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46章 大家快來看,庸醫害死人咯!

關燈
第146章 大家快來看,庸醫害死人咯!

襄陽。

天空中有些蒙蒙細雨,一個文文弱弱的女孩子穿著綠色的衣衫,打著傘,在細雨中慢慢的走在石板長街之上。

兩邊的行人對細細的小雨視若無睹,有的忙碌著整理著貨物,有的大聲的叫賣著貨物。

天空中透著陽光,雨絲在陽光之下偶爾閃爍著光亮。

有一些小孩子在雨中滿不在乎的跑來跑去。

這時節已經到了五月,天氣日漸炎熱,偶爾有一些淡淡的雨絲只讓眾人覺得欣喜。

那文弱的女孩子悠悠的走上了一座小橋,站在橋頂微微一笑。這條街她從小走到大,閉著眼睛也知道前面是什麽地方。前面第一家店鋪是糕餅鋪,裏面的糕餅算不上如何的好,普普通通而已,但店鋪掌櫃很和善,偶爾也會拿出一些糕餅送給饞嘴的小孩子們。

再過去是一家小小的成衣店,這成衣店真是小啊,四周到處是衣服,打個轉的地方都沒有,也不知道掌櫃怎麽會找這麽小的店鋪賣衣服的,這麽小的店鋪也就只能賣烙餅了。

想到了包子,那個文弱的女孩子忽然有些嘴饞了,第七家店鋪就是貞嫂的烙餅鋪了,她家的烙餅好吃極了,一口下去唇齒之間就是濃濃的酥脆感。

“劉星!”路邊有人叫那個文弱女孩。那文弱女孩急忙應著:“張大嬸。”她從小在這條街上長大,熟人很多。

那張大嬸隨意的點了點頭,道:“我要去衙門。”匆匆去了。劉星道:“一路小心。”她張大嬸去衙門不是打官司,而是去問今年的稅賦的事情。其實她也是剛從衙門回來,張大嬸想要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比如今年的十月會不會再次糧食價格暴漲十倍,大家只能吃芋頭;比如家裏有人去農場幹活就可以抵掉全家的賦稅。劉星沒有攔住張大嬸,這些消息對一家人而言幾乎都是牽涉到生與死的,怎麽可以憑借街上道聽途說呢,必須去衙門聽衙役當面解釋才行。

劉星目送張大嬸遠去,忽然想到該把這雨傘給張大嬸的,此去衙門可不遠呢,若是這一路冒雨過去多半會打濕了衣衫。她大聲的叫著:“張大嬸,這雨傘過你用!”張大嬸回頭叫道:“不了,你顧著自己就好。”老劉家的丫頭從小看上去就文弱纖細,若是被雨水淋病了怎麽辦。張大嬸匆匆而去,劉星舉著傘,有些尷尬,為什麽這些人都覺得她是個文弱小女生呢?啊啊啊啊啊啊!

劉星想著那襄陽縣令白絮,心中立刻就羨慕妒忌恨,那也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啊,為什麽她就是縣令老爺了?聽說白縣令還親手殺過作亂的賊子,手中有十幾條人命。劉星的心怦怦跳,羨慕極了,她也想砍殺幾個賊人啊,為什麽就沒有她的份?她無精打采的低下了頭,當日襄陽城中門閥作亂,她本來想去看熱鬧的,可惜有事沒去,也沒想到就那麽一天的工夫襄陽城的門閥的數萬人竟然就被胡刺史平定了。劉星長長的嘆氣,家人都說幸好沒去看熱鬧,不然就會被誤傷了。她卻只感到了惋惜,若是能夠看到大場面才是好呢。劉星也知道自己有些過於輕狂了,若是她那日真的去看熱鬧了,很難說有沒有被誤殺,哪怕只是驚慌逃跑也定然狼狽而恐懼,絕不會有一絲的看熱鬧的欣喜,但是沒看到大場面她總是有些不甘心。

“唉。”劉星長長的嘆氣,又想到了縣衙前的見聞。縣衙貼了布告招聘一些識字的衙役,引起了無數人的熱烈期盼,能夠成為衙役老爺簡直是祖墳冒煙啊,可是識字這個條件又高了一些,識字的人祖上都是門閥老爺,怎麽會願意做個小小的衙役呢,況且衙役只要管毆打百姓就好,要識字幹什麽?劉星從小看書,用識字形容她簡直是侮辱了她,但做衙役啊……想到那些“老子下館子從來不給錢,吃你幾個西瓜算什麽”的衙役老爺,她又有些猶豫,衙役老爺都不是好人,她若是成了衙役,豈不是也成了壞人?

劉星就這麽站在橋上,看著眼前熟悉的街道,仿佛認識但其實是第一次看到的流水,心中有些癡了。

“讓開!快讓開!”橋下有人大聲的叫著,劉星一驚轉頭,只見七八個人擡著門板急匆匆的跑上了橋。她急忙讓開,橋不是很大,那些人經過的時候胳膊肘撞到了她的身體,疼得她淚水都要出來了,若不是橋的欄桿護著她,她甚至可能被撞下了橋。劉星憤怒的轉頭看那些人,想要呵斥大罵,可是眼角掃到了那門板上躺著的,明顯氣息奄奄的病人,劉星又嘆了口氣,只是用力的揉著被撞傷的地方,無奈的看著那些倉皇急行的人。家中有人重病垂危,行動莽撞一些,似乎只能體諒他們。

劉星這麽想著,努力的寬慰自己,可又有些憤憤不平,只能極力的忍耐。

她遠遠的看著那些人急匆匆的進了長街上的華同泰醫館,嘆了口氣,她疼得厲害,只怕也要去找大夫看看了。

那七八個人擡著門板,撞開了微閉的華同泰醫館大門,大聲的叫著:“大夫!大夫!快來救人啊!”

醫館內靜悄悄的,三五個人一起回頭驚愕的看著那七八個人,一個女子弱弱的道:“真是不巧,華大夫去城外采藥了。”她很想說你們就不看看醫館的大門也關著嗎,今日不出診。可看了一眼那門板上躺著的病人,急忙道:“五條街外有個同仁堂,你們去那兒找張大夫,他也是名醫。”

那七八個人憤怒的破口大罵:“華大夫怎麽可以不在?”“當大夫的怎麽可以不在醫館?這是人命啊,華大夫有沒有一點點良心!”“人若是死了,是華大夫賠命嗎?”

醫館內有人怒了,這些人怎麽說話的?那女子搖頭,攔住了那人,道:“你們趕緊去找張大夫,病人的病只怕耽誤不起。”

華同泰醫館外好些人聚攏了過來看熱鬧。

那七八個人憤怒的看著那女子,大聲的叫著:“大家都來看啊,醫館不肯治病咯!醫館害死人咯!”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將手中的門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門板上的病人差點滾下了門板,也沒人理會。

好些看熱鬧的人看不下去,大聲的指責:“大夫怎麽可以不給病人看病?”“醫者仁心,你的心在哪裏?”“人家大老遠跑一趟很不容易,你怎麽就不給病人看病呢,你是人嗎?”“華大夫不在,你就不能給看看嗎?”

那七八個人憤怒的盯著那女子:“你還不過來看病!”

那女子驚訝的看著眾人,道:“我不是大夫啊!我只是過來收租的。”她真的不是大夫,只是過來收租,順便和華大夫的幾個家人閑聊幾句。

其餘人根本不理會,大聲的叫著:“大夫不治病咯!”“大夫還算人咯!”

那女子呆呆的看著這些百姓,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思路,讓一個不懂醫術的人看病很有意思嗎?

劉星也到了醫館,聽見一群人指責那女子,大聲的替那女子辯解:“你們吵什麽,那個女子又不是大夫!”周圍的人惡狠狠的看著劉星:“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要胡亂說話。”“就是,沒事站到一邊去,什麽都不知道還要亂說話。”劉星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我不知道?我胡亂說話?她轉頭看四周,分明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鄰居的面孔,這些人為什麽不站出來說話,這條街上的人誰不知道那個女子不是大夫。但那幾個鄰居只是若無其事的看著,一聲不出,見劉星看他們,反而低聲勸道:“不要惹事。”劉星憤怒的看著他們,街坊鄰居的情義在哪裏?那些街坊鄰居搖頭,劉星真是太小了,一點都不懂什麽人可以惹,什麽人不可以惹。

那七八個人中有人撲在那病人的身上,大聲的叫著:“爹啊,你千萬不要死啊。”哭天喊地。

四周的百姓紛紛對著那女子指指點點:“沒有良心。”“身為大夫竟然不肯給病人治病。”“良心被狗吃了。”

混亂嘈雜之中,一個沈穩的聲音問道:“戴竹,發生了什麽事?”

那叫做戴竹的女子這才看到一個背著竹簍的老者慢慢的走近。

“華大夫,有人看病。”戴竹忍住了憤怒,簡要的道。醫者仁心,她必須忍受那些病人家屬的憤怒,盡管她不是大夫,只是房東而已。

那病人的兒子見了華大夫,立刻跪了下來,眼角含淚:“大夫,大夫!快救我爹!”

華大夫不慌不忙的卸下了背上的竹簍,給那病人把脈,又問了一些癥狀,立刻皺起了眉頭,道:“這病我治不了,你另請高明吧。”這病根本沒法治,已經徹底病入膏肓了。

那些病人家屬一聽,立刻哭了:“大夫,一定要救救他!”

那病人的三個兒子都跪了下來,淒厲的哭著:“華大夫,你是神醫,你一定能夠救的,我給你磕頭了。”用力的磕頭,嘭嘭作響。

華大夫搖頭,這病是真沒本事治,莫說是他,只怕整個大縉都沒人能治,藥醫不死人,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救人。

那病人的三個兒子大聲的哭泣:“大夫,一定要救我爹,我爹受了一輩子苦,眼看三個兒子都成家了,馬上就要享福了,卻這麽去了,我們怎麽對得起他?”

周圍的百姓一齊點頭,孝子啊。好些人抹眼淚,感同身受,有人嗚咽著道:“子欲養,親不在。世上再也沒有比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更悲慘的事情了。”有人眼角含著淚,大聲的指責華大夫:“你身為大夫,難道就沒有同情心嗎?你就不是兒子嗎?你就不是父親嗎?難道你能眼睜睜的看著三個孝子失去了父親嗎?你還是人嗎?”有人大聲的罵著:“要是華大夫不給他們治病,我們再也不來這裏了!我們去五條街外的同仁堂治病!”

華大夫看看四周憤怒的百姓,若是不治病,只怕以後都會有麻煩。他嘆了口氣,道:“好,老夫竭盡所能給他治病,但醜話說在前頭,他的命十成之中已經沒了九成九,老夫只怕是治不好的。”

那三個孝子悲慟的哭著:“勞煩華大夫救我爹爹。”又是用力的磕頭。

周圍的人看著華大夫再次搭脈,讚揚道:“這才是好大夫。”有人指著華同泰醫館上方的牌匾,唾沫橫飛:“這才是治病救人嘛。”有人搖著頭:“唉,現在的大夫啊,眼中就只有錢了。”有人不屑的道:“若是那幾個人坐著豪華的馬車而來,遍身羅琦,那大夫早就搶著上去治病了。”

戴竹憤怒的看著周圍的百姓,第一次發現這些人真是太可惡了。她看著百姓們,終於想到了為她出頭的劉星,兩人的目光交匯,互相點了點頭,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華大夫搭著脈搏,其實心裏都在尋思著怎麽解困。這個不用再看了,他絕對救不了,病人的五臟六腑全部爛了,他能怎麽救?只怕只有神仙來了才能救,以他或者大縉朝的肉體凡胎的大夫們就算搭一萬遍的脈搏也只能束手無策。但華大夫從醫幾十年,什麽病人和家屬沒有遇到過,對這三個

孝子的心思幾乎是一眼就看了個透。華大夫心中計議已定,擡起頭來,道:“這個病或者有一個藥方可以試試,若是這個藥方還不行,只怕就回天乏術了。”

眾人大喜:“什麽藥方?”有人看著那幾個熱淚打滾的孝子,只覺好人有好報,老天爺怎麽也不會絕了孝子的道路。

華大夫慢慢的道:“千年人參一株,百年何首烏三斤,秋天的原配蟋蟀一對,春天的花露水三兩……”一路的說下去,有的藥材貴到了天上,有的藥材絕對是不可能存在的,秋天的原配蟋蟀一對哪裏去尋?但這個藥方是所有大夫從醫後必須知道的千古奇方,號稱包治百病,但凡遇到了根本沒法治療的病患,或者遇到死纏爛打的病人,這藥方一出立馬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不是大夫治不了,是病人家屬無法湊齊藥方上的藥材,這能怪大夫嗎?這張神藥藥方一出,很多病人家屬瞬間就理解了自己的疾病已經藥石無靈,老老實實的離開,那些不開眼沒腦子的病人和家屬也會忙著去找“藥材”,這開藥的大夫就安全了。

華大夫心中微微有些得意,又有些慚愧,有這個超級牛逼的藥方在,這些人總該老老實實的退去了吧。他看了一眼四周,雖然有些桌椅板凳被砸了,但也沒什麽大礙,總算是平安度過了一劫。

那三個孝子聽了藥方,果然立刻就顫抖了,這千年人參和百年何首烏哪裏是普通人家承受的起的?他們嗚咽著:“爹啊,兒子對不起你啊。”大聲的痛哭。

華大夫小心的道:“若是能夠買到藥物還有救,若是沒有藥物……只怕要回去準備後事了……”這群人趕緊走了吧,今日真是倒了大黴了。

那幾個孝子趴在病人的身上就是不肯起來,大聲的嚎哭。

周圍的百姓淚水都流下來了,一個婦人大聲的道:“華大夫,你怎麽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孝子失去了父親?你可以開出這張藥方,一定有這些藥材,你拿出來救人就是了,何苦要為難那幾個孝子?”

另一個壯漢大聲的道:“對,華大夫當了這麽多年的大夫了,賺了不少銀錢,拿出來做一次善事有什麽關系?就當給自己積德了。”

其餘人跟著叫:“華大夫快些拿藥出來治病救人。”“做人要有良心,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那華大夫額頭見汗,做夢都沒有想到祖師爺傳下來的秘方竟然不靈了!

那戴竹忍了許久了,再也忍耐不住,叫道:“華大夫時候醫館又不是藥堂,哪有這些藥材。你們這麽好心,每個人拿些銀子出來啊,大家每個人湊個三五兩銀子,肯定可以去藥堂買藥了。”料想那些人聽見要掏錢就會悻悻而去。

周圍無數人看著戴竹,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鄙視,有人大聲的道:“你不是房東嗎?你肯定有錢啊,你拿錢出來不就夠了。”其餘人跟著叫:“對!你有錢,你為什麽不拿出來救人?”

戴竹措手不及,氣得手腳發抖,竟然有這麽無恥的人?她想要大罵,卻被其餘人的言語堵住了心肺,這些看著慈眉善目的人為什麽這麽猙獰?

那三個在地上痛哭的孝子忽然大哭:“我爹沒氣了!”

三個孝子痛哭,然後猛然站了起來,憤怒的盯著華大夫,眼睛中滿是憤怒的血絲:“你個庸醫害死了我爹,你要賠錢!”另外五個陪孝子擡門板的人一齊道:“對!庸醫害死人,要賠錢!”“不賠錢就去衙門告你!”

有人大聲的叫著:“大家都來看哦,庸醫害死人咯。”附近圍觀的人看著那死去的老人,只覺心中悲涼又悲憤,若是華大夫肯早點拿出那些藥材,肯早點給病人服藥,那病人說不定就不會死。

眾人中有人憤怒無比,手指顫抖著指著華大夫,聲音嘶啞:“你到底有沒有人性?為了幾個臭錢害死了一條人命,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那幾個孝子中有人憤怒的舉起了拳頭暴打華大夫:“庸醫!還我爹爹的性命!”那華大夫抱著腦袋,身上手臂上立刻挨了十幾拳,只覺今日真是倒黴啊,若是過了今日再也不當大夫了。

有孝子大聲的叫著:“一千兩!不能再少了!必須賠我們一千兩!一千兩一條人命,算便宜你了!”一群擡門板的人大聲的道:“華大夫當了幾十年的大夫,肯定很有錢,一千兩一定是小意思,若是沒有一千兩,那就拿這房子來抵償。”一個孝子認真的看著四周,只覺這大屋子很是不錯,哪怕以後用來做祖屋也沒有問題。

戴竹大聲的道:“這屋子是我的!憑什麽給你!”

幾個孝子和擡門板的人不屑的轉頭看戴竹:“是華大夫賠給我們的,你找華大夫去!”

劉星在人群中大叫:“你們就沒有王法了嗎?”她終於看明白了,這些孝子根本不是來治病的,而是來訛錢的!怪不得不管怎麽說都不肯去其他醫館看病,因為若是死在了半路上就訛不到錢了。

那幾個孝子大聲的道:“我爹被庸醫害死了,就算縣令老爺來了我也不怕!”“殺人償命,我只是要他賠錢,已經便宜了他了。”

圍觀的百姓心中其實有些覺得過分,但是人死為大,既然死在了華大夫的醫館之內,華大夫賠錢那是應該的。有人便叫著:“不如一人退一步,華大夫賠他們些銀子算了。”“對,人家的爹終究是死在了這裏,華大夫也有責任,賠些錢就算了。”“華大夫,我是為了你好,他們這麽鬧騰下去,你也沒有辦法開業出診,損失更大,名聲也臭了,不如給點錢息事寧人。”

幾個街坊鄰居悄悄的對劉星打眼色,現在知道為什麽不能錯就了吧?教你個乖,以後看到七八個男子找上門,別管他們是擡著病人還是拿著饢餅,有多遠走多遠。

那幾個孝子揪著鼻血長流的華大夫,大聲的道:“你答不答應給錢?”“不給錢就繼續打!就是衙役老爺來了我也不怕!”檸檬小說

那華大夫顫抖著叫:“某要動手,我賠,我賠。”

那幾個孝子,那幾個擡門板的人,那些圍觀的百姓一齊笑了:“早這樣有多好。”“死了人就該賠錢,誰叫他醫術不精呢。”“一定要挨了打才肯賠錢,簡直是賤人。”

劉星的心中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大聲的道:“你們顛倒黑白,訛詐華大夫,就不怕華大夫從此關門不幹嗎?”

那幾個孝子和擡門板的人理都不理,華大夫關門與他們有什麽相幹?

一群圍觀眾笑著:“小丫頭懂什麽,華大夫怎麽會關門不幹呢,他不當大夫,他吃什麽?”“華大夫可有錢了,這點錢錢算什麽?”“沒了華大夫,還有張大夫,沒了張大夫,自然會有別的大夫,我這輩子就沒有聽說還會缺少大夫的。”

四周的圍觀者嬉笑著,一點點都不在意華大夫會不會從此關門停業。

劉星一咬牙,深深的看了一眼戴竹,堅持住啊,然後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周圍的人也不在意,劉星只是一個腦子不清醒的看熱鬧的路人甲,愛去哪裏去哪裏。

戴竹也想走,卻被圍觀眾攔住,更有人大聲的提醒那幾個孝子:“這是房東,莫要讓她跑了,找她要房契。”那幾個孝子急忙扯住了戴竹,厲聲呵斥:“把房契拿出來。”戴竹臉色慘白,堅決不肯。

周圍的圍觀眾大聲的笑著:“讓她拿出來,不拿出來就打。”

戴竹不敢置信的看著周圍的人,這些人還是人嗎?

華大夫在一邊看了一眼戴竹,深深的嘆氣,想要道歉,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今日他和戴竹做錯了嗎?老天爺不長眼睛而已。

“一千兩太多了,誰的人命值得一千兩?你以為你爹是皇帝老子嗎?”華大夫惡聲惡氣的譏笑著。“頂多五百文。”

那幾個孝子大怒,一巴掌就打了過去:“五百文?你打發叫花子嗎?信不信我打死了你!”

華大夫抹掉鼻血,淡定的道:“打死了我,一文錢都沒了。”那幾個孝子又是一陣暴打,華大夫就是不答應一千兩銀子的賠償。

一群圍觀眾也勸著,一千兩實在太高了,皇帝老子也不值得一千兩,價格必須低些。

華大夫與眾人討價還價,戴竹驚恐的坐在一邊,心中混亂極了。這世上不該是好人多嗎?這些孝子不該因為爹死了而痛哭嗎?這些路人不該是主持正義嗎?不是應該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嗎?為什麽會這樣?

一群圍觀眾大聲的嚷嚷著:“大家各退一步,就一百兩,不要再討價還價了,不然我們也幫不了你們!”“我們真的是為了你好,就一百兩銀子而已,買條命真的不是很貴。”“你以為是買的死人的命?買的是你自己的命啊,你信不信不給錢,這些死了爹的人真的會激動地殺了你,然後衙門都管不了,誰叫你害死了他的爹呢?”

戴竹聽著四周紛亂的“好心人”的言語,淚水悄悄的在眼眶中打轉,委屈的無以覆加。

街上,幾個穿得漂漂亮亮的孩子趴在馬車的窗戶邊看熱鬧,有個小女孩轉頭叫著:“姐姐,壞人欺負好人。”

一個穿著灰布衣服的女子笑了笑:“不用擔心,姐姐也是壞人。”

劉星在街上飛快的奔跑,雨傘早就扔掉了,薄薄的雨水打在她的臉上立刻就被她火燙的臉蒸發成了水氣,她大口的呼吸著,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麽快過,呼出的熱氣在朦朧的細雨之中竟然清晰可見。

“劉星!劉星!”張大嬸大聲的叫著,這丫頭怎麽不打傘?這要是病了怎麽辦?

劉星飛快的跑向衙門,還有好大的一截路,就看見十幾個衙役小跑著過來。她大喜過望,遠遠地就大叫:“衙役老爺,小女子有冤情!快去救人!”一個衙役皺眉離開隊伍,問道:“什麽冤情?”劉星大聲的道:“有人在華同泰醫館訛詐!”那衙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道:“跟上!”

劉星一怔,急忙跟著那衙役飛快的追上其他衙役。那衙役似乎向著其他人解釋道:“……也是為了華同泰醫館。”

有人輕輕的嗯了一聲。

劉星耳朵極好,立刻分辨出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急忙望了過去,這才發現那些衙役之中有個身穿官服的女子。劉星一個勁的埋怨自己,那一定是白縣令了吧?她剛才怎麽就沒註意到呢?她很是為自己的觀察力著急,這麽明顯的官服竟然都沒看到,她的觀察力就這麽差嗎?又為自己找借口,剛才一定是太急了,所以以為看到了衙役就是看到了一切,什麽都沒有註意到。

一群人小跑到了華同泰醫館前,裏面依然在鬧騰著:“五百兩!再不答應就打死了你!”

白絮看見了街上的馬車,一個小女孩用力的向她揮手,白絮勉強笑了一下,只覺丟臉極了,竟然讓胡問靜看到了這麽糟糕的情況。

一群衙役呵斥著:“閃開!縣令老爺來了!”

華同泰醫館之內糾纏的人急忙都松開了手臂,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

白絮大步走了進去,臉色很是

不好。

幾個孝子和擡門板的人見了白絮身上的官服,以及衙役老爺們跟在白絮的身後,立刻就知道定然是縣令老爺無疑,急忙重重的磕頭,悲聲道:“青天大老爺啊,庸醫害死人了,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小人做主啊。”

白絮看看躺在門板上的病人屍體,再看看被打得一臉血的華大夫,以及憤怒的戴竹,淚流滿面的幾個孝子,心中幾乎立刻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微微有些頭疼,這個案子的內容非常簡單,幾個百姓想要死在哪裏訛哪裏。

這種醫鬧都不能算的案子,該怎麽處理?

白絮一言不發的看著四周,那些死者家屬依然用力的磕頭,那些死者的親朋依然哭天喊地,那個大夫依然沈默不語,她該怎麽處理?

這麽簡單地案情,胡問靜沒有處理,卻召喚她來處理,這就是一次公開的考核。她若是處理的好,會被表演幾句,若是處理的不好,多半會被責罰。她該怎麽處理呢?

白絮拼命的回想胡問靜的個性和平時做事的風格,只想到了兩個字:“極端”。

不用說,若是這個案子由胡問靜處理,肯定是把這訛詐的幾個百姓盡數殺了。白絮看著周圍的百姓,哦,還不夠,胡問靜可是暴戾的很,怎麽可能只殺了幾個訛詐的刁民呢,她多半會把這些看熱鬧、起哄、和稀泥、拉偏架的百姓盡數都重重的責罰。殺了肯定不至於,但是苦役是肯定的,荊州現在到處都有農莊,送到農莊苦役幾個月是免不了的。

白絮看著一群百姓,她是不是就順著胡問靜的意思處理了,然後被胡問靜誇獎幾句呢?

她的目光從眼前的百姓的臉上掠過,這是一張張帶著諂媚、驚恐的臉,或許還有偽裝出來的憤怒,和認為理所當然自己沒錯的得意和驕橫。

白絮百分之一百的認為這些死哪裏訛哪裏的家夥都是混賬王八蛋!若是她是那個挨打的大夫,她肯定恨不得殺了這些家夥。可是,她是一地的縣令啊,她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這個城市的最高意志啊。

白絮深深的呼吸,胡刺史是個好人,但是好人不代表就沒有缺點,胡刺史太偏激,太極端了,胡刺史認為所有壞人沒有一絲絲的挽救餘地,就該千刀萬剮。這個想法與秦始皇有什麽區別?執行嚴刑峻法的大秦二世而亡,胡刺史就沒有從其中得到什麽心得體會嗎?

白絮不敢小看胡問靜的能力和學識,胡問靜是荊州刺史,她白絮是什麽?若不是胡問靜,現在要麽是個流民,要麽是一具白骨。她的學識、能力肯定比不上胡問靜,可是,這代表胡問靜就永遠是正確的嗎?胡亂殺人就是正確的嗎?

白絮殺過人,她不反對殺了該殺的賊子。亂世用重典,那些想要造反的,那些奸淫擄掠的,自然該殺,該用最殘酷的手段殺了,不如此,怎麽告慰被那些賊人害死的普通人?但現在是亂世嗎?這訛詐就該死嗎?

白絮一言不發,心中熱血澎湃,天地之間有桿秤,那秤砣是心中的正義。

她笑了,扯過一張被砸爛了一角的凳子,輕輕巧巧的坐下,指著滿臉是血的大夫道:“你,說說發生了什麽事情。”

那華大夫一五一十的說了,其中不時被那幾個孝子和親朋打斷,但無非是情緒輸出,對華大夫平實的敘述也沒什麽爭議,周圍這麽多百姓從頭看到了尾,哪裏是他們幾個可以隨意造謠的?況且那華大夫承認他被病人搭了脈,寫了藥方,病人死在了他的醫館中,這就是實打實的大夫害死了人啊。

幾個孝子哭喊著:“青天大老爺啊,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活人進來,卻變成了死人!”“我爹多強壯的一個人啊,若不是這個大夫貪財,不肯治病,我爹就不會死。”

周圍的百姓也紛紛點頭:“對,若是那華大夫肯拿藥出來,那老人家未必會死。”

戴竹和劉星憤怒的看了一眼周圍的百姓,然後死死的盯著白縣令,所有的希望都在這個年輕的女縣令的身上了。

白絮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一字一句的道:“你們以為訛錢還有理嗎?”

幾個孝子和一群百姓愕然。

白絮嚴肅的道:“來人,把這幾個訛詐錢財、毆打他人的刁民拖下去重重的打五十大板,送到農場苦役半年……

“……責令賠償華同泰醫館的損失二兩銀子;賠償華大夫醫藥費三兩銀子,合計五兩銀子。若是不給錢,那就再打五十大板,在農場苦役三年……”

那幾個孝子和擡門板的親友驚懼的看著白絮,只覺不可思議到了極點,奮力大叫:“縣令老爺,我爹死了啊!我爹死了!是那個庸醫害死的,為什麽還要打我們?”“縣令老爺收了黑錢了!”“天理昭昭!”“貪官!我要去京城告你!”

有孝子對著周圍的百姓大聲的叫著:“大家都來看咯!”指望周圍的百姓發力,可是那些百姓一個都沒有站出來的。

這是白縣令啊,殺光了襄陽城的門閥的胡荊州的手下啊,若是得罪了白縣令會不會被殺了?一群圍觀的百姓堅決的諂媚的笑著。

白絮無視那憤怒吼叫的幾個刁民,大步出了醫館走向胡問靜的馬車,她的處理方式太柔軟了,但她認為這個尺度剛剛好,不,其實已經偏重了。若是換了以前的縣令老爺處理這個案子,哪裏會有苦役和賠錢,能夠打那些刁民幾板子已經算是青天中的青天了,大多數縣令老爺只會讓大夫和死了家人的刁民協商解決。至於那些看熱鬧,和稀泥,拉偏架的百姓,白絮不想給與任何的處罰,世道就是這樣的啊,到處都是和稀泥,從官府到民間都在和稀泥,怎麽能夠單純的怪責某幾個百姓和稀泥呢?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白絮堅信只要她做對了,她不和稀泥,那麽言傳身教之下襄陽的百姓就會慢慢的分清對錯。

可是這個解決方式一定不會被胡問靜認可,她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請胡刺史責罰。”白絮認真的道。

胡問靜盯著白絮,只是笑了笑:“你很像一個青天大老爺了。”這個白絮有自己的理念,那是好事,胡問靜從來沒有想過所有手下與她一模一樣,或者“一條心”,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怎麽可能“一條心和一模一樣”?她完全接受與她有區別的手下。

“走咯,回江陵。”胡問靜歡快的笑著,或許需要付出一些學費,不過想到有一群人需要學習,這學費立刻就便宜的可以忽略不計了。

金渺帶著一群人跟在馬車後遠去,回頭看了一眼白絮,這個女子就是白絮白縣令?聽說一身好武藝,在鎮壓賊人作亂的時候殺了很多人。金渺微微皺眉,在胡問靜的手下混日子都必須能打嗎?這可有些麻煩了。他看看自己的手,該死的,自己不會打啊!

華同泰中,一群百姓很是不滿的看著一臉血的華大夫,與女縣令老爺有關系就早點說啊,何必鬧得挨打呢?你早說與女縣令老爺有關我們肯定幫你啊。眾人搶著進了醫館,熱情的將華大夫扶了起來,擦著他臉上的血水,體貼的叫著:“還不快拿金瘡藥來!”“拿水來,讓華大夫喘口氣。”

戴竹和劉星狠狠地盯著這群百姓,只覺惡心無比。人也是他們,鬼也是他們,這人心怎麽如此的醜陋?

劉星向戴竹打了個招呼:“我先回去了。”她實在不想再看見那些垃圾。出了醫館,她又開始胡思亂想,那個白縣令很不錯啊,那些衙役好像也不怎麽兇。想到了那張招聘衙役的布告,劉星有些心動了。

戴竹也不想待在這裏,誰有心情看一群人渣演戲?她惡聲惡氣的冷笑了幾聲,可惜那些人渣百姓一點點都沒有受到了刺激或者被嘲笑後的羞愧,笑得更開心了,反而把戴竹惡心的夠嗆。

“華大夫,我也先走一步。”戴竹告辭,方才也挨了幾下,雖然沒流血,但是好幾處也腫了起來。

半個時辰後,華大夫在家人的攙扶下找到了戴竹。

“這一瓶是跌打藥,你快點用了。”華大夫說道。

戴竹點頭,她已經上過藥了,但是華大夫好心,她也不能推辭。

華大夫沈吟了一下,道:“今日連累了你,老夫很是過意不去。來得過於匆忙,沒有帶上禮物賠禮。”

戴竹搖頭,似乎華大夫想要和她說些什麽。

華大夫果然道:“有些事情還是與你解釋一下。”戴竹認真的聽著。

那華大夫道:“今日之事,其實很普通。老夫當大夫幾十年,其實都遇到過,鬧事的病人或家屬,訛錢的刁民,打砸的流氓地痞,看熱鬧起哄的百姓,老夫全部都遇到過。今日雖然超出了老夫的預料,但也並不稀奇。”他有些哭笑,時代變了,祖傳的對付刁民的藥方竟然也無效了,以後看來要另想辦法了。

“老夫看你神色,你似乎以為這個世上沒有好人?看似樸實孝順的兒子盼著親爹實在大夫的醫館之中訛錢,熱情的街坊鄰居冷漠旁觀,毫不相關的路人們不講道理,只想著看熱鬧和拉偏架。”

戴竹很想說她沒有這麽想,保持溫柔善良賢惠的良好形象,但是終於沒有吭聲,她就是這麽想了。

華大夫認真的道:“不,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為什麽門口停住許多貴人們的馬車?難道老夫被人打的熱鬧就值得貴人們停下來?”

“為什麽白縣令這麽快就來了?老夫的家人一個都沒能離開醫館。”

戴竹一怔,難道不是巧合?

華大夫道:“這些其實都是那些街坊鄰居做的啊。”

“那些貴人們的馬車是被鄰居們堵住了街道無法通行。”

“那白縣令是被街坊鄰居們叫來的。”

華大夫認真的說著,這些都是他的猜測,但是他確定也不會差了太遠,那劉星不是跑得渾身是汗的與白縣令一齊進來的嗎?

他看著有些驚愕的戴竹,繼續道:“要幫助人,就要先保護自己。老夫當了幾十年大夫就知道了一件事情,言語永遠不能說服不講理的人,與那些蠻不講理的人講理只會挨打。幫助人,主持正義,未必要挺身而出的,有時候曲折一下也可以主持正義的。”

華大夫盯著戴竹,他租賃戴竹家的房子開醫館已經有幾十年了,戴竹,戴竹的父母幾乎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他不在意倚老賣老教育幾句。

“你心地善良,但是經歷的太少了,希望老夫今日的經歷能夠對你有些幫助。”

戴竹看著華大夫一家人慢慢的遠去,心中千絲萬縷,這世界就這麽覆雜?善與惡就那麽難以區分?她低聲自言自語:“為什麽就不能簡單一些?”像那個白縣令多好,錯了就受罰挨打苦役,沒有含糊,沒有和稀泥,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52121:47:332021052221:42: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瘋帽帽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