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衛溍聽著她輕喃的話，不由一震。

其實，魏青禾那樣風姿的人，就是他看了，都會道一句：世上無二。

如今聽江三九所言，更覺可惜，而佟嬰也的確死有餘辜。

在他看來，佟嬰的種種手段，皆不入流，不入流也罷了，最後還被小丫頭看出來，這樣的蠢人，便是入了宮，也活不長久。

是以，佟嬰是死是活，對他來說，也沒什麽大不了。

可眼前的這個小丫頭，並沒有錯，只是……有些不像個小小的婢子。

多麽桀驁不馴的小婢女，像長齊了利爪的猛虎。

早就知她昨日的乖巧是裝出來的，不想她對佟嬰的恨意這麽深，而身上的戾氣又如此重。

“青珠嗎？”他搖頭失笑，怪不得陽春那丫頭叫她“珠珠”，“原來是叫珠珠。”

江三玖眼睫上還掛著淚珠，聽他如此散漫一言，呆楞在原地，那顆淚珠要墜不墜的。

“你與從前不同，昨日說的麒麟之言，看來魏青禾教過你讀書習字？”衛溍返過身，坐在上首，聲音淡淡。

江三玖吸了吸鼻子，擡手抹了下眼睛，點頭：“嗯。”

“都讀過什麽書？”

江三玖答：“《詩經》、《禮》……”

“哦，那看來，你未曾好生學過。”衛溍似笑非笑地看她。

江三玖知他在說自己剛剛對他無禮，雙手不安地放在背後，絞了起來。

“倒也無妨，她可曾帶你習過樂？”

“樂？”江三玖不懂。

衛溍了然，解釋道：“君子有六藝，一曰禮，二曰樂，樂有經可循，有音可奏，萬物之聲，皆可作樂爾。”

江三玖看著衛溍，那人坐在燭火旁，燭火明滅，映著他如玉面容，眉眼含笑，溫和有禮。

唇上菱形白印在燭火之下，染上一層淡淡的紅暈。

他的唇一張一合，問她：“你、可要學？”

江三玖只顧看著燈下美俊的人兒，哪還能轉腦子，當即就點頭，“要學！”

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她一時瞠目，但轉瞬就想到青禾也曾跟她說過“君子之風”。

男子可做君子，女子怎不可做？

她要做君子，上上的君子！

君子學六藝，她就學七藝，不，八個！

學八個才夠！

衛溍瞧著那傻丫頭，緩緩笑了，倒還真是個好學的丫頭！

*

從六色堂回來，江三玖心中有些舒朗，看來城主大人的確很是寬厚，以往是她眼拙了，才會覺得衛溍小氣。

不對，日後得喚他“公子”了！

陽春見她回來，松了口氣，“我見長侍把那兩個小侍放回去了，還以為城主為難你了，還好你回來了。”

說著說著，陽春又後怕起來，一把抱住她，“江三玖，你不能離開城主府，不能丟下我，就算你走了，我也跟著你走，我再也不多吃了，我還可以幹活兒，養活你……”

“傻丫頭。”江三玖被她說得也眼睛一酸，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放心吧，我沒事了，以後我們就是公子身邊的大丫鬟了，那是城主府裏數一數二的人物！”

陽春被她說得破涕為笑，擡眸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臉，“城主真的沒為難你吧？你怎麽眼睛腫了啊？”

江三玖隨意擺擺手，“沒事兒，啊，陽春，我的私房銀子都被公子拿走了，那兩個小侍因我傷了，我還得把在鋪子裏存的銀兩給他們貼補了，那就沒銀子給你買一點酥了。”

陽春聽完，震驚地張大了嘴，“三、三玖，你哪來那麽多銀子啊？”竟還在鋪子裏存過銀子！

江三玖揉揉鼻子，“都是做好事留下來的。”救了公子一命，也救了她一命。

給無憂公子買了一次一點酥，無憂公子就給了她金子！

這天底下，做好事的買賣最劃算！

陽春看著她，更加驚奇了，最後對著月亮感嘆道：“三玖真好！”

江三玖臉一紅，按了按她的腦袋。

……

這一夜，江三玖睡得甚是安穩，仿佛還夢到了青禾告訴她，要好好跟著公子習樂，等著她成為女君子。

待第二天天明，她抱著被，怔然地望著燃盡的燭火。

之前想不通的東西，睡了這一夜，竟想通了許多。

落雲死前說的那些話，她時時刻刻都放在心上，她也知魏三公子沒說真話。

魏三公子瞞了那個“大巫”的身份，又將那“大巫”的屍身燒了個幹凈，她便是去查，也什麽都查不出。

如果落雲說的是真的，指使佟嬰殺青禾的這個人，一定比佟嬰，不，是比佟氏還要厲害！

甚至……比魏氏還要厲害！

魏氏是天虞城第一大族，誰敢妄動魏氏嫡女？

更何況，天虞城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在年初贈了青禾金珠，以示看重之意，誰都不敢輕易在這時節動了青禾。

府裏的美人肯定不是，從來都只有佟嬰逼迫她們的份兒，又有誰能逼佟嬰殺人？

但她們可以與佟嬰同流合汙！

江三玖想到那個說假話的黃鶯美人，瞇了瞇眸子。

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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