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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腌臜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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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花妹又吞吞吐吐說了半天,大家總算弄明白她的男人們是怎麽回事。

順哥確實在賣花妹,但不是傳統的買賣人口,而是賣她的子宮。

據說同被順哥控制,與花妹相同境遇的婦女還有好幾個,順哥賣她們的子宮,至少兩年為期,長則五六年,主要看買主想要幾個孩子,不可挑兒剔女,全靠命數。順哥天天以暴力恐嚇她們,但凡誰敢多嘴,或者靠近任何穿警服戴公徽的,都會被打死。

買花妹的男人是比買媳婦的那些人更窮困潦倒的至貧人家,買不起大活人一輩子,只能租借個女人回家睡幾年,祈禱睡出個兒子,到期後女人離開,孩子留下,算是盡了傳宗接代的本分。

花妹口中被順哥打死的男人叫薛家富,是南城青縣山圓村的農民,年齡住址家庭花妹一概不詳,她什麽也記不住說不清,只知道薛家富租了自己兩年,在給薛家富生兒子之前,她已經被順哥帶著翻山越嶺,給各地各款的骯臟男人生下四個孩子,期間還掉了兩個。

七年四個孩子,不過25歲的花妹,已經衰老得像個中年婦女。

花妹說,這些個男人裏,只有薛家富從不打她,給她吃飽飯,對她最好。

薛家富的口頭禪是人要工作,有工作才有錢,有錢才能活。

兩年間,腦子不好的花妹什麽都沒記住,唯獨記住了這句話。

後來,租期到,順哥帶走了花妹,又把她賣到另一處山頭,薛家富卻不知怎麽追過來了,懷揣著筆不知哪弄來的錢,說要給花妹贖身,帶她回家過日子。順哥嫌錢少不答應,兩邊爭論起來,薛家富威脅要去報警,這才被發怒的順哥活活打死,屍體就近埋了。

衛懷信聽得直皺眉,杜若予也是憤怒,魏嬸則一直念阿彌陀佛。

像他們這樣簡單過活的普通百姓,實在很難想象人世間竟有這樣的腌臜勾當,還被他們活活瞧見。

順哥在最初的驚慌和惱怒後,開始狡辯,反覆強調花妹腦子不正常,她的話不可信。

花妹也急了,事已至此,她再傻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被順哥牽著鼻子走,“不信去問小華!問小華!”

警察問:“小華是誰?”

順哥的臉刷地慘白,又要去瞪花妹。

啪!一塊文件夾板倏地擋在順哥面前,那硬邦邦的塑料板還重重拍了下他的鼻梁。

“啊,抱歉,犯罪嫌疑人太兇了,嚇得我都手滑了。”衛懷信一手舉著板子,一手捂著心口,滿臉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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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未艾旋風似的刮進大學城派出所,嘴裏也不閑,嚷得兩層樓都能聽見,“誰欺負我的維納斯了?誰?”

好不容易追過來的荊鳴,對準他的屁股就是一腳,“和你一組真是丟我的人!”

“哎喲你輕點!那都是我新長出來的皮,嫩著呢!”

他們倆吵吵鬧鬧,接待室門裏,衛懷信和杜若予一上一下同時探出頭。

“這邊。”杜若予輕聲招呼。

荊鳴看見狐獴似的這二位,喲呵一聲,笑道:“怎麽哪有命案哪有你們倆,你們哪一位姓柯名南?”

衛懷信對她的揶揄渾然不在意,只問:“這事交到你們手上了?”

荊鳴說:“這種拐賣婦女的,基本都有個團夥,如今又出了命案,我們本來就和打拐辦合作來著,自然要過來。怎麽,那被拐的,和你們什麽關系?”

方未艾厚顏無恥插話,“那是我維納斯。”

荊鳴作勢要削他頭蓋骨,他立即縮縮脖子,躲到杜若予身後。

“被害人是我家樓下小吃店打工的。”杜若予言簡意賅,神色有些疲憊,“她的老板在裏面陪著她。”

“杜杜,你臉色不好啊。”方未艾湊近端詳杜若予的臉,“是不是中暑了?”

荊鳴又想踹他,“這還沒到五月,中什麽暑?”

方未艾摩挲下巴,“那八成是餓的。”

他話剛說完,杜若予的肚子果真響起兩聲咕嚕。

方未艾哈哈大笑。

辦公室裏有警察喚他們,荊鳴拽了方未艾一把,方未艾趕緊正肅表情,前去移交案件。

大廳裏一時恢覆安靜,衛懷信看眼手表,“都這麽晚了,難怪你餓。”

杜若予摸摸肚皮,卻沒什麽食欲,她背靠墻壁,唏噓道:“花妹以後會怎麽樣?”

衛懷信和她一起靠墻休息,聞言展臂,從後頭繞去,輕摸她柔軟的短發,“只會比以前好,不是嗎?”

最黑暗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至少她不用再被租借到哪個骯臟角落,違背自己的意願,像頭牲口,一胎又一胎去給人繁衍後代。

杜若予腦海裏想起花妹那句要工作,要賺錢,要活下去,騰地站直身,“我得回去工作。”

“可你連午飯都還沒有吃。”衛懷信也站直,“方未艾都能看出你肚子餓,我更不能讓你空腹回家。”

旁邊傳來悶笑,他們一起回頭,見到獨自站著的荊鳴。

杜若予摸摸鼻子,“你們處理好了?”

“他忙著對維納斯噓寒問暖呢。”荊鳴的手指在腦袋旁轉了轉,齜牙做了個鬼臉,“老天快給我們方警犬送位知心愛人吧,否則單身太久,腦子真要出問題了。”

杜若予笑,“其實我也很喜歡花妹。”

荊鳴偷瞄眼衛懷信,故意混淆視聽,“那有什麽,你不也喜歡方未艾嗎?”

“哎?”杜若予詫異,卻沒覺察出這邏輯的古怪處,莫名其妙就點了個頭,“我是喜歡沒錯……”

一只手掌突然壓在了她腦袋上,衛懷信的語氣難得有些不耐煩,“好餓,吃飯去。”

說罷,便壓緊杜若予的腦袋,不由分說將她帶出派出所。

“大花,手續差不多了。”方未艾從門裏冒出來,見著噗噗偷笑的荊鳴,傻傻跟著樂,“你笑啥?跟我說說,也讓我樂一樂。”

“不說!”荊鳴扭頭,鼻孔高高,眼睛亮亮,“急死你們這些個缺心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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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予本能地抗拒在外頭吃飯,尤其她發現她的眼鏡不見了。

衛懷信陪她在車上地毯式搜索,均一無所獲。他終於找到由頭問起自己送的禮物,“我送的眼鏡從沒見你戴過,不喜歡嗎?”

“不是不喜歡,是覺得不適合我。”杜若予說,“那眼鏡看著很珍貴,我怕被我糟蹋了。”

衛懷信不以為然,“一副眼鏡而已,弄壞了再買新的。”

杜若予笑了笑,不置可否。

“眼鏡不見了,也得跟我去吃飯。”

“那我要是看見不該看的,怎麽辦?”

“有我在,你根本用不著你的眼鏡。”

衛懷信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下車時從側後用手遮住杜若予眼睛,微攬著她,像故事裏要給心儀少女帶去驚喜的少年,滿心雀躍,又小心翼翼。

杜若予挨著衛懷信溫暖的胸膛,邁上幾節臺階,走過一段迂回的路,黑暗中,她能聽見幾聲低笑。

她猜是途徑的路人。

她的臉微紅,心微熱,卻不想阻止這一切。

最後松開手時,衛懷信將她帶進一間私密秀雅的中式古風包間。

他說這是一家素食會所,招牌菜俱是美味可口,他在大學城附近搜索許久,發現後一直記著要帶她來。

杜若予在大學城住了近十年,都不如衛懷信來過幾次的熟稔,她自嘲,“我都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店。”

即便知道,單看裝潢,她也一定退避三舍。

衛懷信笑她,“你不帶眼睛地往外界看,當然什麽也看不見。”

菜上得很快,樣樣精致,仿佛烹飪的不是食材,而是一踏踏的人民幣。

衛懷信幫她布菜。

杜若予單手撐著下巴,故意嘆氣,“好春光不如夢一場。”

衛懷信沒聽明白,“為什麽要做夢?”

杜若予用筷子輕輕敲打碗沿,敲出衛懷信從未聽過的旋律,她卻不跟著唱,只會念白,“因為夢裏藍天白雲青山綠水,還有輕風吹斜陽,一千年年年花開放,天天好時光。”

衛懷信給她盛了一小盞鮮蓮銀耳湯,笑道:“聽起來不錯。”

杜若予歪過腦袋,笑得三分狡黠。

衛懷信自己最喜歡藍莓山藥泥和響油雙筍,他問杜若予,杜若予在滿桌盛宴裏獨獨把疊醋泡花生擱在自己面前,十分認真,“這個最好。”

衛懷信哈哈笑,“你真好養。”

杜若予眨眨眼,繼續吃她的醋泡花生。

衛懷信見她模樣,知道她還惦記著花妹的案子,便發消息問方未艾後續如何,方未艾懶得回消息,直接打來電話。

衛懷信接通外放,方未艾的大嗓門傳來,古色古香的素食包間陡然變成沿街賣場,逼格直降,“餵!餵餵餵!我說你們倆現在在哪?”

衛懷信說:“吃飯啊。”

“又吃飯!你們倆除了吃飯沒別的事做了嗎?”方未艾哼哼唧唧地抱怨,“我和大花都快餓死了!”

衛懷信立即說:“你們過來一起吃吧。”

“沒誠意,我們都回市局了!”方未艾說,“我們要去找小華。”

杜若予想起小華,“花妹說能作證的那個小華?”

方未艾說:“花妹說小華是她的小姐妹,也是被順哥從老家帶出來的女孩,可以證明她說的話,但她說不清小華的去向,順哥也說小華一個月前就去外地結婚生子,和他斷了聯系了。”

衛懷信問:“這個小華,沒什麽特征嗎?”

“沒啊,連張照片都沒有,只說小華曾經在菜市場賣過菜,連哪個菜市場都不知道!我們另一組同事去查順哥的住處了,晚點匯合後討論看看有什麽新線索。”方未艾唉聲嘆氣半會,嘟噥了句,“看來晚飯也沒著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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