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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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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陽春三月、萬物覆蘇。

檀清玄和陸之衍搬去國子監後,每個月只有一日的假。陸希月在府中悶的慌,只好邀著秦姝一同去游湖。

秦姝自從落水後,一直心中恐懼。可陸希月驕縱慣了,容不得半點拒絕。秦姝無法,只能硬著頭皮陪她去了。

兩人坐著馬車來到白河邊上,陸希月早就讓人訂了一艘精美的畫舫。雲屏扶著秦姝小心翼翼地上了船,秦姝望著平靜的湖面,心裏卻一陣後怕。

陸希月招呼她坐下,兩人喝了一壺龍井,又吃了一盒蘇香記的點心,陸希月看著秦姝柔美的面容,托著腮若有所思地說道:“我聽母親說你要在今年的舉子裏選一個夫婿,其實二哥哥就很好,他又喜歡你,你若跟了他,往後母親和我也能照應一二。”

聽了她的話,秦姝卻倔強地搖了搖頭。“表姐,俗話說得好,寧為窮□□,不做富人妾。我只想嫁給一個性情溫和的人,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看著秦姝眼神中的堅決,陸希月有些不以為然。她不知道該說秦姝安分守己還是嘲笑她沒有雄心。

她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簇擁者無數,這一生從出生起就註定了輝煌。是以,她不能理解秦姝對安定平凡的向往。

“隨你吧。只要你將來不後悔就好。”陸希月努努嘴,拉著秦姝起身朝甲板上走去。

“白河風景如畫,咱們去甲板上看去。”

秦姝皺著眉,硬著頭皮跟她走到了甲板上。白河上游船如幟,眼下春光正好,有許多人相約游河賞景。

看著遠處的飛鳥,吹著柔和的風,秦姝也漸漸放下了心中的恐懼,就連心上的郁悶也隨著這春風的吹拂消散了幾分。

正當她沈迷於曼妙湖景時,畫舫忽然劇烈地晃動了起來,原來是一艘離的極近的游船不小心撞了上來,陸希月一時間沒站穩,拽了秦姝一下,猝不及防的秦姝就這麽摔入河中。

眼看著秦姝掉入河裏,陸希月嚇得魂不附體。雲屏驚慌地大聲呼救:“來人啊,我家姑娘落水了,快去救救她。”

隨著雲屏的驚呼,一道藍色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躍入河中。

秦姝拼命地掙紮著,冰冷的河水灌入了她的鼻腔和嘴裏,滿心的恐懼包裹著她,她絕望地撲楞著,漸漸失去了意識。

很快,藍色身影抱著昏迷的秦姝浮出了水面。陸希月驚訝地發現,救了秦姝的竟然是她的大哥哥。

陸之珩將秦姝救起後,在船夫的幫助下上了陸希月的畫舫。兩人衣服都已經濕透,陸之珩面色冷峻地吩咐船夫盡快靠岸,又讓婢女去找幹凈的毯子將秦姝包裹起來。

船靠岸後,安溪已經在岸邊候著了。陸府的馬車就停在岸邊,陸之珩隔著毯子將秦姝抱上了馬車後,便讓車夫駕車回了尚書府。

慌忙之中,陸希月始終沒能和大哥哥說上一句話。可這次的變故讓她驚慌失措,又後怕不已。

安溪被留下調查撞船的原因,陸希月和婢女初晴則跟著秦姝一同回去了。

等到秦姝幽幽醒來時,秦母和陸希月正憂慮地守在床前。見秦姝醒了,秦母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姝兒,你終於醒了。”

陸希月也紅著眼睛,一臉擔憂地說道:“姝兒,都是我不好,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休養。”

回了知微院後,陸希月並未說出落水的原委,她害怕母親和姨娘責怪她,如今秦姝醒了,她更害怕事情敗露。

“我……我沒事了……”秦姝虛弱地安撫著她。“是誰救了我?”

當時無邊的恐懼包裹著她,她差點以為自己又要再死一次了。

秦母和陸希月面面相覷,面上凈是猶豫之色。秦姝楞楞地看著她,剛經歷過生死,此刻腦子還有些暈乎。

“表姐……”秦姝遲疑地叫喚著,不明白陸希月為何一臉為難。陸希月有些愧疚地看著她,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是……是大哥哥……”

秦姝聞言後心中大驚,沒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會是陸之珩。只是怎麽會就這麽巧?陸之珩為什麽也會出現在白河上?

見秦姝面露疑惑,陸希月深吸一口氣,緩緩解釋道:“當時我們的畫舫被別的船撞了一下,船晃的厲害,你……你就掉了下去。當時我受了驚嚇,雲屏大聲呼救,也不曉得大哥哥怎麽會碰巧在場,是他入水救了你。”

想起當時的情景,陸希月仍是一陣後怕。她想,她今後應該不會再想去游河了。

“大公子仗義相救,等你身子好了,定要親自去謝謝他。”秦母看著虛弱地躺在床上的女兒,心中也是害怕。當年姝兒就因為落水傷了頭,在床上躺了幾個月才好,後來時常夢魘心悸,這一兩年才好了些。

如今又是那深不可測的白河,若是沒有大公子,她可憐的姝兒只怕是要葬身河底了。

“是,女兒明白。”秦姝點頭應下。無論往日如何,今日陸之珩的確是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她,這番恩情她不得不回報一二。

見秦姝醒了,陸希月又陪著說了會兒話才走。秦姝被秦母壓著在床上休息了半日。

晚膳時,姨母徐氏親自來探視了她,見她並未將落水的事怪罪到陸希月身上,徐氏對她的聰慧懂事極為滿意,送了些藥材補品,又對她進行了一番安撫後,才帶著心腹陳媽媽離去。

好不容易應付完了姨母,秦姝累得虛脫,可雲屏剛扶她躺下,大房又來了人,是崔氏身邊的田媽媽。

田媽媽奉崔氏之命也送了些燕窩來,話裏話外都是安撫,示意秦姝將今日之事按下,不要在外頭提起。

“京城本就講究男女大防,大公子救人本是好意,表姑娘一定也不希望他名聲受累對吧?表姑娘是個聰明人,定是知道該怎麽做。大夫人也聽說表姑娘想在秋闈過後尋個舉子成婚,大夫人說表姑娘是個有福之人,定能如願以償。到時候姑娘從尚書府出嫁,大夫人定會為姑娘添份厚厚的妝。”

崔氏一貫恩威並施,這一點秦姝從前就知道。只是從前,她還是雲舒的時候,崔氏瞧著也是很喜歡她的。

崔氏出身顯赫,教養出來的女兒也是端莊守禮,她自然是喜歡彼時太傅府的大家閨秀,而非現在的商戶女秦姝。

秦姝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滋味,被陸之珩羞辱就已經夠傷人自尊的了,如今她剛剛死裏逃生,還要被一個狗仗人勢的仆婦所羞辱,真是夠了。

秦姝心裏悲憤,面上卻不顯分毫。她垂下眼皮,疏離地說道:“田媽媽放心,也請轉告大夫人,多謝她掛心,秦姝全都明白。大公子仗義,我不會恩將仇報的。”

是啊,京城這地方,往日也多是女子仗著救命之恩以身相許的。她落水被救,在外人眼中早已失去清白,若是賴上了陸之珩,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只是崔氏終究是太瞧不起她的心性了。別說她沒有攀附之意,就算有,也不會沖著陸之珩去。

在她的心底,她還是那個知書達理的雲舒,是一個足以和陸之珩比肩而立的貴女。她的驕傲絕不允許她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

她寧願一輩子都得不到,也不願意和別的女人分享陸之珩的寵愛。

得到了秦姝的回應,田媽媽訕訕地笑了笑,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好好休息的話,就氣勢龐大地帶著小丫鬟走了。

秦姝休養了兩日後,在秦母的囑咐下,帶了幾樣謝禮到了浮光院外。然而她並沒進去,只在門外將東西交給了安溪就施施然離開了。

安溪看著手中的禮物和表姑娘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猶豫許久後,才抱著禮物轉身來到了陸之珩跟前。

“公子,這是表姑娘送來的禮物,說是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安溪將禮物依次放在桌上後,老老實實地將秦姝的話轉達給他。

陸之珩看著包裝精美的盒子,嘴角微微上揚說道:“請她進來吧。”

“表姑娘已經走了。”安溪不安地看著陸之珩,果然,聽了這話後,陸之珩的嘴角僵住了,眼神也跟著冷了下來。

他不滿地看著安溪,眼神裏滿是質疑。“是你攔了她?”

安溪被他瞪了一眼,立刻縮了縮脖子,解釋道:“我想請表姑娘進來的,可她說什麽不方便,不想給您添麻煩,只囑咐我將東西帶過來。”

麻煩?她會給自己添什麽麻煩?若是嫌麻煩,當日他在看見她落水的那一刻就義無反顧地跳入水中去救人了。

他從來不是什麽見義勇為的大善人,他會救人,只是因為那人是她,若是換做別的女子,他只會吩咐隨從去救人,又怎麽會冒著嚴寒親自上陣?

她難道竟不明白嗎?還是發生了什麽別的他不知道的事?又或者有誰在她面前說了什麽話,才會讓她如此避嫌?

陸之珩冷靜下來之後,立刻有了決斷。“去查查,這兩日知微院發生了什麽事,都有什麽人去過表姑娘那裏。”

聽了陸之珩的話,安溪雖然心中疑惑,卻還是立刻領命走了出去。

望著桌上的禮物,陸之珩姿態優雅地一一拆開,卻在瞧見那些東西後,心中愈發郁悶。

她送的不過是些花錢就能買到的東西,一套文房四寶,一塊和田玉配和一支品相上等的山參。

竟然沒有一件是她花過心思的,這樣的謝禮,足以看出她毫無誠意。

她到底是什麽意思?公事公辦嗎?未免也太過敷衍了事了,她就是這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嗎?

民間不是都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嗎?怎麽到了她這裏,就這樣輕飄飄揭過?

想到以身相許四個字,縱然冷靜如他陸之珩,也不由地一陣意亂。他向來清心寡欲,可若是一想到秦姝會以身相許,他居然沒有生出厭惡之心。

他這是怎麽了?難道他真的對秦姝生出了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秦姝一點一點占據了他的思緒。

他有多久沒有夢見雲舒了?好像是回了尚書府,在藏書閣那日之後,入夢的就只有秦姝了。

他與雲舒曾一同長大,太傅府的每個角落裏都曾留下他們的足跡。可那時候他一心只有陸府的榮耀,只有出將入相的使命,不曾將男女之情放在心裏。

他以為他和雲舒是有默契的,他們之間有青梅竹馬的情誼,有兩家人的期許,如果沒有那場意外,也許時機到了,他也會上門求娶吧。

可那個午後,雲舒嬌羞地追上他,問他可願娶她時,他卻鬼使神差地拒絕了。當時他初入朝廷,身上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時局動蕩,皇子奪權,朝中大臣都忙著站隊,他也不例外。

那時候的他真的沒有心思去考慮男女之事。他總以為雲舒會像兒時一樣默默地等在身後,等朝堂穩定,等他站穩了腳,等他上門求親。

可沒過多久雲舒就落水而亡。師母怨他拒婚傷了雲舒的心,師兄也對他心懷芥蒂。他在太傅府門外站了兩日,才被允許進去送雲舒最後一程。

雲舒死後,他心中愧疚。可他沒資格消沈,也不能停滯不前。他的一切追憶感懷在雲家人眼裏都是惺惺作態。

師母日日以淚洗面,很快就一病不起,第二年春日就飲恨而終。因為這個緣故,師兄越發記恨了他,整整兩年都不許他登門。

後來父親和母親逼他與人相看,他死活不肯,因為鬧的太僵,他不得不請旨外放去了冀州。

在冀州的三年,他格外勤勉,為了自己的宏圖大業,也為了贖罪。

可為什麽才回來不到一個月,他的思緒就被相識不久的秦姝占據了?難道他其實也是個貪圖美色的膚淺之人嗎?

薄唇緊緊抿起,陸之珩起身,踱步來到窗前。窗外樹影搖曳,而他陷入深深的自責和自我厭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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