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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龍湫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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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龍湫孤月

“阿彌陀佛,大師手下留情!”隨著一聲渾厚唱喏,谷梁飛鶴閃身落在院中,右手且提著一位妙齡女子,赫然乃方去不久的飛鳳刺衛雲若惜。

覺成大師只得收回蒲扇大的肉掌,喝道:“老和尚,你敢持人要挾?”

谷梁飛鶴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你快放了郡主。”

雲若惜以為自己害得葉風舟墜入敵方彀中,又三番兩次耽誤救人良機,羞愧之下,竟然萌生出必死念頭,叫道:“總亭主、大師,我命不足惜,倘救不出葉大哥,萬萬不可放他!”

樞密院副使王約,早知慕容楚楚喜歡葉風舟,發號施令、調兵遣將時,在一旁礙手礙腳。但其尊為桂王郡主,自己官職低微又奈何不得。只盼展南征二者將人掠走,便釋解一個心頭重負。故而適才冷顏觀戰,遲遲不肯出手,等覺成大師擒住慕容楚楚,這才裝腔作勢喝了聲“保護郡主”。於今谷梁飛鶴趕到,唯恐他察出端倪稟報桂王,彼時治個虎兕出於柙、玉毀櫝中之罪,遂大喊道:“來吖,火速告急!”

元軍鳴鏑①示警分三類等級:一般情況發三響、緊急情況發六響、火急情況發九響。

三名手下行禮稱是,連續向空中射出九支響箭。這廂鏑嘯甫歇,遠處旋傳來‘嗚-嗚-嗚-’的號角之聲。轉瞬之間,數百名樞密院禁衛疾馳而至。步衛沖進寺院,騎衛、弓衛將外面圍了個水洩不通。

突然這麽多人蜂擁而入,葉風舟不由得一怔,連忙唰唰兩刀,縱在慕容楚楚面前。

展南征環視四周,見屋頂上、樹枝上、高墻上到處鉆出人來,一個個架弓搭弩,虎視眈眈。情知大勢已去,朗聲道:“我等放了這位郡主,你們自當如何?”

谷梁飛鶴傲然道:“只消放了小郡主,幾位敬請自便。”

只見展南征神情自若,輕撫長髯道:“好,我須帶走風舟與大師手中那位女子。”

谷梁飛鶴略作思付,頷首道:“君子一言,量你們也不敢耍甚麽詭計!”言畢,擡臂呼地將雲若惜拋了過來。

展南征伸手一探,接住雲若惜放在地上,道:“師弟,放開他罷。”

覺成大師道:“且慢!”低頭喝道:“女娃娃,那小子服的甚麽毒,速把解藥拿出來,老衲饒你不死!”

慕容楚楚咯咯一笑,道:“所中乃祝由迷心散,普天之下無有解藥。除非他遭遇不測、粉身碎骨,否則餘生皆聽命於我,也只喜愛我一人。”

雲若惜聽言,直恨得咬牙切齒,道:“沒想到你堂堂一個朝廷郡主,行事如此卑鄙無恥。”

慕容楚楚柔聲道:“寧願他成為我的貼心傀儡,亦不教他作旁人的意中夫君!”

展南征長嘆一口氣,道:“風舟,你定要留在這裏?”

葉風舟置若罔聞,目光犀利的射向覺成大師,惡狠狠道:“老和尚,勿謂言之不預,若再不放開楚楚,我便一刀把你劈成兩瓣!”

展南征盯著他端詳一會兒,道:“覺成師弟,咱們走罷。”

雲若惜忍不住嬌淚盈眶,顫聲道:“總亭主,你老人家不管葉大哥麽?”

展南征搖了搖頭,道:“那小郡主所言非虛,祝由迷心散切實無有解藥,即便無心道長還在世上,怕也束手無策。”他說出這一番話,心下卻有兩個謀略。一者由這位朝廷郡主庇護,雖傳出去許或辱及雁山威望,淪為江湖笑柄,但葉風舟絕無性命之憂。但藏寶圖和總亭主令牌,定然安全無虞。二者捱至雁山危機解除,可另尋其計。

雲若惜無奈,只得隨展南征、覺成大師含淚而去。不一刻,來到雁山總舵寨外。

守城亭衛大聲叫道:“總亭主回來了,總亭主回來了。”

群雄歡聲雷動,大開城門接迎出來。

正一教龍泉劍士張冬君道:“報總亭主得知,屬下奉幕師亭葉亭主之命,暫代總舵一切事宜,現惶恐訖令!”

展南征不疊頷首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

抱樸觀葉清風、清微派陸不平、燕山派弟子、國清寺覺業大師、丐幫副幫主及四大護教,長生教教主呼延貴霖,等等忙施禮齊聲道:“我等區區,唯總亭主是從!”

展南征迎風立在城頭,見元軍緩緩退回,惑然道:“張世侄,今乃甚麽日子?”

張冬君道:“啟總亭主,今乃歲末除舊布新之日。”

展南征朗聲道:“乾坤空落落,歲月去堂堂。末路驚風雨,窮邊飽雪霜。命隨年欲盡,身與世俱忘。無覆屠蘇夢,挑燈夜未央。好,擺宴賀歲!”

約莫一盞茶工夫,浩然樓前排列完畢數十張長案。亭衛們擡酒端碟,置辦妥當。

展南征傾滿一碗燒酒,雙手捧起,道:“眾位兄弟,吃完今晚的散夥飯,請大夥各尋去處,贖老朽不相留矣。”

群雄聞言禁不住愕然一楞,面面相窺。

長生教教主呼延貴霖道:“總亭主,這是為何?”

展南征淒然說道:“眼下朝廷數千名禁衛壓境,我等即便以命相抗,終不過如同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徒死幾多英雄兒郎罷了,他們那個不是父母含辛茹苦養大成人的,咱們又於心何忍?老衲思之再三,唯有如此方對得起天下蒼生。”

抱樸觀葉清風大義凜然道:“方今大宋疆土盡在蠻夷鐵蹄之下,七尺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老亭主偌大年輕,尚憂國如家,以天下為己任,晚輩豈能臨陣脫逃、茍且偷生?”

展南征擺一擺手,道:“世侄此言差矣,豈不聞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之典故?故善用兵者,避其鋒芒,擊其惰歸,此治氣者也。捱至元軍撤離,咱們覆可共襄覆國之大業。”

群雄頓時交頭接耳,吵得面紅耳赤。有讚同者,有反對者,有沈默不語者,更有準備離去者。

展南征叫道:“諸位勿生疑心,老衲之意只是暫時躲避,等時機一到,彼時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清微派陸不平等一抱拳,道:“晚輩謹遵總亭主號令,先行告退。”

展南征回禮道:“賢侄請,代向舜申掌教問安。”

爾後,燕山派弟子、國清寺覺業大師、丐幫副幫主及四大護教紛紛率領眾人辭別。

長生教教主呼延貴霖道:“晚輩不才,願誓死追隨總亭主左右。”

展南征暗付:“那四大門派均另有別圖,惟有長生教與抱樸觀方稱得上俠義之士。”遂笑道:“葉世侄、呼延教主,請早些安歇。”

葉清風乃葉討元義子,與葉風舟盡管只見過幾面,但早已惺惺相惜,視作同胞兄長。他剛剛從總亭主展南征處,得知葉風舟已落入元軍之手,回到重光院後焦灼萬分、毫無睡意。便獨自行至大龍湫千仞絕壁下,思量:“我自幼父母雙亡,是義父將我從破廟裏領回收養,這些年諄諄教誨、視如己出。若葉大哥遭遇不測,我怎對得起他老人家的養育之恩?莫如趁夜去元軍大營一探,看伺機能否救出大哥。”

大龍湫的湫,其意便是池。實則乃一個瀑布,如銀龍般從半空中猛撲下來,聲如雷鳴,震天撼地,氣勢雄壯。與靈峰、靈巖並稱“雁蕩三絕”,南宋樓鑰有詩雲:“北上太行東禹穴,雁蕩山中最奇絕。龍湫一派天下無,萬眾讚揚同一舌。”

這葉清風正躊躇未決,不知如何才好時。

忽聽身後傳來格格輕笑,繼而有女子言道:“你一個大男人,在這裏發甚麽癡?”

葉清風大驚失色,慌回首看時。

只見女子身穿紫色花鳥繡夾衫,年約桃李年華,體形婀娜、秀色照人,恰似明珠美玉、純凈無瑕。

葉清風忙施禮道:“敢問姑娘,是那位高人門下?”

紫衣女子側身坐在池邊,伸手撩撥著清波,含笑道:“你呢,又乃何人高足?”

葉清風道:“在下乃抱樸觀紫元真人之義子,姓葉名清風。”

紫衣女子珊珊立起身來,道:“原是葉道長門下,你可識得葉風舟?”

葉清風點了點頭,道:“自然認得,他正乃在下的義兄。”

紫衣女子‘咦’的一聲,道:“你適才自言自語,是想去救他麽?”

葉清風詫然道:“姑娘怎會知曉?”

紫衣女子掩嘴咯咯笑道:“我剛剛來到這裏,全聽到了。”

葉清風微微一怔,道:“如此說來,姑娘知道我義兄現在何處?”

紫衣女子道:“我當然知道,可偏不告訴你。”言畢,蓮步輕移欲去。

葉清風忙疾步擋在他前面,深施一禮,道:“勞煩姑娘相告,日後必有重謝。”

紫衣女子眨眨俏目,道:“你何不到元軍大營走一遭,問我作甚?”

葉清風心想:“元軍大營綿延數十裏,一時之間那裏探得清楚?這女子既然知道,不妨央求他一番。”想到這,又恭恭敬敬深施一禮,道:“常言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義兄於今生死未蔔,乞姑娘不吝賜教。”

紫衣女子忽地問道:“紫元道長呢,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葉清風見他言下之意,對義父葉討元甚為尊敬,估料也非朝廷細作,說道:“義父昨日隨展老亭主斬殺韃子,於今在下實不知所蹤。”

紫衣女子聽言柳眉微蹙,便低頭默不作聲。

葉清風情急之下,大聲喝道:“姑娘,你到底說是不說?”

紫衣女子一驚,盯著他道:“不說又怎樣,你要逼迫我麽?”

葉清風心中很是不快:“不說就不說,懶得在此與你啰嗦。”便向浩然樓方向而去,止走出丈餘。

驟聞女子叫道:“且慢,你的武功如何?”

葉清風停住回道:“在下學藝不精,比之義兄相差甚遠。”

紫衣女子自言自語道:“這可難辦矣,你若打不過他,如何能救他出來,何況還有樞密院禁衛看守。”

葉清風道:“姑娘究竟何人,能否實言相告?”

紫衣女子卻答非所問,道:“雁山總舵那麽多人,你去尋上幾名高手來。”

葉清風聽他似在發號施令,想不作理會,但心裏實在系念葉風舟安危,轉身說道:“實不相瞞,各大幫派俱已離去,現今雁山之上,止餘長生教教眾、抱樸觀弟子與數百名亭衛了。”

紫衣女子沈思一會兒,道:“且來問你,展老爺子可在?”

葉清風道:“你要說便說,在下沒工夫陪姑娘閑談!”

紫衣女子冷笑道:“武功平平,火氣倒挺大。你倘獨自夜探元軍大營,只不過多死一個冤魂而已。

葉清風側目斜視,心想:“萍水相逢,你憑甚麽對我頤指氣使?本公子武功再不濟,遭遇狗韃子也能殺他幾個。”

紫衣女子突然怒目嬌叱道:“你自顧看甚麽,難道我說的不對?”

葉清風無奈的搖了搖頭,欲尋總亭主商議。

紫衣女子喝道:“且慢!你不想救你的義兄麽?若無本姑娘相助,你休想救出葉風舟!”

葉清風戛然而止,道:“請問姑娘,在下該怎樣做來?”

紫衣女子點了點頭,道:“咱們比劃幾招,我先試一試你武功如何。”話音剛落,玉腕輕擡‘刷’的一劍疾刺而至。

葉清風往旁閃開,惑然道:“姑娘,你莫非是狗韃子的暗探?”

紫衣女子貝齒一咬櫻唇,道:“你管我是甚麽人,出招!”迎面又是一劍。

葉清風見他身形敏捷,絕非尋常之輩,心想:“為何我一說‘狗韃子’三字,他便怒氣沖沖?估料若非朝廷派來的習作,也必與官府有些牽連瓜葛。”遂冷笑道:“比就比,難道怕你不成!”縱身躍起,伸手‘嗆啷’拔出寶劍。

紫衣女子未等他出手,隨即一招‘雪綴梅花’式,徑往對方胸口刺來,赫然正是碧雪劍法。

葉清風大駭,暗付:“他從那裏學的劍法,莫非乃雁山飛鳳刺衛?”心裏尋思著,揮劍往外一磕。

紫衣女子順勢一招‘傲雪尋風’式,反手削到他的手腕。

葉清風待他利刃剛沾衣袖,突然倒起劍柄砸在對方劍身,雙足一頓,越向他的頭頂之上。

孰料紫衣女子使招“抽刀斷水”式,斜斜削到他的腳踝。

葉清風人在半空無處借力,大驚之下劍尖沖地上一點,飛起跳到旁邊大樹上,方長舒了口氣。

紫衣女子發聲嬌叱,接著頓足晃身刺來。

葉清風大驚之下,踏枝而墜,從他身下堪堪穿了過去,落在池邊大石之上。

紫衣女子見他身法奇快,禁不住暗暗稱奇,心想:“果然是紫元真人高足,武功不同凡響。”口中喝道:“再接我一招水中撈月!”仗劍嗖地激射而下。

葉清風此時心中也大覺詫異,但眼前情勢只得硬起頭皮拚上一拚,說不定能換來義兄葉風舟的行藏。旋以左掌護在胸前,揮劍一招‘上善若水’式刺去。

這也不足為怪,他身為紫元真人義子,早得其武功真傳,對碧雪劍法招式業已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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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釋:鳴鏑由鏃鋒和鏃鋌組成,縫補一面中起脊,以免弧內凹,鏃鋌橫截面呈圓形。具有攻擊和報警的用途。據司馬遷《匈奴列傳》記載:“鳴鏑來歷,大概如下:冒頓乃作鳴鏑,鳴為響聲,鏑為箭頭,鳴鏑就是響箭,它射出時箭頭能發出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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