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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昭華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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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昭華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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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他平生第一次忤逆大哥,沒有跟他去順王府,反而轉身去了偏院找她,抵死纏綿。

大哥無功而返,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說順王殿下今日未見到他,很是生氣。

“大哥,順王殿下並非下一位天子...你費盡心思討好他,也是枉然。”他摩挲著手上的咬痕,淡淡說道。

“阿緒,誰會是下一位天子?”大哥不肯放過攀上天子的機會,窮追不舍地追問。

“我還未算出。”

“那你留在府中,好好觀天象算一算。”

...

春生夏長,綠陰鋪野。

他與她纏綿近半年,該來的孩子還是來了。

她有了身孕,卻不能跟他走,因為霍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不容許她丟下一切,與他私奔。

“阿緒,我想留下我們的孩子...”她哀傷地看著他。

要留下孩子,就得重新為他選一個親爹。

他以下一位天子的消息約大哥來房中飲酒,一壺酒下肚,大哥口中喃喃著“陛下”不省人事。

再睜眼,他的兒子成了大哥的第四子。

她弟弟聽聞她有孕之後,來過一次,說她無須為了他委曲求全,委身給這般小人。

“阿姐,你何苦糟蹋自己...我不要兵權,我去求陛下準你們和離。”

“孩子是我的,與他無關。”

夜裏,他攬著她睡,她仍在擔心弟弟白日之言,唯恐他真拿兵權換她出府:“阿衍要是真沒了兵權,陛下更會除掉他...”

她憂思弟弟的安危,整夜悲泣。

他無端想起師父所說:避世與入世,只在他一念之間。

冬日大雪之日,他為未出世的孩子種下榆樹,笑著告訴她,他想出府去瞧瞧。

她心覺他要去做何事,慌忙抱住他。

“阿緒,你不能去,你去了會死的...”

“昭華,你信我,我不會死的。”

他掰開她的手,推門出府,直奔皇宮,說他能知他人禍福,亦能趨吉避兇。

皇帝派人先將他打了二十大板,再拖他入殿問他:誰會是下一位天子。

“不知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您的長子,端王。”

最不喜的長子怎會是下一位天子?

皇帝冷冷盯著他,然後打發他去宮中的道觀。

冷風呼號,太子被順王步步構陷,緊逼之下,領兵闖入皇宮意欲逼宮,皇帝為了順王,派端王與太子談判。

端王脾性溫順,喜詩詞好歌賦,他跟在他身後,他止不住的道歉,說他死前還連累無辜的他跟著去送死,真是罪孽深重。

“端王殿下,你不會死在今夜,三年後,你會為帝。”他在他身後開口。

端王雖不信,但也說他笑納了他的這番好意:“臨死前,還能做上這般美夢,也算沒白死~”

太子見到端王,苦笑連連。

他們兩兄弟,從小受盡順王的打壓,如今他們的父皇為了順王,竟要逼他們兩個可憐人自相殘殺。

“大哥,對不住,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太子提劍便要砍下,他伸手接住那柄劍,鮮血滴落於地上。

“太子殿下,您信天命嗎?如若我說,端王殿下三年後將為帝,這天下終會如你所願好起來,你可還要執意殺了端王殿下?”他看著面前之人,信誓旦旦地說道。

太子信了他所說的天命,在援軍到來之際,自刎於帳中。

臨死前,緊握著端王的手,囑咐他好好活下去。

這一夜,驚心動魄。

皇帝看見他們毫發無傷的回宮,嘆息一聲,封他做了國師。

一人之下的國師。

大哥因著他,也得了寵,定國將軍府換了門匾,成了定遠侯府。

五月二十七,他逼她喝下催產藥湯,他們的孩子如約降世,他抱著繈褓中的嬰兒出現在大殿,大喊祥瑞降生,衛朝將勝。

天命不可違但可改,他要他一生順遂,無人敢欺。

他們的兒子是個小魔頭,常氣得她縫道袍時,針線歪七扭八。

霍秋送道袍來時,與他抱怨,說無定這孩子,不知像誰?

五歲便能顛倒黑白,將年長他七歲的裴定齊耍得團團轉,六歲便知用苦肉計陷害葉緗。

兩個心善之人怎麽偏偏生出一個心狠之人?

無定想出的法子越來越狠毒,她自知管不住他,只得求弟弟幫著管。

臨行前,霍春與霍秋帶無定來見他。

“你是我爹?”

“是。”

再見面時,他的兒子已聽從他的話,跟在下一位天子的身旁。

他又開始給人算命格賺錢,因無定說自己缺銀錢。

這一次,他算的甘之如飴。

他的兒子仕途順遂,唯姻緣一事他改不了。

可有一年新歲,他方一睜眼,便看到面前的兒子,命格已改,得一妻一女一子,免一生孤寂。

他很高興,可他不知道連帶著,大哥的命格也改了。

原要活到八十九歲之人,卻死在五十歲那年的冬月。

死期之日,他去見他。

“是我將你拉扯大,可你居然與霍昭華合謀騙我?騙我幫你們養了二十多年的孽子!”大哥的手抓著床帷,每一句話都用盡了他的力氣。

“大哥,我算出你命格那日,曾勸你世事難兩全,要你莫貪心。我兒時為你賺的銀錢足夠買武陵府的一個小官,可你不願當小官,所以每日帶我出門,想攢夠錢去海陵府做官...”他凝視著他,語氣悲涼。

一日又一日,他幫大哥賺了很多的銀錢。

沒人問過他,是否願意幫人看命格?亦沒有人在他被打時護過他。

“你娶了昭華,又舍不下葉緗阿姐,寫信催她來找你,好借機讓昭華失了雙親再遭背叛,一氣之下一屍兩命,這宅子和霍家的一切都會是你的。”他說。

“可你沒想到,昭華沒死,你的官位卻沒了...”

“是太後護著她,才讓我沒了官位!”

“大哥,不是的,是因為那個官位最後給了順王側妃的弟弟。”

當年朝中有傳言,是先帝顧念與太後的結發之情,在出事後將原本給他大哥的官位另擇他人。

直到他當了國師,才知那官位早已給了順王側妃的弟弟。

他大哥挖空心思算計所有人,抵不過順王在先帝耳邊一句輕飄飄的耳語。

他們說了許久,一樁樁一件件舊事,在今日一次說清。

“阿緒,就算她已與我和離,她餘生也不會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她最重名節。”說至最後,大哥眼中帶淚,揮手讓他離開。

“我知。”他回了這短短二字,轉身離開。

門外雪深重重,遠處榆樹隱於夜影,徒留一樹陰影。

來年春日,他在鳳梧山等到昭華。

不過,她是來告別的。

“阿緒,我要回廣陵府了...對不住,我害了你一生。”

山道狹窄,他茫然立在山頂,看著三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天地蒼茫,又剩他一個人了...

再往後半年,他等來他的兒子與兒媳。

深夜上山,將觀門敲得咚咚作響,他以為他們出了事,披了一件道袍便匆忙去見他們。

月明星稀,兩人相互依偎著坐在石階上賞月,旁邊還煮有一壺好茶。

“你們...有事找我?”他遲疑地問出口。

“無事不能約你飲茶嗎?”裴似說,順手遞給他一杯茶。

茶香氤氳中,三人聊起朝中大事與家中小事。說話間,他們提到昭華,說霍將軍不忍親姐姐餘生孤苦,準備為她另擇郎君。

“我聽子慧說,廣陵府不少喪妻的男子都登門說願意。”李吟娥提了幾人的姓名和家世。

不巧,這幾人他都見過,全活不過七十,陪不了昭華太久。

他想開口說這幾人不好,裴似卻先他一步說道:“娘心儀一人,你說的這幾人,她怕是瞧不上。”

李吟娥好奇,不停追問那個人是誰。他握著茶杯,借著月光低頭瞧茶水。

“我問你,娘走前帶走了什麽?”

“無定,我知道了,是一根榆樹枝做的木簪!是不是?”

兩人在他面前一唱一和做戲,他猜到他們的來意了。

“可我若跟她在一起,世人的罵聲會害死她的。”淡淡月光映到茶水中,若世人知道他們的過往,定會罵她不守婦道。往事錯不在她,他不願她受這些閑人的口舌之苦。

“爹,你可以是鳳梧山上的國師,可以是定遠侯的親弟弟裴緒,也可以是這世間的任何一個人...”李吟娥為他添茶,輕聲低語。

他飲下那杯茶,笑著多謝他們的好意。

姓名可以變,身份可以換,只要他還是他便好。

他明白了。

再半年,他安頓好觀中的一切,在一個暮冬日,穿上一件舊道袍下山。

今日山中往來之人甚多,有人瞧見他,上前求他祈福。他伸手要了十兩,隨手扔給他一張符紙。

那人極高興,與身旁幾人炫耀,說得了國師的平安符,另一人揪住欲走的他,問他到底是誰:“國師的符紙千金難求,怎會十兩就能拿到?這人怕是一個長得與國師相似的騙子!”

圍觀之人指出他的道袍洗得發白,針線歪七扭八,一看便知是一個窮酸道士。

“各位施主,行行好,我本是一還俗的道士,今日因一時的貪念作祟才裝作自己是國師...”他拱手作揖,討好地說道。

眾人聽完,讓他把銀錢交出來,他恭敬地遞上,又不住道歉,他們才放過他。

走得遠了,聽見討回銀錢的那人對另一人說:“今日多虧兄長火眼金睛,揪出騙子。”

“無妨,我常去閑雲觀,國師仙風道骨,定不會做出伸手要錢這等俗事。”

行至山下,遇見他的弟子,納悶地盯著他看,問他怎穿了這件道袍。

他沒有停下,兀自往前走。很遠之後,他聽見弟子在背後大聲問他:“師父,你去何處?”

“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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