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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鐘樓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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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鐘樓永存

莊北寧要面試的游戲工作室位於巴黎四區,步行五分鐘可以到達巴黎聖母院。

這座擁有超過 850 多年歷史的教堂,每年都要迎接 1300 萬名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最熱鬧的時候,一天至少有 5 萬人來參觀。

在巴黎聖母院的入口處,人行道上鑲嵌著一顆青銅星星,那是法國道路的零起點。巴黎到所有法國城市的距離,都是從巴黎聖母院前廣場開始計算的,可謂是當之無愧的巴黎中心的中心。

想著時間尚早,莊北寧走進了教堂。她在巴黎生活了四年,與這座建築的緣分卻淺得驚人。是誰說的呢?越是近的距離,越能隔絕深入了解的契機。或許是因為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還會有機會,也還會有時間,繼而天真地認為一切都還來得及。

巴黎聖母院特有的玫瑰花窗捕捉了冬日裏溫暖的陽光,十米高的拱頂搭建安全空間。大廳裏足以容納 9000 餘人,大管風琴的演奏聲回蕩在耳邊,渾厚響亮。內部裝修莊嚴簡單,幽暗的壁燈與錯落的蠟燭照明,不少人坐在教堂中間的排椅上,小聲做著禱告。

莊北寧身邊有不少游客用不同的語言感嘆著巴黎聖母院的宏大,偶與她有目光對視,她微微點頭,笑笑作為友善的回應。在人群中隱藏自己,素來是莊北寧最擅長的事情。

逆著人流,莊北寧爬上了 422 步螺旋式階梯。她走上了鐘樓,在這個被稱為“與上帝對話”的地方,俯瞰整個巴黎。

雨果筆下的《巴黎聖母院》中的鐘樓怪人卡西莫多的故事便發生於此。

莊北寧站在一側,有冷風鉆進她的脖頸,令她產生清醒之感。人類企圖攀及星星的高度,在彩色玻璃與石塊上鏤刻下自己的事跡。看著巴黎聖母院外墻的石怪,莊北寧聯想到心地善良、面目醜陋的敲鐘人卡西莫多為了救出吉普賽女郎愛絲梅拉達而獻身的故事。

“我知道我長得醜,被扔石頭無所謂,但讓你害怕讓我覺得很難過”。想到這裏,莊北寧忍不住嘆了口氣。

建築千百年來歷經洗禮,寄托其中的人與事則悱惻又纏綿。

“在離上帝最近的地方嘆氣,不是一個聰明的決定噢。”

是熟悉的聲音。莊北寧回過頭去,確認是韓藺。

韓藺穿著一件厚厚的灰白色大衣,看著莊北寧笑。他的眉眼彎彎的,心情很是愉悅。

“我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接。”韓藺說。

“啊?”莊北寧忙不疊地拿出手機,發現韓藺在五分鐘前確實給自己打了電話,然而因為考慮到巴黎聖母院內他人的游覽感受,莊北寧將手機通知音關閉了。

“不好意思,學長,我沒有註意到手機。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莊北寧問。

“不是什麽緊要的事情,只是想感謝你在裏昂的幫助,詢問一下你什麽時候方便,想請你吃個飯。”

“職責所在,無需多謝。何況,學長已經付給我報酬了。”莊北寧笑著回答,分寸把握得恰到好處,絕對稱得上是一個稱職的乙方。

莊北寧不願意將這次難得的重逢變成一出暗戀苦情劇。

暗戀的人總是愛把自己代入悲劇劇本,以為自己正在品嘗著的就是人間至苦,可事實上,大多數人暗戀著的不過是在想象中美化了數千萬遍的人,是回憶裏的濾鏡讓對方閃閃發光。

愈是得不到愈是忍不住幻想,愈是難以有關聯愈是輾轉反側。

莊北寧已經二十六歲了,生活的苦已經吃了不在少數,不想再自討苦吃。她寧願那場暗戀沈在湖底,也不想成為韓藺短暫的巴黎旅途中不痛不癢的插曲。

韓藺很快就會回到屬於他的生活中去,而莊北寧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

連莊北寧都不知道,失去盲目的勇氣,究竟是成長的禮物,還是成長的後遺癥。

“剛剛聽到你嘆氣,是想到什麽了嗎?”韓藺並不介意莊北寧的疏離,主動問她嘆氣的理由。

莊北寧不好意思地笑: “想到《巴黎聖母院》的故事了,覺得惋惜。聽聞雨果曾經在巴黎聖母院游蕩時,發現在兩座鐘樓之一的黑暗角落裏,墻上有一個手刻的詞,ANáΓKH,意思是‘命運’,不知道這麽多些年過去了,這個詞是否還在。”

“你信命運嗎?”韓藺思索著問。

“當命運遞給我一個酸的檸檬汁時,讓我們設法把它制造成甜的檸檬汁。”莊北寧回答。

“你很愛雨果的書。這句話出自雨果的《笑面人》。”

莊北寧與韓藺對視而笑,為二人的默契止不住笑意。

怎麽會不愛看雨果的書呢?1829 年雨果著手創作《巴黎聖母院》,讓當時的人們了解這座哥特式建築的價值,進而對此多加修繕,亦名揚天下。

大一的那個暑假,韓藺在社交平臺上分享《巴黎聖母院》的片段——“最偉大的建築大半是社會的產物而不是個人的產物。與其說它們是天才的創作,不如說它們是勞苦大眾的藝術結晶。

它們是民族的寶藏,世紀的積累,是人類社會才華不斷升華所留下的殘渣。總之,它們是一種巖層。每個時代的浪潮都給它們增添沖積土,每一代人都在這座紀念性建築上鋪上他們自己的一層土,人類也是這樣做的”。

看到這則分享後,莊北寧去圖書館將雨果的著作都借閱了一遍。她曾經期待過能有機會與韓藺因“共同語言”而有所交談,奈何無止境的等待之後,文學已經成了風花雪月的話題,當一切都回到地面上,那些不切實際的期許都成了一觸即破的泡沫。

“巴黎的屋頂很特別,就像一片灰色的海洋。”韓藺喃喃道。

莊北寧沒有接話,耐心等著韓藺繼續往下說。

“十九世紀中期,奧斯曼男爵奉當時的皇帝拿破侖三世之命全面改建首都巴黎,他選擇了鋅板這種經濟又便於切割和安裝的材料來制造屋頂,淺灰色的鋅與深灰色的石板的巧妙結合形成了巴黎屋頂特有的一種灰色。這種材料非常輕盈,也為居住者創造了更多的空間。”

“奧斯曼式屋頂的設計中也包含以特定方式排列的小泥煙囪,在一片灰色的海洋中顯得格外顯眼。灰色屋頂占巴黎屋頂的 70%,還有一部分,例如巴黎歌劇院的屋頂,是淺綠灰色的,這也是一種非常典型的巴黎顏色。這種屋頂是銅質的,最初是棕紅色的,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因氧化變成綠色。”

韓藺的語氣裏難掩談及所熱愛之物的興奮,他側過頭看莊北寧: “聽我這麽說,會不會覺得有些無趣?”

莊北寧搖頭:“不會啊,反而覺得很長見識。哥德式的塔尖、金光燦爛的圓拱、或是一片一片鋅金屬裝嵌而成的屋頂交織在一起,才是流動的盛宴吧。以浪漫著稱的法國人素來迷戀屋頂。屋頂就像是一個夢境,在這個夢境裏,戀人們拋卻煩惱,在屋頂構建美好的期待,可以在屋頂看著夕陽餘暉在塞納爾湖閃爍金光,也可以觀賞整個巴黎淹沒在如火的晚霞中。若是天氣晴朗的夜晚,還可以與愛的人一起喝著紅酒看星星滑落天際。我想,這些都是建築的魅力。”

韓藺的心再次被觸動。他並未期待過,在異國他鄉,在落寞時刻,還能有個人聽得懂他所思所想。

“莊北寧,在離上帝最近的地方,你有什麽心願嗎?”韓藺問。

“心願?一份能解決簽證的工作,一間租金不要太貴的房間,一種能掌控能負擔的生活。聽起來每個心願都是了不得的難事啊。”莊北寧嘿嘿地笑。

“我以為你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許的願望會和愛情有關。”韓藺也笑。

“愛情?長大以後就會知道,什麽事情都比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更重要。愛情是奢侈品,有的人一輩子都不見得見過一次,遠不如吃飽飯來得切實際。”

莊北寧看了一眼時間,向韓藺道別: “學長,我還有事情得先走了。祝學長回國一切順利。”

“莊北寧。”

莊北寧停住腳步,回頭看韓藺。

“我能幫你做什麽嗎?”韓藺問。

莊北寧燦然地笑: “學長開心就好了。只要學長開心,就已經是在幫我了。”

韓藺目送莊北寧的背影消失在鐘樓,他深吸了一口氣,想了想,拿出手機,回覆了一封郵件。

不遠處有一群鴿子飛在空中,廣場上年輕男女隨著路邊賣藝人的音樂起舞,有色彩的巴黎一片欣欣向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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