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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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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謝太師還好端端的活著呢。

聽到這裏, 景帝反而冷靜了下來,他拿過王皇後手中的顏料仔細看了兩眼,許久以後開口, “你說的話真假不知, 不過是一盒顏料,做不了關鍵的證據。”

“你想借著一盒顏料讓朕對謝慎行動手,是為了替王家的人報仇?”

他沒有像王皇後預料中的那般憤怒失去理智, 王皇後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亂, 強調道,“謝貴妃敢在宮裏那麽對待公主和陛下, 依靠的難道不是她的叔父謝太師嗎?陛下如今處處受限難道就真的不想除掉謝太師嗎?只要他死了, 陛下就可以穩居帝位!”

她迫切地想要景帝對謝珩動手, 臉頰兩處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可能是興奮, 可能也是憤怒。

景帝嗤笑一聲,隨手將那盒顏料扔到一旁, “謝慎行若是那麽好對付, 還能留他到今日?”

他何嘗不想廢了這個掣肘,但現實告訴他遠遠不能, 王皇後未免太高看他, 小看謝慎行了。

“陛下,您是做不到, 但有一個人可以做到。”王皇後的眼中閃著詭異的光,“長公主, 長公主可以輕而易舉要了他的命。陛下只要令長公主將謝慎行一人誘至宮中,他必死無疑。”

誘殺, 下毒………所有的招數使出來,謝慎行必然逃脫不了。

聽她提到華翎, 景帝的臉色刷一下沈了下來,厲聲道,“夠了!皇後,朕命你日後不準提起此事,一個字都不準透露出去。”

不管如何,現在的煙煙是喜歡謝慎行的,他怎麽可能讓她去做那樣殘忍的事。

再者,他也清楚,簡單粗暴地殺掉謝珩不僅於事無補,反而可能招致天下大亂。謝珩一死,謝家必定會造反,北邊的胡人更會趁機入侵。

景帝即便不滿現狀也不會去做這麽愚蠢的事。

他如此一說,王皇後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一般,驀然起了身,頭上的釵環叮當作響。

“看來陛下是不想對付謝太師了。”她嗬嗬地笑,希望落空後眼底隱有瘋狂。

“來人,皇後發了癔癥,將她送回永安宮。”景帝不欲再和她多說,開口喚人。

也就是這一瞬間,他的話音剛落,神色癲狂的女子突然拔出發間的一根金釵,直直地朝著景帝身上刺去,“你不殺謝珩,那你就去死吧。”

電光火石之間,景帝躲閃不及,被鋒利的金釵刺中了胸口,鮮血直冒。

沖進來的宮人們見到這一幕全都大驚失色,一邊高聲喊著護駕一邊飛身朝皇後撲去。

很快,王皇後被人壓在了地上,鬢發散亂,手上沾著的鮮血比她指甲上的蔻丹還要鮮艷。

………

太醫匆匆趕到太極殿,景帝已經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輕度昏迷之中。

他滿頭大汗地為景帝處理包紮傷口,血流止住,景帝方清醒過來,向太醫詢問他的傷勢。

“金釵險些刺中陛下心脈,現在雖然失了很多血,但好在陛下的身體健壯,只要慢慢修養即可。”景帝沒有危及生命,太醫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冉慶聽到景帝無礙,一時腿軟地癱倒在地,只差了一點點啊。

陛下登基還沒滿一年………

“不,朕要的不是沒有大礙。你們都記住,皇後因為家族覆亡,精神錯亂,刺中了朕的心脈。朕所剩時日還有多少全看上天垂憐!”景帝捂著受傷的心口,眼珠如墨一般漆黑。

冉慶和太醫等人不禁駭異。天子這般吩咐一定是有深意。

***

此時的長信侯府,華翎和謝太師正在一起用晚膳,準確的說,華翎吃著東西,謝太師在給小梁朔餵玉羊乳。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只是突然間,華翎恍惚手一滑,舀著粥的勺子掉在了地上,一下子摔的粉碎。

響聲把乖乖喝奶的小梁朔嚇了一跳,他吐了口中的玉羊乳,哇哇大哭了起來。

“怎麽了?想到了什麽事?”謝太師一邊抱著哄嚎啕大哭的小嬰兒,一邊溫聲詢問身邊的女子。

華翎楞楞地搖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剛才那一瞬間心裏慌慌的,沒註意手中的勺子就掉下去了。

“我……”

她的話剛開了一個頭,外頭突然變得嘈亂,韓鳴帶著老太監胥任匆匆地走進來。

房中小梁朔哭的小臉通紅,華翎的目光對上氣喘籲籲的老太監,心下頓時慌亂起來。

“殿下,不久前皇後發狂,在太極殿用金釵刺中了陛下,陛下心脈有損,請您立刻進宮。”

胥任的話音落下,華翎全身仿若僵在那裏,皇兄出事了……她如夢初醒一般飛快地朝著門外跑去。

快的謝太師都沒能拉住她。

小梁朔哭的更大聲了,可此時的華翎卻像是根本聽不到,她滿心滿眼惦記的唯有她的皇兄。

謝珩臉色難看,餵了小梁朔一些水又抱著他來回走了一圈才將人勉強哄住。

孩子交到嬤嬤手裏,駱東與公孫尉等人才上前來。

“侯爺,據宮中的消息,皇後的確在太極殿刺中了陛下,太醫也在太極殿沒有離開。”駱東遲疑了一瞬,接著又說道,“至於皇後行刺陛下之前究竟說了什麽,暫時還沒有查到。”

皇後精神失常發狂這樣的理由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之前可沒有這樣的傳聞流出。

“皇後是王氏女,派個人將這件事告訴王玄道。”

刺殺皇帝是足以波及全族的重罪,而皇後的親人如今只剩下王玄道和王九娘。謝珩出聲吩咐,駱東當即派了人出去。

“太師,夫人已經去了宮裏,我們是否要有所動作?”公孫尉覺得不論景帝傷的是重還是輕,這都是一種信號,他們必須要有所準備。

“看好建康城中的宗室,別的什麽都不必做。”謝珩沈吟片刻,目光靜靜地看向皇城。

“太師是懷疑?”公孫尉隱有所覺。

“若陛下真的危及性命,到侯府前來的不會只是一個老太監。”他語氣淡淡,公孫尉了然。

宮中的皇帝受傷不假,但絕不會致命。否則,怎麽會讓謝太師知道呢?先皇那會兒可是拼了命地在瞞著。

***

和剛重生回來那日一樣,華翎跑進太極殿,什麽都不去想,不管不顧地往裏沖。

所有朝著她行禮的宮人她仿佛都沒有看到,一雙泛著紅的眼睛只看著一個地方。

“皇兄,皇兄,你怎麽樣呀?不要嚇煙煙。”看到躺在榻上臉色蒼白的青年,她鼻頭一酸,淚水終於落了下來,打濕了臉頰。

哭起來的模樣比小梁朔還要淒慘。

“煙煙,不要哭,皇兄這裏只是被刺了一下,修養一段時間就好,無事。”景帝看她哭的那麽可憐,讓人遞上了打濕的帕子給她。

“好了,擦擦臉,皇兄有話和你說。”

“可是胥任說皇兄傷到了心脈。”華翎循著血腥氣果真看到自己皇兄的心口那裏有異,大顆大顆的淚珠怎麽都止不住。都怪她,她幹嘛非要留著王佩吟那個殺她的兇手,如果當時她直接將人定罪,今天皇兄就不會受傷。

“傷到心脈也不是什麽大事。”景帝輕描淡寫地將這當做是一件小事,可越是這樣,華翎就越是害怕。

她哭的更兇了,淚水仿若決堤一般。

景帝便無奈地嘆一口氣,“莫哭了莫哭了,煙煙都是鎮國長公主了,皇兄只見你一個人不是想看你哭的。”

“皇兄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說。”這一句話終於讓華翎止住了淚水,她隨便抹了兩下淚痕,甕聲甕氣地讓皇兄說下來。

“煙煙,皇兄與王氏女成婚數年,膝下一直未有子嗣,如今驟然受傷,國本不固,皇兄我實難放心。”他提及政事,華翎聰慧,立刻就想到了關鍵所在。

皇兄登基還不滿一年,眼下受了傷,若真的有事,接下來的皇室一定會面臨一場狂風暴雨。

父皇留下的子嗣中也只剩一個七皇子梁玿,梁玿是謝貴妃的兒子,和他們兄妹兩個有仇。

“宗室尚有幾個幼童,皇兄不如先下旨將他們抱入宮中讓貴妃她們撫養。”她咬咬牙,想到了一個勉強頂用的法子。

撫養不是收養,若皇兄身體無恙也可以再將他們送出宮。

“他們的血脈已經和你我差的太遠。”景帝搖了搖頭,目光溫柔地看向華翎,“煙煙,皇兄有意將梁朔立為儲君,他是你的兒子,亦是和皇兄血脈最近的人。”

華翎呼吸一滯,心臟一陣狂跳,末了她死死地咬住唇,扭過頭去,“皇兄,你早就想好了對不對?”

所以才會在梁朔出生之前就賜他國姓,她一點都不傻!

景帝慢慢地笑了一聲,“是啊,煙煙變得越來越聰明了。”

他爽快地承認,華翎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腦子懵懵的。

“還記得皇兄先前和你說過的舊事嗎?皇室與謝家的那些爭端。”他挑起話頭,“若你沒有嫁給謝慎行,朕的皇位不會來的那麽輕易。”

“不,不是這樣的。”華翎拼命地搖頭反對,“皇兄你是嫡長子,名正言順,謝貴妃她又被父皇下旨殉葬,沒有人可以和皇兄爭。”

“煙煙,可這個皇位皇兄坐著束手束腳,和先前做太子的時候沒有任何分別。不僅如此,還要時刻擔憂謝家會造反。”

“梁朔是最好的人選,他做了儲君,謝家起碼不會再有造反的心思。父皇當初未必沒有讓梁玿繼位的心思,可惜謝貴妃只是謝慎行的親侄女。但梁朔不同,他是你和謝慎行的血脈。”

“我膝下空虛多年,父皇子嗣亦有殘缺,如今我又驟然傷了心脈,人心會亂。煙煙,這個時候,唯有梁朔能穩住我們梁家的江山。”

“皇兄問你,你願意把他當做皇兄的半個兒子嗎?”

他問出這句話,華翎沈默了很久很久,垂下頭仿佛一個犯錯的小姑娘。她當然願意讓小梁朔和皇兄親近,可是現在的她不想有什麽儲君,只想讓皇兄安安穩穩地待在皇位上。

而且小梁朔他還好小的,那麽一點點,喝奶都喝不了很多,他如果做了儲君面臨的危險會變多,也會很累。

景帝看她垂頭不語的模樣,挪了挪傷體,伸出了手,華翎低下頭,剛好讓他碰的到。

“皇兄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裏我沒能回來建康見到煙煙和父皇最後一面。那個夢太真實,真實到讓皇兄覺得那根本不是夢。”

“如果沒有煙煙,皇兄也許會和夢裏一樣死在一場意外之中。這條命是煙煙撿來的,也許後天,也許半年後,上天又會重新收去。”

“儲君必須要盡快定下,皇兄才能夠安心,你明白嗎?煙煙。”

聽完了他的話,華翎的眼中慢慢地凝聚了一股倉皇,臉上血色盡失。難道皇兄夢到了他們的前世嗎?

“我……我聽皇兄的,讓梁朔做儲君。”

………

一夜的時間,景帝心脈受損的消息就傳遍了建康城,人人心緒皆有波動。

暗地裏,對先皇的第七子打聽的人變多了起來。

陛下膝下一兒半女都無,他若傷亡,繼位的人一定是流著謝家血脈的七皇子。

又或者……不是七皇子,而是……

然而,出乎他們的意料,景帝帶著傷依舊出現在了朝堂之上。他下旨賜死皇後王氏,並剝奪其後位,在場的人沒有任何異議。

王氏女行刺皇帝,死不足惜也不堪為後。

縱然是王皇後的兄長禮部右丞王玄道也說不得一個字,相反他還要跪在殿中為陛下的仁慈而謝恩。

“罪人王氏膽敢行刺陛下,按例當誅九族,王右丞是罪人的嫡親兄長,陛下,臣懇請您下旨將王右丞一同賜死。”

王玄道再次陷入到風口浪尖之中,請求景帝賜死他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珩聽著這些聲音反應平淡,只直直地盯著一處,什麽都不理會。

王玄道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請求將他賜死的那些人,也一句話沒有說。

唯有再次出現在朝堂之上的華翎開口止住了那些聲音,她端坐在景帝之下的位置上,平等地註視著每一個人。

昨夜她留在了宮裏面,沒有再回長信侯府,從朝會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在謝珩的身上停留過。

哪怕她知道謝太師一直在看她。

“皇後得了癔癥,精神錯亂下刺中了陛下,王右丞雖是其兄長,但此事終究與他無關,本宮覺得死罪可免。”華翎其實並不想過問王玄道的事,但她從夏太妃那裏收到了來自柔嘉的一封信。

柔嘉用了那個人情,要她保王玄道不死,所以她為王玄道說話。

她一開口,朝中大部分的聲音都銷聲匿跡,王玄道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接著想到了什麽,眉心微動。

倒是忘了,許善是這位鎮國長公主的表兄並且為她做事,她因為許善要保下他這條命說得過去。

可王玄道其實無所謂生死,所以他依舊一句話不說。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長公主殿下覺得,要如何定王右丞的罪?”謝太師一雙黑眸緊盯著華翎,沈聲問她。

華翎慌了一瞬,垂下了眼簾不敢看他,抿唇說道,“禮部右丞的職位理應免去,另外,允公主柔嘉與其和離,日後嫁娶互不相幹。”

柔嘉的信中同樣寫了與王玄道和離的要求,華翎也不意外,柔嘉當初嫁給他本就是陰差陽錯之舉。

“好。”王玄道終於開了口,卻是應下了與公主和離。

“就照長公主說的辦。”一直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沒有出聲的景帝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朝堂一靜,過會兒就見景帝命令身邊的人拿出了一道聖旨。

“朕傷到了心脈,太醫有言,恐時日無多。所以,朕決意令鎮國長公主之子,郡王梁朔為儲君,以固朝綱。”

“諸卿可有異議?”景帝輕飄飄的幾句話瞬間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層浪,朝臣們目瞪口呆地回味他說的話,一時竟然陷入了呆滯之中。

許久許久,才有少部分的人回過神,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前方的謝太師。

眾所周知,才滿月的小郡王梁朔不僅是鎮國長公主的獨子,且還是謝太師的兒子。

陛下立謝太師的兒子為儲君,究竟是因為疼愛鎮國長公主,還是因為謝太師暗地裏逼迫………

一些人的眼神立刻就不對了,肅國公等人尤甚,他們正要開口反對,景帝擺了擺手,命冉慶宣讀聖旨。

而忠心於謝太師的那些人高興還來不及,哪裏又會反對?小主子成了名正言順的儲君,接下來就是等著皇帝駕崩繼承皇位,他們連造反都不必了,可謂是渾身舒爽。

於是,半刻鐘後,梁朔成為了“無人有異議的”儲君。

而這一切,他一個只會吃喝拉撒哭笑的小嬰兒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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