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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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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夜色濃郁, 長信侯府。

謝珩從凈房裏面沐浴出來,身上尤帶著一股潮氣。

他理了理身前敞開的衣襟,隨即擡眸看向繡著大片山茶花的床帳。

床帳是新換的, 雅致清新的淺青色, 依舊不是他的喜好。

往日,她總是很早地就窩在被褥間,像怎麽都睡不夠似的, 唯有察覺到他的動靜, 才有些迷糊地撩開床帳,探著腦袋瞅他。

從他出凈房, 到他飲茶, 擦拭手指, 都一眨不眨地盯著, 一雙秋水橫波的眼眸倒映著他的身影。

謝太師當然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偏偏就是不願擡眼往她那裏回看一下, 因為他在享受那種由內及外的愜意。夜裏的房中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燭光下,少女的眼中唯有他一個人。

而當他不慌不忙地走過去, 撥開床帳再重新合上, 就可以一只手臂攬著她的腰將人抱起來,慢慢地搖晃, 一點一點地溫存。

然後再是狂風暴雨酣暢淋漓。

但是今夜,謝太師感受不到少女全心全意地註目, 而他擡眸也只能看到床帳上繡著的大片大片的山茶花。

燭光之下,床帳之內, 少了一個人影。

謝太師眸中的興致飛快地湮滅,歸於虛無, 他不禁冷嘲一聲,習慣果然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成婚才月餘,回到從前一個人的夜晚竟然有些不適應甚至難以忍受了。

空蕩的房間僅有謝太師一個人,他走到燭臺前面,掀開燈罩,驟然將蠟燭掐滅。

***

比起謝太師的冷寂,華翎回到昭華殿休息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她已經在這裏住過很多年了,再熟悉不過。

尤其在入寢之前,皇兄一直陪著她,華翎覺得很安心。

“皇兄,我們說好的,要等我閉上眼睛睡熟了你才可以離開。”明天一大早他們就要到倚翠閣送柔嘉出嫁,用過晚膳後,華翎就急急忙忙地躺在了床上休息。

時隔多日到宮裏一趟,她十分不舍得和皇兄分開,就扯著太子的袖子不放。

“知道了,今日想聽什麽?”太子深知她的小心思,笑著問她。

“還是《莊子》!”華翎回答的速度很快,那麽多正經的書中她最喜歡的就是莊子的逍遙游,化為鯤鵬遨游於天地之間。

太子擡了擡手,善於察言觀色的侍女立刻將《莊子》一書呈了上來。

“夜裏會涼,冰盆放遠一些。”太子低聲吩咐一句,翻來了書頁,隨後他緩慢又柔和的聲調在寂靜的內殿響起。

燭光搖曳,華翎身上蓋著薄薄的綢絲被子,漸漸地,睡意上湧。

不到兩刻鐘,她就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聽著熟悉的聲調,懷抱著安心,華翎睡的很香很沈,可能是陷入了瑰麗歡喜的夢境,她的唇角還不忘小小地翹著。

太子將書輕輕地合上,看著她靜謐的睡顏,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煙煙,因為我們血脈相連,才會做了相差不多的噩夢。”

一想到在他的夢中,他捧在手心千嬌百寵的皇妹會因為他的死,舉目無依,最後會被人活活勒死,丟在荒涼的深井之中,太子的眼中湧上一股濃重的赤色,心境驟變。

他從夢中醒來,一切註定只會有一個結果。

太子想,所有危及到他們兄妹的人非死不可,謝貴妃,他的太子妃王氏,以及她們背後的家族。

“好好看著公主,勿要讓她貪涼踢了被子。”太子俯下身將綢被往上拉了一下,隨後才步出昭華殿的正殿。

然而,太子並沒有回去東宮,而是選擇了在昭華殿的偏殿休息。

冉慶見此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出聲提醒,“殿下,您已經十幾日沒有去過側妃和太子嬪那裏了,陛下若是問起的話,不好交待。”

太子年過二十,娶太子妃也有幾年,可膝下一直空虛沒有子嗣,太極殿那頭對這一點很是關心。

皇族要延續下去,太子的皇位要穩當,最好是盡快有一個小皇孫。

其實冉慶還有一句話不敢說出來,太子殿下和公主雖然是親兄妹,但兄長夜裏宿在公主宮裏的偏殿,不合規矩。

公主殿下不在宮裏倒也無關緊要,可現在人已經回宮了,太子殿下再留下很不妥當。

“罷了,回東宮吧。”太子聞言,沈默了片刻,在即將進入偏殿的時候轉了身。

然而,他終究沒提去側妃太子嬪那裏,對於皇嗣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若他坐不穩底下的位置,梁氏的天下岌岌可危,孩子生下來也只會成為徹頭徹尾的犧牲品。

如此,倒不如不生。

“派人在昭華殿的附近守著,不準任何生人靠近。”太子提防永安宮對華翎動手,語氣泛冷。

“殿下放心,四周盡是東宮的護衛,一只鳥兒也不可能飛地進來。”冉慶很自信,宮中的禁軍也未必比得上東宮培養出來的人。

………

昭華殿的正殿僅留了一盞燈,朦朦朧朧的光線中,少女舒展著眉眼,臉頰透著一抹粉兒,可真是看不出一分憂愁與不適。

高大健碩的男子一手撩著床帳,立在榻邊,居高臨下地看她翻了個身繼續睡的香甜。

可能是覺得有些熱,她還擡腳踢了下被子,將十只粉嫩可愛的腳趾頭露在了外面。

差不多快要到深夜的子時,男人盯著她不老實的腳趾頭目光沈沈,她倒睡的很好。

華翎正做著美夢呢,忽然感覺腿上一涼,像是一只冰涼的蛇從她的腳趾慢慢地往上爬。

不寒而栗的觸感令她驟然驚醒,輕輕喘息著睜開眼睛。

她看到放在她腿上的不是讓她害怕的不行的蛇類,而是一只筋骨分別的大手,屬於男人的手。

指節的地方有不厚不薄的繭子,是長期射箭持刀留下的痕跡,這只手華翎見過不止一次。

她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心下安定的同時有幾分難以言說的羞惱,一擡頭,就用控訴的目光看向男人,“太師,你深夜闖到宮裏,按照規矩當處以極刑,即便你是本公主的駙馬也不能輕饒。”

太過分了!不要覺得自己手握大權就為所欲為,真要被人發現了,父皇殺了他也算是師出有名!

“處以極刑?”謝珩淡淡一笑,看著她生氣的模樣俊美的面容忽然變得冷峻,“進宮之前,你怎麽答應我的?”

謝太師就是有一種能耐,將局面迅速扭轉,壓迫感沖著少女而去。

華翎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不想理會他,她那叫答應他嗎?難道沒有也和他說要留宿宮中嗎?

明日接她就好,他偏偏深夜闖到宮裏,還嚇了她一大跳。

謝太師的手掌還沒有從她雪白的小腿上拿開,重重地捏了一下,握著放進了被子裏面。

“夜裏涼,屋裏還放著冰盆,你身邊的人就是這麽照顧的?”他話中帶著不悅,但卻是在關心華翎。

華翎的眼睫毛顫了一下,擡眸去看他,又沒那麽生氣了,但語氣還是不好,嘟嘟囔囔,“那也比不上太師放肆,夜闖皇宮,明天一早又要怎麽辦?”

皇宮那麽多護衛和禁軍呢。

“明日一早,若是你想,可去太極殿拜見陛下。妻榮夫貴,你既是陛下的女兒,他不會將罪於我。”謝珩神色淡淡,他便是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成帝和太子的面前,又如何?

他是華翎的駙馬,夜到昭華殿名正言順。

華翎啞口無言,只得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許久才低聲哼唧,“不要父皇和皇兄知道,也不要宮裏其他人知道。”

她話音剛落,內殿外頭就傳來了侍女輕聲呼喚華翎的聲音,“殿下可是醒了?”

侍女仿佛聽到華翎和人在說話,連忙過來查看。

華翎心頭一慌,急急忙忙地拽住了謝太師的衣袖,令撩開的床帳恢覆原樣,“是醒了,無事,且退下吧。”

她的聲音努力保持平靜,讓侍女聽不出異樣。

“是。”

聽到內殿外頭很輕的腳步聲,華翎呼吸緩了下來,無論被誰發現,她都覺得臉熱,不能見人了。

然而,當徹底反應過來後,她的眼中又開始漾著春水,“太師深夜闖到宮裏,難道是因為喜歡我,已經到了一夜都不舍得和我分開的地步了?太師,是不是嘛?”

她仰著頭,十分的期待,七分的小得意。

帷幔之間光線是昏暗的,但他能看到她眼底的亮晶晶,解開外袍,將人抱在了懷裏。

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華翎有些失望,小小地哼了一聲,“太師連喜歡都不肯說。”

謝太師依舊沒有回應,但他在看她,從上往下看的很仔細,一刻都沒有將目光移開。

慢慢地,華翎有些不自在了,臉頰發熱,鼻尖沁汗,身子也有一點點酥軟。空間逼仄而狹小,她能嗅到他身上冷冽的氣息,他的手臂在她的腰間圈緊,她咬著春低下了頭。

她怕自己張開小口就是帶著媚意的嚶嚀聲。

在他的面前,謝珩從來不允許她躲閃,圈著她的腰往裏探去,握住了一團雪膩………

沒兩下,華翎的人就徹底軟了,靠進他的懷裏,眼睛水水潤潤。

“知道什麽叫喜歡嗎?這就是喜歡。”謝太師支撐著她的身子,隨意地撥弄了一下。

華翎登時化作了水,說不出話,只會搖下頭點下頭,雙眼迷離。

“我能給的喜歡很多太多,你既然想聽那就全部接著。”

他緊緊盯著少女酡紅的小臉,輕哂。

***

華翎迷迷糊糊被侍女喚醒的時候,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她花了一會兒時間接受了昨夜發生的一切不是一場夢,才臉紅心跳地穿上了衣裙。

沒有叫侍女貼身服侍,身上肯定很多的痕跡,被看到了華翎沒有辦法解釋。

“今日公主的氣色真好,奴婢覺得完全不必上妝呢。”桑青端著水,看著她凈完面兩靨粉撲撲的模樣,眼帶驚嘆地說道。

“別貧嘴了,快為我梳發髻。柔嘉最是小心眼,一會兒去晚了她肯定放在心裏記恨。”華翎掩下心虛,微微往下垂了頸子。

“殿下放心,一定不會遲……”桑青喜笑顏開地拿起木梳,動作卻在看到她頸間紅印的時候戛然而止。

公主的後脖頸怎麽會有紅色的印子,看上去像是手指用力握著留下的………

“怎麽了?”華翎遲遲等不到她梳發,開口詢問。

聽到她的聲音,桑青如夢初醒,壓下這一分怪異,認認真真地梳起發髻來。公主喜歡在榻上放些東西,可能是入寢的時候被什麽給硌了一下才留下紅印子。

桑青給華翎梳了一個略顯成熟的高髻,插上鸞鳳步搖,鏡中的她一眼看去傾國之姿。

“走吧。”

………

柔嘉出嫁,倚翠閣中早早地聚集了人。華翎帶著侍女沒有去湊這個熱鬧,皇兄昨天晚上就和她說了,讓她遠著謝貴妃。

謝貴妃會到倚翠閣,索性她就直接去了太極殿。等到了吉時,柔嘉還要到太極殿向父皇辭別。

“殿下,您可是有些時日沒到太極殿來了。”胥任看到她,臉上有些驚喜,迎她到殿中。

華翎左看右看沒有看到父皇的身影,略微疑惑,“大監,父皇難道不在太極殿嗎?”

“陛下最近身體不適,一直在靜養,故而將柔嘉公主的大婚全盤交由了太子殿下。一會兒,柔嘉公主只需要在太極殿外磕幾個頭,就算禮成了。”胥任和她解釋。

“我想現在見見父皇。”華翎心頭劃過一道不安,父皇雖說對柔嘉不如她好,但出嫁這樣的大事他不露面,說明父皇的身體是真的不好了。

“殿下不要為難奴才了,太醫都說陛下得靜養,也就幾日的時間。到時,殿下再來太極殿豈不更好?今日的場合也不妥。”

聞言,華翎勉強點了下頭,大監沒有一口拒絕說明父皇的身體還沒有壞到那個程度。

吉時到,華翎站在一旁,看著柔嘉穿著嫁衣在太極殿外跪拜,微有惆悵。

皇室飄搖,她們的婚事也都由不得自己,只希望柔嘉日後能過的好一些吧。

忽然間,她感受到一縷冰冷的視線。華翎心下悸動,看過去,正與眾星拱月的謝貴妃四目相對。

謝貴妃朝她扯了扯嘴角,隱帶嘲弄,一個黃毛丫頭想將她玩在股掌之中,今天她就會讓她知道什麽叫做教訓。

華翎沒有錯過謝貴妃臉上的惡意,彎彎的蛾眉微蹙,謝貴妃是想做些什麽。

“殿下,奴婢扶您回昭華殿吧。”素芹擔心謝貴妃會對華翎不利,當即提出避開眼下的場合。

反正按照流程和禮數,接下來馬上就是王家的駙馬到宮門處迎候,柔嘉公主出宮了。

“不必,還是再等一會兒吧。”華翎搖搖頭,她想要看到柔嘉坐上輦車。

然而,話是這般說,她和在場的大部分人卻都沒有想到,這一等,足足就等了半個時辰。

柔嘉和夏貴嬪等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詢問宮人都說王氏的駙馬還未到宮門。

“莫非王氏要悔婚?”眾人竊竊私語。

華翎心下預感不妙,這樁婚事操辦的人可是皇兄。她抿抿唇,當即決定要趕緊到皇兄那裏去。

然而,很快,又有人過來稟報說王氏駙馬已經到了宮門,請公主上輦車。

“皇兄,究竟怎麽回事?”過來稟報的宮人身後站著的人是太子,華翎一看到太子的身影就沖了過去。

她深覺不對,小聲詢問太子。

“王氏的人選變了。孤到底也沒想到迎親的人竟然變成了王玄道。”太子冷哼一聲,面色發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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