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112 章
江三玖心中一緊，但聽到聲音，她卻陡然放松下來，沒了那點子懼意。
她擡起眸，嘲弄著看著來人，“怎麽？公子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衛溍牽著她的手微微一頓，他不明白江三玖是何意。
他日間便看到她了，看她對著那人笑，眼睛裏仿佛蘊著無數的星辰，而後看她緊張地盯著那地靈芝，只要誰出價，她就兇巴巴地瞪著人家。
然後，等那人拍到了，她就又沖著人家甜甜地笑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的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他只是吃醋了，明明是自己使計趕她離開，卻終究控制不住會嫉妒、會憤怒。
但無論怎樣，他都不曾想過殺她，更不會殺她……
他……怎會舍得？
看自己被掙脫的手，衛溍失神了片刻，剛想說什麽，就聽江三玖故作兇狠地道：“你若在此殺了我，第一樓勢必大亂，你也別想……”
借著月色，衛溍看清了她的那張不停的小嘴，很想堵住，卻終是沒有動，只是打斷她道：“不會！”
江三玖頓了下，擡眸詫異地看他。
衛溍：“不會殺你。”從不會殺你……
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衛溍開了那屋門，腳下不穩地離開。
江三玖心裏顫了下，衛溍……是什麽意思？
難道當日並非是他下令的？那、那個玉佩呢？還有青雀紋是怎麽回事？
*
衛溍一路出了第一樓，臉上血色盡失。
這三年，他一直都在尋三玖，走過上堯、九宸……許多地方，可他怎麽也沒找到她的身影。
他只以為是天後的人使詐，天虞的眼線很快就被他連根拔除，可他終究還是沒有護好她。
他知道江三玖會怨他，但他怎麽也沒想到三玖會認為是他要殺她。
究竟是誰，是他們沒有除幹凈天後的人，讓他們有可乘之機，還是……另有其人？
衛溍猛地頓住腳步，眸色沈沈，冷聲吩咐：“查！查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
“是！”魏斯領命而去。
魏斯是個最看不得自己人被傷的，燕清辭雖然不討喜，但那也是公子的人，至今三年，他的眼睛和耳朵才徹底好轉，這股子氣，他不能忍！
周圍只有簌簌的風聲，衛溍仰起頭，望著天邊的下弦月，自嘲地笑了聲。
自以為能夠護住她，卻還是弄成如此模樣。
他閉上眼。
耳邊響起一道腳步聲，衛溍緩緩睜開眼，正是白日裏江三玖身邊的男人。
他知道這人是誰，碎月城城主姬臣，天子同宗，王室之子。
師鈺曾說其“克己懷德，仁柔如水”，世人也道他“為人蘊藉，寬厚有禮”。
所以在看到江三玖同他這般親近時，他心中是憋悶的，三玖不見得對他會有什麽心思，但姬臣看向三玖的眼神……卻讓他極為熟悉。
他無數次在夜中對著那枚蕓薹小簪時，也是那樣的眼神。
同樣，姬臣也認出了衛溍。
他清冷的面容隱在月色之下，緩緩走上前時，那雙眸冷沈得可怕。
不等姬臣開口，衛溍先道：“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姬臣的眸光微顫，頷首道：“知道。”
看到衛溍詫異的神色，姬臣心中苦笑，他自認藏得極好，卻不想還是被人看出來了。
不過，他來尋他，並非想與他糾纏此事，只是道：“阿玖一直不肯說三年前所發生的事，今日見到城主，我才隱隱有些……咳咳，猜測。”
姬臣是碎月城城主，琉璃易碎，月色也易碎，姬臣如月亦如琉璃。
身上滿是破碎之感。
不自覺的，衛溍卸下防備，神態略溫和了些。
“衛城主素來殺伐果斷，斷不會那般逼人走向絕路。”更何況，他從衛溍的眼神看得出委屈與嫉妒，他扯了下唇，繼續道：“可你知當日的她是何模樣？”
“皮肉可見，血色於身。”
夜風吹過二人的發頂，擦過冠玉時，發出幾聲嗡鳴，衛溍的身子顫了下。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卻訴盡了當日的她。
衛溍想過，燕清辭那樣的高手都不曾護住三玖，她……又會如何呢？
那時，他怕極了。
而今只餘心疼與憤怒。
姬臣再沒多一眼，轉身而去。
在他離去不久，衛溍也跟著上了二樓，然後——
敲響了三玖隔壁的門。
*
江三玖和姬臣啟程離開時，第一樓一片沈寂，衛溍那一行人走了，就連沈南揭也離開了。
她沒多在意，催促晏昭趕馬車上路。
比去時的腳程快，不過一月，三人便回了碎月城。
江三玖按照南家給的方子，加了地靈芝，只是未曾想，三月過後，姬臣的寒疾雖有好轉，卻又患了眼疾。
都說，“少有贏疾，覆苦瞶眼”的人皆通古今，大能也。
姬臣亦是如此。
只是，入秋之時，碎月城的天更寒了，而他的寒疾來得洶湧。
與此同時，天都大亂，天虞城城主揚言為大王姬造反，訴天子與天後誅殺親女，天子無道，殺賢臣近小人，聯合葉落攻打進了天都。
天都王宮一片狼藉，天子望著階下，癡癡笑了起來。
“原來……孟機誠不欺寡人！”
“王上……”衛綰兒看著他，上前握住他的手。
這時，她顧不得同他置氣，自從得知大小弗那對姐妹，知道妹幾不過是他放在她眼前的靶子，這大小弗才是他放在寢宮中的寵妾，衛綰兒已與他冷戰數月。
當聽到衛溍說的那些話時，她便知道，那個江三玖真的是她的女兒，而衛溍因為她，想要造反。
“果然不該留她的……”衛綰兒喃喃自語。
她只是怪自己當初沒有在天都認出江三玖來，不然豈會讓她活著回天虞？
姬夷對那個女兒已經毫無印象，只是聽衛綰兒說起那個早該死了的王姬時，他看向衛綰兒的神色柔和了幾分。
他擡手捧著衛綰兒的臉，“是寡人錯了，這些時日冷落了你。”
衛綰兒眼中含淚，嘴角含笑，搖頭回望著他。
“大小弗又能如何？如今寡人只想同你在一起，只可惜，這些時日，寡人同你置氣，生生誤了這些時候。”姬夷頓了頓，恍惚間又想起什麽，他輕嘆了聲。
“綰兒，我已好久未曾為你梳發了，你隨寡人回天都時，說寡人是天子，不該為你梳妝，但你可知，寡人甘之如飴？”
衛綰兒的長睫一顫。
姬夷笑笑，又道：“曾幾何時，你也同妹幾一般，你大可不必將任何人放在心上，還有……魏家的那個孩子。”
“王上……”衛綰兒閉了閉眼，不曾想過他竟全都知道。
“寡人全都知道，只是寡人在想，你何時能變成原來的樣子？”
後來的衛綰兒變得面目全非，他在妹幾的身上找到了她的影子，她也曾天真爛漫，但她容不下妹幾。
甚至可以說，她容不下很多女人。
但眼前的女人願意為他殺了親生女兒，他又怎能不記掛著她？
“寡人知道那個孩子。”姬夷頓了頓，道：“她本可以有最尊貴的地位，但她帶來了禍國之兆，如今……”
他望著王宮，輕聲說：“我的大周……快沒了。”
“我知道你想殺她，為了我，但我不曾想讓你的手上沾染親生女兒的血。”姬夷又深情地看著她。
衛綰兒亦回望著他，聽他細細囑咐，然後道：“將你的天後服脫下來，你我分兩路逃出宮中。”
“不、不行……”衛綰兒這一生爭名逐利，但此刻，她仍放不下眼前這個男人。
姬夷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讓紅琢將她的衣裳脫了，然後讓自己的暗衛護她離開，自己則帶著穿了天後服的紅琢從另一個方向離去。
衛綰兒絕望地望著二人的背影，知道天子是想保全她……
衛溍的人找了大半個王宮，也沒找到天子與天後。
他坐在上首，看著底下的太後，嘲弄地笑了聲，天子連自己的親娘都不顧，自顧地跑了，真是可笑。
他問：“此人可堪天子位？”
太後身子一顫，最後絕望地閉上眼睛，自己的兒子，她最清楚，最喜女色、胸無溝壑，是個無道昏君！
可……
“你若喜歡那個孩子，又怎忍心殺她的親生父母？”
衛溍嗤笑：“他們既舍得殺她，我又如何不舍得？”
他擡步走到太後身前，俯身望著她，“再說，他們都舍得太後您，忍心看您死，那我又有何不忍心逼他們死？”
太後倒吸了口氣，再不多言。
衛溍倒是沒有真的讓她死，擺擺手，讓手下人將這些妃子和宮中的大侍、婢女帶了下去。
唯獨留下了馮曦若。
馮曦若抖如篩糠，她沒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已成過眼雲煙，轉眼之間，天子和天後消失無蹤，整個天都都是衛溍說了算了……
“城、城主……”她仰起頭，想讓他回憶起自己出自天虞。
卻見衛溍那雙冷如冰霜的眼，一瞬花容失色。
他知道了！
衛溍的確知道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在三年前的那場雪夜，不僅是天後的手筆，還有佟家、歲虞和馮曦若！
“天都之行，我看過她的手。”
衛溍的語調並無波瀾，但聽在馮曦若耳裏，卻是寒涼無比。
她知道衛溍在說當日天後奚落江三玖之事，那時，她也看過江三玖的手，被踩得不住哆嗦。
“我……”她想解釋什麽。
衛溍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我當時對衛綰兒那個老女人厭惡極了，在我府中橫行霸道、我自來寵著的小丫頭，竟被這般對待，我就想，有一天要擰斷她的手。”
馮曦若身子一顫，不住地叩頭，“城主饒命……”
“饒命？”
衛溍笑了：“為何要求我饒命？你……做過什麽嗎？”
馮曦若整個人趴跪在地上，臉色雪白，發髻早已淩亂，此時全然沒有往日寵妃的模樣。
“我那時便想，小丫頭那副模樣，怎會被天後認出，但……原來是忘了你啊，你與三玖自幼相識，見過她少年模樣。”
馮曦若一抖，又聽他繼續道：“還有佟奇又怎麽會知道三玖害了佟嬰，我以為是那些婢女不小心說漏了嘴，但如今看來，皆是你有意為之。”
“城主大人……”她仰起頭，來不及開口祈求，就被人狠狠折斷了一只手，“啊——”
只要一想起姬臣說的“皮肉可見，血色於身”，他就不由得心裏恨極。
憑什麽他們都過得這樣好？
馮曦若逃不掉，佟家也別想再存活！
原本佟嬰死了，佟家也沒什麽大錯，他倒是沒想過滅了佟家，但千不該萬不該佟家竟那般害她！
“城主！”燕清辭上前，讓手下將兩個大侍打扮的女子帶上來。
那兩名女子正是大小弗。
大軍入城，二人臉上並無一絲懼色，對視一眼，便娉婷裊娜地悠悠然施了個禮。
“妾弗娑——”
“妾弗娿——”
“見過新主，恭賀新主……”
“滾！”衛溍冷聲一喝，這二人便被扯了下去。
二人大驚失色，終於開始慌張地大喊，她們是為了天子寵妃之位來的，怎轉眼之間，就成了階下囚？
二人想不明白，衛溍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冷嗤一聲，“天子之習，真是惡臭至極！”
馮曦若沒想過江三玖竟是天子與天後的親女，而今眼前這人要為江三玖報仇，就是間接害死妹幾的大小弗都不能逃了，那她……
她猛地眼前一亮，上前扒著衛溍的衣襟，衛溍錯身而過，魏斯的大刀架在馮曦若身前。
馮曦若不敢再動，只是一雙眼緊緊盯著衛溍，“城主大人，我、我全是被逼的，天後之命，我不能違抗，還、還有歲虞！”
她瞪大眼睛，“歲虞歡喜城主，以為江三玖奪了您的寵愛，處處想陷害於她，我、我……”
衛溍冷聲打斷她，“馮曦若，你真無恥啊！”
馮曦若剩下的話吞在了肚中，被帶走前，她絕望地望著衛溍的身影，看他細細地摩挲著一枚斷簪。
隔得太遠，她只看到銀光微綻。
她緩緩笑起來，笑得蒼涼，是她輸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江三玖心中一緊，但聽到聲音，她卻陡然放松下來，沒了那點子懼意。
她擡起眸，嘲弄著看著來人，“怎麽？公子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衛溍牽著她的手微微一頓，他不明白江三玖是何意。
他日間便看到她了，看她對著那人笑，眼睛裏仿佛蘊著無數的星辰，而後看她緊張地盯著那地靈芝，只要誰出價，她就兇巴巴地瞪著人家。
然後，等那人拍到了，她就又沖著人家甜甜地笑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她的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他只是吃醋了，明明是自己使計趕她離開，卻終究控制不住會嫉妒、會憤怒。
但無論怎樣，他都不曾想過殺她，更不會殺她……
他……怎會舍得？
看自己被掙脫的手，衛溍失神了片刻，剛想說什麽，就聽江三玖故作兇狠地道：“你若在此殺了我，第一樓勢必大亂，你也別想……”
借著月色，衛溍看清了她的那張不停的小嘴，很想堵住，卻終是沒有動，只是打斷她道：“不會！”
江三玖頓了下，擡眸詫異地看他。
衛溍：“不會殺你。”從不會殺你……
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衛溍開了那屋門，腳下不穩地離開。
江三玖心裏顫了下，衛溍……是什麽意思？
難道當日並非是他下令的？那、那個玉佩呢？還有青雀紋是怎麽回事？
*
衛溍一路出了第一樓，臉上血色盡失。
這三年，他一直都在尋三玖，走過上堯、九宸……許多地方，可他怎麽也沒找到她的身影。
他只以為是天後的人使詐，天虞的眼線很快就被他連根拔除，可他終究還是沒有護好她。
他知道江三玖會怨他，但他怎麽也沒想到三玖會認為是他要殺她。
究竟是誰，是他們沒有除幹凈天後的人，讓他們有可乘之機，還是……另有其人？
衛溍猛地頓住腳步，眸色沈沈，冷聲吩咐：“查！查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何事？！”
“是！”魏斯領命而去。
魏斯是個最看不得自己人被傷的，燕清辭雖然不討喜，但那也是公子的人，至今三年，他的眼睛和耳朵才徹底好轉，這股子氣，他不能忍！
周圍只有簌簌的風聲，衛溍仰起頭，望著天邊的下弦月，自嘲地笑了聲。
自以為能夠護住她，卻還是弄成如此模樣。
他閉上眼。
耳邊響起一道腳步聲，衛溍緩緩睜開眼，正是白日裏江三玖身邊的男人。
他知道這人是誰，碎月城城主姬臣，天子同宗，王室之子。
師鈺曾說其“克己懷德，仁柔如水”，世人也道他“為人蘊藉，寬厚有禮”。
所以在看到江三玖同他這般親近時，他心中是憋悶的，三玖不見得對他會有什麽心思，但姬臣看向三玖的眼神……卻讓他極為熟悉。
他無數次在夜中對著那枚蕓薹小簪時，也是那樣的眼神。
同樣，姬臣也認出了衛溍。
他清冷的面容隱在月色之下，緩緩走上前時，那雙眸冷沈得可怕。
不等姬臣開口，衛溍先道：“你可知她是何身份？”
姬臣的眸光微顫，頷首道：“知道。”
看到衛溍詫異的神色，姬臣心中苦笑，他自認藏得極好，卻不想還是被人看出來了。
不過，他來尋他，並非想與他糾纏此事，只是道：“阿玖一直不肯說三年前所發生的事，今日見到城主，我才隱隱有些……咳咳，猜測。”
姬臣是碎月城城主，琉璃易碎，月色也易碎，姬臣如月亦如琉璃。
身上滿是破碎之感。
不自覺的，衛溍卸下防備，神態略溫和了些。
“衛城主素來殺伐果斷，斷不會那般逼人走向絕路。”更何況，他從衛溍的眼神看得出委屈與嫉妒，他扯了下唇，繼續道：“可你知當日的她是何模樣？”
“皮肉可見，血色於身。”
夜風吹過二人的發頂，擦過冠玉時，發出幾聲嗡鳴，衛溍的身子顫了下。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卻訴盡了當日的她。
衛溍想過，燕清辭那樣的高手都不曾護住三玖，她……又會如何呢？
那時，他怕極了。
而今只餘心疼與憤怒。
姬臣再沒多一眼，轉身而去。
在他離去不久，衛溍也跟著上了二樓，然後——
敲響了三玖隔壁的門。
*
江三玖和姬臣啟程離開時，第一樓一片沈寂，衛溍那一行人走了，就連沈南揭也離開了。
她沒多在意，催促晏昭趕馬車上路。
比去時的腳程快，不過一月，三人便回了碎月城。
江三玖按照南家給的方子，加了地靈芝，只是未曾想，三月過後，姬臣的寒疾雖有好轉，卻又患了眼疾。
都說，“少有贏疾，覆苦瞶眼”的人皆通古今，大能也。
姬臣亦是如此。
只是，入秋之時，碎月城的天更寒了，而他的寒疾來得洶湧。
與此同時，天都大亂，天虞城城主揚言為大王姬造反，訴天子與天後誅殺親女，天子無道，殺賢臣近小人，聯合葉落攻打進了天都。
天都王宮一片狼藉，天子望著階下，癡癡笑了起來。
“原來……孟機誠不欺寡人！”
“王上……”衛綰兒看著他，上前握住他的手。
這時，她顧不得同他置氣，自從得知大小弗那對姐妹，知道妹幾不過是他放在她眼前的靶子，這大小弗才是他放在寢宮中的寵妾，衛綰兒已與他冷戰數月。
當聽到衛溍說的那些話時，她便知道，那個江三玖真的是她的女兒，而衛溍因為她，想要造反。
“果然不該留她的……”衛綰兒喃喃自語。
她只是怪自己當初沒有在天都認出江三玖來，不然豈會讓她活著回天虞？
姬夷對那個女兒已經毫無印象，只是聽衛綰兒說起那個早該死了的王姬時，他看向衛綰兒的神色柔和了幾分。
他擡手捧著衛綰兒的臉，“是寡人錯了，這些時日冷落了你。”
衛綰兒眼中含淚，嘴角含笑，搖頭回望著他。
“大小弗又能如何？如今寡人只想同你在一起，只可惜，這些時日，寡人同你置氣，生生誤了這些時候。”姬夷頓了頓，恍惚間又想起什麽，他輕嘆了聲。
“綰兒，我已好久未曾為你梳發了，你隨寡人回天都時，說寡人是天子，不該為你梳妝，但你可知，寡人甘之如飴？”
衛綰兒的長睫一顫。
姬夷笑笑，又道：“曾幾何時，你也同妹幾一般，你大可不必將任何人放在心上，還有……魏家的那個孩子。”
“王上……”衛綰兒閉了閉眼，不曾想過他竟全都知道。
“寡人全都知道，只是寡人在想，你何時能變成原來的樣子？”
後來的衛綰兒變得面目全非，他在妹幾的身上找到了她的影子，她也曾天真爛漫，但她容不下妹幾。
甚至可以說，她容不下很多女人。
但眼前的女人願意為他殺了親生女兒，他又怎能不記掛著她？
“寡人知道那個孩子。”姬夷頓了頓，道：“她本可以有最尊貴的地位，但她帶來了禍國之兆，如今……”
他望著王宮，輕聲說：“我的大周……快沒了。”
“我知道你想殺她，為了我，但我不曾想讓你的手上沾染親生女兒的血。”姬夷又深情地看著她。
衛綰兒亦回望著他，聽他細細囑咐，然後道：“將你的天後服脫下來，你我分兩路逃出宮中。”
“不、不行……”衛綰兒這一生爭名逐利，但此刻，她仍放不下眼前這個男人。
姬夷不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讓紅琢將她的衣裳脫了，然後讓自己的暗衛護她離開，自己則帶著穿了天後服的紅琢從另一個方向離去。
衛綰兒絕望地望著二人的背影，知道天子是想保全她……
衛溍的人找了大半個王宮，也沒找到天子與天後。
他坐在上首，看著底下的太後，嘲弄地笑了聲，天子連自己的親娘都不顧，自顧地跑了，真是可笑。
他問：“此人可堪天子位？”
太後身子一顫，最後絕望地閉上眼睛，自己的兒子，她最清楚，最喜女色、胸無溝壑，是個無道昏君！
可……
“你若喜歡那個孩子，又怎忍心殺她的親生父母？”
衛溍嗤笑：“他們既舍得殺她，我又如何不舍得？”
他擡步走到太後身前，俯身望著她，“再說，他們都舍得太後您，忍心看您死，那我又有何不忍心逼他們死？”
太後倒吸了口氣，再不多言。
衛溍倒是沒有真的讓她死，擺擺手，讓手下人將這些妃子和宮中的大侍、婢女帶了下去。
唯獨留下了馮曦若。
馮曦若抖如篩糠，她沒想到自己的榮華富貴已成過眼雲煙，轉眼之間，天子和天後消失無蹤，整個天都都是衛溍說了算了……
“城、城主……”她仰起頭，想讓他回憶起自己出自天虞。
卻見衛溍那雙冷如冰霜的眼，一瞬花容失色。
他知道了！
衛溍的確知道了，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在三年前的那場雪夜，不僅是天後的手筆，還有佟家、歲虞和馮曦若！
“天都之行，我看過她的手。”
衛溍的語調並無波瀾，但聽在馮曦若耳裏，卻是寒涼無比。
她知道衛溍在說當日天後奚落江三玖之事，那時，她也看過江三玖的手，被踩得不住哆嗦。
“我……”她想解釋什麽。
衛溍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我當時對衛綰兒那個老女人厭惡極了，在我府中橫行霸道、我自來寵著的小丫頭，竟被這般對待，我就想，有一天要擰斷她的手。”
馮曦若身子一顫，不住地叩頭，“城主饒命……”
“饒命？”
衛溍笑了：“為何要求我饒命？你……做過什麽嗎？”
馮曦若整個人趴跪在地上，臉色雪白，發髻早已淩亂，此時全然沒有往日寵妃的模樣。
“我那時便想，小丫頭那副模樣，怎會被天後認出，但……原來是忘了你啊，你與三玖自幼相識，見過她少年模樣。”
馮曦若一抖，又聽他繼續道：“還有佟奇又怎麽會知道三玖害了佟嬰，我以為是那些婢女不小心說漏了嘴，但如今看來，皆是你有意為之。”
“城主大人……”她仰起頭，來不及開口祈求，就被人狠狠折斷了一只手，“啊——”
只要一想起姬臣說的“皮肉可見，血色於身”，他就不由得心裏恨極。
憑什麽他們都過得這樣好？
馮曦若逃不掉，佟家也別想再存活！
原本佟嬰死了，佟家也沒什麽大錯，他倒是沒想過滅了佟家，但千不該萬不該佟家竟那般害她！
“城主！”燕清辭上前，讓手下將兩個大侍打扮的女子帶上來。
那兩名女子正是大小弗。
大軍入城，二人臉上並無一絲懼色，對視一眼，便娉婷裊娜地悠悠然施了個禮。
“妾弗娑——”
“妾弗娿——”
“見過新主，恭賀新主……”
“滾！”衛溍冷聲一喝，這二人便被扯了下去。
二人大驚失色，終於開始慌張地大喊，她們是為了天子寵妃之位來的，怎轉眼之間，就成了階下囚？
二人想不明白，衛溍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冷嗤一聲，“天子之習，真是惡臭至極！”
馮曦若沒想過江三玖竟是天子與天後的親女，而今眼前這人要為江三玖報仇，就是間接害死妹幾的大小弗都不能逃了，那她……
她猛地眼前一亮，上前扒著衛溍的衣襟，衛溍錯身而過，魏斯的大刀架在馮曦若身前。
馮曦若不敢再動，只是一雙眼緊緊盯著衛溍，“城主大人，我、我全是被逼的，天後之命，我不能違抗，還、還有歲虞！”
她瞪大眼睛，“歲虞歡喜城主，以為江三玖奪了您的寵愛，處處想陷害於她，我、我……”
衛溍冷聲打斷她，“馮曦若，你真無恥啊！”
馮曦若剩下的話吞在了肚中，被帶走前，她絕望地望著衛溍的身影，看他細細地摩挲著一枚斷簪。
隔得太遠，她只看到銀光微綻。
她緩緩笑起來，笑得蒼涼，是她輸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