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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五回生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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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五回 生皆小人

桂暮秋突然使招“望穿秋水”式,揮劍唰唰兩招分而擊之。

寒山法師往旁一閃避過,喝道:“閣下既是朝廷郡主,我等也不敢為難,留下本教叛徒虛雲,你們兩個自便。”

桂暮秋抖腕又是兩劍,笑道:“你們連我也打不過,妄想留下這老頭義子?真真大言不慚,寡廉鮮恥。”

掌教寒楓看他笑靨如花綻、軟語仿鶯啼,蠻腰婀娜似柔風擺柳,妙姿翩躚宛仙女下凡,實乃生平未見之絕色。頓覺渾身血湧骨軟,魂魄蕩漾。隨即手中寶劍往外格去,化解來勢。柔聲道:“倘能請郡主也留下作陪,小道萬分榮幸。”

桂暮秋蛾眉一蹙,嬌叱道:“出家之人汙言穢語,該打!”蓮足輕點,持劍咻地疾刺過去。

寒楓側身低頭讓了這招,接著踏趕半步,使出“追星追月”式,粘住他劍身往下一壓。

葉風舟知曉寒楓並非桂暮秋的敵手,他若突生殺心,倉促之間自己也無法施救,便幹咳兩聲,道:“娘子,點到為止。”

寒山法師不禁暗付:“雲陽派既已歸順,理應嚴守朝廷法度。倘今日之事傳將出去,說他們膽敢截殺桂王郡主,這罪過可不輕,或許將引來滅教之災!”想到這運勁“當”的一響,撥開寒楓寶劍,遂沈聲道:“掌教師弟,咱們就給郡主一個情面罷。”

掌教寒楓此時情欲汲汲,那還聽到進去。隨即使招“靈猴縮身”式迫近,左拳化爪襲向對方左肩。桂暮秋變招奇捷,寶劍一橫斜斜斬向他的五指。

寒山法師攻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長嘆了口氣,仗劍護住寒楓,俟機而為。

但見桂暮秋使招“寒梅吐玉”式,劍尖當胸刺來。寒楓劍出“橫掃千軍”式磕開,左手一招“巧女縫針”式覆捉拿對方。桂暮秋粉頰一紅,貝齒緊咬櫻唇,身形微晃閃過,擡手使招“黃雀出林”戳他雙目。寒山法師大驚失色之下,忙一招“力劈華山”下斬破解。寒楓趁隙使招“平步趕蟬”式,仍然疾探對方胸口。桂暮秋不由得勃然大怒,揮劍逼開寒山法師。待他左爪距衣衫尚不足寸許,猛地並指往他腋下“極泉穴”一點。寶劍反手回招,呼地削向對方脖頸。寒楓驟感左半身一麻,慌提氣頓足倒縱。寒山法師暗叫聲“不好!”躍起揮掌,拍向對方手臂。

那知桂暮秋竟然避也不避,寶劍閃電般夾風橫削。

陡聞“啊啊”兩聲,葉風舟定睛一看。

只見寒楓脖頸汩汩冒血,噗通栽倒在地。寒山法師那一掌擊中左臂,桂暮秋如落葉般撞向旁邊一株大樹。

葉風舟急拔地而起,激射過去伸手攬在桂暮秋腰間,半空中滴溜溜一轉,飄然落在地上。

寒山法師神情異常古怪,盯著地上的屍首呆若木雞。

桂暮秋長籲了一口氣,冷冷的言道:“雲陽派弟子聽了,大逆不道者寒楓已誅,自今日始,本郡主既封寒山法師為雲陽派掌教!”

正與虛雲纏鬥的三個道士,聞言托地跳出圈外,俱面面相窺,一齊望向寒山法師。

葉風舟拭凈臉上的七色藥粉,向前兩步深施一禮,道:“寒山師兄,區區乃雁山葉風舟。”

寒山法師轉身註視著他,道:“本派掌教之死,你如何交代?”

由於事發太過突然,葉風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沈吟道:“此事在下……”

桂暮秋姍姍行至葉風舟身邊,嫣然含笑,道:“寒山,本郡主已封你為掌教,不久會有官府公文傳達至鳳竹宮,你信不過我麽?”

寒山法師慌俯首雙手抱拳,誠惶誠恐的道:“貧道豈敢,然掌教之死非同小可,勞煩郡主和葉大俠前往敝派,與我等做個見證。”

葉風舟點了點頭,道:“言之有理,在下這便隨法師前往。”

寒山法師大喜過望,豎掌道:“福壽無量天尊,三位請。”

凡是見利忘義之徒聚集一齊,無不居心叵測。相互之間時刻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也難怪,他們既然為了功名利祿而卑躬屈膝,怎會在意甚麽禮節廉恥,江湖道義?雲陽派上下得知換了掌教,自然會有高興之人,也有悲憤之人,私底裏紛紛議論不表。

鳳竹宮三清大殿,眾人按賓主落座。

葉風舟飲了一口茶水,道:“寒山法師,區區尚有下情請教。”

寒山法師新忝為雲陽派掌教,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笑呵呵的道:“這掌教之位多承蒙葉大俠關照,老衲感激不盡。有事盡管講來,本掌教必盡力而為之。”

葉風舟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神色,心下暗付:“雲陽派甘當朝廷鷹犬,往昔浩然之氣不覆存在矣。毋論誰為掌教,均屬一丘之貉。若非虛雲年紀尚幼,我定推他接任不可。然這一切皆屬他們派內之事,我一個外人卻難斷曲直。”正大發感慨,胡思亂想之際。

忽聞寒山法師笑道:“不知葉大俠有何下情,但說無妨。”

葉風舟如夢初醒,道:“請問掌教,沖虛四老現在何處?”

寒山法師一怔,道:“既然葉大俠問起,本掌教也不敢相欺。數日前晉王禁衛已將他們擒住,押送大都了。”

葉風舟騰地站起身來,驚道:“四老武功天下無匹,誰人能擒住他們?”

寒山法師老臉泛紅,道:“這個麽,是、是寒楓在他們飯菜之中做了手腳。”

葉風舟頓時心頭一凜,長嘆了口氣,道:“天意如此,吾輩奈何。”

桂暮秋詫異的道:“寒山,晉王抓他們作甚?”

寒山法師遲疑片刻,道:“據本掌教聞訊,晉王不單單抓了他們,江湖十大幫派除抱樸觀、月英宮、長生教之外,其餘七大掌門幫主,於今全拘在大都。”

葉風舟略作思索,道:“掌教之意,忤逆朝廷的幫派皆難以保全?”

寒山法師道:“正是,近半月之內,七大幫派若非換了新幫主或掌門,便是死於非命。”

葉風舟恍然道:“晉王為奪取皇位,可真費了不少心機。”

寒山法師哈哈大笑,道:“此乃朝堂之事,我等升鬥小民且自顧不暇,那有工夫管他,還是三杯佳釀來得痛快!左右擺酒設宴,本掌教要拜謝郡主恩典!”

葉風舟皺眉道:“此言差矣,我……”

桂暮秋忙拉了拉他的衣襟,笑道:“言之有理,我早已饑腸轆轆。”

寒山法師打個稽首,道:“郡主,葉大俠請!”

月芽彎彎掛樹梢,涼風習習穿樓閣。鳳竹宮左側廂房內,桌上燭光搖曳。

葉風舟倒背雙手立在窗前,嘆道:“想不到僅僅半月光景,武林中竟發生了地覆天翻之巨變。”

桂暮秋走到他旁邊,趴在窗臺上,道:“常言曰: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歷朝歷代江湖門派莫不如此,誰敢與朝廷相抗?道教弟子雖然隱修方外,然一旦見百姓生活如水益深、如火益熱,皆會挺身而出,為民請命。你再看佛教信徒,那個去管蕓蕓蒼生死活?都在為當朝帝王歌功頌德、樹碑立傳,唯恐奉承趨附不及,受到責罰。這也是佛教寺院為何廣布天下,道教不受待見之緣故。”

葉風舟良久不語,心下愁思茫茫。道:“今夫偷生淺知之屬,曾比而不知也!”

桂暮秋起身仰起螓首,脈脈含情的道:“材性知能,君子、小人一也。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之所同也,若其所以求之之道則異矣。”

葉風舟握住他一雙纖纖玉手,道:“次乃戰國趙人荀子老爺所言,其曰:小人也者,疾為誕而欲人之信己也,疾為詐而欲人之親己也,禽獸之行而欲人之善己也。慮之難知也,行之難安也,持之難立也,成則必不得其所好,必遇其所惡焉。故君子者,信矣,而亦欲人之信己也。忠矣,而亦欲人之親己也。修正治辯矣,而亦欲人善己也。慮之易知也,行之易安也,持之易立也,成則必得其所好,必不遇其所惡焉。是故窮則不隱,通則大明,身死而名彌白。小人莫不延頸舉踵而願曰:知慮材性,固有以賢人矣。他們不知其與己無以異也,則君子註錯之當,而小人註錯之過也。故孰察小人之知能,足以知其有餘,可以為君子之所為也。”

桂暮秋點了點頭,道:“人之生固小人,無師無法則唯利之見耳。人之生固小人,又以遇亂世,得亂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亂得亂也。君子非得埶以臨之,則無由得開內焉。今是人之口腹,安知禮義?安知辭讓?安知廉恥、隅積?亦呥呥而噍,鄉鄉而飽已矣。人無師無法,則其心正其口腹也。今使人生而未嘗睹芻豢稻粱也,惟菽藿糟糠之為睹,則以至足為在此也,俄而粲然有秉芻豢稻梁而至者,則瞲然視之曰:此何怪也?彼臭之而嗛於鼻,嘗之而甘於口,食之而安於體,則莫不棄此而取彼矣。今以夫先王之道、仁義之統,以相群居,以相持養,以相藩飾,以相安固邪。以夫桀、跖之道,是其為相縣也,幾直夫芻豢稻梁之縣糟糠爾哉!然而人力為此,而寡為彼,何也?曰:陋也。陋也者天下之公患也,人之大殃大害也。故曰:仁者好告示人。告之示之、靡之儇之、鈆之重之,則夫塞者俄且通也,陋者俄且僩也,愚者俄且知也。是若不行,則湯、武在上曷益?桀、紂在上曷損?湯、武存,則天下從而治,桀、紂存,則天下從而亂。如是者,豈非人之情固可與如此,可與如彼也哉。”

葉風舟長嘆一聲道:“話雖如此,然大丈夫在世,不可無榮辱之別,無羞恥之分!”

桂暮秋盈盈施個萬福,笑道:“請夫君賜教,奴家洗耳恭聽。”

葉風舟捋了捋他額頭秀發,道:“荀子老爺曰:快快而亡者,怒也。察察而殘者,忮也。博而窮者,訾也。清之而俞濁者,口也。豢之而俞瘠者,交也。辯而不說者,爭也。直立而不見知者,勝也。廉而不見貴者,劌也。勇而不見憚者,貪也。信而不見敬者,好行也。此小人之所務而君子之所不為也。鬥者,忘其身者也,忘其親者也,忘其君者也。行其少頃之怒而喪終身之軀,然且為之,是忘其身也。室家立殘,親戚不免乎刑戮,然且為之,是忘其親也。君上之所惡也,刑法之所大禁也,然且為之,是忘其君也。憂忘其身,內忘其親,上忘其君,是刑法之所不舍也,聖王之所不畜也。乳彘觸虎,乳狗不遠游,不忘其親也。人也,憂忘其身,內忘其親,上忘其君,則是人也而曾狗彘之不若也。凡鬥者,必自以為是而以人為非也。己誠是也,人誠非也,則是己君子而人小人也。以君子與小人相賊害也。憂以忘其身,內以忘其親,上以忘其君,豈不過甚矣哉!是人也,所謂“以狐父之戈牛矢”也。將以為智邪?則愚莫大焉。將以為利邪?則害莫大焉。將以為榮邪?則辱莫大焉。將以為安邪?則危莫大焉。人之有鬥,何哉?我欲屬之狂惑疾病邪,則不可,聖王又誅之。我欲屬之鳥鼠禽獸邪,則不可,其形體又人,而好惡多同。人之有鬥,何哉?我甚醜之。有狗彘之勇者,有賈盜之勇者,有小人之勇者,有士君子之勇者:爭飲食,無廉恥,不知是非,不辟死傷,不畏眾強,侔侔然唯利飲食之見,是狗彘之勇也。為事利,爭貨財,無辭讓,果敢而振,猛貪而戾,侔侔然唯利之見,是賈盜之勇也。輕死而暴,是小人之勇也。義之所在,不傾於權,不顧其利,舉國而與之不為改視,重死持義而不橈,是士君子之勇也。鯈、者,浮陽之魚也,胠於沙而思水,則無逮矣。掛於患而欲謹,則無益矣。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窮,怨天者無志。失之己,反之人,豈不迂乎哉!”

桂暮秋搖了搖頭道:“凡人有所一同。饑而欲食,寒而欲暖,勞而欲息,好利而惡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目辨白黑美惡,耳辨聲音清濁,口辨酸鹹甘苦,鼻辨芬芳腥臊,骨體膚理辨寒暑疾養,是又人之所常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可以為堯、禹,可以為桀、跖,可以為工、匠,可以為農、賈,在埶註錯習俗之所積耳。是又人之所生而有也,是無待而然者也,是禹、桀之所同也。為堯、禹則常安榮,為桀、跖則常危辱。為堯、禹則常愉佚,為工、匠、農、賈則常煩勞。然而人力為此,而寡為彼,何也?曰:陋也。堯、禹者,非生而具者也,夫起於變故,成乎修為,待盡而後備者也。”

葉風舟含笑道:“榮辱之大分,安危利害之常體:先義而後利者榮,先利而後義者辱。榮者常通,辱者常窮。通者常制人,窮者常制於人:是榮辱之大分也。材愨者常安利,蕩悍者常危害。安利者常樂易,危害者常憂險,樂易者常壽長,憂險者常夭折:是安危利害之常體也。夫天生蒸民,有所以取之。志意致修,德行致厚,智慮致明,是天子之所以取天下也。政令法,舉措時,聽斷公,上則能順天子之命,下則能保百姓,是諸侯之所以取國家也。志行修,臨官治,上則能順上,下則能保其職,是士大夫之所以取田邑也。循法則、度量、刑辟、圖籍,不知其義,謹守其數,慎不敢損益也,父子相傳,以持王公,是故三代雖亡,治法猶存,是官人百吏之所以取祿秩也。孝弟原愨,錄疾力,以敦比其事業而不敢怠傲,是庶人之所以取暖衣飽食長生久視,以免於刑戮也。飾邪說,文奸言,為倚事,陶誕、突盜,惕悍、暴,以偷生反側於亂世之間,是奸人之所以取危辱死刑也。其慮之不深,其擇之不謹,其定取舍楛僈是其所以危也。”

桂暮秋緩緩仰起螓首,看著他道:“風舟,古人雲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你須知天下大勢之所趨,非人力之所能移也。”

葉風舟正色道:“人之情,食欲有芻豢,衣欲有文繡,行欲有輿馬,又欲夫餘財蓄積之富也,然而窮年累世不知不足,是人之情也。今人之生也,方知畜雞狗豬彘,又畜牛羊,然而食不敢有酒肉。餘刀布,有囷窌,然而衣不敢有絲帛。約者有筐篋之藏,然而行不敢有輿馬。是何也?非不欲也,幾不長慮顧後而恐無以繼之故也。”

桂暮秋道:“夫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則從人之欲,則勢不能容,物不能贍也。故先王案為之制禮義以分之,使有貴賤之等,長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宜,然後使愨祿多少厚薄之稱,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

葉風舟道:“故仁人在上,則農以力盡田,賈以察盡財,百工以巧盡械器,士大夫以上至於公侯,莫不以仁厚知能盡官職。夫是之謂至平。否則如元廷這般殘暴,焉有不亡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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