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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蟾還是上樓了。
可能是他狀態實在太差，從他進門開始到現在，十多分鐘了，但他的表現看上去似乎根本就沒發現傀儡人偶哪裏不對。
就算對話含糊，舉止僵硬，表情猙獰，也都沒引起他的懷疑。
他語態溫和，有問有答，跟往常沒什麽兩樣。
“坐。”傀儡人偶將他領到沙發前。
他依言坐下。
“喝水嗎？”
“可樂，謝謝。”
接著傀儡人偶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掏出一罐東西，回到夏清蟾身邊後，胳膊一擡手一松，芥末青瓜漢堡醬便咕嚕嚕落進了他的懷裏。
夏清蟾：。。。。。。
錦一：。。。。。。
這不能怪她，畢竟她只是個沒有思想的傻蛋，要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準確找到可樂，是真的太為難她了。
黑漆漆衣櫃角落裏的錦一額角一哆冷汗，還未等她想要指揮傀儡人偶作出解釋，夏清蟾先是笑出了聲。
他低低笑著，還嘆了句：“真可愛。”
傀儡人偶：乖巧.jpg
隨後被誇了句“可愛”的傀儡人偶又去了趟廚房，這回回來拿的就是可樂了。
夏清蟾接過後喝了好大一口，罐子還沒離開唇邊，他就毫無形象可言地打了個超響亮的嗝，給足了冰可樂的面子。
然後一人一傀儡又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對話，但他卻始終沒有開口提及先前發生的那些事，只是順著傀儡人偶事先準備好的問題往下嘮。
奇怪的是，他為什麽如此平靜。
他怎麽就平靜地像是前不久發生的事都不曾發生過呢？
錦一甚至提前想好了一堆用來跟他吵架掰頭的話，還有之前的事，他不是想要問她要個說法的嗎？
她試探著讓傀儡人偶提起了話頭，可夏清蟾卻像沒聽懂一樣，根本不接茬。
錦一很納悶。
雖然面前的一切進展看上去沒毛病挺順利的，但又順利地讓她心頭不安。
是他真的沒看出來嗎？
還是他看出來了，只是在假裝配合？
若真的是他在假裝配合，那他究竟為什麽這樣做？
很不合理。
他想幹嘛啊到底？
錦一很想打個電話問問小姑，他們在樓下發生什麽事了，但她又怕發出聲音會被夏清蟾聽到。
恍神間，她並沒有註意到畫面裏，當夏清蟾假意四處張望，終於找到被藏起大半個身子的監控探頭時，似笑非笑的表情。
傀儡人偶並不智能，若她沒有接受到指令，是不會自己行動的，只會傻傻地站在那兒或是不斷重覆上一個指令。
算了，都走到這一步了，不管怎樣都得繼續下去。他這麽配合自然再好不過，所以也不用再試探了，直接幹脆地進入正題吧。
錦一回過神來，眼神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向傀儡人偶發出最新指令，這也是最為關鍵的一步，成敗就在此一舉。
客廳裏，接收到指令的傀儡人偶渾身一顫，不再揮舞四肢作吵架狀，她緩緩地擡起了頭，提起左腿僵硬地轉身，又一次走向廚房。
而她的臉上始終掛著標準八顆牙的微笑。
很快，她便從廚房出來了，右手手裏拿著一把日式尖頭小廚刀，泛著銀光的刀刃似乎在表明它真的很鋒利。
她一步一步走到在沙發旁站著撫著胸口喘氣的夏清蟾身旁，隨後傾身在茶幾上抓起一只橙子，問道：“吃橙子嗎？很甜的。”
夏清蟾搖頭拒絕：“不吃。”
“哦。”他說不吃，那就不吃，傀儡人偶沒強求，隨手丟下橙子，站直身子，又說，“那吃別的吧。”
接著，傀儡人偶以一種快到根本不給人機會阻止的速度，將廚師刀插進了自己的心口。
傀儡人偶跟真人還是不一樣的，雖然她可以拿起分量輕的物品，但她並不能把一把刀完全地送進心口，刀刃只是淺淺地插進去十公分的樣子，她就停住了。
鮮紅色的液體從刀尖紮入的地方慢慢暈開，當那塊布料再也吸收不住的時候，就隨著地心引力垂直向下，勢頭大到似乎可以染勻整件衣服整條褲子。
屏住呼吸緊緊盯著監控畫面的錦一此刻渾身是汗，手也不禁握成了拳。
你不是會扭轉時空的嗎，來啊，行動吧。
小姑說過，夏清蟾的能力是有限制的，短時間內他是沒辦法扭轉第二次的。
所以只要他現在行動了，那麽接下來的至少三十分鐘內，他再想改變什麽都不可能了。
錦一在等，而他也不負聖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個大步邁到傀儡人偶的面前，抓住了她還握在刀柄上的手。
只是，下一秒，他卻並不如錦一所想的那樣，他並沒有阻止傀儡人偶的自我傷害行為，反而轉身站到了她的身後，將她攬入懷中，像是溫存著的親密愛人，緊緊地摟住她。
只聽“噗呲”一聲。
刀刃在夏清蟾的助力下，深深地紮進了傀儡人偶的心窩。
緊接著，夏清蟾將不停抽搐的傀儡人偶緩緩放倒在地，待她完全平躺在地後，便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她胸膛中的那把刀。
鮮血如噴泉般噴湧而出，在兩人身上，還有地上，開出一朵朵艷色小花。
監控那頭的錦一被這一幕驚到徹底忘記了呼吸。
怎麽回事！！
他怎麽會這麽做！！
這不對啊！！！
他不是應該扭轉時間回到兩分鐘前阻止她傷害自己的嗎！！
怎麽反而！！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突然，緊閉的櫥櫃門被人從外一把拉開，明亮溫暖的光兜頭般鋪灑進來。
躲在櫥櫃裏的錦一猛地一驚轉過頭去，卻被那光灼到了眼睛。她閉上眼，用力扯落頭頂上掛著的衣服，將自己埋了進去。
怎麽被發現了...
是什麽冰涼的東西扣住了她的腳踝，她一個哆嗦，更用力地將自己團住。
“你出來！”
是誰？是誰的聲音如此沙啞，又如此憤怒？
她不知道，她全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麽了，她只知道要躲起來，要是被人抓住是會被開膛破肚的。
“給我出來！！”夏清蟾捉著她的腳踝把她往外拖，不顧她的反抗，她越是掙紮，他就越是生氣。
“怎麽現在知道怕了啊？先前那麽勇的是誰啊？都敢自己挖自己的心出來，現在這就怕了啊？！”
“別，別拉我！你別拉我！！”
夏清蟾的手上還沾著傀儡人偶的血，這一番混亂的拉扯，使得錦一腳踝上身上還有周圍的衣物上，到處都是血手印。
錦一不知道是被他先前的舉動嚇到了，還是覺得不知道怎麽出來面對他，總之是怎麽也不肯出來，夏清蟾還被她踹中了兩腳，肋骨生疼。
他忍無可忍，大力拽開她藏了符紙的床頭櫃抽屜，從中翻出定身符，啪地一下貼在了錦一背上。
這下終於不動了。
夏清蟾靠在衣櫥門上撫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胸口大喘著氣：“我又沒想把你怎樣，鬧什麽鬧！”
待他喘勻氣後，扭過頭看向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被他定在櫥櫃裏的錦一，此刻她衣衫淩亂，臉蛋通紅，額上全是汗，雙眼緊閉，但那不斷顫動的睫毛，真實地洩露出了她此刻不安慌亂的情緒。
怪可憐的，打架打輸了的小可憐。
“不鬧了吧？不鬧了我就把符拿下來。”夏清蟾說。
她沒吭聲。
夏清蟾伸手揭下了符，扶著櫥櫃門，率先站了起來：“出來說話。”
他面無表情，語氣也冷冰冰。
錦一小心試探著掀開眼皮，楞楞看著他的背影，感覺他好像變成了一個陌生人，這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子。
夏清蟾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他現在渾身都不舒服，尤其心臟，隨著呼吸一下一下地在脹痛。上來前，小姑又給他紮了幾針，還給他吃了一把奇奇怪怪，像是曬幹了的蟲子的東西，可那些並沒有多少作用。
他知道，他可能快撐不下去了，但他還有話要說，有些事，沒問個清楚，他還放不下。
櫥櫃裏沒有任何動靜，他再次厲聲喝道：“出來，別讓我再動手。”
終於，縮在櫥櫃裏頭的人，窸窸窣窣地一點點地挪了出來。
當她走出臥室，來到沙發前，與他隔著茶幾，卻始終沒有對視。
頭發是亂的，衣服是再怎麽整理也皺的，臉上胳膊上腿上到處都有血手印的痕跡，她又皮嫩，有些地方還留著大片紅印青紫印，不知道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哪兒了，還是方才他沒註意給掐到的。
整個人慘兮兮的站在那兒。
夏清蟾面上不動，但心裏疼，他很想抱著她好好哄哄，再給揉揉磕碰到的地方，可是現在不行。
他抱著胳膊，神情冷漠，說：“解釋一下吧。”
錦一極快地掀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像是犯錯了的小學生，嘴巴蠕了蠕，小聲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嘛，就想救你啊。”
“救我？”他冷哼一聲，“就你這個救法？生剖自己的心燒給我吃？一次不夠，還想來第二次？哼，聖母瑪利亞看見你都要說一聲佩服佩服。”
“我...”
“你什麽你，那不是你幹的嗎？還是這都是我小姑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幹的？對，沒錯，這事有我小姑的份，光靠你還做不到這樣，但我有沒有說過不要你救！！”
“可是...”她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就是想幫他啊，他不領情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責怪她。
“怎麽，你還想狡辯嗎？你忘了你之前自己說過的話了嗎？”他起身，一步兩步，逼近到她面前，咬著牙惡狠狠地道，“你說你不會跟腦殘聖母一樣，自願獻出你的心只為救一個我的。你說就算沒有我，你還會有其他人可以陪你的，所以你不會那麽傻去做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犧牲一個我成全完美愛情盛世大聖母女主的。你的原話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可是你說到做到了嗎？”
對此，錦一無話可說，那些確實是她親口說的，她無法否認。可她當時若不那麽說，或許隔天夏清蟾就會開始疏遠她，慢慢地離開她的世界，再也不出現了。
“說話啊！啞巴了？”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擡起頭來，與之對視著，眼底滿是憤怒，“還有什麽？噢，對，你做這些還不求回報，甚至還想再一次抹掉我的記憶，老死不相往來？你是做苦情劇女主做上癮了是嗎？”
錦一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我沒有...我只是...”
夏清蟾冷冷地看著她，手下不自覺地更用力：“沒有什麽？只是什麽？你說啊，你還想編什麽話來糊弄我？我是傻子嗎，被你搞成這樣，一次兩次的，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在意，為什麽你還想再來一次，難道我的心不會痛嗎？”
下巴很痛，錦一實在無法忍受，眼淚花都給逼出來了，兩手齊上想要掰開他的桎梏，嘴上卻依然強硬：“你就把我們這幾個月當成一場夢不好嗎？”
“夢？呵...”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他忽地笑出了聲，但下一刻，面目狠厲地像是變了個人，“你把我的感情當成什麽了？揮之即來拋之即去？不管是愛還是恨，你都沒有權利隨便抹掉我的記憶！！就算哪天我不愛了，那也得是我自己選擇的放下，而不是被你，人為地抹殺這一切。你這麽做，真的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了嗎？你這才是真的自私吧！！”
夏清蟾心裏說不出的苦悶難受，她可以強勢而任性地闖進來他的世界，卻也可以輕巧無所牽掛地轉身離開，她倒是挺灑脫啊。
但錦一才不會告訴他說，若是她太過喜歡，太過依賴，哪個人或者哪些事，那麽那個人就會變成她的弱點。要是遭到背叛或是外界的任何壓力，依賴得愈多，最後只會傷得越重。
就算那個人讓她喜歡到可以為他犧牲所有，她也不相信愛情會永恒。
她是矛盾的，她想要在愛情裏“獨立”，她不想被綁架，也不想被對方的愛綁架，因為只有這樣，只要她感覺到了一點點不對勁，就可以立馬退出，這就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不讓自己受傷的方式。
或者說是，膽小鬼連幸福都怕。
但她不會告訴他。
她只會嘴硬地說：“對，我就自私，我就樂意了，你管我怎麽的呢！！”
雖然她說只想把這幾個月當成一場夢，但又何嘗不想要這場夢做的久一點，再久一點呢。
可說到底，愛情都是虛的，他人都不在了，還談什麽愛情。她只是想留住他啊，不管用什麽方式，她只想留下他。
“行，你厲害，我說不過你。”他氣極，手一甩，背過身去，怒火直沖天靈蓋。
“唔。”錦一悶哼一聲，她的下巴總算得以脫離他的魔爪，再晚一秒可能就要被捏碎了。
他再次回過身來，臉上掛著捉摸不透的笑意，說道：“不然你再給我描述一下，剖自己的心炒給我吃是什麽感受？很驕傲嗎？很自豪嗎？還是感覺自己很偉大？”
錦一紅著眼，捂著下巴，嘴巴微微抖動，他這話什麽意思，故意來挫她自尊的嗎？
她想也不想，脫口道：“那你接近我，不就是因為我的心可以救你的命嗎？你敢說，你沒有存了那樣的心思嗎？”
“是！我承認！我接近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我也說過，我不會拿你的命來救我的，小姑也跟你說過吧，我不願意，而且小姑也答應我，她不會再打你的主意。我們都有說到做到，是你沒有！！”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天真！這是現實世界！不是你喜歡的二次元！！”錦一努力控制著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傾瀉出來，她大吼著，“你以為，你以為！你以為你那麽說了，你小姑就是真的放棄了嗎！在她心裏，當然你比我重要的多，能救你的唯一途徑就在面前，憑什麽就放棄了！如果不是她忙前忙後，我怎麽可能做到這些啊！！況且我怎麽知道，你說的不願意就真的是不願意呢！！誰不想長命百歲啊！！”
“你真就是這麽看我嗎？”夏清蟾怒目圓睜，指向自己的手指不斷顫抖，“你知道我每次見到你，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心頭想要吞你入腹的可怕念頭嗎！你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逼近在她面前，緊盯她雙眼：“我現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每一次，每一次只要見到你，我的耳邊都會有一個聲音，他不停地催促我，逼著我，要我吃了你的心。靠得越近，那聲音就越大。
所以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怕哪天我會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會傷害到你。
可是我沒有吧，我沒有傷到你一根汗毛，你知道為什麽嗎，是因為後來我對你的喜歡，多到能夠蓋過那個可怕的聲音啊。
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
“那你要我怎麽辦，我也有想其他辦法啊，可是都不行啊，我也不想這樣啊！”錦一鼻子酸酸的，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忍住沒有哭出來。
她當然知道他是真心的，但他說得越多，表現得越喜歡她，她就越是沒法放棄。
她仰著臉，對他笑了一笑，卻帶著鼻音：“我們不一樣。你是蝴蝶，可以燦爛地活這麽一季，而我是撲棱蛾子，最快樂的就是撲火的時候。”
想送出去的心要怎麽喊停。
她停不下來。
夏清蟾還在氣頭上，被她突然來的一句話更是搞得莫名其妙，什麽都沒聽明白。還沒等他琢磨出名堂來，卻見這失敗了兩次的家夥，推開他，直奔被他隨手丟在一旁地上的小廚刀而去。
那把先前捅進傀儡人偶心口的小廚刀。
夏清蟾眼疾手快，在她前一步拿下了那把刀，他破口大罵：“草！你有完沒完！！”
“沒完！只要我一次不成功，我就要再做第二次，直到做成！！”錦一見失手，也不強奪，轉身就去廚房。
“我說那麽多你就一句沒聽進去是吧！你就想被人開膛破肚吞吃心臟是吧！好，我滿足你！！”
夏清蟾一把拽過錦一，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倒在地，而她的面前，正是那具血泊中的傀儡人偶。
“你要幹嘛！！”錦一掙紮著想要起身，夏清蟾卻反手又是一張定身符，讓她不再亂動。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因為就在下一秒，跪倒在她身邊，手持利刃的夏清蟾，就像之前那樣，幹脆利落地，將刀刺進了傀儡人偶的心口。
這就結束了嗎？當然沒有。
接著，他伸出那雙本該用來彈琴的漂亮十指，順著利刃割開的傷口，狠狠地撕開了她的胸膛。
傀儡人偶毫無反抗能力，她睜著大大的眼，直直盯著夏清蟾，沾著血漬的臉依舊帶著詭異的微笑。
錦一完全被嚇傻了，她像個局外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撕開了跟自己一模一樣人的胸膛，這比她這輩子看過的所有恐怖片驚悚片還要可怕。
傀儡人偶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毛發，每一個器官，都是由符紙幻成的，乍一看還挺像個真人。但是吃起來的口感是不是跟人一樣，大概只有夏清蟾知道了。
撕開她胸膛的夏清蟾，此刻，正挖出了那顆不再跳動的心臟，送至嘴邊，大口撕扯吞咽。
這是幻覺吧！
就算這不是偶像劇，怎麽也不可能會是喪屍片啊，夏清蟾怎麽突然就變成吃人的怪物了呢？
錦一想要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可她動彈不得，但她似乎可以感同身受，那傷口，猶如爆裂般的火辣炙痛，她好像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神棍小姑時的場景。那天，小姑就跟個騙子一樣，掏出了一個不銹鋼夜壺，還說什麽這夜壺會預測未來。
而夜壺上顯化出來的景象便是，錦一會在自家客廳被人開膛破肚死於非命。
那會兒錦一也並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時間一久便忘了個模模糊糊。
現下情景再現，當時看到的景象也愈發清晰了起來。
原來小姑說的都是真的，這事在未來真的發生了。
心好痛，原來被迫交出心臟的感覺是這樣的，心真的好痛啊。
錦一喉頭滾動無聲吶喊著，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可她的眼睛根本不受她控制，自始至終牢牢盯著眼前的人。
她怔怔地看著那張沾了血，卻比白茫茫的雪還要蒼白幾分的臉，那雙本該是琉璃般璀璨的雙眸此刻卻飽含怒火，暴烈地得讓人不敢直視。
驚恐彌漫上頭，錦一瞪大了雙眼，兩顆被憋了很久的淚珠，終於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她啞聲喃喃著：“不要吃了，求你不要吃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再吃了。”
淚越滾越多，她卻始終無法眨眼，任淚不斷盈滿又溢出。
“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不要吃了...”
符紙做的人偶，心臟並沒有血腥味，但感官刺激依然濃烈。
那口心，他咽不下去。
他只是很火大，才會失心瘋了般幹出了這種事。
見她哭了，他心痛了，這才找回了些理智。
他側過頭去，吐出那口嚼也嚼不爛的心。
膝行兩步上前，摘下了定身符，向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別哭了，你沒錯，是我不好，都是我瘋了，你別哭了，你一哭我就心裏痛。”
錦一被他摟進懷裏，嘴巴還在不斷喃喃：“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逼你的，是我的錯。”
“不，不，是我不好，我不該嚇你的，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互相道歉，你一句我一句，亂得也不知哪句能入了對方的耳朵，都更像是再跟自己說對不起。
夏清蟾的肩頭吸滿了錦一的淚水，重的像是肩上扛了一片海。
他看著她，她卻看著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偶，豆大的淚珠怎麽也止不住。
“別看了，別看了。”
他低下頭，在她側臉，淺淺地印下：“別再看了，也別再哭了，好嗎，我的心痛到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他擡起頭來，離開她的臉頰，卻看到她臉上沾到了不該有的血跡。
那是傀儡人偶的血。
他伸手，想要幫她擦掉，卻發現自己的手滿是鮮血，他的心怦怦狂跳，恍然覺得剛才好像真的殺了一個人。
忽然，懷裏的人一陣猛烈抽搐，在連翻了幾個白眼後，癱軟下來，徹底不動了。
就像那具傀儡人偶，躺在那兒，毫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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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蟾還是上樓了。
可能是他狀態實在太差，從他進門開始到現在，十多分鐘了，但他的表現看上去似乎根本就沒發現傀儡人偶哪裏不對。
就算對話含糊，舉止僵硬，表情猙獰，也都沒引起他的懷疑。
他語態溫和，有問有答，跟往常沒什麽兩樣。
“坐。”傀儡人偶將他領到沙發前。
他依言坐下。
“喝水嗎？”
“可樂，謝謝。”
接著傀儡人偶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掏出一罐東西，回到夏清蟾身邊後，胳膊一擡手一松，芥末青瓜漢堡醬便咕嚕嚕落進了他的懷裏。
夏清蟾：。。。。。。
錦一：。。。。。。
這不能怪她，畢竟她只是個沒有思想的傻蛋，要從一堆瓶瓶罐罐中準確找到可樂，是真的太為難她了。
黑漆漆衣櫃角落裏的錦一額角一哆冷汗，還未等她想要指揮傀儡人偶作出解釋，夏清蟾先是笑出了聲。
他低低笑著，還嘆了句：“真可愛。”
傀儡人偶：乖巧.jpg
隨後被誇了句“可愛”的傀儡人偶又去了趟廚房，這回回來拿的就是可樂了。
夏清蟾接過後喝了好大一口，罐子還沒離開唇邊，他就毫無形象可言地打了個超響亮的嗝，給足了冰可樂的面子。
然後一人一傀儡又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對話，但他卻始終沒有開口提及先前發生的那些事，只是順著傀儡人偶事先準備好的問題往下嘮。
奇怪的是，他為什麽如此平靜。
他怎麽就平靜地像是前不久發生的事都不曾發生過呢？
錦一甚至提前想好了一堆用來跟他吵架掰頭的話，還有之前的事，他不是想要問她要個說法的嗎？
她試探著讓傀儡人偶提起了話頭，可夏清蟾卻像沒聽懂一樣，根本不接茬。
錦一很納悶。
雖然面前的一切進展看上去沒毛病挺順利的，但又順利地讓她心頭不安。
是他真的沒看出來嗎？
還是他看出來了，只是在假裝配合？
若真的是他在假裝配合，那他究竟為什麽這樣做？
很不合理。
他想幹嘛啊到底？
錦一很想打個電話問問小姑，他們在樓下發生什麽事了，但她又怕發出聲音會被夏清蟾聽到。
恍神間，她並沒有註意到畫面裏，當夏清蟾假意四處張望，終於找到被藏起大半個身子的監控探頭時，似笑非笑的表情。
傀儡人偶並不智能，若她沒有接受到指令，是不會自己行動的，只會傻傻地站在那兒或是不斷重覆上一個指令。
算了，都走到這一步了，不管怎樣都得繼續下去。他這麽配合自然再好不過，所以也不用再試探了，直接幹脆地進入正題吧。
錦一回過神來，眼神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向傀儡人偶發出最新指令，這也是最為關鍵的一步，成敗就在此一舉。
客廳裏，接收到指令的傀儡人偶渾身一顫，不再揮舞四肢作吵架狀，她緩緩地擡起了頭，提起左腿僵硬地轉身，又一次走向廚房。
而她的臉上始終掛著標準八顆牙的微笑。
很快，她便從廚房出來了，右手手裏拿著一把日式尖頭小廚刀，泛著銀光的刀刃似乎在表明它真的很鋒利。
她一步一步走到在沙發旁站著撫著胸口喘氣的夏清蟾身旁，隨後傾身在茶幾上抓起一只橙子，問道：“吃橙子嗎？很甜的。”
夏清蟾搖頭拒絕：“不吃。”
“哦。”他說不吃，那就不吃，傀儡人偶沒強求，隨手丟下橙子，站直身子，又說，“那吃別的吧。”
接著，傀儡人偶以一種快到根本不給人機會阻止的速度，將廚師刀插進了自己的心口。
傀儡人偶跟真人還是不一樣的，雖然她可以拿起分量輕的物品，但她並不能把一把刀完全地送進心口，刀刃只是淺淺地插進去十公分的樣子，她就停住了。
鮮紅色的液體從刀尖紮入的地方慢慢暈開，當那塊布料再也吸收不住的時候，就隨著地心引力垂直向下，勢頭大到似乎可以染勻整件衣服整條褲子。
屏住呼吸緊緊盯著監控畫面的錦一此刻渾身是汗，手也不禁握成了拳。
你不是會扭轉時空的嗎，來啊，行動吧。
小姑說過，夏清蟾的能力是有限制的，短時間內他是沒辦法扭轉第二次的。
所以只要他現在行動了，那麽接下來的至少三十分鐘內，他再想改變什麽都不可能了。
錦一在等，而他也不負聖望，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一個大步邁到傀儡人偶的面前，抓住了她還握在刀柄上的手。
只是，下一秒，他卻並不如錦一所想的那樣，他並沒有阻止傀儡人偶的自我傷害行為，反而轉身站到了她的身後，將她攬入懷中，像是溫存著的親密愛人，緊緊地摟住她。
只聽“噗呲”一聲。
刀刃在夏清蟾的助力下，深深地紮進了傀儡人偶的心窩。
緊接著，夏清蟾將不停抽搐的傀儡人偶緩緩放倒在地，待她完全平躺在地後，便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她胸膛中的那把刀。
鮮血如噴泉般噴湧而出，在兩人身上，還有地上，開出一朵朵艷色小花。
監控那頭的錦一被這一幕驚到徹底忘記了呼吸。
怎麽回事！！
他怎麽會這麽做！！
這不對啊！！！
他不是應該扭轉時間回到兩分鐘前阻止她傷害自己的嗎！！
怎麽反而！！
這不可能！！
這不可能！！
突然，緊閉的櫥櫃門被人從外一把拉開，明亮溫暖的光兜頭般鋪灑進來。
躲在櫥櫃裏的錦一猛地一驚轉過頭去，卻被那光灼到了眼睛。她閉上眼，用力扯落頭頂上掛著的衣服，將自己埋了進去。
怎麽被發現了...
是什麽冰涼的東西扣住了她的腳踝，她一個哆嗦，更用力地將自己團住。
“你出來！”
是誰？是誰的聲音如此沙啞，又如此憤怒？
她不知道，她全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麽了，她只知道要躲起來，要是被人抓住是會被開膛破肚的。
“給我出來！！”夏清蟾捉著她的腳踝把她往外拖，不顧她的反抗，她越是掙紮，他就越是生氣。
“怎麽現在知道怕了啊？先前那麽勇的是誰啊？都敢自己挖自己的心出來，現在這就怕了啊？！”
“別，別拉我！你別拉我！！”
夏清蟾的手上還沾著傀儡人偶的血，這一番混亂的拉扯，使得錦一腳踝上身上還有周圍的衣物上，到處都是血手印。
錦一不知道是被他先前的舉動嚇到了，還是覺得不知道怎麽出來面對他，總之是怎麽也不肯出來，夏清蟾還被她踹中了兩腳，肋骨生疼。
他忍無可忍，大力拽開她藏了符紙的床頭櫃抽屜，從中翻出定身符，啪地一下貼在了錦一背上。
這下終於不動了。
夏清蟾靠在衣櫥門上撫著還在隱隱作痛的胸口大喘著氣：“我又沒想把你怎樣，鬧什麽鬧！”
待他喘勻氣後，扭過頭看向以一種別扭的姿勢被他定在櫥櫃裏的錦一，此刻她衣衫淩亂，臉蛋通紅，額上全是汗，雙眼緊閉，但那不斷顫動的睫毛，真實地洩露出了她此刻不安慌亂的情緒。
怪可憐的，打架打輸了的小可憐。
“不鬧了吧？不鬧了我就把符拿下來。”夏清蟾說。
她沒吭聲。
夏清蟾伸手揭下了符，扶著櫥櫃門，率先站了起來：“出來說話。”
他面無表情，語氣也冷冰冰。
錦一小心試探著掀開眼皮，楞楞看著他的背影，感覺他好像變成了一個陌生人，這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子。
夏清蟾回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他現在渾身都不舒服，尤其心臟，隨著呼吸一下一下地在脹痛。上來前，小姑又給他紮了幾針，還給他吃了一把奇奇怪怪，像是曬幹了的蟲子的東西，可那些並沒有多少作用。
他知道，他可能快撐不下去了，但他還有話要說，有些事，沒問個清楚，他還放不下。
櫥櫃裏沒有任何動靜，他再次厲聲喝道：“出來，別讓我再動手。”
終於，縮在櫥櫃裏頭的人，窸窸窣窣地一點點地挪了出來。
當她走出臥室，來到沙發前，與他隔著茶幾，卻始終沒有對視。
頭發是亂的，衣服是再怎麽整理也皺的，臉上胳膊上腿上到處都有血手印的痕跡，她又皮嫩，有些地方還留著大片紅印青紫印，不知道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哪兒了，還是方才他沒註意給掐到的。
整個人慘兮兮的站在那兒。
夏清蟾面上不動，但心裏疼，他很想抱著她好好哄哄，再給揉揉磕碰到的地方，可是現在不行。
他抱著胳膊，神情冷漠，說：“解釋一下吧。”
錦一極快地掀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像是犯錯了的小學生，嘴巴蠕了蠕，小聲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嘛，就想救你啊。”
“救我？”他冷哼一聲，“就你這個救法？生剖自己的心燒給我吃？一次不夠，還想來第二次？哼，聖母瑪利亞看見你都要說一聲佩服佩服。”
“我...”
“你什麽你，那不是你幹的嗎？還是這都是我小姑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幹的？對，沒錯，這事有我小姑的份，光靠你還做不到這樣，但我有沒有說過不要你救！！”
“可是...”她覺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就是想幫他啊，他不領情就算了，為什麽還要責怪她。
“怎麽，你還想狡辯嗎？你忘了你之前自己說過的話了嗎？”他起身，一步兩步，逼近到她面前，咬著牙惡狠狠地道，“你說你不會跟腦殘聖母一樣，自願獻出你的心只為救一個我的。你說就算沒有我，你還會有其他人可以陪你的，所以你不會那麽傻去做大慈大悲普度眾生犧牲一個我成全完美愛情盛世大聖母女主的。你的原話我記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可是你說到做到了嗎？”
對此，錦一無話可說，那些確實是她親口說的，她無法否認。可她當時若不那麽說，或許隔天夏清蟾就會開始疏遠她，慢慢地離開她的世界，再也不出現了。
“說話啊！啞巴了？”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擡起頭來，與之對視著，眼底滿是憤怒，“還有什麽？噢，對，你做這些還不求回報，甚至還想再一次抹掉我的記憶，老死不相往來？你是做苦情劇女主做上癮了是嗎？”
錦一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我沒有...我只是...”
夏清蟾冷冷地看著她，手下不自覺地更用力：“沒有什麽？只是什麽？你說啊，你還想編什麽話來糊弄我？我是傻子嗎，被你搞成這樣，一次兩次的，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在意，為什麽你還想再來一次，難道我的心不會痛嗎？”
下巴很痛，錦一實在無法忍受，眼淚花都給逼出來了，兩手齊上想要掰開他的桎梏，嘴上卻依然強硬：“你就把我們這幾個月當成一場夢不好嗎？”
“夢？呵...”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他忽地笑出了聲，但下一刻，面目狠厲地像是變了個人，“你把我的感情當成什麽了？揮之即來拋之即去？不管是愛還是恨，你都沒有權利隨便抹掉我的記憶！！就算哪天我不愛了，那也得是我自己選擇的放下，而不是被你，人為地抹殺這一切。你這麽做，真的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了嗎？你這才是真的自私吧！！”
夏清蟾心裏說不出的苦悶難受，她可以強勢而任性地闖進來他的世界，卻也可以輕巧無所牽掛地轉身離開，她倒是挺灑脫啊。
但錦一才不會告訴他說，若是她太過喜歡，太過依賴，哪個人或者哪些事，那麽那個人就會變成她的弱點。要是遭到背叛或是外界的任何壓力，依賴得愈多，最後只會傷得越重。
就算那個人讓她喜歡到可以為他犧牲所有，她也不相信愛情會永恒。
她是矛盾的，她想要在愛情裏“獨立”，她不想被綁架，也不想被對方的愛綁架，因為只有這樣，只要她感覺到了一點點不對勁，就可以立馬退出，這就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不讓自己受傷的方式。
或者說是，膽小鬼連幸福都怕。
但她不會告訴他。
她只會嘴硬地說：“對，我就自私，我就樂意了，你管我怎麽的呢！！”
雖然她說只想把這幾個月當成一場夢，但又何嘗不想要這場夢做的久一點，再久一點呢。
可說到底，愛情都是虛的，他人都不在了，還談什麽愛情。她只是想留住他啊，不管用什麽方式，她只想留下他。
“行，你厲害，我說不過你。”他氣極，手一甩，背過身去，怒火直沖天靈蓋。
“唔。”錦一悶哼一聲，她的下巴總算得以脫離他的魔爪，再晚一秒可能就要被捏碎了。
他再次回過身來，臉上掛著捉摸不透的笑意，說道：“不然你再給我描述一下，剖自己的心炒給我吃是什麽感受？很驕傲嗎？很自豪嗎？還是感覺自己很偉大？”
錦一紅著眼，捂著下巴，嘴巴微微抖動，他這話什麽意思，故意來挫她自尊的嗎？
她想也不想，脫口道：“那你接近我，不就是因為我的心可以救你的命嗎？你敢說，你沒有存了那樣的心思嗎？”
“是！我承認！我接近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但我也說過，我不會拿你的命來救我的，小姑也跟你說過吧，我不願意，而且小姑也答應我，她不會再打你的主意。我們都有說到做到，是你沒有！！”
“你能不能不要那麽天真！這是現實世界！不是你喜歡的二次元！！”錦一努力控制著的情緒終於忍不住傾瀉出來，她大吼著，“你以為，你以為！你以為你那麽說了，你小姑就是真的放棄了嗎！在她心裏，當然你比我重要的多，能救你的唯一途徑就在面前，憑什麽就放棄了！如果不是她忙前忙後，我怎麽可能做到這些啊！！況且我怎麽知道，你說的不願意就真的是不願意呢！！誰不想長命百歲啊！！”
“你真就是這麽看我嗎？”夏清蟾怒目圓睜，指向自己的手指不斷顫抖，“你知道我每次見到你，要多努力才能克制住心頭想要吞你入腹的可怕念頭嗎！你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逼近在她面前，緊盯她雙眼：“我現在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每一次，每一次只要見到你，我的耳邊都會有一個聲音，他不停地催促我，逼著我，要我吃了你的心。靠得越近，那聲音就越大。
所以我每天都在擔心，我怕哪天我會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會傷害到你。
可是我沒有吧，我沒有傷到你一根汗毛，你知道為什麽嗎，是因為後來我對你的喜歡，多到能夠蓋過那個可怕的聲音啊。
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你想的那麽不堪！！”
“那你要我怎麽辦，我也有想其他辦法啊，可是都不行啊，我也不想這樣啊！”錦一鼻子酸酸的，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忍住沒有哭出來。
她當然知道他是真心的，但他說得越多，表現得越喜歡她，她就越是沒法放棄。
她仰著臉，對他笑了一笑，卻帶著鼻音：“我們不一樣。你是蝴蝶，可以燦爛地活這麽一季，而我是撲棱蛾子，最快樂的就是撲火的時候。”
想送出去的心要怎麽喊停。
她停不下來。
夏清蟾還在氣頭上，被她突然來的一句話更是搞得莫名其妙，什麽都沒聽明白。還沒等他琢磨出名堂來，卻見這失敗了兩次的家夥，推開他，直奔被他隨手丟在一旁地上的小廚刀而去。
那把先前捅進傀儡人偶心口的小廚刀。
夏清蟾眼疾手快，在她前一步拿下了那把刀，他破口大罵：“草！你有完沒完！！”
“沒完！只要我一次不成功，我就要再做第二次，直到做成！！”錦一見失手，也不強奪，轉身就去廚房。
“我說那麽多你就一句沒聽進去是吧！你就想被人開膛破肚吞吃心臟是吧！好，我滿足你！！”
夏清蟾一把拽過錦一，毫不留情地將她推倒在地，而她的面前，正是那具血泊中的傀儡人偶。
“你要幹嘛！！”錦一掙紮著想要起身，夏清蟾卻反手又是一張定身符，讓她不再亂動。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因為就在下一秒，跪倒在她身邊，手持利刃的夏清蟾，就像之前那樣，幹脆利落地，將刀刺進了傀儡人偶的心口。
這就結束了嗎？當然沒有。
接著，他伸出那雙本該用來彈琴的漂亮十指，順著利刃割開的傷口，狠狠地撕開了她的胸膛。
傀儡人偶毫無反抗能力，她睜著大大的眼，直直盯著夏清蟾，沾著血漬的臉依舊帶著詭異的微笑。
錦一完全被嚇傻了，她像個局外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撕開了跟自己一模一樣人的胸膛，這比她這輩子看過的所有恐怖片驚悚片還要可怕。
傀儡人偶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毛發，每一個器官，都是由符紙幻成的，乍一看還挺像個真人。但是吃起來的口感是不是跟人一樣，大概只有夏清蟾知道了。
撕開她胸膛的夏清蟾，此刻，正挖出了那顆不再跳動的心臟，送至嘴邊，大口撕扯吞咽。
這是幻覺吧！
就算這不是偶像劇，怎麽也不可能會是喪屍片啊，夏清蟾怎麽突然就變成吃人的怪物了呢？
錦一想要伸手摁住了自己的胸口，可她動彈不得，但她似乎可以感同身受，那傷口，猶如爆裂般的火辣炙痛，她好像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神棍小姑時的場景。那天，小姑就跟個騙子一樣，掏出了一個不銹鋼夜壺，還說什麽這夜壺會預測未來。
而夜壺上顯化出來的景象便是，錦一會在自家客廳被人開膛破肚死於非命。
那會兒錦一也並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時間一久便忘了個模模糊糊。
現下情景再現，當時看到的景象也愈發清晰了起來。
原來小姑說的都是真的，這事在未來真的發生了。
心好痛，原來被迫交出心臟的感覺是這樣的，心真的好痛啊。
錦一喉頭滾動無聲吶喊著，不要看了，不要再看了，可她的眼睛根本不受她控制，自始至終牢牢盯著眼前的人。
她怔怔地看著那張沾了血，卻比白茫茫的雪還要蒼白幾分的臉，那雙本該是琉璃般璀璨的雙眸此刻卻飽含怒火，暴烈地得讓人不敢直視。
驚恐彌漫上頭，錦一瞪大了雙眼，兩顆被憋了很久的淚珠，終於順著臉頰滾落而下。
她啞聲喃喃著：“不要吃了，求你不要吃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再吃了。”
淚越滾越多，她卻始終無法眨眼，任淚不斷盈滿又溢出。
“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不要吃了...”
符紙做的人偶，心臟並沒有血腥味，但感官刺激依然濃烈。
那口心，他咽不下去。
他只是很火大，才會失心瘋了般幹出了這種事。
見她哭了，他心痛了，這才找回了些理智。
他側過頭去，吐出那口嚼也嚼不爛的心。
膝行兩步上前，摘下了定身符，向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別哭了，你沒錯，是我不好，都是我瘋了，你別哭了，你一哭我就心裏痛。”
錦一被他摟進懷裏，嘴巴還在不斷喃喃：“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逼你的，是我的錯。”
“不，不，是我不好，我不該嚇你的，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互相道歉，你一句我一句，亂得也不知哪句能入了對方的耳朵，都更像是再跟自己說對不起。
夏清蟾的肩頭吸滿了錦一的淚水，重的像是肩上扛了一片海。
他看著她，她卻看著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偶，豆大的淚珠怎麽也止不住。
“別看了，別看了。”
他低下頭，在她側臉，淺淺地印下：“別再看了，也別再哭了，好嗎，我的心痛到快要沒辦法呼吸了。”
他擡起頭來，離開她的臉頰，卻看到她臉上沾到了不該有的血跡。
那是傀儡人偶的血。
他伸手，想要幫她擦掉，卻發現自己的手滿是鮮血，他的心怦怦狂跳，恍然覺得剛才好像真的殺了一個人。
忽然，懷裏的人一陣猛烈抽搐，在連翻了幾個白眼後，癱軟下來，徹底不動了。
就像那具傀儡人偶，躺在那兒，毫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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