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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哪有萬無一失的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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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哪有萬無一失的後手

酒水在地面緩緩的向前流淌,所過之處幹燥的地面立刻染上了酒香,不斷前進的酒水被羊肉阻擋了去路,慢慢的分出兩條支線,繞過了羊肉,在羊肉背後幾寸處會師,繼續前進,羊肉的背後留下了一塊幹燥的地面,又很快被四周的酒水侵入,彌漫著酒香。

大堂內的千陽縣官員們嚇呆了,扶風王殿下當眾掀桌發飆,這是握有千陽縣上下造假的鐵證啊。眾人茫然的看著扶風王殿下,大腦之中一片空白。李朗第一個反應過來,猛然推開案幾,磕磕絆絆的跪在了地上,額頭觸地。其餘千陽縣官員終於回過神來,大堂中一連串的案幾挪動聲,杯碗落地聲,片刻之間,千陽縣一眾官吏跪在了地上,大氣都不敢喘。

唯有胡問靜淡定的坐在案幾後,看著幾步外的扶風王司馬駿,平靜如水。

幾個司馬駿的手下冷冷的看著胡問靜,揭穿了你作假的真面目,這回你死定了。

司馬駿惡狠狠的盯著胡問靜,這輩子沒有被人欺騙的這麽慘過。

胡問靜慢悠悠的吃了一塊肉,淡淡的道:“殿下何以震怒?下官何處欺騙了殿下?”

李朗等官員跪在地上,額頭貼地,心裏卻為胡問靜的鎮定和問話點一百二十個讚。大家都是湖老油條了,難道會傻的被扶風王殿下一掀桌,就老老實實的說“下官欺騙了殿下,下官作假無數……”一五一十的招了出來,然後本來扶風王殿下只知道菜裏用了地溝油,結果知道菜裏用了蘇丹紅?身為老油條哪怕是震驚和絕望之下依然給自己留了退路,堅決的一聲不吭,等待萬分之一的翻盤機會。而要抓住這個彗星撞地球的機會就必須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司馬駿怒極反笑:“你竟然還有臉問本王?”他憤怒的指著胡問靜:“你做了什麽,還要本王重覆一遍嗎?”

李朗等人大罵,你丫倒是說清楚啊!

胡問靜笑了:“殿下前一刻還在誇獎下官年輕有為,國之幹城,聽了幾個手下的耳語之後卻怒不可遏,那定然是因為那幾個手下說了什麽了。這幾個手下……”她若無其事的打量了那幾個手下一眼,認真的道:“殿下可記得這幾個家夥因為失職被下官痛斥過?殿下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幾個家夥公報私仇,故意捏造消息,想要致胡某於死地?”

司馬駿一怔,心中倒是起了幾分懷疑。一個人前腳剛誇耀某人,後腳就要打自己的臉,多少會有些抵觸。他轉頭看了那幾個手下一眼,難道真的是誣陷?嘴裏卻呵斥道:“胡問靜,你這是想要誣陷本王忠心耿耿的護衛嗎?”那幾個護衛用力點頭,一齊呵斥胡問靜:“你敢作假,就不敢認嗎?”“我等對殿下忠心耿耿,是你隨意幾句話可以挑撥的嗎?”

胡問靜冷笑一聲,道:“殿下進入千陽縣不過半日工夫,身邊的護衛卻數次被胡某當眾指出失職,區區半日就有如此多的失職,可見這些護衛在日常保護殿下的時候是如何的漫不經心,殿下會不會在回到扶風城之後就將他們趕出扶風王衙署?會不會拿下他們問罪?這些人會怎麽想?會甘願接受殿下的懲罰嗎?”

司馬駿又是一怔,努力沒有轉頭去看那些護衛。今日胡問靜數次指責一群護衛失職,雖然有些為了拍馬屁故作驚人之言的意思,但司馬駿心中且也有些介意,胡問靜說得對,那些胡人可以輕易的將一盆水潑在他的臉上,若那是一盆火焰,一把刀呢?這些護衛確實不怎麽盡職,他也有想要換人的意思。

幾個護衛聽著胡問靜的誅心之言,立刻驚怒的指著胡問靜大罵:“你胡說!我們對殿下忠心耿耿,衛護殿下數年從未有過差錯。”

胡問靜理都不理他們,繼續道:“若是指出他們的失職的胡問靜是個欺騙殿下的騙子,殿下會不會覺得胡問靜這個人既然是騙子,說得話就不太可靠,忽略他們的失職呢?縱然殿下明察秋毫,依然懲罰他們,他們只要誣陷了胡某,至少也替自己報了仇。”

幾個手下悲憤的大罵:“你胡說八道!殿下千萬不可信了她的胡言亂語,我等對殿下忠心耿耿,一心為公。胡問靜造假的證據千真萬確!”

胡問靜厲聲道:“那麽就把胡某作假的證據拿出來啊!隨便說一句胡某作假,胡某就作假了,你丫的為什麽不說胡某造反?你以為殿下是沒腦子沒主見的蠢蛋,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是你是扶風王,還是殿下是扶風王?關中是殿下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幾個手下氣得發抖,卻不敢在司馬駿的面前放肆。李朗等人心中默默的祈禱,若是胡問靜可以化解這次的生死劫,以後立刻出家為僧,這輩子不吃肉不殺生。

司馬駿心中有些同意胡問靜的言語,只聽幾個手下的片面稟告就認定一個將他的融合胡人的偉業化為現實的能吏犯了大罪有些魯莽了,他盯著胡問靜,胡問靜的神情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難道真的搞錯了?至於那些跪在地上不敢動彈的官員們,司馬駿這輩子見得多了,他是征西大將軍、扶風王,只要他發怒,不問是非對錯,那些官員哪裏敢不跪下?那些千陽縣的官員跪下了算不得是認罪的。

司馬駿厲聲道:“死到臨頭,你還要嘴硬?來人,讓她明明白白死個清楚。”

胡問靜平靜的看著司馬駿,胡某還有後手,未必就栽了。

那幾個護衛盯著胡問靜冷笑,你猖狂了這許久,終於要死了,大聲的道:“我等在千陽縣見到了隴縣的縣令縣尉和十幾個官吏。屬下等見過隴縣縣令和縣尉數次,還一起吃過酒,絕不會認錯。”得意的看著胡問靜,賴不掉了吧,死得瞑目了吧?

李朗和一群千陽縣官員心中憤怒到了極點,隴縣縣令縣尉上街就不知道化妝嗎?你丫的不會化妝就蒙面啊!老子要是死了一定要拉你墊背!

胡問靜仰天大笑:“這千陽縣難道是軍事重地,隴縣的官員不得進?或者隴縣的官員是敵國的探子,胡某勾結敵國官員?”

李朗等人悄悄看胡問靜,隴縣縣令縣尉反水,人證物證確鑿,要不要立刻認罪,說不定能夠投降輸一半。

胡問靜鄙夷極了,你們腦子有病啊!

她大聲的笑,斜眼看一群護衛:“這也算證據?真是笑死我了。殿下明鑒,胡某果然被他們誣陷了。”胡某打死不信隴縣縣令縣尉被幾個熟人遇到了就老實交代了一切,隴縣縣令縣尉有幾百種辦法解釋在千陽縣出現的理由,憑什麽要傻乎乎的交代真相?以為這是電視劇啊,壞人總會得意的說出自己做了什麽,然後被主角聽見了?

那幾個護衛鄙夷的笑著:“胡問靜,你到了現在還不承認作假?”轉身對司馬駿道:“隴縣縣令縣尉等人為何擅離職守集體出現在千陽縣?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

李朗等人的心都到了嗓子眼,是掉腦袋還是平安無事,就看這些隴縣的王八蛋到底洩露了什麽了。胡問靜淡定無比,蠢貨,明顯是沒有抓住隴縣縣令得到口供。

司馬駿盯著一直盯著胡問靜,微微皺眉,胡問靜一直若無其事,這是真的誤會了她了?但是看那幾個千陽縣官員汗流浹背,又不太像。

幾個護衛繼續道:“……那就是隴縣的官員們把隴縣所有聽話老實的胡人都送到了千陽縣!”

胡問靜神情平靜如水,狗屎,虛驚一場。

李朗等官員中好幾個人癱倒在地,馬蛋啊,回頭一定找機會坑死這個幾個腦殘護衛!

那幾個護衛獰笑著看著胡問靜:“千陽縣中這許多胡人根本不是你一家的功勞!你到任不過區區月餘時間,機緣巧合收服了幾個胡人並不稀奇,怎麽可能收服數千湖人?縱然是神仙下凡也不能在月餘內收攏數千胡人的心。你胡亂造謠馴化了數千胡人無非是想要偽造政績,以為可以用吃喝玩樂送禮送錢的手段賄賂扶風王殿下的特使,卻沒想到一舉收服七八千胡人的情況太過匪夷所思,扶風王殿下竟然親自調查,所以你被逼到了絕路,不得不在一路之上挖了百十個的深坑阻撓殿下的行程,企圖爭取時間作假……”

胡問靜和一群千陽縣官員忍不住拿眼角瞪李朗,至於挖百十個巨坑嗎?弄巧成拙!李朗委屈極了,不是胡縣令叫我挖幾百個坑的嗎?我還挖少了,而且沒有百十個,我有數的,就五十六個。胡問靜怒了,誇張都不懂你怎麽不去死!

那護衛繼續道:“……可十幾日時間又怎麽收服七八千胡人?你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從隴縣借了一些胡人過來充數。嘿嘿,真是好算計啊。瞞過了殿下之後,想必隴縣也會上報化胡為漢,再次邀功請賞,若有人調查隴縣,你等就照方抓藥,將千陽縣的胡人盡數借給了隴縣,保證萬無一失,大家都能升官發財。”

那護衛得意的笑,看胡問靜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掉入陷阱無力掙紮的野獸:“可是,你又是怎麽知道扶風王殿下要親自蒞臨千陽縣的呢?扶風王衙署的黃令使是隴縣黃縣尉的堂兄,你知道,我們也知道。若不是黃令使做東,我們又怎麽會和隴縣縣令縣尉吃飯喝酒?”

胡問靜慢慢的拿起酒杯,一揚手就砸在了那個護衛的臉上,血水和酒水順著他的手指流了下來:“王八蛋!竟然用這些假消息誣告同僚,欺瞞扶風王殿下,罪該萬死!”轉頭對司馬駿道:“殿下,既然隴縣縣令縣尉等人就在千陽縣,不如喚他們過來當面對質。”

那護衛狼狽的捂住臉踉蹌後退,另一個護衛冷冷的道:“對質?你肯定與他們串通了供詞。”他冷笑著:“我們什麽時候需要證據了?”只有平民打官司才需要證據,朝廷官員判斷真相從來都是心證。

胡問靜大驚失色:“殿下,瞧,他們的官威比你還大!”一群護衛怒視胡問靜,那臉上被砸出了血的護衛更是按住了刀柄,卻被其餘人打眼色勸住。

司馬駿冷冷的盯著胡問靜,從胡問靜的臉上

看不出一絲的驚恐和不安,但李朗等千陽縣官員雖然跪在地上,不敢擡頭,那身軀時而緊張的發抖,時而大汗淋漓,時而癱倒在地,時而仿佛松了口氣,時而又憤怒的握緊了拳頭,他盡數的看在了眼中。這還有什麽好多問的?難道他還要嚴刑拷打李朗等人得到口供?司馬駿的心中對這件事的真假已經有了一絲清楚的認識。

胡問靜註意到司馬駿在註意李朗等人,轉頭一看,心中悲憤極了,豬隊友!

司馬駿緩緩的走到了胡問靜的案幾前,居高臨下,聲音平靜無比,沒有憤怒也沒有殺氣,唯有確定無疑的斬釘截鐵:“胡問靜,你以為本王是傻瓜嗎?本王已經知道你究竟做了什麽了。”

一群護衛大喜,胡問靜終於完蛋了。李朗等千陽縣官員中立刻有人癱倒在了地上,全完了。

胡問靜慢慢的站起,到了這一刻什麽解釋都是沒用的,只有甩出最後的底牌了。她盯著司馬駿的眼睛,淡淡的道:“看穿了,又能怎麽樣?看穿了,很多人要掉腦袋的。”

司馬駿冷冷的註視著胡問靜,真相是什麽?他看到胡人種地不是假的,看到胡人載歌載舞不是假的,他看到的胡人都是真的,但是這些胡人不是僅僅來自隴縣,隴縣又有多少胡人真心歸縉?隴縣和千陽縣中歸化大縉的胡人絕對不足以填滿千陽縣的所有角落,真相就是這千陽縣之中的胡人是整個關中和秦州並州歸化大縉的胡人。只有集三州之地,才能夠聚集七八千的歸化大縉的胡人。所以,他若是揭穿了胡問靜作假的手段,就會有無數的官員一齊掉腦袋?

胡問靜冷冷的與司馬駿對視,太小看了對手了,司馬駿竟然從一群豬隊友的膽顫心驚中猜到了真相,誰說司馬家的人都是飯桶廢物了?司馬駿好歹是征西大將軍,沒有一點腦子怎麽打贏秦州作亂的胡人,千錯萬錯都是自己進了野隊打副本,下次一定要記得找一群靠譜的隊友啊。

“你倒是好大的手筆,嘿嘿,七八千胡人啊,本王只怕未必做得到。”司馬駿淡淡的道,他撐死就調動了關中的所有歸化的胡人,能有兩千人嗎?他的嘴角露出了冷笑,就算殺了不少的官員,他會在意嗎?

胡問靜負手而立,想要最後的底牌有效,萬萬不能弱了氣勢,道:“只要胡某願意,縱然是整個關中也隨時可以變成胡人的世界。”

司馬駿冷笑,瞳孔微微收縮,胡問靜好大的口氣,是了,他疏忽了,小小的胡問靜絕對做不到調動三州之內的歸化大縉的胡人,她的背後果然是賈充在搞鬼?他會在意賈充?賈充為什麽要派人在關中搗亂?可是……賈充能夠調動並州,秦州,關中的所有胡人嗎?就不怕這麽大的動靜驚動了司馬炎?

司馬駿平靜的道:“你花了這麽大的力氣,究竟想做什麽?”別人在政績上造假為的是刷功勞,升官發財,可是胡問靜既然可以讓賈充調動三州之地的胡人,對賈充一定是非常的重要了,何必作假呢?以賈充的勢力隨便一句話就讓胡問靜做大官了。

胡問靜面無表情,道:“若是胡某說胡某這麽做,是因為胡人入大縉非大縉之福,日後定然成為大縉的心腹之患,殘害大縉百姓,禍亂大縉天下,大縉百姓十不存一,胡某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天下蒼生,你信嗎?”她的嘴角露出了微笑,這種瑪麗蘇的言語要是會有人信,她胡問靜立刻砍下自己的腦袋。

司馬駿冷冷的盯著胡問靜,胡問靜笑什麽?

胡問靜仰天大笑:“胡某這麽做,是因為……”她伸出手指,指著頭頂:“……上頭的意思。”

司馬駿聽了前半段話還想著冷笑,胡問靜腦子是不是有病,但見到她指著頭頂,心中陡然一震,失聲道:“難道是……”難道是陛下?他心中陡然明白為什麽胡問靜可以匯聚七八千的胡人了,那是因為胡問靜的背後不是賈充,是司馬炎!

並州、秦州、關中三州之地就能夠匯聚七八千歸化大縉的胡人了嗎?只怕未必!他在關中對胡人萬般的好,扶風城中也只能找到千餘個真心歸化大縉的胡人,並州、秦州雖然有無數的胡人,就真的可以找到七八千真心歸化大縉的胡人?司馬駿是不信的。賈充再有能力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七八千胡人來,只有大縉皇帝陛下司馬炎才能不動聲色的調集整個大縉的胡人到千陽縣!

胡問靜冷冷的點頭:“你終於知道了……”轉頭看四周:“有些話不方便其他人聽,讓他們退下吧。”

大堂之中一群扶風王衙署的官員護衛緊張的看著司馬駿,縱然是白癡都從兩人的言語之中聽出了什麽,這頭頂的“上頭”不是陛下就有鬼了。該死的,千陽縣不就是胡問靜作假“萬胡歸心”嗎?這麽搞得這麽大!

司馬駿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胡問靜,緩緩的道:“你們都退下。”

一群扶風王衙署的官員和護衛,以及地上跪著的李朗等千陽縣官員飛一般的出了大堂,體貼的將門掩上,又走出了老遠,這才松了口氣,誰願意無緣無故涉及到皇家秘聞朝廷密事?丫的一個人有幾顆腦袋!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原本已經幹了的衣服再次濕透,胡問靜到底是什麽來頭?好些人看李朗,你與胡縣令比較熟,知道胡縣令什麽來頭嗎?卻見李朗面色慘白到了極點,雙眼無神,渾身發抖。

有官員嘆氣,還以為李朗是個膽子大的,沒想到這麽廢物。他重重的推了一下李朗:“李縣尉!李縣尉!”李朗如夢初醒。那官員好意的提醒:“李縣尉定定神。”周圍好些扶風王衙署的官員看著呢,太過驚慌會露出巨大的破綻的,若是拿下了李朗嚴刑拷打該如何是好?

李朗深呼吸,又深呼吸,再深呼吸,臉色依然慘白的嚇人,手腳更是止不住的發抖。大堂中十幾個千陽縣的官員,幾十個伺候的小吏仆役,幾十個扶風王衙署的官員護衛,卻只有他看清了胡問靜的眼神。

“那個眼神……”李朗閉上眼睛,腦海裏再次浮現出胡問靜那清澈的眼神,他渾身劇烈的顫抖。李朗在千陽縣做了多年的縣尉,面對賊人無數,他在好幾個賊人的眼中看到過這個眼神。

這個眼神不是心中無愧,鎮定自若,而是無所畏懼,不顧一切,魚死網破。

“難道胡縣令的底牌是……”李朗壓根不敢往下想,可胡問靜淡淡的道,“會死很多人”,卻在他耳邊飄蕩回旋。這不是……還能是什麽?

大堂之內,司馬駿盯著胡問靜,慢慢的道:“陛下想要幹什麽?”看來是因為司馬攸司馬冏的事情了,不然還能有什麽事?他對司馬炎算不上忠心,他是司馬炎的七叔,又有鎮壓秦州胡人作亂的大功在,對司馬炎有個p的敬意和忠心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幹涉朝廷的皇位繼承。他有些好笑,司馬冏的特使才到扶風城不久,司馬炎卻早早的就知道了司馬攸司馬冏的野心。

他的嘴角露出了冷笑,終於明白為什麽胡問靜鬧騰的這麽大了。司馬炎的意思是若是他站在了司馬攸的一邊,司馬炎立刻就用無數個胡問靜般的小菜鳥小雜魚毀掉他十年的心血,打得他的臉嘭嘭響?嘿嘿,十年不曾融合多少胡人,反倒讓無數關中百姓背井離鄉,逼得九品芝麻官造假,這扶風王賢能的名聲真是一絲不剩啊。

胡問靜微微一笑:“陛下對關中很不滿意,空喊著利國利民有什麽用,拖延太久了,必須有個典型。”司馬駿最得意的是什麽?就是吸納胡人充實空虛的大縉的政策,可是這個政策毛用都沒有,喊了十年的口號,關中,並州,秦州到處都是胡人,也沒見幾個胡人以縉人自居,反倒是漢人被胡人擾亂的無法生活紛紛逃難。這種局面司馬駿不可能不知道,朝廷也不可能滿意。胡問靜的底牌之一就是假冒“上頭”的意思,讓司馬駿認為是“上頭”不滿意他的工作,故意派胡問靜插手,樹立“萬胡歸縉”的典型,加速真實有效的吸納胡人的工作。“上頭”對司馬駿如此不滿,依然顧全司馬駿的面子,悄悄的派人協助,司馬駿除了感動流淚叩謝聖恩,老實看著胡問靜工作,還能做什麽?敢動“上頭的特使胡問靜”的一根毫毛?

若是運氣好,司馬駿會進一步深刻反思吸收胡人政策之中究竟犯了多少錯,讓朝廷如此的不滿意,然後改進吸收胡人的政策。那麽胡問靜就要燒香還神了,不求一舉改變五胡亂華的未來,只求稍微讓胡人遠離關中一點,給漢人留下關中作為根基。

司馬駿會不會與“上頭”聯系,確定胡問靜的真假?胡問靜一點點都不擔心,哪個臣子會直接問皇帝陛下,“是不是陛下不滿意臣的工作,派出了胡問靜敲打臣?”就這句充滿了怨懟的言語就足夠臣子喝一壺的了,被皇帝陛下敲打的臣子只會老老實實的上書請罪,“微臣辦事不利,請陛下降罪”,或者“微臣辦事不利,叩謝隆恩,給臣改過自新的機會”之類,皇帝只會覺得臣子察言觀色,從哪裏得到了小道消息,然後微笑著回覆:“知道了”。

胡問靜很有把握憑借虛無縹緲的言語忽悠過去,因為從司馬駿的角度而言她實在是沒有理由在千陽縣鬧出“萬胡歸縉”的狗屎事情。

司馬駿聽著“空喊利國利民”,“拖延太久”,慢慢的點頭,司馬炎對司馬攸的忌憚果然是幾十年如一日啊。他微微皺眉,司馬攸在朝廷諸位大臣中的名聲本來就不錯,與司馬炎的白癡兒子相比更是好的不得了,司馬炎再是不滿意,難道還能讓白癡兒子超越司馬攸?那白癡兒子還不如司馬攸的兒子司馬冏呢,司馬冏雖然才十幾歲,好歹已經有了野心和心機,懂得拉攏他這個扶風王了,司馬炎的白癡兒子又做了些什麽?

司馬駿悠悠的嘆氣。胡問靜悠悠的看著他,司馬駿只要還有一點點的政治頭腦,就該在“上頭

的特使”胡問靜面前對著洛陽的方向跪下來,淚流滿面,使勁的捶胸,“陛下還記得老臣,顧全老臣的顏面,老臣有愧啊。”

等了許久,司馬駿就是不跪下痛哭,胡問靜深情的看著他,你怎麽還不痛哭?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哭吧,哭吧。

司馬駿慢慢的道:“有朝中大臣支持他,本王又能怎麽樣?”要是他不是司馬家的皇室,而是一個單純的大臣,他也支持司馬攸啊,有個白癡皇帝很光榮嗎?

胡問靜微笑著看著司馬駿,咦!咦!咦!馬蛋啊!是不是搞錯了什麽?你丫到底在說什麽?你丫到底以為我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聽不懂?

她憂傷的看著司馬駿,該死的,完全不能問啊,只能死撐了,慢慢的道:“征西大將軍、扶風王殿下不能做什麽?”

司馬駿聽著這句意味深長到誅心的反問,只覺無奈到了極點,身為番王,竟然要被朝廷派來的小女孩子質問,但此刻若是呵斥胡問靜很有支持司馬攸的味道,他只能默默的忍下,深思許久,道:“你回去告訴陛下,本王知道該怎麽做了。”看都不想再看胡問靜一眼,拂袖出了大堂。

胡問靜擡頭看屋頂,感謝雲裏霧裏的朝廷話術!感謝腦殘司馬駿!感謝大縉朝亂七八糟的朝政!

大堂之外,一群扶風王衙署的官員看著扶風王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不敢多問,急忙默默的跟上。李朗看到扶風王殿下安然無恙的出來,心中松了一口氣,渾身就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慢慢的軟倒在了地上。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痛恨極了,眼看扶風王殿下被忽悠過去了,你為什麽如此不爭氣?

司馬駿出了縣衙,胸中的一口惡氣終於緩了過來,胡問靜對他不恭敬,是因為司馬炎對他不恭敬,司馬炎對他不恭敬,是因為司馬炎要不顧眾怒,將皇位傳給白癡兒子司馬衷。這其中可不僅僅是侄子敲打叔叔,而是皇帝敲打權臣。

司馬駿長長的嘆氣:“唉。”就為了讓一個白癡司馬衷當皇帝,司馬炎“敲打”了多少皇室宗親?“敲打”了多少朝中大臣?他想到了汙妖王胡問靜的成名之戰,大縉朝頂尖的年輕才子二十四友名聲狼藉,司馬炎的表弟王敞負荊請罪,大縉的權臣衛瓘魏舒山濤任愷成了笑柄,他當時還以為這是胡問靜肆意妄為,此刻看來胡問靜的背後分明是司馬炎啊。

司馬駿再往深處想,任愷遇刺,胡問靜成為大縉朝唯一一個女官是不是也是司馬炎的敲打?他越想越是震驚,一直以為司馬炎沒什麽能力,沒想到其實有些手段,很有司馬懿隱忍和陰險的風範。

司馬駿翻身上馬,轉頭看了千陽縣縣衙許久,司馬炎越是能幹,越是顯得傳位給白癡兒子的不可理喻。但是,算了,司馬家王侯無數,不論怎麽鬧騰這天下都是司馬家的。

他大聲道:“走!我們回扶風城。”縱馬疾馳。

扶風王衙署的官員和護衛急急跟上,好些人在馬背上轉頭看千陽縣縣衙,胡問靜竟然沒有出來恭送扶風王!扶風王殿下也沒有因此而生氣,胡問靜到底到底到底在大堂內與扶風王殿下說了什麽?

千陽縣縣衙內,胡問靜皺眉苦思,雖然順利的忽悠住了司馬駿,但是完全不是她預料的用“朝廷不滿意胡人歸化速度”的套路,司馬駿到底誤會了什麽?雖然結果不錯,但是誰知道有沒有後患,更不知道會不會在以後某個時刻露出了破綻,比如扶風王驚愕的看著她,“你竟然不知道……原來你不是!”哢擦,砍了她的腦袋!

“必須想出來!”胡問靜發狠的想著,可是對朝廷大事皇室秘密完全不了解,怎麽都想不出來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跌跌撞撞的沖進了大堂,驚喜的看著胡問靜:“扶風王殿下回城了,這是沒事了?”

胡問靜擡頭看屋頂:“你們說呢?”

一群千陽縣的官員緊張的看著胡問靜,心中疑惑無比,胡問靜到底是什麽身份什麽原因到了千陽縣,與扶風王殿下又密談了什麽?但他們此刻心中更多的是狂喜。

某個官員大聲的狂叫:“沒事了!我們沒事了!”

有官員軟倒在地,一動不動,哪怕地上全部都是酒菜汙漬也不在乎了。

有官員放聲狂笑:“哈哈哈哈哈!”這輩子沒有這麽開心過。

李朗怔怔的看著一臉得意的胡問靜,難道是他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難道還有人喪心病狂至斯?

大堂外傳來了腳步聲,一群隴縣的官員跑了進來,人還沒到就驚喜的問著:“扶風王殿下回扶風城,這是成功了?”

胡問靜和一群千陽縣官員猛然止住了笑,用看殺父仇人的目光惡狠狠的看著隴縣的官員們,一群隴縣官員莫名其妙。胡問靜厲聲道:“來人,給我打!”

李朗卷袖子:“王八蛋,老子差點被你害死!”

那渾身無力癱倒在地上的官員猛然躍起,一拳打倒了某個隴縣的官員:“我和你不共戴天!”

隴縣的官員驚訝極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

胡問靜回到了內堂,小問竹乖乖的抱著一個大包裹坐在床上,見到胡問靜回來,歡笑著張開手臂:“姐姐。”

胡問靜笑著抱住她,舉起來轉圈圈:“問竹最乖了。”

李朗沒有看錯,胡問靜最後的最後的最後的底牌就是魚死網破。

全縣百姓假冒胡人有太多的漏洞了,若是有百姓不願意配合,或者不把真正的扶風王殿下司馬駿當一回事,一盆屎倒在了司馬駿的腦袋上,她還能用“這是吉祥如意的祝福”忽悠司馬駿?若是有百姓腦子極好,看穿了“狼來了”的手段,從司馬駿的氣質上看出這是真的朝廷貴人,當眾揭發胡問靜呢?若是司馬駿心狠手辣,沒有把性命當做一回事,真的殺了幾個百姓逼供呢?若是千陽縣或者隴縣的官吏之中有人不信會被司馬駿遷怒誅殺,想要賭一把汙點證人呢?若是……有太多的辦法揭穿“萬胡歸縉”的騙局了。

胡問靜考慮很多個後手,假裝是“朝廷派來的替司馬駿吸納胡人失敗擦屁股的特使”只是後手之一,她還有“與扶風王一樣想要吸納胡人,為了胡漢融合而采取激進手段的中二”的後手,還有其實是賈充派來陷害司馬駿,但是不忍心執行的後手,還有其實是司馬家某個王侯的私生女的後手。

胡問靜老實的承認,不論那些後手是多麽的巧妙或者中二或者牽涉極大,這些後手的成功率都不是百分之一百。這些後手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在揭破之後的彌補,需要花言巧語和司馬駿智商只有個位數配合,談何容易?

要是司馬駿揭穿了她的騙局,被她的胡言亂語迷惑,只是將她貶官,撤職為民,胡問靜就老老實實的站直了挨打。這次為了五胡亂華做的布局跨的有些大,不小心坑了自己,那是她活該,革命尚未成功,她下次再努力,朝廷大腿多得是,說不定還能東山再起的。

但要是她的運氣就是這麽的糟糕,司馬駿是個聰明人,一舉揭穿了她的全部後手,並且一定要殺了她以儆效尤呢?

胡問靜最後的最後的最後的後手就是抓了司馬駿做人質。

胡問靜從司馬駿進了千陽縣之後一直死皮賴臉的湊在司馬駿的身邊,一直貶低呵斥司馬駿的護衛,除了想要討好司馬駿,麻痹司馬駿,更多的是想要將司馬駿控制在秒殺的範圍之內。

失敗了,就跪在地上任由勝利者處置,哭喊著不要殺我?

胡問靜摸了摸袖子中的匕首,圖窮匕見,她絕不缺乏殺了司馬駿,帶著小問竹殺出一條血路沖出關中,進入蜀地的勇氣。

胡問靜打開包裹,將包裹內的食物飲水錢財放回原位,發自內心的長嘆:“下次一定要計算準確!”這次的僥幸不代表下一次還能這麽走運,一次失敗就是死亡,她輸不起,那麽就要更加努力的想清楚每一步。

……

洛陽城中,有一群人畏畏縮縮的到了唐家門口:“我們是來找唐絢唐小哥兒的。”

唐家的仆役仔細的打量那群人,那群人約莫有三十幾人,有老有少,衣衫雖然不華麗,但是倒也整潔。那仆役問道:“你們找我家老爺有何貴幹?”

那群人中某個老漢裂開了嘴笑:“我們來自豫州譙郡蒙城,姓胡,我們與唐小哥兒是親戚。”

那唐家的仆役懂了,窮親戚找上門來打秋風。他客客氣氣的道:“且在這裏稍等,我去請我家老爺來。”急急入內稟告。

唐絢聽了,皺眉苦思許久:“夫人,我家在譙郡有親戚?”

唐夫人仔細的想,終於想起來了:“你忘記了?你的表弟媳的娘家就在譙郡。”

唐絢依稀有些記得了,那個表弟媳姓胡?好像不是。但確實來自譙郡。他揉揉額頭,道:“算了,見了面就知道了。”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找上門不是為了錢就是以為他當了大官了,拖他安排個官或者伸冤什麽的,可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七品議郎,又能做什麽呢?

那些胡姓親戚見了唐絢,客客氣氣的行禮,胡亂的說了半天客套話,直到唐絢有些不耐煩了,那老漢才道:“老漢此次前來洛陽,是想見見我那孫女兒。”

唐絢隨口問道:“哦?你孫女兒是誰?也在洛陽?”

那老漢笑了:“聽人說,我孫女兒當了大官了!”

唐絢心頭猛然一跳,女官?轉頭看夫人,唐夫人同樣一臉的震驚。

那老漢道:“我那孫女兒叫胡問靜。”

作者有話要說:2021.03.08.20:20修改錯字,感謝讀者“栗子”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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