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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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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

秦姝的手稿很快就整理成冊刊印了出來。起先並未掀起什麽風浪。每日三兩本地售賣出去,連掌櫃都漸漸灰了心。

期間秦姝去了鋪子幾趟,見每日上門買書的人寥寥無幾,心裏也有些失落。她掩著身份又去了其他幾家書畫鋪子逛了逛,見往來之人大多是富庶人家的子弟,心中便明白過來。

回到文墨齋後,她卸下幕籬,讓陳掌櫃尋了紅紙來。雲屏在一旁替她磨好了墨,秦姝提筆在紅紙下寫上了幾行字。

待墨漬幹透,秦姝笑著對陳掌櫃說道:“陳叔,你讓小二將這告示張貼出去吧。”

陳掌櫃接過告示,仔細看了,驚疑不定地看著秦姝問道:“姑娘,這樣真的可行嗎?”

秦姝笑著點了點頭道:“從前在三娘的鋪子上見她張貼過類似的告示,想來是有些用處的。陳叔,眼下書冊都已經刊印好了,姑且試試看吧。”

見她這麽樂觀,陳掌櫃心裏卻有些打鼓。他做生意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過白送東西的。可秦姝是東家,她的話自己不能不聽。

他背過身去嘆了口氣,將告示交給小二,吩咐他快些貼在外頭。

告示貼出去不久,果然就有兩個年輕的學子推推搡搡地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灰衣布衫的男子支支吾吾地問道:“掌櫃,告示上所說的新編策論果真能免費領嗎?”

陳掌櫃見狀神色溫和地笑道:“是真的,告示是我們東家親自寫的,每日免費發放十本,先到先得。”

說著,就從櫃臺後面拿出兩本嶄新的書冊遞給了他們。灰衣男子接過書翻了幾頁,很快就沈浸在書冊之中,竟然站在櫃臺旁就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

他身邊穿著藏青布衫的男子也緊跟著翻看起來,兩人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時間竟不肯走了。

秦姝在二樓的窗戶處瞧見了,笑著在雲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雲屏聽到後,很快就起身下樓去了。

沒過多久,陳掌櫃便笑著對那兩位男子說道:“兩位公子去那邊坐下看吧,我讓小二給你們泡一壺茶來。”

灰衣男子被陳掌櫃的話驚住了,遲疑片刻才面露窘色地搖手拒絕道:“掌櫃的,不必了,我們能免費領到書已經很感激了,怎麽還能再喝店裏的茶水。”

陳掌櫃光是看衣著便知道他們是寒門學子,見他們不欲占便宜,心中欽佩,想著不愧是讀書人,身上有些文人的風骨。

想到此處,他和藹可親地說道:“兩位公子不必客氣,茶是我們東家請你們喝的。相逢即是有緣,兩位快去坐下吧。”

見陳掌櫃誠意相邀,兩位男子連聲道謝,在小二的引領下坐到了一邊。很快雲屏泡了茶水送了過來。

兩人喝了一口茶又如饑似渴地看起了手中的書。半個時辰後,兩人將書看完,紛紛起身向陳掌櫃道謝。

“貴鋪的這本策論果真是極好,今日多謝掌櫃和東家招待。”

陳掌櫃笑吟吟地說道:“兩位公子不必客氣,這本策論若是對兩位有用,便不枉費我們東家的一番苦心了。哦,對了,我們東家會在半個月後舉辦一場策論評選,兩位若是有興趣,也可以來參加。”

“策論評選?”藏青布衫男子好奇地詢問道:“怎麽個選法?”

“我們東家會定下題目,有願意參加的十日後可以來店裏看題目。若是寫的好能奪得魁首,我們會免費贈送文房四寶一套,還有五十兩銀子作為獎勵。”

陳掌櫃依著秦姝先前的吩咐一一道來。藏青布衫的男子聞言眼睛一亮,忙追問道:“果真嗎?”

陳掌櫃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公子若是感興趣,十日後一看便知。”

灰衣男子見狀,便拉著藏青色布衫男子說道:“如此,我們十日之後必定再來,今日多謝了,告辭。”

兩人走後不多久,又有人聞訊而來,很快今日的十本書就都送了出去。

雲屏見事情這樣順利,面上歡喜極了,可陳掌櫃卻沒有她這麽樂觀。如今是免費送,有人來一點也不奇怪。等書送完了,一旦要花錢購買,那時候就未必有人買了。

但他不願意打擊秦姝,心底的憂慮到底是沒有說出口。

到了第二日,鋪子一開門便有人走了進來,不過半個時辰,當日的書就送完了。

第三日,鋪子還沒開門就有人在外面排起了隊。第四日甚至有人天沒亮就守在了外頭。第五日,夜裏就有人等在了外頭。

後來幾日,每一天都有許多人等在門口,有些家境寬裕的,甚至自願掏錢買書。

到了第十日,秦姝又帶著雲屏和滿兒來到了鋪子裏。陳掌櫃盤點了之後,興沖沖地將這幾日的情況告訴了她。

“姑娘,這幾日雖說是免費送書,但也有不少自願花錢買的,到了今日我算了算,已經賣出了一百多冊了。”

算上庫房裏的那些,還有兩百多冊的書。秦姝聞言笑道:“待過了評選,可能還要暢銷些。陳叔,趁著這幾日清閑,你再印兩百冊出來。”

陳掌櫃聞言訝異地問道:“姑娘,如今庫房裏還有不少呢,印這麽多出來,若是積壓在手上怎麽辦?”

秦姝搖了搖頭道:“陳叔不必擔心,我自有對策。”說著,她從袖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信紙來。

“那兩百冊中選二十冊出來,在冊子的最後一頁印上這信紙上的題目。下一次評選的題目,就從買到這二十本書的最後一頁產生。如此便不愁銷路了。”

陳掌櫃聞言眉眼一動,不禁為她的巧思讚嘆不已。“姑娘此舉甚好,如此一來,只要這次的評選辦的好,就不愁後面的銷路了。”

秦姝見陳掌櫃眉飛色舞的模樣,笑著說道:“若是一切順利的話,也許咱們店裏的生意會從此好起來吧。”

賣策論還只是第一步,先打出知名度,後面還要做別的打算才行。光靠寒門學子,他們的鋪子是發不了財的。但如今的寒門學子,未來未必不會是朝堂上的新秀。

能結善緣,有時候比賺錢更重要。

“這是明日要公布的策論題目,陳叔,你找人謄寫後粘貼出去吧。”秦姝讓雲屏將題目從匣子裏取出來交給了陳掌櫃。

陳掌櫃見狀有些疑惑地看著秦姝說道:“姑娘的字便寫的極好,這一次不親自寫嗎?”

秦姝搖了搖頭,審慎道:“不了,我畢竟是閨中女子,還是低調行事穩妥些。前幾日便有些冒失了,回去後我想了想,還是覺得另尋人謄寫要好一些。”

陳掌櫃聞言肅然說道:“姑娘想的不錯,我這就讓人去做。”

事情交代完畢,秦姝就向陳掌櫃辭別,轉身帶著雲屏和滿兒去了外頭的糕點鋪子。她讓雲屏買了好幾種糕點,自己和滿兒安靜地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

梧桐樹枝葉繁茂,秦姝一身粉色衣裙,看著鮮艷俏麗,粉雕玉琢。

雲起恰巧來城南采買筆墨,老遠就瞧見了站在樹下的秦姝。那日在山下相遇,後來他去松陽書院拜訪宋兆欽,見到了秦姝整理的手稿,看著那手稿上熟悉的字跡,又欽佩於秦姝造福寒門學子的舉止,他便主動攬下批註的事。

前幾日他還讓小廝過來買了一本回去。刊印後的書上已經是板正的楷體,他的註解秦姝都一一看過,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這個小姑娘的才思令他驚嘆,也讓他想起了紅顏早逝的妹妹。不由地,他就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來。

想到這裏,他擡腳朝秦姝走了過去。

雲屏已經買好了糕點,秦姝正要帶著她們回去,一擡頭卻看見了朝自己走過來的雲起。

是兄長。他們又見面了。

秦姝頓住了,楞楞地看著迎面走來的雲起。幾個呼吸的功夫,雲起已經來到了她跟前。

“秦姑娘。”雲起嗓音溫潤地叫著她,“又來買糕點了?”

秦姝回過神來,笑著點了點頭。“嗯,想買些糕點回去,上次的糕點我母親很喜歡。說起來,上次的事還要謝謝雲公子。”

雲起像是想起了上次她差點掉了糕點的事,唇角浮起了一抹笑,不甚在意地說道:“秦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

“雲公子仗義,幾次相助,秦姝心中實在感激。不知公子今日可有空閑,我想請公子喝一杯茶。”

沒想到秦姝會主動邀約,雲起有些驚訝,卻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好啊,我今日正好空閑。”

兄長還是那麽爽朗坦蕩,秦姝眼角眉梢都流露出笑意,粲然笑道:“這附近有一家茶樓,我們就去那裏吧。”

說著,秦姝便率先帶著雲屏和滿兒朝不遠處的那間茶樓走去。

雲起和平安緊隨其後,一行人很快就走進了茶樓。小二熱情地將他們領進一處臨街靠窗的雅間。

“兩位客官想喝什麽茶?我們這有新安松蘿,太湖白茶,六安瓜片和西湖龍井,茶點有芙蓉糕和桃花糕。”

雲起目光和煦地看向秦姝,嗓音溫潤地說道:“秦姑娘先請吧。”

秦姝也不客氣,從容地對小二吩咐起來。“先上一壺六安瓜片吧,點心各上一盤,記得不要太甜膩的。”

小二得了吩咐,立刻恭恭敬敬地下樓去忙活了。雲屏站在秦姝身側,滿兒閑不住,正尋著平安說話。

秦姝克制地看著雲起,努力壓抑著心底的激動,盡量表現得從容大度。她輕柔地笑著,開始與雲起搭話。

“京城中姓雲的人家不多,敢問雲公子是哪位府上的公子?”

雲起沒想到她會主動詢問自己的身份,有些訝異,可看她眼神清澈,不像是那些試圖攀附的女子,遲疑片刻,還是平靜答道:“我出自太傅府,家父雲澤正是當朝太傅。”

秦姝面上流露出了幾分驚訝,片刻後神色恭敬地讚嘆道:“原來雲公子是大名鼎鼎的雲太傅之子,秦姝失敬了。”

“秦姑娘不必多禮。”雲起暗暗觀察著秦姝的神色,見她神色坦蕩,沒有想要套近乎的意思,心底的疑慮便全然消散。

“聽姑娘的口音,好像不是京城中人。”

秦姝楞了一下,隨即笑道:“沒想到雲公子如此細致,連我刻意糾正的鄉音都能聽出來。沒錯,我並非京城人氏,家父祖籍揚州,我與母親是去歲來的京城。”

雲起聞言,溫聲嘆道:“原來秦姑娘是揚州人,難怪聽你說話總有種江南水鄉的溫柔氣韻。”

秦姝撲哧一笑,眼裏閃著璀璨的光芒,戲語道:“雲公子真會誇人,我們揚州官話語調平直,哪裏和溫柔沾邊?倒是姑蘇的吳語聽著溫柔婉轉,如人間百靈柔美輕靈。”

“是嗎?”雲起也跟著笑了起來。他沒有去過江南,只是聽父親說過,江南那裏的女子溫柔婉約,說話柔柔怯怯,聽起來格外溫柔。

秦姝此刻說的是京城的官話,聽起來其實並沒有特別明顯鄉音,只是語調輕柔,聽著比其他女子更為柔和甜美。

“嗯,如果雲公子有機會去一趟江南,便會知道我所言非虛。”秦姝恬淡地笑道。

小二很快就捧了茶點過來,秦姝接過茶杯,斟了一杯茶,輕輕晃動著茶杯,然後倒在了一邊的瓷盆裏。

雲屏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手上的動作,雲起也默默地看著,只見秦姝很快又重新倒了一杯熱茶,輕輕的推到了雲起面前,輕聲笑道:“雲公子請用茶。”

熱茶在茶杯裏升騰起一陣熱霧,雲起看著她的動作,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他是個有潔癖之人,喝茶前總會用茶水再洗一遍杯子才會飲用,這個習慣只有熟悉他的人知道。從前妹妹雲舒給他倒茶時,也總會如此細心地將茶杯浸一遍茶水,再倒上茶遞給他,笑著看他將茶水喝下。

秦姝見他有些出神,疑惑地輕聲喚道:“雲公子,你怎麽了?”

雲起被她的叫喚驚醒,怔怔地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麽,方才秦姝給她的感覺,竟然和妹妹那麽像。

可眼前的姑娘杏眼桃腮、眉目含情,眼尾上挑時還帶著一絲無意識的嫵媚,分明與清秀雅致的妹妹不一樣。可那眼神裏的笑意和熱切,卻是那麽的相似。

雲起心神恍惚地搖了搖頭,想起溺水身亡的妹妹,心裏越發地沈痛。“沒什麽,只是方才看著你斟茶的動作,忽然想起了家中早逝的妹妹。”

秦姝望著雲起沈重的神情,心中一痛,也生出了幾分愁緒與感傷來。兄長還記掛著她,正如她還惦記著兄長一樣。

他們的兄妹之情並沒有因為她的溺亡而停止。無論到了什麽時候,兄長都是想念著她的。

眼底漾出一抹誠摯的笑意,秦姝定定地看著雲起說道:“我在家中沒有兄弟姐妹,如果雲公子不嫌棄,就將我當作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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