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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不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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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不好處理

大殿之中回蕩著皇帝陛下司馬炎爽朗的笑聲,仿佛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

司馬炎問站在大殿正中的某個禦史:“你是說,要殺了胡問靜以謝天下?”

那個禦史昂然擡頭道:“是。天地君親師,胡問靜的爺爺就算犯了再大的過錯也輪不到身為孫女的胡問靜親手將他淩遲處死,如此道德淪喪簡直禽獸不如枉為人也,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除不足以顯國威。”

大殿中的文武百官慢慢的點頭,雖然禦史的言詞誇張了些,胡問靜和國威有什麽關系?但是殺了胡問靜的提議還是沒錯的,若是大縉朝的官員毫無人性到親爺爺都殺了,天下百姓怎麽看大縉朝?道德淪喪是國家墮落和毀滅的根本,禮教治天下的道路絕對不能改變。

賈充站了出來,問道:“我大縉朝是有法律的,胡問靜犯了何罪?”

禦史怒了,重重的拂袖:“殺人難道不犯罪嗎?”

賈充認真的道:“不犯罪。胡問靜身為縣令,殺一些刁民有什麽錯?”

禦史大怒:“那些人是胡問靜的親爺爺親叔叔,怎麽是刁民?”

賈充笑了:“親爺爺親叔叔就不是刁民了?賣了兒媳婦,無視孫女餓死,命令朝廷官員傳位,這若不是刁民,還有誰是刁民?胡問靜身為縣令處死幾個刁民又有什麽錯了?難道因為那些刁民是親爺爺親叔叔就要放過了?這朝廷的律法何在?官員的責任何在?胡問靜處理的合理合法,何錯之有?”

那禦史怒視賈充,轉頭對司馬炎道:“請陛下聖斷。”

文武百官冷冷的看著賈充和那禦史,只覺今天真是無聊透了,禦史中丞馮紞是賈充的黨羽,禦史們幾乎是賈充手中的刀劍,怎麽可能與賈充在朝會上爭執?這戲真是假的沒邊了。

好幾個官員搖頭嘆息,對賈充和那個禦史不滿極了,面紅耳赤啊,罵人啊,指著鼻子的顫抖手指啊,抽搐的眼角啊,這些統統沒有也配叫演戲,演戲也要認真努力,就這麽輕描淡寫的說幾句話算什麽意思?沒有激情的演戲不叫演戲,這麽敷衍了事信不信我們扔爛菜葉。

幾個官員轉頭看衛瓘魏舒任愷等人,山濤不在,夠分量與賈充為敵的就你們幾個,還不出來揭穿賈充的垃圾演技。

衛瓘魏舒淡淡的微笑著,不時捋須點頭,分不清是支持賈充還是支持那禦史,一群官員理解,胡問靜的事情對衛瓘魏舒而言毫無利益,沒道理為了這點小事和賈充起沖突。一群官員又盯著任愷,於公,你是吏部尚書,管理著天下官員的獎懲升遷,於私,你是胡問靜當官的直接引路人,你不站出來處理胡問靜誰還有資格站出來?

任愷掃了一眼大殿中的文武百官,淡定的低頭看腳趾,胡問靜當官的引路人?你們腦子有病啊,胡問靜當官的引路人是皇帝陛下好不好,老夫只想胡問靜當個小吏的。

一群官員嘆氣搖頭,任愷能夠成為吏部尚書究竟不是僥幸,哪怕這些年老糊塗了,這剩下的三分水平也不是可以隨便的忽悠的。

大殿之中靜悄悄的,再也沒人提處理胡問靜什麽的。大家又不是白癡,賈充找了禦史演戲,擺明了是告訴文武百官休想動胡問靜一根毫毛,而可以與賈充抗衡的衛瓘魏舒任愷等大佬又詭異的默不作聲,可見處理胡問靜一事的背後水深的很,搞不好就是皇帝陛下司馬炎的意思,腦袋上沒長角就不要跳出來作死了。

站在一角恭聽朝事的幾個皇子悄悄的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也猜到賈充和那禦史的垃圾戲份背後的人是司馬炎,可是為什麽司馬炎要為了一個小小的九品女官站臺呢?

一群皇子飛快的思索,怎麽都不覺得司馬炎有必要關註一個小小的九品官,哪怕是為了給白癡司馬衷培養勢力都不合理,小小的九品官能夠做什麽?朝廷之中願意成為司馬衷的忠心耿耿的大臣的人多如牛毛,縱然才華驚艷洛陽的二十四友中又有哪一個不是為了當官而願意跪舔皇帝陛下的鞋子的諂媚之徒?司馬炎若是想要給司馬衷培養手下,培養二十四友都比培養胡問靜靠譜。

退朝之後,太子司馬衷跟著太子妃賈南風到了賈充的府中。

賈充也不在意身份,無視司馬衷,直接問女兒賈南風:“你可知道陛下為什麽要用胡問靜?”

賈南風神情不變,以前司馬炎想要提拔培養胡問靜的意思若隱若現,頂多只是一步閑棋,今日卻像是公開要培養胡問靜了,這中間定然是有什麽重要的原因。她試探著問道:“女兒不知,女兒猜測與胡問靜殺了全家有關,可為什麽有關,女兒猜不出來。”

賈充點頭,這個女兒很機靈,很有心計,也很有野心,嫁入司馬家是給了她一個大舞臺,但是這個女兒又只有小聰明,毫無大智慧,看不清遠一些的東西。

賈充看著正在吃糕點的司馬衷,道:“滿朝公卿都看出來了,陛下是定然要傳位給太子的。”司馬衷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急忙放下手中的糕點,坐直了身體。賈南風用力的點頭,這句話聽了無數遍了,從最初聽到時候的激動,到現在的倉皇,她的心中對成為未來的大縉皇後唯有深深的壓力。

賈充繼續道:“衛瓘、魏舒、山濤等人是反對的。嘿嘿,山濤的身體太差,聽說活不過今年了。”他微微的笑著,各個給山濤看過病的太醫都這麽說,他唯恐那些太醫胡言亂語,又買通了山濤身邊的人,確定山濤的身體差到不敢想象,這才確定山濤陽壽已盡。

他繼續道:“山濤可以不理,魏舒只有一個身體虛弱的孫子,也可以不理會……”賈南風點頭,魏舒此刻絕對不敢公然對抗賈家的,若是魏舒死了,誰照顧他的孫子?魏舒心中有牽掛,自然就會有些畏首畏尾,最近全力為孫子尋找良醫良方,也說明魏舒已經無心朝政了。

“……但是衛瓘就不同了,衛瓘在軍中有威望,若是他支持司馬攸,此事就有些麻煩。”

賈南風不動聲色,心中不認同父親的想法,衛瓘在軍中有威望又如何,所有的軍隊都抓在司馬家的手中,衛瓘有威望難道還能指揮軍隊叛亂嗎?父親真是太過小心了。

賈充看出了女兒的不以為然,卻沒有多說什麽,年輕人心中沒有畏懼,只想快刀斬亂麻,無視背後的覆雜情況等等,但世界哪有這麽簡單。不碰幾次壁,賈南風是萬萬學不會什麽叫做萬事謹慎的。

賈南風有些理解了,道:“陛下想要除掉衛瓘和那些反對的人,所以需要一把好刀,而胡問靜正好是那把好刀。”

賈充看著賈南風的眼睛,忽然笑了:“你被為父騙了。”

賈南風一怔。

賈充道:“為父說了半天的朝廷大局,誰支持誰反對太子繼位,誰需要提防誰不用理睬,其實統統都是廢話。”他溫和的看著女兒,認真的道:“阿衷繼位之後,朝中大事必然是你做主。你面對的將是無數的真真假假的信息,有的是陷阱,有的是冗餘的信息,有的是身邊的人的主觀判斷,各種信息多得讓你看不清真相。”

“就像為父方才說的朝廷大局衛瓘魏舒等等,看似都是真的,看似都很重要,與你的判斷一模一樣,其實這些信息都是沒用的信息,你要抓住的是真正的重點。”

賈南風認真的聽著,問道:“重點?”

賈充點頭,道:“陛下傳位的重點是什麽?”

賈南風皺眉,一時心中亂成了一團,傳位還有重點?

賈充暗暗嘆息,溫和的道:“是陛下的龍禦歸天之日啊。”賈南風瞬間就懂了:“陛下如今春秋鼎盛,雖前幾年身染重病,但既然龍氣庇佑安然度過,這龍禦歸天之日只怕還早。”她不在意司馬衷就在一邊,司馬衷的智商只有七八歲的孩子,這些覆雜的詞語他是聽不懂的。

賈充點頭,司馬炎才四十來歲,雖然大病一場之後身體有些虛弱,但是身為皇帝怕什麽身體虛弱,有的是各種補藥滋補,看看朝廷中一群大臣七八十了還活蹦亂跳,司馬炎就算只能活到七十歲也還有漫長的二十來年,衛瓘如今六十了,二十來年後都八十幾歲了,不死也老糊塗了,哪裏還能阻止司馬衷繼位。所以這衛瓘等大臣阻止司馬衷繼位之事純屬紙上談兵。

賈充笑著道:“衛瓘魏舒山濤等人定然也看出了陛下需要找一些沒有門閥背景,不會被各個門閥左右的年輕臣子輔佐阿衷,胡問靜年紀幼小,二十年後才三十幾歲,正是當打之年,很是符合陛下的希望,可是為什麽衛瓘魏舒山濤,乃至你都認為胡問靜不過是陛下的一步閑棋呢?”

賈南風皺眉苦思,賈充不待她想到答案,就繼續道:“因為一個沒有門閥背景,沒有寫出華麗駢文的人不可能被朝野認同。平心而論,胡問靜作為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能夠在大縉朝出人頭地的幾率幾乎是零,多少才華橫溢的天縱之才都在朝廷中折戟,胡問靜不過中庸之資,也想在門閥的世界中殺出血路?”

賈南風點頭,她就是這沒想的,胡問靜不過是垃圾一般的草民,有什麽資格在朝廷立足?

賈充笑了笑,女兒出生的時候他已經富貴了,女兒沒有吃過貧困的苦,以為賈家就是頂級豪門,其實賈家不是豪門啊,賈家曾經只是一個破落的門閥而已。他繼續道:“為父曾經也是不名一文的草根……”

賈南風撇嘴,這句話聽了無數次了,賈家怎麽會是草根,不過是賈充的自謙而已。

賈充假裝沒有看到女兒的不屑,繼續道:“……為父得到先帝的賞識,很快從草根成為了權臣。”他一點都不回避“權臣”這個很不好的稱呼。“胡問靜雖然名聲極臭,可是若有陛下的提拔,她就不能成為下一個太常張華嗎?不能成為下一個太尉賈充嗎?”

賈南風皺眉,想到太常張華是寒門,胡問靜若是有皇帝司馬炎的極力提拔,成為下一個太常張華的可能確實是有的。至於成為太尉賈充,她只想大笑,怎麽可能。

賈充笑著:“胡問靜名聲是

臭了,就一定不能嫁入豪門嗎?未必吧。若是胡問靜權傾朝野,誰還在意胡問靜曾經是汙妖王?但是,胡問靜為何能夠被陛下看重?因為她沒有豪門背景啊。沒有豪門背景才會被陛下看重,被陛下看重就會有豪門背景,真是可笑。”

賈南風點頭,胡問靜在殺了全家之前的臭名無非是無恥而已,一個名節黑乎乎的無恥女人對門閥聯姻而言很有影響,但並不是絕對的影響,若是胡問靜有了衛瓘山濤乃至賈充的權勢,莫說娶胡問靜為妻了,就是願意給胡問靜做面首的門閥公子都能從洛陽排到長安。這胡問靜的汙妖王之名其實並不能保證胡問靜不會嫁入門閥的,嫁入了門閥的胡問靜還會對司馬衷忠心耿耿嗎?只怕未必了。

賈充看了一眼假裝認真聽著,其實不耐煩地看著案幾上的糕點的司馬衷,溫和的取了一塊豌豆黃給司馬衷,司馬衷燦爛的笑了。

賈充微笑,像司馬衷這樣的女婿可遇不可求。他伸手摸了摸司馬衷的腦袋,繼續對賈南風道:“胡問靜甚至不需要嫁給豪門就能與皇家離心離德的。漢靈帝的皇後何皇後出身低賤吧?家裏不過是殺豬的。然後呢?何皇後的殺豬仔哥哥成了大將軍。誰能確定胡問靜權傾天下之後不會想著把親戚提拔起來呢?親戚對她再不好,終究有血緣的羈絆,胡問靜與其用其他人,為什麽不用自己的親戚呢?這胡家的親戚占據了朝廷各個位置,誰敢確定不會有下一個?”

下一個什麽?

賈充沒有說下去,賈南風卻清清楚楚,是“下一個司馬懿”啊。司馬懿可以作為權臣篡位,胡問靜若是成為了權臣,會不會也篡位呢?

“所以……”賈南風的心忽然噗通噗通的跳。

賈充道:“所以,胡問靜殺了全家是喪盡天良也好,是無情無義也罷,統統不重要,重要的是兩點。”

“其一,胡問靜的直系親戚已經死光了,縱然還有一些旁系剩下,已經不足為慮,胡問靜可以殺了直系親戚,心中對血緣之淡昭然若揭,還會刻意提拔旁系親戚?縱然胡問靜會,我們也可以讓她沒有親戚可以提拔。”

賈南風點頭,胡問靜不在意血緣至親,那麽朝廷就可以用合適的借口殺光了胡問靜的旁系親戚。

“沒有親戚的胡問靜無法形成一個新的門閥,我們只要擔心胡問靜會不會被其他門閥拉攏就行。可是,一個親爺爺親叔叔都千刀萬剮的人,哪個門閥敢相信可以用姻親關系,用丈夫,用愛情束縛她?就不怕在小處得罪了胡問靜,結果被胡問靜殺了全家嗎?這胡問靜嫁入豪門的可能已經徹底斷絕了。”賈充笑著,天煞孤星對當權者而言真是絕妙的棋子啊。

賈南風用力點頭,胡問靜註定了孤苦一生,完全不需要擔心什麽門閥啊,背景啊,真是一把幹幹凈凈的刀子。

賈充繼續道:“其二,胡問靜在殺了全家之後表明了心跡。”

“心中有恨,世道不對,想要為天地立心,這些言語為父有的讚同,有的不屑,有的感覺可笑。”

賈南風笑了,拿起茶杯淺淺的喝了一口,胡問靜在雨中的長篇自白真是幼稚啊,被家人拋棄就恨了,完全不考慮利益最大化,哪個門閥的子女對家中沒有恨?恨家中的好東西都給了長子嫡孫,恨飯菜沒有長房好,恨布料是別人挑剩下的,但誰會因此就殺了全家?家族終究有資源有力量,心中再有恨也要藏起來,盡情的利用家族的資源。

至於胡問靜認為世道不對,賈南風更加可笑了,“世道不對”不過是失敗者的叫囂而已,凡是失敗者沒有成功就是因為世道不對,只有失敗者成功了才是世道對,這種心態也真是可笑。

那為天地立心不過是中二之言,每個年輕人心裏都想過,最後無非是被世界同化而已,不值一提。

賈南風笑著,這個胡問靜不過是個走極端的中二腦殘少女。

賈充看著女兒輕描淡寫,知道她想錯了,微微搖頭:“你又被沒用的信息遮掩了眼睛,沒有抓住胡問靜言語的重點。”

賈南風一怔,急忙仔細的思索,但是忽略言語本身找重點的方式不符合她的習慣,宅院之中誰不是直接從對方的言語之中找破綻和把柄的?

賈充笑著,這個女兒將來會是大縉的皇後,會掌握天下的大權,會是賈家的最高決策人,真是不知道是禍是福。他提醒道:“分析一個人的言語的重點是分析她的內在邏輯。”

賈南風皺眉苦思,半晌,小心的問道:“胡問靜的言語的核心是要替天地掃清醜惡?這野心不小啊。”

賈充笑了,指望這個笨蛋女兒看清胡問靜是不現實了,他慢慢的點頭:“對,胡問靜想要權力,想要建立她眼中合理的世道。”賈南風笑了,果然被她看穿了,她興奮地道:“胡問靜有此野心,正好成為我們手中的刀。一個沒有家人,不在乎好名聲,心中懷著不切實際的理想的人對我們而言實在是太完美了。”

賈充笑著點頭,這才將最重要的第二點輕描淡寫的告訴了賈南風:“胡問靜的原則很簡單,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誰對她不好,她就對誰不好,什麽親情,血脈,門閥,權貴,皇族,統統沒用,統統不能束縛她。”

賈南風用力點頭道:“是,女兒知道了,女兒一定用盡全力對胡問靜好。”嘴角露出了微笑,不就是對胡問靜施以小恩小惠拉攏她嗎?這太容易了,她對這種手段非常的熟悉。

賈充笑著,百分之一百確定賈南風沒搞懂怎麽對胡問靜好,這也沒有超出他的預料,這個女兒就只有這點腦子了。但是她不能再細細的說下去,賈南風自從知道會成為未來的皇後,未來的大縉朝真正的掌舵人之後心氣越來越高,哪怕是親爹說多了都會引起負面情緒。剩下的事,他自然會辦妥的,沒有必要此刻多說,他做了,賈南風看見了,終究會懂的。

賈充微笑著,看了一眼正在吃糕點的司馬衷,取了茶水遞給他,司馬衷大口的喝著。

賈充大聲的對司馬衷道:“胡問靜殺光了親戚,被天下所有人唾棄,不是奸臣卻比奸臣更加糟糕,這種人渣除了老老實實給朝廷給皇室做事,死死的抱皇室的大腿,還能怎麽樣?投靠豪門大閥?豪門大閥對寒門子弟都不屑一顧,何況門都沒有的胡問靜?嫁人?誰敢娶殺全家的人?陛下自然可以放心的使用胡問靜,胡問靜將會是未來二十年內陛下最信任最費心栽培的人,胡問靜將來就是阿衷的肱骨大臣。”司馬衷用心的記下。

賈充盯著司馬衷用心記憶的表情,這些話會傳到誰的耳朵裏呢,又會傳成什麽樣子呢?這個女婿真是妙到了極點。

他看著司馬衷和賈南風,心裏已經轉到了其他地方。胡問靜殺親和雨中抒情是不是偽裝的?有可能。胡問靜很有可能看穿了司馬炎想要用她,又忌諱她終究是個外人,擔心親手培養了一個權臣,所以幹脆的把自己打磨成了一把非常適合司馬炎的刀。

賈充拿起一塊糕點吃著,糕點的甜味彌漫了他的口腔,他有些驚疑不定,胡問靜的手段真有這麽決絕?是不是他想多了?他仔細的思索著,怎麽都不覺得胡問靜有拼命迎合皇帝司馬炎向上爬的必要。

賈充淡淡的笑著,司馬炎想要栽培胡問靜,想要重用胡問靜,無非是想把胡問靜當做一把隨時可以舍棄的殺人的刀而已。未來若是有山濤衛瓘之類的人擋住了太子登基的道路,那就派胡問靜殺了就是了,若是被殺的人引起了滿朝文武的憤慨,實在平息不下去,那就拿胡問靜的人頭平息憤慨好了。一個沒有門閥沒有師承沒有姻親沒有一切根基的人註定了就是一枚棄子,何況是大縉朝唯一一個女官?胡問靜不可能看不到這點。胡問靜最佳的選擇其實是老實當官,不做任何激烈的事情,然後嫁入某個小門閥的,作為官老爺的胡問靜在那個門閥之中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賈充笑著。從這點看,那個固鎮的張家的謀算其實沒有錯,固鎮張家的等級稍微低了些,胡問靜可以在譙縣或者洛陽選個比張家大好幾倍的小門閥的。但是,胡問靜毫不猶豫的將張家發配去了礦區,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名聲搞得天下沒幾個人敢娶。

胡問靜到底圖謀什麽?

賈充閉目苦思,不看透胡問靜的真正目的,他還真的不敢委以重任啊,女兒是個看似聰明的傻孩子,絕對鬥不過胡問靜的,他沒道理為了保證賈家的未來而扶持了一個會取代賈家的人。

……

司馬瑋坐在府中認真的思索,父皇為一個喪盡天良殺親的九品小官派太尉賈充演戲,這意味深長的簡直上了天了。他能夠看出父皇想要重用胡問靜,卻又想不明白理由。他唯一想通的就是對父皇,不,對所有皇家子弟而言殺親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情。

從三皇五帝開始,哪一個皇帝登基的背後沒有一連串的權力鬥爭?父親殺兒子,兒子殺父親,哥哥殺弟弟,老婆殺老公,丈人殺女婿,女婿殺丈人,哪一種違背倫理綱常的殘殺沒有出現過?不說很遙遠的,幾十年前曹魏曹丕為了皇位是怎麽對待兄弟的?殺得殺,流放的流放,誰說過曹丕沒有人性了?這還只是圍繞皇位比較被世人知道的事情,那些豪門大閥之中為了爭奪族長的位置,為了繼承官位,為了能夠成為門閥的核心,又有多少父親殺兒子,孫子殺爺爺的醜惡事情呢?

司馬瑋確定在父皇司馬炎的心中胡問靜殺了親爺爺絕對不算罪無可恕的大事。但是,這也不足以讓司馬炎特意讓賈充演一出垃圾戲。

司馬瑋站了起來,看著窗外的太陽,胡問靜到底到底到底在司馬炎的心中是什麽定位?

釣魚?能吏?能寫小黃文逗笑的弄臣?給太子培養手下?看中了胡問靜的美色?

司馬瑋笑了,最後一種可以無視,父皇雖然只有四十來歲,但是在大病之後早已不近女色,而且宮中比胡問靜漂亮

的人實在太多了,怎麽也輪不到胡問靜打動父皇的心。

他在房間中走了幾步,很是煩躁。他能夠感覺到胡問靜有可能成為未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朝廷核心,不,再說直白點,朝廷核心關他P事,胡問靜可能會成為未來幾年乃至十幾年的司馬炎關註的重心,與胡問靜搭上了關系,會不會有機會更多的被司馬炎關註呢?

司馬瑋的心怦怦的跳。

他也是父皇的兒子,他也有資格當皇帝的,憑什麽要讓白癡司馬衷當皇帝?他當皇帝比司馬衷適合多了!至少他繼位皇位不會有這麽多大臣反對。

司馬瑋看著頭頂的太陽,心中咬牙,我一定要知道胡問靜在父皇心中的定位!

……

司馬衷和賈南風回到了太子府,遠遠的就看見司馬瑋的馬車在門外候著。

司馬瑋大聲的招呼著:“二哥。”

聽著這親切的招呼,司馬衷立刻開心了,揮手叫著:“八弟。”

司馬瑋笑著攙扶司馬衷下了馬車,對賈南風招呼道:“二皇嫂,我帶了一些好玩的東西給二哥。”

賈南風微笑著應著,這個司馬瑋年輕氣盛,很是沖動,沒什麽腦子,不用擔心。

“你與阿衷慢慢的聊天。”她進了太子府,完全沒有在一邊監視的意思。就司馬衷的智商能夠參與什麽大事?不論司馬瑋問什麽都問不出東西的,她何苦像是有巨大陰謀瞞著司馬瑋一般坐在一邊呢。賈南風笑著進了自己的房間,司馬瑋又怎麽會找司馬衷打探什麽呢,多半只是順道來玩而已。

司馬瑋扯著司馬衷去了花園之中,從懷裏取出幾個小玩意兒:“二哥,這個好玩。”司馬衷拿著稻草紮的小雀,很是喜歡。

一群仆役微笑著,司馬衷就喜歡這些東西,像個小孩子。

司馬瑋看著一群仆役皺眉道:“怎麽不拿毛巾來?二哥出汗了。”幾個仆役一驚,顧不得細心地看司馬衷,急忙躬身退去拿毛巾衣服。

司馬瑋抓住機會問道:“二哥,你岳父與你說了些什麽?”司馬衷玩著小雀,苦思了半晌,道:“岳父說,胡問靜殺光了親戚,被天下所有人唾棄,不是奸臣……老老實實給朝廷給皇室做事……誰敢娶殺全家的人……胡問靜將會是未來二十年內陛下最信任最費心栽培的人……”他雖然用心的記下了,但是過了這麽久,他只記得這幾句了。

司馬瑋微笑著道:“二哥記性真好。”他確定司馬衷沒有騙他,騙人這種高級技能司馬衷學不會的。他陪著司馬衷玩耍,心中想著那幾句言語。

“被天下人唾棄,不是奸臣”,在賈充的心中,胡問靜竟然不是奸臣?司馬瑋有些可笑,那胡問靜難道還是忠臣?

“老老實實給皇室給朝廷做事”,這是在誇獎胡問靜嗎?胡問靜給皇室給朝廷做了什麽事?司馬瑋莫名其妙。

“誰敢娶殺全家的人”,這句話很容易理解,這是在講胡問靜的悲慘未來。

“胡問靜將會是未來二十年內陛下最信任最費心栽培的人”,司馬瑋的心臟劇烈的跳動,這和他估計的一樣啊。他眼神覆雜的看著司馬衷,這個二哥只記得這些言語,完全不記得理由,真是該死啊。

司馬衷笑著:“好玩!”將手中的草雀舉在空中。

司馬瑋笑著,心中飛快的想著,賈充一定是在教導司馬衷怎麽對待胡問靜,所以……

他陡然靈光一閃,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難道,胡問靜是父皇留給司馬衷的皇妃?”

司馬瑋努力控制住表情,溫和的笑著。司馬衷是個白癡,若是司馬衷當了皇帝,司馬家的江山會不會被賈南風奪走?賈充權傾天下,有多少官員是賈充的黨羽?賈南風若是篡位,會不會有無數大臣支持?父皇沒有理由不擔心,不預留手段的。而這個手段就是胡問靜。

大縉朝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女官,草根中的草根出身,沒有任何的門閥背景,但是意外的能打,似乎也有些頭腦和手段,對皇室忠心耿耿,若是這麽一個女人成了白癡皇帝的皇妃,是不是就能牽制住賈南風了?

司馬瑋在心中重重的點頭,當然可以!賈南風和胡問靜會在後宮之中鬥來鬥去,然後賈南風就沒有時間幹涉朝政了。他嘴角露出了微笑,為什麽賈充也會支持胡問靜呢?那是因為胡問靜的草根出身啊,胡問靜的出身註定了不肯成為大縉的皇後的,賈南風的地位不會動搖,賈家的利益就不會受損。

司馬瑋微笑著,司馬衷娶胡問靜是賈充和司馬炎的博弈的結果,雙方都能接受一個毫無背景的人成為未來的白癡皇帝的皇妃,維持司馬家和賈家的平衡。

“真是好算計啊。”司馬瑋心中笑著,無依無靠的胡問靜在司馬炎和司馬衷多年的關懷之下定然對司馬家忠心耿耿,司馬炎將會竭盡全力培養胡問靜,努力打造一個權力手段都可以與賈家抗衡的皇妃。

司馬瑋默默的念著,“未來二十年的朝廷的真正的核心。”未來二十年的一切政治變化都會給胡問靜鋪路,所有的好處都會是胡問靜的,所有的困難都會被司馬炎和賈充推平。怪不得胡問靜會去了關中,原來是鍍金啊,不對!檸檬小說

司馬瑋笑了,不是鍍金,是提前讓胡問靜和征西大將軍司馬駿建立一些聯系,以後胡問靜對抗賈家的時候司馬駿就會站出來力挺胡問靜,不然無依無靠的胡問靜怎麽對抗賈家?哦,還是不對,他還是想錯了。胡問靜利用司馬駿對抗賈家是遙遠的事情,胡問靜到關中的理由是未來司馬衷繼承皇位的時候起了波折,胡問靜就能以司馬衷的妃子的身份跑到司馬駿的大軍前淚流滿面,“看在當年的情分上,幫問靜一把”,然後司馬駿想到胡問靜在關中治理蠻夷有功,對大縉融合胡人有巨大的功勞,完成了他一輩子的計劃,於是慨然決定支持胡問靜的丈夫司馬衷,帶領關中的精銳軍隊殺到洛陽,誰敢反抗司馬衷就在斬了誰。

司馬瑋燦爛的笑著,對,這才是一切的真相,所以有消息說司馬駿在千陽縣與胡問靜密談之後立刻一聲不吭的走了,面對皇帝司馬炎欽定的未來兒媳、下一任皇妃,司馬駿還能翻臉不成?如此,司馬衷有賈充賈南風手中的文官大佬們支持,有胡問靜手中的宗室大佬們支持,這皇位難道還能飛到天上去?真是好計劃啊!

司馬瑋心中怒火上升,可是,本王也是父皇的兒子啊。

……

禦書房之中,司馬炎有些煩惱:“這胡問靜鬧騰的這麽大,必須懲罰。”胡問靜如今是一把幹幹凈凈的刀當然是好極了,若是胡問靜真的可以培養成材,那司馬衷手中就多了個可用的忠心耿耿的人。但是,這朝野都對胡問靜的忤逆不孝憤憤不平,不處理只怕也說不過去。

他嗔怪的看賈充:“賈愛卿的演技太差了!”演得這麽僵硬,滿朝文武到底有沒有看出他的用意?

賈充躬身道:“老臣雖然是奸臣,可是不是弄臣啊。”司馬炎大笑,是啊,賈充是協助司馬家篡位的大奸臣,出手狠辣無情,不是陪皇帝逗樂的弄臣。

司馬炎道:“這胡問靜終究是要處罰的。”民意可以不管,民意值幾文錢?但是滿朝文武的意見必須考慮。他微微嘆氣,司馬家得到門閥的支持幹掉了曹家,可是這門閥的力量太大,縱然司馬家已經分封了諸王,控制了天下大半的軍隊和要地,他依然不能對門閥的意見置之不理。

賈充笑著,這司馬昭已經只是一個庸才了,這司馬炎更是庸才中的庸才,司馬懿若是看到孫子如此廢物只怕會從墳墓中跳出來。他不能表現的太過機靈,道:“那就把胡問靜貶謫了。”

司馬炎搖頭,胡問靜是最最最低的九品官,貶謫也只能是在職務上調整,難道真的讓胡問靜去當倉曹管理倉庫?那又如何培養胡問靜呢。

“真是頭疼啊。”司馬炎皺眉,胡問靜是一把好刀,但還需要打磨,可怎麽打磨呢?他深深的嘆氣:“要是胡問靜沒有殺了全家就好了,那就很容易處理了。”

賈充笑著點頭,若是胡問靜沒有殺了全家,你會這麽快重用她?

司馬炎負手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胡問靜表明了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這個要求很低卻也很高,什麽假裝呵斥,假裝貶謫之類的手段暫時就不能用,沒有給胡問靜嘗到甜頭,沒有和胡問靜溝通,沒有和胡問靜建立默契,誰知道胡問靜是不是能夠看穿他是假責罰真維護,萬一草根中的草根的胡問靜不懂什麽叫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直接記恨上了呢?

司馬炎看著天空的白雲飄動,真是難辦啊。

……

扶風城中,一個車夫拼命的打馬,馬車幾乎是沖到了扶風王衙署跟前。

唐薇竹不顧一群士卒警惕的眼神和手中明晃晃的刀劍,奮力的沖向衙署:“蕭哥哥,蕭哥哥!你聽我解釋!”

幾個士卒在斬殺沖撞扶風王衙署的刺客之前終於看清這個刺客是扶風王的客人,任由她沖進了衙署。

唐薇竹一路疾跑,衣服亂了,頭發亂了,發衩掉了,她完全不在意,只是拼命的向客房跑,若是蕭哥哥不理她了,她該怎麽辦?

她重重的撞開蕭明涵房間的門,大聲的道:“蕭哥哥!”卻看見客房之內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唐薇竹目光一掃,註意到蕭明涵的包裹也不見了,頓時明白蕭明涵走了,失魂落魄的道:“蕭哥哥!”

一個仆役走了過來,道:“唐小姐,這是蕭公子留給唐小姐的書信。”

唐薇竹顫抖著接過書信,只覺這封書信重若千斤。她顫抖著問道:“蕭哥哥是什麽時候走的?”

那仆役恭敬的道:“三日前,蕭公子從街上聽聞唐小姐……”他看了一眼唐薇竹,含糊了過去,道:“就走了。”

唐薇竹的心冰涼冰涼的,慢慢的打開了蕭明涵的信。信中只有短短的十五個字:“唐小姐家學淵源,蕭某配不上唐小姐。”

“蕭哥哥……”

唐薇竹手一松,信紙在空中飄蕩,她的心猶如那信紙一般飄飄蕩蕩的,直到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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