下?若不是曹操這個泥腿子,這女人就一直待在家裏,怎麽會像現在這樣到處亂跑?若不是曹操這個泥腿子,這百姓只會老老實實的看著門閥貴族老爺就磕頭,怎麽會想著唯才是舉?

張華下定了決心,說什麽都要殺了胡問靜和賈充。

眾人重重的點頭,自古以來叛徒一向是最兇殘的,背叛了寒門的張華比任何豪門大閥都要兇殘百倍,是條好狗。

楊駿很是不爽張華奪去了他的風采,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論名望還是地位都不能與張華相比,他壓制住怒氣,抓住時機,道:“老夫認為不妥。”

眾人轉頭驚訝的看著楊駿,楊駿微微一笑,終於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慢慢的道:“依張司空所言,這洛陽城中有半年糧草,可是,如今已進入入秋,很快就是寒冬,這聯軍真的能夠在城外堅守半年?”

眾人臉色微變,洛陽的冬天原本就很冷,而這幾年一年比一年冷,若是聯軍想要在冬天圍困洛陽只怕有些艱難。

楊駿繼續道:“縱然聯軍圍住了洛陽,賈充胡問靜手中有數萬大軍,若是與聯軍陣戰,聯軍又如何?”

眾人皺眉,聯軍遠道而來攻打洛陽,沒有堅固的城墻,在數萬精銳的士卒的攻打之下只怕會輸得一塌糊塗。

有人看著楊駿,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召集大家究竟為了什麽事?

楊駿挺直了腰板,厲聲道:“當然是殺了賈充和胡問靜!”

“我女兒楊芷是先帝皇後,就在這宮中,我女可收買禦林軍士卒為內應,而我等聚家中健仆萬餘人,一齊殺入宮中,將胡問靜和賈充斬為肉醬!”楊駿的言語中含糊其辭,其實何須楊芷收買禦林軍將士,這禦林軍中將領原本就是楊駿的親信,只要他說一句話,這禦林軍定然倒戈。

張華不在意被楊駿打臉,只要能夠除了胡問靜和賈充,怎麽打臉都無所謂。他細細的思索,不是很放心,若是那些禦林軍將領真的聽楊駿的,司馬炎死的那天楊駿為什麽不站出來指揮禦林軍?是了,聽說楊駿為人懦弱膽小,當日定然是見胡問靜手刃數人而嚇傻了,錯過了最好的機會。只是,這許久的時日過去了,賈混麾下的士卒應該已經控制了禦林軍,只怕楊駿的謀劃不太能實現。

張華想了想,道:“老夫倒有一計。”他看著眾人的眼睛,道:“矯詔!”

“我等偽造先帝的詔書,聯絡中央軍中的將士,只說先帝要廢掉賈充胡問靜;或偽造司馬遹的詔書,稱被賈充和胡問靜挾持,召喚大軍勤王。”

“如今司馬越的勤王詔書流傳天下,中央軍之中定然也知道,這矯詔一出,只怕中央軍內眾人定然信了。”

“外有天下諸王和門閥起兵勤王,內有司馬遹或先帝的詔書,這中央軍內定然人人背棄賈充和胡問靜。”

“如此,我等大事定矣。”

眾人看著眼睛發亮的張華,佩服無比,這矯詔的事情竟然當眾說了出來,這是以後不想當官了嗎?但這個計策定然會成功。

賈充和胡問靜手中沒了中央軍和禦林軍,只憑借賈混手中千餘士卒定然死無葬生之地。

楊駿臉色發紅,大聲的道:“我等可派人通知諸王,配合我等的時機內外夾擊,屆時胡問靜和賈充顧首不顧尾,必死無疑。”

眾人一齊叫好,有人計算著時間,有人想著中央軍中誰能夠拉攏,有人想著該怎麽謀取自身的利益,一時之間聲音紛亂錯雜。

楊駿微笑著,他原本的計劃是由他一個人主導整個局面,此刻出現了一絲偏差,張華竟然搶了他的風頭,但是楊駿不是很在意,他在這個計劃中出了大力,待胡問靜賈充問斬之後,這朝廷之內誰做皇帝無所謂,太尉和司徒二職定然就是他和張華二人了,雖然他有可能只是司徒,但是想到從有職無權的車騎將軍一躍而成為當朝司徒,這躍升的幅度已經讓他極為滿意。檸檬小說

楊駿看了一眼張華,張華的出身太低,哪裏比得上他弘農楊氏的血統高貴,他只需要幾年的時間就能取代張華成為太尉,權傾朝野,而後就是慢慢的學習司馬懿,將這大縉朝的所有權勢、兵馬盡數收攏在手中。楊駿的嘴角露出了微笑,那時候他就是皇帝了。

想到興奮處,楊駿舉起茶杯,不想這茶水竟然是涼的,他想到張華的茶水永遠是恒溫的,立刻覺得自己堂堂弘農楊氏子弟怎麽被一個寒門子弟比了下去,心中憤怒無比,但又不好當著這麽多人發作出來,只是輕輕地冷哼聲,道:“來人,倒茶。”

有人漫不經心的應著:“是,茶水來了。”

楊駿聽著這完全違法門閥禮儀的應答,心中的火氣再也抑制不住,哪個不開眼的家夥竟然丟了他的臉面?他憤怒的將茶杯砸在了地上,厲聲道:“來人!將她拉下去殺了!”

楊駿根本不想知道是哪個賤婢壞了他家的臉面,他只想用那賤婢的鮮血和屍體洗清今日的恥辱。

一樣物什從遠處飛了過來,落在眾人的宴席之間,濺起一些液體,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轉。

有賓客皺眉,什麽液體濺在了臉上,伸手一摸,卻是一片紅色。有其他賓客已經看清了地上的打轉的物什,分明是一顆人頭。

張華驚呼出聲:“這是老夫的護衛!”他轉身猛然盯著楊駿,厲聲問道:“楊駿,你想幹什麽?”

紛亂的腳步聲中,數百個士卒手拿刀劍圍住了大廳。

大廳中眾人死死的盯著楊駿,有人顫抖的道:“砸杯為號,五百刀斧手……”有人惡狠狠的盯著楊駿,厲聲道:“楊駿!你瘋了!”有人眼中精光四射:“楊駿,你投靠了賈充?你若是敢殺我們,後果你承擔不起!”

楊駿呆呆的看著地上的人頭,再看看數百士卒,喃喃的道:“這不是老夫的人……”

眾人臉色大變,不是楊駿的人,難道……

一個人慢悠悠的走了過來,身前的士卒如潮水一般讓開了道路。

那人大大咧咧的笑著:“這些都是我胡問靜的人。”

張華惡狠狠的看著胡問靜,厲聲道:“胡問靜,你想……”

胡問靜飛起一腳,將張華踢得飛出了丈餘。

胡問靜輕輕的問道:“難道平民沒有眼睛嗎?難道平民沒有五官四肢、沒有知覺、沒有感情、沒有憤怒嗎?他不是吃著同樣的食物,同樣的武器可以傷害他,同樣的醫藥可以治療他,冬天同樣會冷,夏天同樣會熱,就像一個門閥子弟一樣嗎?你們要是用刀劍刺我們,我們不是也會出血的嗎?”註1

張華躺在地上,還有些暈眩,指著胡問靜厲聲道:“賤人!你敢……”

“噗!”張華的一只手臂飛起,鮮血飛濺,附近幾個豪門大閥的子弟臉上都是血跡,卻沒人敢動手擦拭。

胡問靜看著痛的在地上打滾慘叫的張華,淡淡的道:“原來你的血和p民的血是一樣顏色的啊。”

張華忍痛怒斥:“賤人!吾縱然化為惡鬼也必將……”

“噗!”張華又是一條手臂落地,慘叫著直接暈了過去。

“來人,拖下去,包裹好了傷口,在胡某將他千刀萬剮之前千萬不要讓他死了。”

大廳中數百人渾身發抖,卻不敢發出一絲的聲音,只盼胡問靜誅殺了首惡之後放過其餘人。

胡問靜笑瞇瞇的看著眾人:“胡某明明警告過你們的,與胡某作對沒有好下場,你們偏偏不信。”

有人立刻跪在了地上求饒道:“胡刺史,這次真的不管我們的事情,我們只是被楊駿邀請來吃飯的,我們哪裏知道會發生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其餘人跟著道:“冤枉啊,我們對陛下忠心耿耿,對賈太尉和胡刺史尊敬有加,哪裏會背叛胡刺史?我們真的不知道楊駿和張華狂妄悖逆至此,我們正打算向胡刺史舉報這兩個賊子!”

眾人紛紛點頭,真誠的看著胡問靜,這真的不關我們的事。

胡問靜看著眾人,用力的點頭:“胡某當然信。”

眾人松了口氣,胡問靜怎麽會信呢,但是他們代表著大縉朝頂尖的豪門大閥,以及朝廷高官,胡問靜若是敢於他們翻臉就必須掂量掂量後果,顯然胡問靜是打算與他們虛與委蛇了。沒關系,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口是心非,那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胡問靜道:“來人,將他們也千刀萬剮了,胡某分分鐘幾千萬,誰有空與一群二五仔鬥心機。”

眾人大驚失色,齊聲慘叫:“不!”“我是冤枉的!”

楊駿死死的抱著柱子不放,大聲的叫:“我是先帝的國丈!我是外戚!我是弘農楊氏子弟!你們不能這麽對我!”

一個士卒隨手一刀斬在楊駿的背上,楊駿淒厲的慘叫著松開了手臂,被那士卒拖著出了大廳。

時日,洛陽的菜市口上搭起了幾百根木柱子,司空張華,車騎將軍楊駿等數百官員和豪門大閥子弟被淩遲處死,受牽連誅殺的門閥子弟和官員家眷數千人。

胡問靜依然沒有殺夠,道:“來人,把那幾個有問題的禦林軍將領和中央軍將領也殺了,胡某不想睡覺都要睜著一只眼睛。”

洛陽街頭流血漂櫓,血腥氣直沖雲霄,就是野狗都不敢叫喚。

洛陽百姓驚恐的關緊了門窗,躲在被窩中才敢低聲道:“何以一日之內屠戮大縉棟梁數百人?”

“閉嘴!不想被胡千刀砍死就不要多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ps:註1.本段摘自威尼斯商人。

2021.06.18.10:01修改錯字。感謝讀者“婷”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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