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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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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兒

堯然來學校,跟她的離開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老班把北星叫到辦公室,於是北星隔了幾個月,再次見到她。

“媽。”

堯然是個很高挑的漂亮女人,才三十三歲,皮膚幹凈細膩。她看了看北星,大概是顧及班主任在場,表情十分抱歉。

“嗯,想我嗎?星星,長高了,話也少了。”她說,“給你和小娃帶了禮物,星期天回家吧,我下廚。”堯然眉心微皺著,眼睛裏滿是憐愛,讓人覺得她非常溫柔。

老班出去接電話,兩個人很沈默地站著,堯然忽然哽咽了一下。

然後用力地抱住了北星。

她像個小孩子一樣,靠在北星肩膀上啜泣,“星星,怎麽辦啊……”

北星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咬著嘴唇,就是不開口。

我又該怎麽辦呢。

堯然走了,但是她的話好像還沒消失,一直飄在他耳邊。還停留在溫柔的、遙遠的感覺。但是其實都是假的,北星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她。

他去廁所洗臉,用力地搓眼睛。

家裏,堯然疲憊地躺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要去接小娃了。

她今天早上從國外回來,立刻去見北星,卻沒說上幾句話。北星不想見她,她卻想見北星。

溫升離開教室,往廁所的方向走,撞上個人。北星頭也不回地要走,臉色很差,眼神陰沈,像是要去找家夥砍人。

“北星。”

北星腳步一止,眼神移過去,“幹嘛?”

溫升問他怎麽了。

“關你屁事。”

他走了。

溫升還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沒說出來。因為北星不想聽,北星也不想說話。

北星一個人想了一會兒,已經沒那麽煩了。看著旁邊的空座位,他想,好像不該跟溫升說“關你屁事”這種話。

溫升不會生氣吧?

生氣了怎麽辦,北星偷偷看溫升的座位,很別扭地想,如果真的生氣了他可以勉為其難地道個歉……正想著,溫升就來了。

溫升停在他桌子邊。

“那個……”北星裝作很平靜地開口,想借機道歉。但是溫升從褲兜裏摸出了一把東西,放在了他手邊。北星一下子不說話了,低頭看他放過來的東西。

一把糖,冰淇淋味道,花花綠綠。

他不禁看著溫升,半天說不出話來。

北星是笨拙的,別人對他好,他說不出“謝謝”。他只會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去給別人回報。所以可能會做錯,他也害怕別人把他的心思當笑話。

但他不怕溫升把他當笑話,溫升大概不會把他當笑話。

溫升說:“別生氣了。你要說什麽?”

北星有點慌。

這種“慌”一直持續到晚上,等他上床睡覺了,腦子裏還是有這種感覺。煩死了,北星搓了搓臉,在被窩裏悄悄自言自語。“靠,我不會有病吧,我他媽……”罵了幾句,床邊護欄被敲了一下。

北星的腦袋從被子裏出去,紅著臉,“誰?幹嘛啊?”

“是我敲的,邵賀問你吃不吃東西。”

是溫升,他在刷牙,淡淡的海鹽味鉆進北星鼻子。

“不吃,吃什麽吃。”北星看了會兒溫升,說邵賀有點不正常。

“我聽見了啊,北。”邵賀在門口說,特別不服氣,“你不吃就不吃唄,還要罵我一句,好像你多正常似的。”

“……”北星騰地坐起來,指著邵賀,一臉“你再說一遍就拍死你”的表情,“你把臉伸過來試試?”

邵賀抖了一下,拿著辣條去別人宿舍了。走的時候還留下一句“這麽殘暴難怪單著”。

北星氣得頭疼,倒下去,無力地看著天花板。歪頭一看,溫升還站在原地沒走。“溫升。”

“你看我正常嗎?”他問。

溫升沒作聲。

“……”行唄,不正常嘛,北星懂了,搖搖頭睡覺了。

風扇在頭頂轉,風不大,聲音卻跟砍樹似的響。北星強迫自己入睡失敗後,聽著風扇聲,在心裏數數字。

數到一百,北星又開始背英語課文。出奇地流利,比白天效果好多了,北星翻身,思緒不自覺偏了。

溫升成績這麽好,是不是晚上也在想學習?平時看他老是在刷題,連午休都只睡二十分鐘,有的時候看著怪讓人心疼。

不對……北星被自己這想法驚了一下,學霸本來就是“磨”出來的,他在這心疼個什麽勁兒。沒意思,北星啊,真沒意思。

溫升不知道他被北星“心疼”了,他還在想白天沒做對的那道題。他列了三種解法,超綱的解法他會,但是其中最簡單的一個方法他卻不小心算錯了。溫升被打擊到,腦子裏全是那道題。

兩個人各自想著事情,一晚上半睡半醒。

“哎呦,怎麽了?這麽大黑眼圈,昨天晚上有人打呼嚕吵到你們了?”

起床鈴響了一分鐘,北星“微醺”地去刷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怎麽了。同樣黑眼圈的還有溫升,後者正常多了,刷牙很有力氣,挺精神。

北星擠著牙膏,這玩意跟針對他似的硬是不出來。溫升把自己的牙膏遞過來,“用我的吧。”

“哦。”北星沒想太多,直接用。牙刷完了才感覺到嘴巴裏的海鹽味,跟默契似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嘖,好困。”北星若無其事地轉頭,嘴角上揚。

溫升也輕輕地笑了一下。

感覺像倆傻逼,大早上起來就笑,有什麽好笑的?北星越想越好笑,一邊洗臉一邊笑,胳膊抵著溫升手臂。

“謔,傻逼啊!”其他人看著北星。

邵賀搖搖頭,“北,我昨天晚上沒說錯吧。你真的不正常,你要接受現實。”

嗓子幹得要冒煙了,北星下了籃球場,運動短褲被汗濕,薄薄的一層貼在腿上。

北星小跑著到看臺,正在看書的溫升沒察覺地低著頭,黑黑的頭發被熱風吹得一晃一晃的,面部線條利落幹凈,神色淡然。北星一屁股坐過去,“我水呢?”

“這裏。”溫升給他水,眼睛長在了書上。這書有點眼熟,北星湊過去一看,謔,社交禮儀與口才!

“看了這麽久還沒看完?”

溫升:“看第二遍了。”

北星噗嗤笑出聲。“第二遍……你是不是還要看第三遍?”

“嗯,可能。”他看了看北星,後者笑點奇怪,他不太理解有什麽好笑的。北星咕嘟咕嘟灌著水,他問北星:“上次月考,你語文作文寫的是不是小狗為什麽……”

北星噴水。

“誰告訴你的?”

溫升把紙給他。“都知道啊,之前語文老師在班上說過。”

北星瞪他,想踹他一腳。那個什麽破作文,他不就是看錯題了?寫了個《小狗為什麽不說話》,至於全班一塊笑他嗎?!現在溫升還拿出來說,北星真的是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但是還好溫升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兩個人默契地沒有說話,都看著籃球場上跑來跑去的人。

這裏剛好被後面的大樹擋住了太陽,頭頂漏下幾束光,零零散散地掉在腳邊。五點半啊。

“等一下你先回宿舍嗎?”溫升問。

“對。”

北星也問:“你去不去吃飯?”

“去。”

北星突然想起之前的紙條,有點傻逼的對話。他側頭去看溫升,後者可能在看書。

不過溫升的眼睛好像沒有在看書上的字。

發呆?北星挑眉,拿水瓶去他眼下晃了晃。“我剛剛在場上是不是忒帥,碾壓他們,邵賀還說我今天球王附身。”北星說,“你看見沒?”

“……”溫升不說話了,他根本就沒註意到這些。

“行。”北星懂了,原來他根本不關心,“你這樣子不會愧疚嗎?”

溫升麻了,剛要說話,旁邊經過一群人,然後其中一個停下,站在他們面前。

“喲謔,北星?換伴兒啦?”

“?”溫升皺眉,和北星一起看他。這人聲音怪怪的,感覺有點二流子。

北星“嘖”一聲,吊兒郎當的,“怎麽了,伴兒不是你,你難過了?”

“……”那人罵了幾句,走了。

北星笑意收斂,臉上多了點別扭勁兒。他推了推溫升,“你尷尬嗎?”

誰尷尬?溫升:“還好。”

“……錘子。”北星怔了一下,琢磨著不對啊,什麽換伴兒了?什麽意思啊這廝,“你倒會裝,淡定得很,人‘內涵’你呢。”

聽北星這樣說,溫升回味了一下,好像是有弦外之音。

邵賀他們先幹飯去了,北星跟溫升一進宿舍,腳邊躥過一條綠不拉幾的壁虎。“我去,這玩意跑挺快啊。”北星翻著衣服,還想看看壁虎去哪了。

“為什麽宿舍會有這個?”

溫升問完,才發現是個蠢問題。果然,北星嘲笑他,“你傻啊,這正常的,還有蛇呢,運氣好的話這個夏天你也許會見到。”

所以什麽叫“運氣好”??

北星抓了衣服去衛生間,哼著歌,背影看著挺快樂。

溫升沈思著,覺得很奇妙。

七分鐘左右,北星出來了,手裏捏著剛剛“有幸”見過的壁虎。他露著白牙笑,然後把它伸到了溫升眼前。

溫升被嚇了一跳,強裝淡定,“幹嘛?”

北星:“我在想要不要放邵賀枕頭下面。”

“……”邵賀會很“開心”的吧!

“算了。”北星捏著壁虎去外面,把壁虎放了,扭頭十分帥氣地擡了擡下巴,“我給它和邵賀一條生路。”

溫升心想這是什麽鬼邏輯。

“明天星期天,好日子啊。”北星眼睛都亮了,“剛好我明天沒事,帶你去玩吧。”

“……”話是好話,怎麽這麽怪呢?溫升想了想,他要去醫館給爺爺幫忙,“你找別的伴兒吧,我有事。”

聽見這話,北星一秒變臉。“什麽?”

“有事?你不會又是要給漂亮妹妹講題吧,上次那個?”

“嗯?”溫升疑惑半晌,反應過來了,“漂亮妹妹?你是說之前那個?那個是我表妹。”

“……”

北星頓了一下,“哦。”

又說,“那你去不去?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就沒了。”

頭頂的風扇賣力地轉,沒有別的聲音。溫升在這有點莫名尷尬的氣氛中沈默一分鐘,內心開始動搖。

“我想想。”

溫升有點想去。

北星想明天出去玩主要還是因為堯然,不知道她在不在家。怕到時候場面尷尬,所以還是出去吧。

掰不過還不能躲嗎?北星想著,後媽太難對付了,尤其對於他來說。

想了一夜,星期天的早上他差點沒起來。約莫星期天人人都有些開心,北星下床時聽見幾個人在叫。

居然叫出了“似人非人”的聲音。

“過幾天班上搞活動,我覺得我可以上去演小品。”四號床李子說。

五號床麻花覷北星一眼,“我覺得北星必須上。”

“演小品?”北星說,“我可以上去表演武術,你們給我當道具。”

麻花小聲地說:“聽說今天老班不在,好像他老婆生病了。”

溫升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

“都說了是聽說,我也不確定。”

“……”

北星看向溫升,嘴型問他去不去。

“我去。”溫升說完,發現好幾個人看著自己,他解釋,“我沒罵人。”

安靜了一會,自己先笑了。

堯然帶著小娃從游樂園回來,在小區門口遇到了北星。

他旁邊的高個子先叫了聲“阿姨”,然後四個人都不說話,八目相對。北星看著小娃,堯然帶著笑意看他,溫升看不懂他們這“無聲交流”,微擰著眉。

“你們去哪裏?中午回來吃飯嗎?”堯然揉了揉北星的頭發,很好看的眼睛朝他們笑。

北星沒動,“不回了,我們去同學家吃,同學生日。”

“嗯。”她看著北星,“註意安全。”

等堯然和小娃走了,北星才挪步子往馬路對面走。堯然給溫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她跟北星之前眼神的交流給了他錯覺。

也許錯覺不止溫升有,他不知道北星也陷入了迷茫。

北星在前面說:“你走快點,餓死我了。”

然後才提剛剛的堯然,“我後媽,你應該第一次見。你剛剛叫她阿姨,她一定不高興。”

高峰期車多,一輛接一輛,他們等了好一會兒,溫升奇怪地問:“為什麽不高興?”不喊阿姨難道喊姐姐?

然而北星沒告訴他為什麽,一直等到過了馬路也沒說。溫升才想起來,這應該是第二次見她。

之前在老班的辦公室門口,瞥到過她,原來是北星的後媽。

北星嘴上說餓,但走了一路也沒有要去吃飯的意思。

等面館招牌出現在眼前,溫升才知道北星是要吃面。他們進去,老板不在,只有一個女生在裏面擇菜。一看見北星,女生笑意盈盈地過來,“你不是說一個人來嗎?”

女生隨意紮著馬尾,劉海彎在眼睛邊,藏青色的T恤襯得皮膚很白,她看了看溫升,又問北星:“他是你誰啊?”

“少問。”北星往後走,撩起後廚的簾子,朝溫升歪了一下頭,“過來。

三個人到了後面的院子。徐溢吃過了,看著北星煮面。看了一會,把目光全都給北星旁邊的哥們兒。越看越帥,大概是眼神太熱,哥們扭頭看她。

徐溢捂嘴笑著,問他跟北星玩多久了。

溫升:“??”

北星拿著菜刀,看著他們,“你問他什麽?徐溢,你過來。”

女生咯咯地笑了一會,轉身跑了。北星無語地放下菜刀,叫溫升去拿碗筷。

小院子裏種了幾棵石榴樹,開著花,枝葉探出圍墻。

兩個人在小桌邊吃面,看了會兒石榴花,突然溫升腳邊鉆出一只小矮狗。小狗長得挺“困”,兩只眼睛周圍是與全身其他部位的白格格不入的黑色。

一只“配色”像熊貓的小矮狗。不知道什麽品種。

“貓兒。”

溫升聽見北星叫“貓兒”。然後小狗激動地去扒拉北星褲腿,後者瞥了一眼他,然後就去逗狗了。

“它怎麽……”溫升剛張嘴,就被北星慢悠悠地接話,“它就叫貓兒,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挺好聽的,是吧?”

貓兒沖溫升叫了兩聲。溫升有點木地低頭看狗,頓時覺得這小家夥的“表情”跟北星略微相似。

挺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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