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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翼坐在後座左側,遲雪坐在後座右側。

車廂裏保持著膠著的沈寂,遲雪轉頭去看窗外往後倒退的街景,因著這樣就不必從眼角餘光的微波裏瞥見唐曉翼瓷白的下巴,尖尖小小的,像被烏雲半遮的月牙。

忽然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落在她的大腿上,遲雪吃驚地轉頭看去,唐曉翼輕咳一聲:“……你的裙擺,被撕破了。”

還算他有良心,知道她為了什麽才撕破的裙擺。

遲雪把大衣往上拽了拽。他比她高很多,大衣也明顯比她大了幾個size,她把它鋪在大腿上,還要疊一疊才不至於讓大衣拖到地上。

“剛剛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遲雪問道。

唐曉翼面不改色:“來殺我的。很抱歉讓葉小姐也被牽扯了進來。”

遲雪又繞回了原來那個問題:“你真的是所謂的廢少嗎?”

“貌似,葉小姐現在並沒有什麽立場,來詢問我這些事情。”唐曉翼抿了抿唇。

切,打啞謎,謎語人。

遲雪在心中冷哼了一聲。

“那我們現在回你家嗎?我去不太合適吧,不如您就在這個路口把我放下吧,我回家了。”她委實不想再和這個危險又奇怪的家夥共處一室了。

唐曉翼擡了擡眼:“您今天出來與我見面,似乎還沒有談出個一二三來,就要回去了嗎?您回去要怎樣和家裏交差呢?”他敲了敲車窗,“我勸您最好留下來,好歹要手握真材實料了,才能有底氣地回去面對您的父母吧。”

“可是您也說了,我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一個小小參與者罷了,我是工具人,我又能知道什麽‘真材實料’呢?”遲雪反問道。

唐曉翼轉過頭來看向她,繼續說著她聽不懂的話:“你不一樣。你來了就好。”

遲雪縮在角落裏,抱著自己,良久,方才慢吞吞地問道:“那我跟著你去你家,你會解答我的疑問嗎?”

他好像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竟然揚了揚嘴角:“你是在和我談條件?”

“我是啊。”遲雪坦坦蕩蕩。

唐曉翼答得隨意:“看我心情吧。”

遲雪覺得,他越來越奇怪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最後來到他面前的,會是葉遲雪。……好像不論過程如何跌宕而曲折,得出的結果,始終唯一。

十幾分鐘後,車身緩緩停穩。

司機打開車門,遲雪正想著,“不然還是需要我把他抱下去?”,旁邊先走過來一個男傭,推來了一輛輪椅。男傭把唐曉翼抱到輪椅上,遲雪在旁看著,內心頗為感慨:廢少呀,這戲做得也太足了,從前二十幾年的人生都仰賴輪椅,可是一遇到女主,哎呀這腿也不斷了,人也不廢了,支棱起來了!

她下了車,擡頭去看眼前的宅邸。三層覆式小洋房,氣不氣派難說,總之肯定夠住。灰白藍色調,簡潔素雅,落落大方。宅邸自帶一個小巧庭院,種著些花花草草,遲雪不識植物,傻大粗地單純覺得好看。

忽然聽見有人稱呼“葉小姐”,遲雪循聲望去,是位中年女性,正站在門廊下,盈盈笑著望向她。遲雪走過去:“您好?”

她下車時,順手將唐曉翼的大衣披在了肩上,掖住衣擺以遮擋她殘破的裙角;又幹脆穿上了大衣,袖口卷了好幾圈才能把手伸出來。

中年女性自我介紹道:“我是這座宅邸的管家,葉小姐叫我覃管家就好。”

她又善意地補充了一句話:“是譚去掉言字旁的那個字,覃。”

“您好,覃管家。”遲雪禮貌性地彎了彎腰,男傭推著輪椅,從她們身旁經過,徑自走進大門裏去。

覃管家嘴角天生上揚,生得一副慈眉善目,只見她微微躬身,作出邀請的手勢:“葉小姐先請進吧,想必我們少爺有許多話要對您說起。”

遲雪發問道:“覃管家知道我要來?”

咄咄怪事!仿佛全世界(指唐曉翼的全世界)都知道葉遲雪將於今日出現,只有遲雪這個主人公一無所知。

覃管家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每一次都知道。”她說。

入戶處是下沈式玄關,鋪著地毯,左手邊是雨傘筒,右手邊是隱藏式鞋櫃。遲雪脫下高跟鞋,趁機揉了揉酸疼的腳後跟。雖說葉半夏的鞋碼與她一致,但到底是新鞋,多多少少有些磨腳。覃管家將一雙羊羔毛拖鞋送到遲雪腳邊,她道聲謝,把腳伸進去。

轉過一面隔斷用的玉石屏,映入遲雪眼簾的,是天花板挑高六米的客廳。以米白為主色的布藝沙發,搭配淺灰的靠枕與抱枕,茶幾上裝飾著綠植,在陽光普照下,顯得欣欣向榮。唐曉翼已經在客廳裏待著了,遲雪挑了一張離他直線距離最遠的沙發,拘謹地坐下了。

“來講講吧,唐先生。”遲雪此時萬分警戒,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縱然葉家並非什麽好去處,也比待在這個處處透露著古怪的地方強。

唐曉翼視線越過遲雪,朝她身後看去,他說道:“丹青,把文件拿給葉小姐過目。”

一份包裹在半透明PVC文件夾裏的文件被遞到遲雪面前,她接過來。攤開第一面時,對面的唐曉翼開始徐徐講話:“我會和葉家那邊說明,是葉遲雪小姐搶了葉半夏小姐的工作,私自跑來見我,而我也對你一見鐘情、非你不娶,我們兩個情投意合,幹柴烈火,非得在一起不可。葉家將會快快樂樂地將你嫁給我,然後我們將會簽署一份協議。協議的預覽在你手中這份文件的第24頁,你可以看看。協議內容主要是將你名下的葉氏集團股份轉到我名下,由我作為你的監護人保管。之後的發展,如葉家所願,唐家將會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他的口氣很隨意:“當然,和你沒關系了,你已經是我的了。”

遲雪也很隨意地說道:“啊,雖然沒什麽意義,但我也提醒你一下,我今年十七歲,未成年,不能領結婚證。而且,糾正你的一句話:首先,我不屬於任何人。”

唐曉翼這回沈默了一下,而後露出了微笑:“你說得對。”

他又說:“你看看文件吧,內容包括劇本和一些在日後需要用到的附件。如果你覺得這套說辭沒問題,那我就讓路叔送你回葉家,你只需要按照劇本所指導的,如實演出就好。我認為這套方案切實可行,唯一不夠完美的地方在於,你會受委屈。你會被認為是趨炎附勢、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甚至不惜自貶身價下嫁廢少的拜金女。”

“啊?”遲雪翻看著文件,擡起頭來奇怪地看了唐曉翼一眼,“你在說什麽呢,我可是不忍心妹妹犧牲、決定奉獻自我的好姐姐啊。我和你之間,難道不是純潔而熱烈的愛情嗎?”

她來勁了,合上文件,對唐曉翼滔滔不絕起來:“你看,我是被葉家上下厭棄的刁蠻大小姐,是葉家急於脫手的滾燙山芋,他們巴不得我早點和他們脫掉幹系。本來就是要犧牲我的,只是因為我反應過度,他們才臨時更換了我的妹妹。現在,我不願妹妹這樣葬送了大好年華,我豁出身段以身飼虎——多麽感人的橋段!我是一個多麽偉大的姐姐!行啦,我的過去確實不光彩,可我愛我妹妹啊,我願意為了家族的利益、為了我妹妹,割舍掉我自己的幸福,這還不夠葉家感動的?一舉洗白不是夢啊。”

遲雪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唐曉翼:“他們如此地愛我的妹妹,而我挺身而出,身體力行地保護她,這不是浪子回頭的絕佳案例嗎?一個赤誠地愛著妹妹的姐姐,又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她的指甲,輕輕地敲了敲文件的外殼:“更重要的是,葉半夏她,會竭盡全力地配合我,為我重新塑造一個寵妹狂魔的人設……她對於葉家,還不夠有說服力嗎?”

“至於我和你,唐先生。”遲雪睜著雙眼,展現出滿懷憧憬的天真模樣,“我見到你,我便愛上了你,就如你瘋了一般地狂熱癡戀著我。我不嫌你雙腿殘疾,你不嫌我惡名遠揚,我們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趕緊的,快進到領證,三年抱倆,慶祝金婚。唉,我真是迫不及待了,快讓我做這座宅邸的女主人吧!”

她瞬間收了勢,身體後仰,靠在沙發靠背上:“怎麽樣,我的演技能讓你信服嗎?”

唐曉翼給予肯定:“你不錯。”

“那麽,現在,請告訴我,為什麽您會知道我的一切打算?”遲雪說,“比如我並未告知葉家,而是直接來找您,試圖利用唐家,先斬後奏,盡可能地減少所有的中間環節?”

聞言,唐曉翼笑了:“……葉遲雪,我不妨告訴你,關於我和誰結婚這一問題,我做了好幾個備案,你的出現是唯一結局,而你的打算,被囊括在了這幾個備案當中。我從不打無準備的仗。”

遲雪真心實意地說道:“您真了解我,我有點害怕。”

唐曉翼回敬道:“應該的,畢竟你是要與我過一輩子的。”

遲雪笑道:“真的嗎?”

“至少是我希望的。”對此,唐曉翼願意退讓一步。

又各懷心思地聊了一陣,遲雪起身告辭:“那我就先回去了,您看什麽時候方便,來葉家一趟,把該辦的事給辦了。”

她轉過身,望見丹青,和她初見時沒什麽區別,竹青長袍卓爾不群,眉目低垂,有如慈悲神佛,完全不似幾十分鐘前還與人纏鬥過。

唐曉翼在遲雪身後說:“葉遲雪,還有一件事,你沒有說出來。”

遲雪回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一字一句問得認認真真。

遲雪覺得好笑,也真的笑出聲來:“您在說什麽夢話呢,這問題也是現在能問的?”她擺擺手,“不要讓一切都過早發生。這麽早就結婚就已經夠刺激的了。”

她頓了頓,又說:“各取所需而已。我怎麽想,並不重要,且對您的謀劃毫無用處。”

“你怎樣說都是對的。”唐曉翼說道。

遲雪不以為意:“實話實說罷了,我真走了,有事電話聯系吧。”她踟躕了一下,走到唐曉翼面前,把手機遞給他,“把你的號碼存一下。”

“微信同號。”他存好號碼,把手機遞還給她。

仍是由來時的司機送她回去,遲雪因而得知這位司機便是唐曉翼口中的“路叔”。

覃管家送她到門口,看著她上了車,車開出去了一段距離,遲雪往後視鏡裏一瞥,發現覃管家還在朝著她這邊揮手告別。

也太熱情了。她想到。

覃管家目送著車開出視線範圍,方才轉身回了宅邸。唐曉翼拿著之前交給遲雪的文件,正在翻看,丹青陪在他身邊。覃管家將茶幾上的綠植挪了挪位置,好讓它更加充分地接收到陽光的洗浴。

“她變了好多。”唐曉翼嘆息道,“多麻煩,一個難以控制的變量,還無法從實驗中剔除,真擔心她將一切搞得一團亂。”

“一只任性的貓,伸出爪子抓牌,幹擾了整個牌局。”覃管家並不看他,俯身查看綠植的情況,“給她看座吧,這不正是您希望的嗎?”

唐曉翼笑著說:“我大概更希望她能乖乖趴在我腿上打盹。”

他說:“不要忘了,我是為了什麽,才變成了今天這樣。”

覃管家並不答話,她伸出手指,從綠植上摘下了一片幹枯發黃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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