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法國那天, 時聿沒有和夏拾打電話。實際上他們已經一個多禮拜都沒有好好坐下來視頻過, 最多夏拾打兩次電話過來。

時聿沒有再主動聯系過, 他知道她太忙了。每次打打電話估計還是抽空出來的, 聲音都不怎麽清脆, 透著疲憊。

等到了法國，時聿才發了一條短信給夏拾。

夏拾忙著工作, 只有吃飯和洗澡的時候有空閑。所以在中午她才看到時聿發來的短信。

【夏夏, 我到法國了。】

夏拾當時沒有立刻回短信, 而是到了第二天中午給時聿打了個電話。

“夏夏。”時聿在自己外祖母家, 這時候快到傍晚了, 他剛起來正準備吃點東西。

“什麽時候開學？”夏拾全部註意力都在對面電話那邊人的身上, 刀叉早就放了下來。

時聿忍不住彎了彎眼睛，他們現在的情形分明倒了過來。以他們的年齡來說，這句話本應該是他說才對。

結果現在他們一個離校工作，一個卻要重新進入大學。

“就這幾天。”時聿這些天忍著不聯系夏拾，現在她聯系了自己，他又想說太多了。

“工作是不是很忙？”時聿對著一桌子菜有點難以下咽了, “你要記得按時吃飯, 不要累壞了自己。”

“知道。”夏拾握著手機，低著頭笑得很軟。

“那……夏小姐要努力工作, 養我。”時聿忽然開玩笑道。

“可是，你當初說過你很有錢, 奶粉錢都不用愁的。”夏拾說著, 又認認真真把當初時聿說過話重覆了一遍。

“你……”明知道夏拾遠在美國, 時聿俊美的臉上還是泛起了薄紅，“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夏拾垂下眼，對電話那頭道:“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記著。”

“夏夏。”時聿喉結動了動，聲音有點啞。

“嗯？”夏拾應道。

時聿低低地笑出了聲:“你這樣犯規。”

夏拾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有點著急地問:“怎麽了？”

“唔，不可以隨便說情話。”時聿似真似假地抱怨道，“我又見不到你。”

夏拾一陣沈默，顯然把時聿的話當真了。

“這段時間忙。”夏拾抿了抿唇說道，卻在想什麽時候有空，她也想他。

“我知道。”時聿想和她開視頻，看看夏拾。又想她現在是中午，肯定在吃飯，只能作罷，“夏夏，我先掛了。”

“好。”夏拾答應道。

時聿把電話掛了，看著桌上的手機屏幕發楞。他的屏保早換了，是他們倆的合照。

“哥，你不吃了？”餘空空老遠就在外面看到她表哥坐在那，對著電話那邊深情的不行，等掛了電話又是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去打擾時聿。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和你男朋友在一起？”時聿收斂起外露的表情，擡眼懶懶道。

“他要工作，我回來看看奶奶。”餘空空坐下來，好奇道，“你女朋友還在國內？”

她對夏拾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從餘藝口中知道她表哥喜歡這麽一個人，但依稀還記得當時夏拾的模樣。

“沒有，她在美國。”時聿不大願意和其他人說夏拾的事。

“美國？”餘空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撫掌道，“是那個夏拾嗎？”

“什麽意思？”時聿皺眉。

“噢，我聽宇谷說的，他校友夏拾很厲害。”餘空空聳聳肩說道，“哥，你不用這麽緊張吧，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

時聿沒說話，自顧自用起了餐。

“無趣。”餘空空丟了一句，就連忙往自己奶奶那邊跑去，好像後面有鬼追一樣。

虧得剛才她看她哥那副樣子，以為他會比平常好說話一點，而且不是一般說起自己喜歡的人，會有更多的語言嗎？

怎麽她哥不光還這麽兇，連提個名字都不行。真愁人，他們之間什麽時候才能有真摯感人的兄妹情。

一個天天努力工作，一個專心學習新的畫法，兩人都忙，聯系都是抽空出來的。

夏拾幾乎每天都在高壓下工作，本身她在這什麽都不熟悉。好在她習慣了快速適應各種環境，以肉眼可見的變化快速成長起來。

每次趙一看到她，都要先搖頭，再點頭，最後以一副自愧不如的表情離開。

一開始大家都看不懂boss對夏拾什麽看法，畢竟上來就扔個項目過來，可以看成是對冠軍的信任，也可以看作是對新人的打壓。

不過在夏拾完美地完成任務後，大家也沒有了那麽多的想法。他們開發部說到底都是一群技術偏執狂，誰強誰說話。

“boss叫你進去。”趙一路過夏拾桌子，敲了敲說道。

夏拾停下手中的工作，往衛季的辦公室走去。

“boss，你找我？”夏拾關上門，站在衛季面前問道。

衛季揮了揮手，示意她坐下來。

“項目完成的不錯。”衛季先是誇獎道，然後又問，“在這裏還習慣嗎？”

夏拾當做是例行的領導問話，點頭道:“這裏環境不錯，挺好的。”

“嗯，競爭也大。”衛季轉了轉手中的筆，“你要是要什麽需要，記得打電話問問趙一，他這個人還是很熱心的。”

夏拾眼神盯著衛季轉筆的手，聽到他說話，才對上衛季的眼睛，微笑客氣道:“好的。”

聽到她這麽客氣，衛季也不以為意，揮手讓人出去了。

“夏，boss是不是又給你安排了任務？”同部門的一位悄悄探出頭來問道。

“沒有，沒項目。”夏拾搖頭說道，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似乎想起了一點東西來。

夏拾坐在電腦面前發呆，她的記憶力是很好，尤其那個人對她意義重大。但是怎麽說也過去十三年了，多少在印象裏有點模糊。

她只記得那個人高高瘦瘦的，背著一個包，戴著帽子和自己的朋友笑得神采飛揚，和他們灰撲撲的孤兒院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時候，梁姨還是孤兒院的一名普通護工，每天過來也是為了每個月微薄的薪水。但是梁姨對自己的工作很認真，對他們這些孩子也很好。

然後有一天，有幾個大學生模樣的人跑來說想當兩個月的志願者。

那些人是夏拾從來沒見過的人，穿著打扮，還有談吐氣質，和黃縣格格不入。

梁姨說他們是大城市來的。

雷鋒就是其中一個。

是的，當時他告訴夏拾他叫雷鋒。

夏拾當年九歲，已經在上小學了，當然知道雷鋒是誰。

但是他說自己叫雷鋒的時候，夏拾也沒有問，只是盯著他看了一會，點了點頭，然後說:雷鋒你好，梁姨叫你去吃飯。

從此，雷鋒就盯上了夏拾，做什麽都要把她拉過來，他說她有點意思。

雷鋒說現在是國際化的世界，英語要學得好，所以塞了一盤磁帶碟子給她。雷鋒說計算機是非常掙錢的行業，所以給她大講特講電腦。

孤兒院能正常聽懂話的小孩都不喜歡和雷鋒帶在一起。

笑笑就曾經和她說過:那個大哥哥說話真無聊，一點都聽不懂。還是那個姐姐好，還給我們講好多故事，還有很多好吃的。

夏拾其實都無所謂，但是梁姨似乎像把他們這群大城市來得人招待好，所以夏拾覺得不能讓這個叫雷鋒的人尷尬。

雷鋒卻覺得她一定也是對電腦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每天把自己的電腦拿出來，操作給夏拾看，誓要讓她明白計算機的迷人之處。

夏拾確實是對那一行行代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學校的知識對她太過於簡單，她每天就像是在機械重覆的學著，代碼恰恰能對她的產生挑戰。

所以到了後面夏拾真正的開始認真聽雷鋒所說的每一句話，想要從他身上汲取到更多的知識。

到了走的那天，雷鋒說電腦是他的全部家當，他不能送給她，但是防輻射藍光眼鏡還是可以的。

然後雷鋒就把眼鏡扣在了她的鼻梁上，但是顯然有點大，直接滑到夏拾的鼻子下面，像個戴著老花眼鏡的小老太太。

“哈哈哈哈!”雷鋒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然後摸了摸她的頭道，“努力學習，以後去我們J大計院，我等著你和我一起工作。”

小小的夏拾站在孤兒院看著他們走的背影，心想:一起工作是不太可能的，他們相差了十歲，等她工作的時候，他應該老了，要退休了。不過J大還是可以去的。

想起眼鏡，夏拾回過神摸了摸現在架在自己鼻梁上的那副眼鏡，淺笑了一下。

這是阿聿送給她的那副。

雖然有那麽一點猜測，但夏拾也沒有刻意去找其他的線索。

衛季和她記憶中的那個雷鋒形象不太一樣，衛季是那種身材很精壯的男人，和當年那個高高瘦瘦的雷鋒完全不一樣。衛季有一雙鋒利的眼睛，而雷鋒的眼睛裏全透著漫不經心。

但是他們轉筆的小動作一模一樣，而且……前面兩條是可以改變的，尤其趙一說過:

boss他當年大病過一場。

夏拾移了移鼠標，開始重新工作，不管是不是，她自己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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