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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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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天光大亮時,小玉已經帶著手信離開了灤城,她從小習武,騎馬也要比旁人快些,手裏有相府信物,她去最好。

一直到確認讓小玉出去姬瀟月才終於松了一口氣。

灤城城主見他們能自己處理,又換上假惺惺的笑臉迎出來,說著給姬瀟月找房間讓她休息。

胡叔扶著姬瀟月過去,路上詢問她出來前的細節。

姬瀟月兩天兩夜趕過來身體累極了,一口氣松下來立馬被無法忽視的疲憊壓下來,根本聽不見胡叔在說什麽,走了沒幾步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幸而胡叔早就看出她狀態不對,叫旁邊的丫鬟一起扶住姬瀟月,將她一起攙扶進房間休息。

城主派人找了大夫來,看過後只說是太過疲憊,等她自己睡醒就好。

旭日再次照進大帳縫隙時,偃惹拔劍走出姬瀟月睡的大帳。

雪原上的民族都擅長用刀,偃家這一支用劍的與他們格格不入。

所以他們排斥,一百多年來一直排斥,想盡辦法讓他們後退,可先輩用命硬生生在邊境站下了腳。

那些所有退至境外的敵國人只能跳腳大叫,一次次嘗試,一次次被趕回去。

清河一線,線內是大楚,線外是敵人。

這條線就是他們偃家用劍守下來的。

軍營中響起號角,兩天的談判換不來和平結局,該用劍殺出來的結果最終還是要靠長劍。

等在帳中摩拳擦掌的士兵一湧而出,山上烏泱泱同樣冒出來一片人,互相嘶吼拼殺。

雪停後沈寂了這麽多天的戰爭一觸即發,是生是死就看今天。

旭日短暫的映紅了雪原,於兵刃相撞聲中高高升起,俯瞰整片大地。

偃惹沖進人群,目標明確沖著敵方將領去,一把長劍猝然劈下,迫使他停下腳步,他擡劍阻擋,側目與那把劍的主人對視。

月生是唯一一個使用長劍的胡人。

兩人視線相撞,偃惹扯著嘴角笑了,眼底卻泛著冷色。

“我還該謝謝你。”

月生同樣扯著笑,卻比偃惹瘋狂。

“你當然要謝我,沒我她一定會死在今天。”

月生反手握著劍,將劍側提在身前,那是胡人拿刀的姿勢。

偃惹將劍橫在身前,擡眼盯著他。

若不仔細看,兩人的劍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在劍柄刻的紋路。

偃惹沒告訴姬瀟月,月生曾和他是雙生子般的存在。

他們兩人生月相近,本該是大差不多的兄弟,但月生到了偃家後與偃惹性格相差太大,不知誰說了一句他們向一個人分出來的善惡動靜兩面。

從那時起,原本吃穿用度甚至練習都一樣的兩個人開始有了區別。

偃惹沒什麽大反應,照常和月生一起訓練,依然用著和對方一樣的東西。

月生卻由此生出怨恨,他等這天等了很久,從第一次見到偃惹就一直想著要和他不顧生死的比一場,機會不就來了。

“偃惹,”月生咬著牙冷笑道,“我只答應她讓偃家多活幾天,你一個人的生死我可保證不了。”

偃惹冷哼一聲,“少說廢話,看看我們誰能活到最後。”

身邊的人嘶吼著握著兵器相撞,聲音嘈雜,雪與血相融,紅白幾乎成了這這片雪地唯二顏色。

姬瀟月睜眼看見的就是一片血紅的清河,她茫然的站在河水中間,伸手向下撈什麽。

她在撈什麽?

她知道自己是在夢中,但為何控制不了自己。

她再找什麽?

姬瀟月盯著自己沾滿血的手逐漸睜大眼睛,血腥味讓她幾乎作嘔,但她還是在不停向下翻找,手上的觸感漸漸清晰,河水下摸著竟感覺是人的皮膚,粘膩的觸感讓她十分不舒服,手再次擡起來時竟然拿著一根白骨。

她楞了楞,又像沒找到自己想要的一般扔回去重新打撈。

還是讓人毛骨悚然的觸感,撈起來依然是白骨,重覆幾次後姬瀟月哀嚎一聲,夢中的自己讓清醒的姬瀟月心底升起寒冷。

她漸漸明白了自己在做什麽,或者說是夢中的姬瀟月在做什麽。

她分明是在找自己認識的人,偃家的每一個人,偃惹,偃惹在哪兒?

為何要在河中找,為何要這樣。

姬瀟月渾身冷汗,不知道自己該如何。

夢中的自己還在尋找,她喃喃自語,“不要再找了,他們不在這兒,他們在偃府,他們不在這兒。”

一個個白骨被舉起來,一次次被拋出去,姬瀟月渾身顫抖,情緒瀕臨崩潰,“別再翻了!”

吼出來的話在風中遠去,血水中被撈出一把長劍,姬瀟月腦中“嗡”的一聲,那一瞬間所有感知都離她遠去。

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幾乎站不穩。

“這不是……偃惹的劍。”

不是嗎?

她清楚的知道那就是。

姬瀟月猛地一抖,睜眼看見黃褐色屋頂,花紋上沾了灰塵看不真切。

她總算從夢中醒了過來。

床邊守著的丫鬟見她醒了上來詢問,姬瀟月對她搖頭,坐起來穿鞋下地。

“胡叔呢?”

“老先生在自己的房間等著,說姬姑娘醒了叫我們去喊一聲,姬姑娘坐下休息會兒,我去叫人。”

姬瀟月搖頭,人已經到了門邊,“我自己過去。”

話落開門,入目是陌生的庭院才楞了一下,嘆氣自己急中生亂,回頭又對那丫鬟道:“麻煩幫我帶路。”

姬瀟月見到胡叔第一句話便是詢問什麽時候啟程回冰原去。

胡叔十分震驚的看著姬瀟月,眼下有很多話想問,但見她表情堅定又猶豫起來。

“小姐現在應該多休息,小玉調兵出來後會同他們一同前往冰原,那邊的事交給他們就好。”

姬瀟月卻搖頭,“我一定要回去,我必須知道那邊的情況。”

已經過去了兩天,她這一昏迷又過了半天的時間,戍邊軍能不能撐這麽久都是個問題,還要等調兵,到時候又是幾天過去了。

“我夢見所有人都在河裏,胡叔你知道嗎,他們根本撐不住這麽長時間。”

姬瀟月急得要擰眉,可又紅著眼眶道:“可我去了也做不了什麽,我什麽都做不了。”

胡叔輕嘆口氣,“小姐莫要這麽想,你孤身一人從冰原出來調兵已是給他們開了一條生路,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最好的,也是對他們來說最有用的幫助。”

姬瀟月自然知道這些,可還是覺得無力,她做這些到底能不能讓偃家活下來都不一定。

安慰完姬瀟月,胡叔讓人拿來了食物,心疼的將她按在椅子上,親自拿碗舀粥哄道:“小姐一路受盡風霜,吃了大苦,連頓飯都沒法吃,老身看了心疼,小姐也更多愛惜一下自己。”

姬瀟月張嘴喝了幾口粥,接過來自己端著一口口吃,始終想著自己要不要回去。

方才做的噩夢太過嚇人,她安慰自己只是因為太過緊張才這樣,她太過擔心他們的安危,偃家世代守著邊關,這麽多年都有驚無險的守下來了,這次肯定也沒事。

可能守這麽多年是多少條命換來的。

姬瀟月端著碗的手不覺收緊,指尖泛白,同她臉色一樣。

“我還是想過去,我想親自去看。”

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回去。

她也是這麽答應月生的,留下鈴鐺也是為了告訴偃惹自己還會回去。

胡叔在一邊看著也不好再勸,只能退一步道:“明天我們陪小姐一起去,我們全部人一起去冰原。”

姬瀟月紅著眼眶點頭,心裏百感交集,落到嘴上就成了一句:“偃家很好。”

之前從沒見過姬瀟月如此掛念過丞相府以外的人,幾乎連命都不在乎了,偌大的冰原,孤身一人就敢闖出來。

胡叔神色覆雜,最後無聲嘆了口氣,使眼色讓身邊人去傳信。

這事必須讓丞相府知道,且必須重視起來。

姬瀟月不知道這些,吃過飯覺得自己精神稍微好了些,在房間裏楞了好久,回神後聽著胡叔安排明日進原的事。

胡叔的安排向來嚴謹,姬瀟月根本不用聽就知道肯定沒問題,最後她只說了一句,“我們要加快行進速度。”

胡叔點頭應下,姬瀟月這才放心下來,然後被催著回去休息,做過那樣的夢後她其實不太能睡著,回房間也只是躺著嘆氣。

她知道自己必須休息,但事不由己,滿腦子都是清河裏那雙沾滿鮮血的手。

第二天一早,姬瀟月再次從夢中驚醒,見外面天色昏沈,起來穿好衣服後也只能幹坐著等。

好不容易等到胡叔他們出門開始裝東西,姬瀟月出來催他們動作快些。

平時都會笑著和她說上幾句的護衛今日沒再說笑,默契的加快了腳下動作,胡叔催著姬瀟月吃過早飯,一行人騎馬離開了灤城。

從城外沿著鄉路一直走,路過一段土坡就進冰原了。

姬瀟月第三次走這段路,上了土坡看見廣闊雪原時感慨萬分,指著遠處隱在風下蒙著一層霧般的關陽山道:“過了那山再走幾十裏就到邊境,我們得快點。”

所有人都沒異議,一聲令下大家打馬狂奔。

熟悉的風再次撲在臉上,姬瀟月說不上來的安心。

她也不知道他們在援兵前到會有什麽後果,但按胡叔的安排,他們應該先去偃府確定過情況後再去邊關,所以他們要更快。

盡量少耽誤時間。

她要去救偃家。

去救偃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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