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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巴黎無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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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巴黎無鼠

為了便於輔助韓藺工作,莊北寧的工位被安排在韓藺的對面,二人一擡頭就能看見對方。

《重塑巴黎》游戲定於一年後面世,時間緊、任務重。

莊北寧常常需要往返於翻譯社與 CIFA 游戲工作室之間,完成工作需要確認的翻譯稿。由於韓藺暫時在進一步完善自己的游戲設計,除了與卡恩一起討論音效的風格外,沒有外出需求,所以,在工作室內,莊北寧與韓藺幾乎沒有私下交流的機會。

二人忙得腳不沾地,韓藺忙碌的會議一個接著一個。若是有莊北寧在的場合,她都會盡可能發揮自己的用處——莊北寧的手速很快,每次都是會議剛結束,她就已經將會議中所有成員提供的建議與反饋,整理成英文和法文兩個版本,通過郵件發給了所有人。而每一封她的郵件,都能收韓藺通過郵件發來的回覆,是法文寫的“謝謝”。

轉眼一個月過去,《重塑巴黎》的基本模型已經被搭建完成。一直為該項目殫精竭慮的韓藺總算微微松了一口氣。在這一個月裏,雖然,每周末韓藺都會按照約定為莊北寧購置玫瑰花,但是,真正送花的任卻是小跑腿朱逸之。

而一直忙於工作與個人學習的莊北寧,則在深夜被玫瑰香氣包圍著,戴著黑框眼鏡在電腦面前敲打著鍵盤。

莊北寧想,就這麽一直下去也挺好。在繁忙的工作裏,她與韓藺都做著自己熱愛的工作,疲憊的時候,對視的一個鼓勵的眼神,就足以讓她心安。

工作日的最後一天的晚上七點,工作室的同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托頓敲響了音效室的門,要求卡恩與韓藺必須下班,明天再準時來工作室工作後,韓藺才收拾了東西。

“韓藺,我開了車,我和托頓一起送你回去?”卡恩主動說。

“噢,謝謝。不過不用了,我想走走。”韓藺謝絕卡恩的好意。

卡恩轉而問還在伏案工作的莊北寧:“Bertha,你呢?”

“我……”莊北寧看了一眼韓藺。

托頓適時接話,哈哈大笑:“好吧,我猜,你也想走一走。”

韓藺笑著回應:“明天見。”

“好,明天見。”托頓和卡恩揮手離開。

莊北寧又花了大概十分鐘收尾了手頭的工作,這才與等待在一旁的韓藺並肩走下樓,走到街區轉角時,韓藺開口打破了沈默。

“莊北寧,今天的晚霞是橙紅色調的。”韓藺說。

“什麽?”莊北寧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我在和你分享今日我看到的晚霞。”韓藺偏轉過頭,在街邊停住腳步,看向莊北寧:“莊北寧,我們有一整個月沒一起回家了。不是你要忙工作,就是我在加班,要麽就是我們各自外出,連 Allen 見你的機會都比我多。”

莊北寧被逗笑:“你是說把摩托車樂高拼完以後,又買了三個樂高,把我的客廳當成他的游戲場的一只豬小朋友嗎?他現在把吉他和所有制作音樂的東西都搬到我這兒了。我每次回家,都感覺在褻瀆一位音樂者的虔誠。哦對,你聽了他新寫的音樂單曲沒有?《巴黎無鼠》,想到這個名字,我就想笑。”

“還沒聽。他是不是又去鬧騰你了?”韓藺無奈。

在國內建築師事務所工作時,韓藺是被客觀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現在在巴黎,托頓從沒有給下屬壓力,但是,韓藺本就是自燃型的工作者,總是毫不猶豫地全力以赴,專心致志時,仿佛置身於無人之境。因此,朱逸之覺得他實在是太悶,除了睡覺,基本都在莊北寧家呆著。

“沒有鬧騰啦,Allen 挺有才華的。‘中國的神仙兢兢業業,施雲布雨忙得腳不沾地,日常造福人間。外國的神仙天天正事不幹,桃色新聞一大堆,閑著沒事送個潘多拉魔盒,搞個選美大賽挑起戰爭,覺得人類太多了再發一場洪水淹死一些。這樣的神仙啊,怎麽就不來淹死巴黎的老鼠?’這樣的歌詞,也只有他能寫出來了。”莊北寧越說笑得越歡:“看來,當初那些老鼠,真是把 Allen 嚇了一跳。我現在想想,巴黎十八區的日子,仿佛就是上輩子的事情,真是神奇啊。”

那個狹小又陰暗的閣樓,再想起時,真是恍如隔世。

韓藺也笑:“是啊,有時候想到曾經在建築師工作室看淩晨四點的北京,都覺得好像是在做一場夢。莊北寧,你好像是我的救星。”

“學長,你是你自己的救星。”莊北寧糾正韓藺。

高壓水炮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本想再說些什麽的韓藺,下意識地將莊北寧護在身後。

法國的今天是什麽?是疫情重創疊加能源危機、通貨膨脹、債臺高築導致的民不聊生。但民不聊生之際,全球富人財富卻在不斷增長。

莊北寧迅速拿出手機,搜索當地最新新聞。

中國人說“滿則溢”,法國人說“使花瓶溢出的最後一滴水”("la goutte d'eau qui fait déborder le vase" ),阿拉伯人說“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而此刻的“最後一滴水”,只是 10 幾歐分的燃油漲價。

所有的矛頭劍指法國民主制度的核心--議會代議制,草根階層不再信任精英階層能代表他們的利益。人民為了表達自己不斷升高的憤怒,選擇以讓自己階層受害最深的罷工方式“自殘”。因,就在半小時前,一場“自殘式”的革命開始了。

此次號召罷工的工會領導人,發明了不少革命語匯--讓法國“停擺”,“封鎖法國”,“讓法國經濟跪下”。讓法國經濟“跪下”是個典型的“自殘”姿勢。而近三十年來,法國工人階級,一直選擇以這個姿勢進行革命。

以巴黎聖母院周邊為重災區,暴亂頻仍,多個報亭被燒,商店被砸被搶,約一千名“黑塊”(Black bloc)成員重出江湖,巴黎滿目瘡痍。

這群身著黑衣,頭戴面具和眼罩的年輕人沖在游行隊伍的最前面,向著公共汽車候車亭、廣告牌、商店櫥窗、麥當勞的門面和報刊亭進攻,一波洗劫後,留下碎玻璃和成堆燃燒的垃圾箱在身後。

這些人隨身攜帶者各種危險物品,包括:刀具、爆炸物品、很尖銳的工具等。他們還拉起樹木周圍的鑄鐵格柵,砸碎鋪路石,然後將其扔給警察,警方則使用催淚彈和高壓水炮驅散人群。

一群警察被示威者的煙花彈射中,其中,一名警察全身起火燃燒,即便這樣,激進分子依然沒有停止襲擊,他們將自己手中的棍棒用力扔向警察……

莊北寧立刻握住韓藺的手,拉著他跑回了 CIFA 工作室。莊北寧將韓藺的手握得很緊,韓藺明顯能感受到來自莊北寧手心的溫度。

不知為何,明明背景裏是令人恐慌的射擊聲,霰彈將兩條街外的房屋門面打得千瘡百孔,韓藺卻忽然覺得這種在不確定的世界中,與喜歡的人牽手狂奔的感覺令他有幾秒沈迷。韓藺想,他或許是瘋了。

回到 CIFA 工作室室內,莊北寧將門關上,氣喘籲籲地說:“再這麽燒下去,巴黎就不是浪漫之都,而是垃圾焚燒中心了。”

在法國,如果看見罷工游行還感到害怕,那肯定是對法國還比較陌生的人。法國罷工抗議實在是太頻繁了,頻繁到已經形成了民眾的共識和默認原則。以往碰到罷工游行,莊北寧都會繞路而行,但是,今日爆發的武裝沖突,還是讓她心有餘悸。

“原來,莊翻譯身手這麽敏捷。”韓藺饒有興致地看著莊北寧,她驚魂未定的樣子像一只被驚擾的小貓咪。

莊北寧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握著韓藺的手,趕忙松開,臉上一陣緋紅。

“看樣子,短時間內不適合出去了,要不要喝咖啡?”韓藺笑。

“學長,你真的適應性很強。外面硝煙四起,你還能悠哉悠哉喝咖啡,已經有巴黎人的風采了。”莊北寧感嘆道。

在離如火如荼的罷工游行不遠的地方,看熱鬧的人仍在說說笑笑,劇院依然敞開著大門,上演各類羅曼蒂克的戲劇。

車輛來來往往,人們依然去朋友家赴宴,就算是有武力沖突的街區,他們也只是找個安全的角落,點上一支煙或者買一杯咖啡,等情況好一些,再繼續前進。

莊北寧側立在陽臺上,看到在對射的街道上,突然雙方都停了下來,讓一支婚禮隊伍先行通過。

真是魔幻的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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