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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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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華翎一回到昭華殿就急急地要人幫她準備熱水,她總覺得自己身上有揮之不去的男人氣息。

每每聞到,她的小臉就發熱發燙。

兩人合抱的大木桶註滿了熱水,她乖巧地坐在裏面,只允許兩個服侍多年的侍女在一旁。

熱氣蒸騰,她的臉蛋紅撲撲的,雪白的肌膚也變成了粉色,饒是如此,那些紅紅的印子也十分明顯。

兩個侍女一眼就看到了,滿是心疼。公主何等尊貴,卻要屈身在一個臣子的手下,任他施為。

陛下已經下令開始改建公主府,那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為公主殿下挑選駙馬。公主如今受人鉗制,屆時又該如何是好?

華翎不知道兩個侍女已經發散到了她的駙馬身上,她可想不了那麽遠,最迫切的還是看到皇兄平安地歸來建康城。

而且建了公主府也不一定就要選駙馬呀,她可以跟皇兄和父皇說,在公主府裏放幾個模樣俊美的面首。

當然這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她反正打算好了,人不動我不動,人若動我再休。總歸那個男人比她年長了整整十歲,胥任說了,他的母親定國公老夫人對他的婚事十分焦急,每日都在為他相看貴女。他和別的女子定下婚事的時候,她欲語還休地紅一紅眼眶不就和他結束了嘛。

不過,她要如何瞞著皇兄不被他發現卻是一樁難事。

還有,她還有點怕他……

華翎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烏瞳中布滿愁緒。

她從木桶中站起身,幾片顏色嬌艷的花瓣粘在肌膚上,水珠從精致的鎖骨滑落一直到細白纖柔的腳腕。

纖儂合度,嫩白紅粉。

素芹連忙拿了柔軟的方巾包住她的身體,擦幹後塗上脂膏和香露,直到她從上到下滑膩的如同雪白的奶豆腐,才為她披上素白的軟緞。

華翎踩著軟底的綢布鞋走到帷幔之後,才真正放松地躺了上去,應對那個男人是真的很累。

隨手打了個哈欠,她正要小憩一會兒,手指頭無意中碰到了什麽東西。

拿來一看,她眼眸微睜,睡意一點點地飛走了。

“唰”,帷幔被她重新拉在一起,她做賊似地不讓人靠近,從床頭拿出了一顆散發著瑩瑩光芒的夜明珠。

借著夜明珠的光,她屏緊呼吸翻開了手中的小冊子,緊張到手心都在冒汗。

這是她前幾日支走了素芹後讓桑青私下尋來的東西,宮裏掌管彤冊的老嬤嬤那裏有很多。

每一張都很清晰,交纏在一起的細節,癲狂的神色惟妙惟肖。華翎一邊看著一邊情不自禁地拿上面的場景和那天做對比,發現了不同的地方,她眸光輕閃。

似乎,他和她都要更好。

***

長信侯府,謝珩坐下用膳,旁邊擺著一壺酒。

“侯爺,公主已經回宮了,也已經查清了那人的身份。”駱東從吏部拿到了顏啟的資料,呈給謝珩。

他隨意翻看兩下,目光定在他未婚的信息上,徑直道,“年紀輕輕就成了太子近臣,前途無憂,若多一門姻親扶持,從寒門躋身士族亦不是難事。”

他將文書扔到桌子上,駱東已然會意,“侯爺說的對,屬下這就下去安排。”

駱東匆匆退下。

那邊,管家又面帶難色地帶來了幾個婆子,進來稟報,“侯爺,老夫人派了人過來,說是您一定要見,否則下次老夫人就親自過來。”

這不是定國公府派來的第一撥人,從那天壽宴後侯爺返回長信侯府,定國公府就著了魔地往這邊送人。

有侯爺的兄長派來的,有自說帶了謝貴妃口諭的人,也有老夫人遣來的丫鬟婆子。

連著兩日侯爺一個人都沒見,那邊這不就急了嗎?

謝珩長眉擰在一起,臉色陰郁,“將這些撤下去,讓她們進來。”

他已經猜到母親派來的人會說些什麽,無非是兄弟情深,謝貴妃是小輩,讓他不要再和兄長長嫂還有侄女計較等等。

“五爺,老夫人請您今日回去定國公府用膳。”幾個婆子心亂如麻,踏進這長信侯府才覺得五爺的氣勢有多麽可怕。

之前在老夫人的身邊,他都刻意收斂了氣息。

“母親有何事?”

為首的婆子是定國公府的老人,甚至在謝珩年幼的時候還服侍過他一段時日。但此刻垂著頭,察覺到那般能看透人心的銳利審視,她完全不敢遲疑,聲音微顫著回道,“大老爺備了宴席為大夫人和貴妃娘娘放肆的舉動向五爺您賠罪。老夫人說,望五爺您顧及兄弟情誼,原諒大房一次。”

此話將盡,管家就默默地傴僂了身軀。

老夫人施壓,侯爺的臉色定然難看。那日壽宴他有所耳聞,大夫人和貴妃娘娘聯手將那位康王的女兒送到侯爺的面前,要侯爺娶了她。

康王府一家子如今已經被抓了起來,只等封地的康王捉來,全部人都要身首異處。

侯爺動怒,那邊竟然妄想靠兄弟情誼四個字就含糊過去嗎?大夫人雖說被禁足且交出了管家權,但比起來侯爺的怒火那可真是無足輕重。

“貴妃是謝家的女兒,卻太愚蠢,總是做些眼皮子淺的蠢事。”謝珩的心裏生出許多火氣,淡淡地看向跪著的婆子,“回去告訴母親,我給他們留了兩日的時間,不是一次禁足和一場宴席就能了結的。”

婆子訥訥稱是,不敢再說什麽。

她們走後,公孫尉就上前求見,直言不諱,“太師您之前少在建康停留,恐怕謝家大爺和謝貴妃的心都被養大了,妄想可以控制太師您。”

“某覺得趁這個機會,剛好讓他們醒一醒腦子。謝家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都只能以太師您的意志為意志。謝貴妃前不久有意為膝下的七皇子延請名師,太師不妨在這個上面給他們一個警告。”

七皇子是謝家大房所有的依仗,謝珩沈了沈眸,直接應準了他的建議。

婆子臉色發白地帶著謝珩的話回去定國公府,到了福康堂,她原封不動地說出口,除了謝家老夫人,旁的人反應都出奇的大。

“母親,這次您可要幫幫兒子,這事兒子根本就不知曉,五弟的氣性怎麽那麽大。”謝家大老爺覺得自己很冤枉,他不覺得往弟弟的身邊送女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再說,那不還是為了給七皇子增加籌碼,都是為了謝家的將來。

“五弟最是眼裏揉不得沙子,大哥,你也不看看康王府現在成了什麽模樣?要我看,你還是馬上去五弟的面前負荊請罪,再請貴妃出宮俯首,如此五弟的氣說不定能消。”同為謝珩的兄長,謝家二老爺就識趣地多,也知道謝家如今是靠著誰,開口勸道。

“這……我去向五弟請罪可以,但娘娘身為貴妃,怕是不能輕易出宮。”謝大老爺還在猶豫。

他是定國公世子卻才幹平平被弟弟壓了那麽多年,唯有一個身為貴妃的女兒和身為皇子的外孫,讓他臉面有光。

女兒現在是貴妃,將來就是尊貴無比的太後,怎麽能向一個臣子俯首。

“唉,作孽,怎麽就成了這樣子。瑤兒也是,不該算計到珩兒的頭上。不管了,我是不管了。”謝家老夫人,人老成精,知道幼子的氣不好消,索性丟開手不管了。

反正無論如何,她的幼子總不會殺害嫡親的兄長。

她一撂開手,謝家大老爺就變得六神無主了,急忙找了人傳信給女兒詢問她的意見。

畢竟,沒有母親在背後撐腰,他一人直面從沙場歸來的五弟萬萬不行,說一句話都要打磕巴。

永安宮,謝貴妃收到定國公府傳來的口信,積壓的怒氣也忍不住爆發。

她的母親謝大夫人已經因為這件事交出了管家權自請禁足,而她也多次低聲下氣地派人到叔父那裏送禮賠罪。

可叔父不僅不滿意反而變本加厲地要她也出宮,她這個貴妃又算什麽?

“娘娘,不若您就去太極殿一趟向陛下請奏出宮,太師是您的嫡親叔父,您向他服軟也是尊敬長輩,沒什麽不妥的。”翠英勸她,康王一家的下場實在可怕。

謝貴妃充耳不聞,這些年經營下來,她的身邊也集聚了不小的一份勢力。尤其許皇後病逝後,她在後宮要風得風要雨有雨,叔父的確給了她很大助力,但她和玿兒在另一邊難道不是叔父的底氣嗎?

如果沒有玿兒,到時太子登基,為難謝家,難道叔父還真的要謀朝篡位遺臭萬年?

她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可能,斷定將來謝家的依靠是她和她的兒子。

“不,本宮的誠意已經足夠了,不能再向叔父低頭。”謝貴妃打定主意,“回信給父親吧,本宮不會出宮,讓他再求一求祖母。”

“……知道了,娘娘。”見貴妃心意已決,翠英只好嘆一口氣。

她的心裏忐忑不已,唯恐出現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在這一天平安過去了。

次日,聽聞朝中一人不忍康王的事情牽連太廣,建議改輕一些人的刑罰而太師並未拒絕,謝貴妃會見妃嬪們時,臉色都好看了一些。

她滿心以為這是叔父首先退了一步,放軟了態度。

“貴妃娘娘,陛下已經下令為華翎公主修建公主府。身為親生的姐妹,柔嘉只比華翎年紀小一點點,也不知道她的公主府什麽時候能開始修建,妾身每每想到真是心焦不已。”座間,夏貴嬪察言觀色,一發現她的臉色好轉,立刻敲起了邊鼓。

話罷擔心被謝貴妃無視,她抓著七皇子,立刻又想了一個由頭,“皇子公主們年紀大了,總要多做考慮。七殿下滿了六歲,也該進學了吧。”

“不錯,本宮已經想好為玿兒請魯地的廖氏大賢教學。”謝貴妃唇邊帶笑,太子當年不過是朝中的幾個臣子教導,她的兒子請到大賢代表的意義多了去了。

“娘娘深謀遠慮,妾身記得前朝有一位高後為當時還是太子的惠帝請來了商山四皓,惠帝的太子之位得以保住。七殿下得賢能教導,將來必定貴不可言。”有出身大家的妃嬪奉承謝貴妃,三言兩語將夏貴嬪比了下去。

謝貴妃大悅,派人賞了這位出聲的嬪妃,末了才想起敷衍夏氏一句,“夏嬪不必擔心,華翎有的東西柔嘉自然也會有,改日本宮會在陛下的面前提上一句的。”

“多謝貴妃娘娘。”夏貴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

“真的?”華翎得知謝貴妃要請魯地的大賢教導七皇子,小臉緊緊地繃起來,怒道,“她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覬覦皇兄的太子之位,太子哪裏是請個好的老師就能做的。”

她語氣不忿,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兄為了做好這個太子費了多少努力。人前要禮敬朝臣處處寬仁,背後要處理朝政還不能超越身為儲君的界限。不能過於奢靡享受,不能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的愛好,無論做什麽都要顧全大局,年覆一年日覆一日,在冰冰冷冷的宮殿裏韜光養晦。

外祖許家被迫退出朝堂,作為太子他什麽都不能做,當年母後病逝,他要承擔起太子的責任不能悲傷不能追究,建康城危在旦夕,他又要顧及太子的安危不能出城不能領兵。

所有的一切,華翎都看在眼中。

而謝貴妃卻要在她的皇兄承受了那麽多之後,只想借著一個大賢的名頭就把她的兒子推上儲君的位置。

華翎絕對不會讓她如願。

她到書案前提筆為外祖許家寫了一封書信,舅舅醉心修書,定然結識一二有影響力的文人,也許其中就有人和謝貴妃口中的那位大賢相識。

此為其一。

其二,七皇弟也是父皇的親生兒子,她不能去找父皇的話,就只有去找他了。侄女的兒子和有“救身之恩”的她相比,他都答應了康王的事,那這件事大概也可以?

不能總是出宮去找人,也沒別的好辦法,華翎就帶著人一遍一遍到太極殿溜達,她也不進殿,走到附近瞅兩眼,沒有見到人就再返回去。

但這怪異的舉動很快引起了禁軍的註意力。

“公主殿下,您到太極殿門口,是否需要卑職進去稟報陛下?”禁軍恭聲詢問,他估摸著華翎公主已經在這裏來回走了三遍了。

“不必向父皇稟報,本公主只是在附近走一走。”華翎有些心虛,於是借著這個機會,她漫無目的地和面前的禁軍說起話來。

“父皇每日都要覲見許多大人,也不知剩下多少時間用來休息。”她嘆一口氣,美眸流轉。

“公主殿下孝心可嘉,陛下忙於政務的確辛苦。”聞言,禁軍松一口氣,原來公主是關心陛下。

若換個人,他定會懷疑其在太極殿外不斷徘徊的用心。

“是啊,好辛苦的。”華翎淺淺一笑,同時又在四周看了兩眼,依舊沒有那個高大的身影,她抿了抿唇,失望地轉過了身。

不想他出現的時候,他突然嚇她,想他出現的時候,他又見不到人影了。

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她帶著宮人準備回去昭華殿,想著等舅舅的消息罷了。

胥任發現她,開口叫住了她,“公主殿下。”

華翎聽到他的聲音,擡起頭,最先看到的卻不是他,而是他身旁面容冷峻的男人。

她眸光驟亮,直勾勾地盯著謝珩看,不自覺地露出了女兒家的嬌態,脫口而出,“謝珩。”

她聲音軟糯,但胥任神態一凝,頓時緊張起來,唯恐下一刻他身邊的謝太師對著小公主發難,在大晉直呼全名是一種比較無禮的行為。

雖然上位者可以忽視這一點,但謝太師論權勢絕不是下位者。

“公主殿下到此,要見陛下?”然而出乎胥任的意料,謝太師沒有任何不悅,反而雲淡風輕地主動問起小公主的行蹤。

“我…”華翎想要見的人是他不是父皇,但當著胥任和禁軍的面她不能這般回答,於是眼巴巴地看著他點頭。

清澈見底的水眸只倒映出他一個人的身影,謝珩手指動了動,淡淡提到另一件事,“素聞公主殿下與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兄妹情深,如今鄴地生變,的確該讓公主殿下知曉。”

成帝傳召他正是為了鄴地的事,太子傳了書信回建康。

“皇兄!”一聽到太子的消息,華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也不廢心謝貴妃和七皇子的事了,急急往謝珩的身邊邁了一步,仰著頭看他,“太師,皇兄怎麽了?”

若不是胥任還在,她白嫩的指頭就要勾住男人寬大的衣袖。

“這……太師,陛下還在殿中等您。”胥任私心不想讓單純的小公主摻和進覆雜的政事中,暗暗地提醒。

“公主,陛下和太師商議國事,您最好回避。放心,若太子殿下有消息,老奴第一時間告知昭華殿。”

華翎不太願意,暗含祈求的目光一直盯著謝珩。

“公主殿下急於知道,那便在此處等著臣。”謝珩撩了撩眼皮,語氣平緩沒有起伏。

少女立刻迫不及待地站到他目光所至的地方。

很乖巧,他心下微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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