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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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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面聖

五位大內高手圍攻一人, 一個年輕的女人,反被她手下留情,看似和局, 實則慘敗。

永興帝身形清瘦挺拔, 雖然蒼顏白發年事已高,一國之主的氣勢, 卻也因此愈發厚重,予人不怒自威之感。

他此刻面有陰雲, 聲音沈沈說出了對局結果。

他自然很是不滿, 雖然關無艷不會無故潛進宮裏刺殺, 但若她想, 是可以突破隱在他附近的保護, 下手成功的。

五人當即跪地請罪,嗓子俱是尖尖細細, 關無艷聽得不由眉心一跳。

永興帝揮揮手放過, 五人起身後,大概是領頭的那位, 轉向關無艷開口道:

“關女子好厲害的功夫, 不過咱家有一惑, 你所學功夫路數, 為何像極了咱這一門?”

永興帝驚訝:“當真?”

那人應他:“回陛下,只略有些許不同, 咱家說不清, 加上此女天賦,咱家幾人便輸了。”

他又問關無艷:“從未聽聞哪位前輩收過女徒弟, 何況是在我朝南邊,還請解惑。”

關無艷搖頭:“我師父不是宮中的。”

功夫路數如此, 更多她也不能解釋,她的武功,當真是跟閹人學來的,那個即便只是想起,也會讓她心裏打顫反胃想吐的死太監!

前世裏,死太監亡了國,得了瘋癲之癥,日常難有清醒的時候,總是幾副可怕面孔換著來,論殘酷狠毒花樣,和他的功夫一般,皆是了得。

能請到他來教,用的並非是為組織培養人手的名義,而是上頭給他畫了個大餅:覆國。

所以這瘋癲中的人,抱著虛無縹緲的妄想,從來不肯清醒。

所思不過瞬間,關無艷接著說:“師父無名無姓無號,早已雲游去了。”

所以別問,問就是不知道。

對面不知怎麽想的,突然恍然大悟一般:

“咱家知道了,都說前朝亡國之時,內監盡數赴了黃泉,可其實不然,那裏面,正正少了位最厲害的,因著無人見過其真面目,就更別提發現他的屍體。”

“若是他,掩藏身份跑到南面收徒弟,也說的過去了。”目的何在卻不好說。

永興帝眉毛一挑:“哦?如此說來,她也算你們自己人了。”

那人似被哽住,大概是想,前朝舊人的徒弟,如何能被安成新朝的自己人……

不過皇帝最大,他不必有自己的想法,當下迎合道:“陛下說的是。”

關無艷便一聲不吭,這些人已是替她說完了,比如師父是哪位,比如陣營屬哪邊,其中還有那麽巧的相似之處,她索性不承認也不否認。

對面永興帝令他們退下,五人連同安靜到沒有存在感的王大伴,當即全數往殿內深處退去,也不知是通向何處,關無艷連呼吸聲都探聽不到了。

永興帝在龍案後坐下,接著示意關無艷:“坐。”

關無艷左右看看,結果只有龍案下首位置那張最近,站著像下屬匯報,雖然她就是,若走開搬過來再坐下,又弱了氣勢,這皇帝,讓人備坐後再清場不行嗎?

這般想的關無艷,幾個踏步過去,直接坐到那老太子旁聽朝政所用的椅上,稍側過身,微擡起頭,看向永興帝。

緊接著,她松松脊背,幹脆用了自在體態,既已錯過行禮時機,接下來一動不如一靜。

永興帝一直盯著她,也不斥責她放肆,甚至展露情緒,由著眼中生出笑意。

他主動開口道:“朕無需臣子有多畢恭畢敬,只要忠君,其它都是小節。”

但忠君的人,怎會不恭敬君王呢?

永興帝心知肚明,眼前是一頭難以馴化的獸,別指望忠誠憑空而來,能為自己捕獵且不反噬,於當下來說,便足以了。

關無艷不說話,靜待下文。

永興帝接著說道:“所謂忠誠,也該論跡不論心,便是心中可為朕死而後已,交代的事情卻辦不成辦不好,那便不能算忠誠。”

關無艷讚同地點點頭,依舊沒有回話。

永興帝也不需要聽口頭上的虛話,他直接甚至真誠道:“你的本事,朕知曉了,胡千戶也道你在訓練中樣樣拔尖,已無繼續的必要。”

“關無艷,朕欲請你為朕做事,你,可願忠誠?”

關無艷終於開口:“一,我不濫殺無辜;二,加錢。”

言下之意,同意這兩點,她便是忠誠的。

實有些出乎永興帝的意料,他說:“朕觀你並非心慈手軟之人,為達目的亦可不擇手段——”

他突然停在這,回想起眼前人所謂的狠辣手段,確實只針對於有罪之人,只因包括了她親父,才顯得為人無情罷了。

永興帝問:“將來,朕若令你將罪官抄家滅族,其中無辜之人,你待如何?”

關無艷奇怪反問:“那是陛下您該考量的事,甚至是律法規定的事,想來您也不會坑殺好官,那麽,只要有所依據,且並非由我造成,又與我何幹?”

錦衣衛的活無非就是:刺探情報、抓捕入獄、拷打審訊、若遇反擊再行格殺,關無艷自以為清楚了,眼下又開始疑惑。

“您是要我專做殺人之刀?”關無艷眉頭緊鎖,毫不掩飾抗拒之意。

她看過書,永興帝想當明君,想為下一任皇帝開個好頭,奈何改革舉措阻力重重,文官各有家族立場,更不提還涉及到大梁多少底層官員的利益。

他也曾試過利益分化,坐觀龍虎鬥,但只要牽涉改革,雙方立刻抱團對外,所以他雖不殺好官,但若想要震懾官員,以令政令通達且被執行,殺伐手段是避免不了的。

可大梁軍權四散,手上無兵,最初所立的錦衣衛手段如何不論,究其本質,走的卻也算是正道,結果慘淡收場。

永興帝便只能走小道,比如另外培養一股勢力,朝上咬住對手,私下刀割其喉,且自身雙手還要幹幹凈凈,令百官找不到可攻訐之處。

展和風曾是朝上那條狗,如今似乎又要讓關無艷當私下那把刀。

關無艷表示,她不幹。

永興帝不是不失望的,他需要有一枚出人意料的棋子,為他在外攪動風雲,渾水之中,他可將阻礙一一瓦解。

但前提是,此人甘願為他所驅使,不能有一絲勉強,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永興帝有些心灰意冷,他幾乎是隨意地問了句:“若給你無數金銀,你還能為朕辦什麽呢?”

關無艷卻突然講起大逆不道之言論。

“根子若是壞的,改朝換代能如何?將天下官員換掉又能如何?”

“我替陛下殺了不聽話的官,新上來的在染缸裏滾一圈,說不得比前任還要骯臟。”

“權貴世家乃至地主富戶小官,侵占了這世間九分良田,剩餘一分,還需抵抗天災人禍重稅,而人數占了世間九分的百姓,卻近乎無地無產,一日不苦立刻死,日日勞苦還是死。”

“陛下的利民政策,稅務整改,反貪反腐,軍權回收等,之所以阻礙重重,是因為割肉割到了他們自己身上,還要拿去餵給填不滿的無底洞,也就是世間百姓。”

“他們如何能夠同意?您也沒有這個底氣,不想引起內亂,導致外敵入侵,陛下便只能一退再退,求治個表面太平,可顯然,陛下不想僅僅如此。”

永興帝目光沈沈,關無艷幾乎是在說:放棄吧,大梁朝,沒救了。

可這些心知肚明的真相,從來無人敢說出口來,所以他不打斷亦不發怒,看她還要說些什麽。

關無艷回憶書中內容,緊接著來了個除非。

“除非,糧食日漸廉價,商業取代田地,走向即便交稅,利益也能不菲的那一日。”

“國有餘糧,庫有豐藏,軍隊才能壯大衛護邊境,國穩,民心向,軍心歸,君主與百官利益沖突不大之時,改革已成大半。”

關無艷背了半天詞,終於說出真正屬於她的言論:

“說白了,一切都是窮鬧的,特權階層活得好不夠,還要追求奢侈,便去喝百姓的血,百姓活不下去,終有一日要反了上頭,陛下還得雙管齊下啊,養活好下頭百姓,處置好上頭碩鼠。”

說得輕巧!永興帝怒極反笑:

“朕本可以治你大不敬之罪,能容你放肆說到此刻,是為惜才,你卻紙上談兵空洞無物,既如此,朕亦不強人所難,你自回吧。”

關無艷摸摸耳垂,略有心虛,她剛剛那樣,確實有點欠揍來著。

她起身了,卻還有話說:

“所以,您若能許我金銀,我可為您處置碩鼠。”

“至於養活百姓,陛下,您弄支船隊去海外,那片廣闊天地之中,有產量極大的良種,還有金礦鐵礦資源,掌握這些,既可改革,又不與百官沖突,堪稱一舉兩得。”

永興帝想起自己促成的禁海一事,臉頓時更黑了。

關無艷告退前,最後說道:“眼前一團亂麻之時,執著於理順,倒不如將目光放遠,我無才,只一身殺人術,只要刀鋒對準的確為罪惡,我定為您驅使。”

永興帝看著她整理儀容退出殿門,不知怎的,便沒那麽惱怒了。

有人肯大膽和他說實話,已是難得。

他想起殿外不曾露面的胡長生,就比如他,再也不曾像年輕時那般,敢對自己暢所欲言了。

永興帝長嘆出聲,他和歷朝歷代的皇帝一樣,認定大梁為世界中心,若本國尚且不能繁榮,海外只怕更加荒蠻,至多不過換些寶石香料,卻導致海寇橫行,朝內奢靡之風難禁。

他非完人,所幸還能聽進人言,當下便開始思量,關無艷為何如此篤定,海外可解大梁民生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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