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的天色，已經時值傍晚了，夕陽西下，西邊的天際被夕陽染紅了半邊天，而那個地方，正連接著樹林的戰場，即便清楚，從這邊是看不見裏面發生了什麽的，可是念兒就是覺著，那邊的血紅，更是刺眼到讓她不能直視。

在走出帳篷時，徐堯帶著念兒，坐在了營火的邊上，許久也不願松手，他清楚，自己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擁抱真實的她，卻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擁抱著她，所以半天之後，才了一句話。

“如果我，我沒有和延華發生過任何關系，你會信我麽？當然，我的確是有傷害過她，因為她和徐斐一樣，她之前傷害過你，但我也只是打傷了她一條腿，其他的真不是我做的。”

“再這些，還有意義嗎？”

念兒現在感覺特別的頭疼，這一整天，時間過得太快了，快的她都沒來得及反應。

而且今天的事情，發生的都太突然了，到現在，雙手雙腳還會不自覺的顫抖，她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好好的休息一下。

火堆中，木頭被火苗燒的啪啪作響，營地外圍，兵刃碰撞摩擦的聲音，終於越來越近，徐堯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想把她的眼眉，她的神情，都細細的勾了進自己的記憶當中，這是第一次，兩人能這麽近的距離，坐在一起這麽久，她都沒有反抗自己，當然也會是最後一次。

他開始伸手脫去了自己華麗的外衣，放下了自己那梳的一絲不茍的長發，去除了身上那些多餘的飾品後，他將一把梳，交到了她的手中。

“能幫我梳一次頭發嗎？當然，不會讓你白辛苦的，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並答應你一個條件，我記得你最喜歡聽人故事了。”

看了看他現在的樣，又看了看他手裏的梳，過了很久，才悶聲接了過來，這個男人，有著太多的故事了，她不想聽的，可是看他這樣，估計也是最後一次，再故事給別人聽了。

最後一次？呵，原來當一切事物，到了最後一次的時候，她還是會退讓的，尤其是想到陪伴了自己一段時間的，那個讓人糾結了許久的香囊，她覺著，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起身站到他的背後，伸手開始為他梳頭，那頭發真的很好，又直又光滑，比起王昭那頭不服管教的頭發，這頭發簡直完美極了。

“曾經有一個男孩，他出生在了皇宮貴族，因為母親是皇後娘娘，所以從備受父母的寵愛，他以為，這樣的日會天長地久，因為哪怕是多了幾個弟弟妹妹，也沒有絲毫撼動他在家中的地位，但是這樣的日，只維持到了他六歲那年……”

這故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的一生，有著絢爛的過程，也有著抹不去的悲哀。

“頭發梳好了，那個男孩最後是一個什麽結局呢？”

念兒想要知道，他有什麽打算，因為這樣一個有故事的他，真實的讓她感動，卻又讓人感嘆“造化弄人”。

徐堯並沒有馬上回答念兒的問題，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過那笑容之中，卻是充滿了濃重的憂傷。

“故事已經完了，剛剛答應過你一件事的，你吧，只要我現在還能做到，什麽事情都可以。”

這聲音輕柔至極，那雙妖媚的眼神中，除了毅然的決絕外，還透著無盡的無奈。

周圍兵刃的聲音更近了，甚至是呼喊聲，喊殺聲也是仿佛近在了咫尺，徐斐從帳篷中跑出來時，只是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隨即大笑著，往皇上居住的大帳篷中跑去。

徐堯卻一直不為所動的坐著，只是這樣靜靜的看著念兒，淡淡的笑著，等待她的最後一次請求。

“我什麽要求，你都會答應？哪怕是要你的命呢？”

“理所當然，畢竟我做了那麽多的錯事，你會恨我也是當然的，只要你開口，我會給你的。”

他回答的是那麽的淡然，淡然的就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這讓念兒感到非常的不安，她伸手抓住了徐堯的衣領，大聲的咆哮。

“那麽我了，我不準你在這裏就死掉！我要看到你在校尉場受折磨，我要看到你被百姓唾棄，你現在不準死，你聽到了嗎？”

徐堯先是楞楞的，看了一眼她，隨後放聲爽朗的笑了出來，伸手撥開了她臉上的發絲，看著營火的紅光，照亮了她的樣貌，雖帶了些傷痕，可依舊是那麽的鮮活美麗，隨後他搖著頭，一臉寵溺得輕笑著嘆氣。

“原來你這麽恨我，甚至連死都不願意輕易的放過我？嗯，那麽你這輩，應該都記得我了，真是太好了……不過，對不起，念兒，你的最後一個願望，我要失言了，這輩，是我太懦弱了，下輩吧，我會努力的等待你的出現，咳咳，再也，不會失言，與，你，了……”

當他輕輕的將念兒擁抱在懷中時，劇毒發作了，胃內和咽喉間，那灼熱的疼痛感，讓他幾乎都不出話來，好在一口接著一口的鮮血噴湧出時，沖刷了喉嚨中的幹澀，這才把最後一句話給了出來，他走了，帶著滿足的笑容走了，因為，終於有人為他的離去而哭泣了，而且這個哭泣的女人，正是他所愛的女人。

念兒就這樣抱著他，感覺這他的重量，以及身上的溫度漸漸變得冰涼，她清楚他走了，終於離開了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世界，他把最後的結局，完完整整的告訴了她。

人生如此頑強，又如此的脆弱，一生中，有那麽多的生不由己，終於到了最後，他能自己選擇一次了。

“徐堯，你告訴我過，你的字，可是，你剛剛告訴我時，我又忘了，你能再和我一次嗎？哪怕只有一次……你過，你喜歡聽我講故事，喜歡聽我唱歌，那麽你倒是醒來聽啊，為什麽，為什麽要走的這麽言而無信？”

她現在的心，不是疼，而是不盡的酸澀感，她內心對他除了同情之外，還充滿了愧疚，愧疚自己到最後，除了為他梳過一次頭發外，其他什麽事情，都沒能做。

“AreyougoingtoScarbhFair，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Remembermetoonewholivesthere，Heoncewasatrueloveofmine……”

這是自己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等這首歌結束後，她擦掉了眼角的淚水，將屍體輕輕松開，並且擦拭了他嘴角以及臉上的血水，盡量讓他能走的更體面一些，隨後靜靜的坐在他身旁，看著那篝火溫暖著他的身體，保持著臉上已消失的紅暈，等待著大軍最後的營救。

沒過多時，徐斐就挾持著景泰帝，從大帳中走了出來，在看到念兒身邊，徐堯那安靜躺著的屍體後，他笑了，笑了幾聲之後，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窩囊廢！早就知道你是個廢物了，之前就應該讓母後把你暗地處死的，免得現在拖我後腿！還有你，大哥，感覺很了不起吧？安排了那雜種和這個女人一對，你覺著是珠聯璧合了？哼，別忘了，唇亡齒寒，沒有了我們，他徐朔獨大，不定這次，他就能借機殺了你，然後他就能名正言順的稱王稱帝了！而她，依舊能順利的當上皇後，真是讓人惡心啊！”

“七皇弟，請你話放尊重了！這可是你的親大哥！他的一生都被你和你母後操控著，你還要怎樣？如今他用自己的生命，只是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罷了，何必這樣不堪的話，再羞辱與他！”

徐冕之前，一直沒有和徐斐過一句話，因為他覺著，和這種人話，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但看到徐堯屍體，以及趙念坐在一旁守護的樣時，他真的心軟了，只是沒料想，這人心，竟如此的骯臟不堪，而對於徐斐，他簡直是失望至極。

徐斐聽這話的時候，笑的前仆後仰的，差點沒把手裏的匕首笑落地，他一手拽緊了景泰帝的衣領，一邊用力的揣著他的膝蓋。

“尊重？人都死了，死了不就是一具空殼了麽？你和一堆腐肉尊敬？哈哈哈，多可笑的法？要虛偽，你才是真正的虛偽，徐冕，我也是你弟弟啊，那麽你要愛護我啊！把你皇位傳給我呀，我就尊你，怎麽樣？哈哈哈，都是你的錯！逼我走到了今天，你這破爛的身體，差成這樣，還能幾年？憑什麽搶我的皇位？給我跪下！跪下！”

“任憑野風呼叫，泰山用不低頭！”

徐冕咬緊了牙關，哪怕是膝蓋以及疼猶如被石塊敲碎一般疼痛，依舊是堅持不下跪。

他越是這樣，徐斐就越是惱火，最後也是真踢累了，一手扣緊了徐冕外袍，一手握緊了匕首，幹脆直接給捅進了他的腰間。

“你不是泰山永不低頭嗎？你倒是別低頭啊！哈哈哈……”

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他的笑聲也變得越來越瘋狂了，伸手拔出匕首後，就要去捅第二刀，可惜手還沒有下去，就被一根冒著熊熊烈火的柴火，給燙傷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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