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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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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初夏和顧玉竹在這邊吵了半天,陳思思和李喬都沒出聲。

她倆蓋著被子面對面躺著,交換眼神聽熱鬧。

鏡子的事和她們無關,她們自然不摻和。

至於初夏不想跟大家合夥的事,她們心裏是有意見的,畢竟初夏這事做得很傷感情,但剛才開會的時候李喬已經說過初夏了,現在自然也不再多浪費口舌。

蘇韻還坐在初夏這邊的床沿上。

她看初夏硬得像塊鐵板,渾身還都豎著刺,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看著也問不出具體原因來,她便也沒再自討沒趣繼續勸了。

看初夏和顧玉竹不吵了,她輕輕吸口氣說:“早點睡吧。”

說完起身去吹了油燈,摸索著爬上最中間的鋪位,拉了被子躺下。

屋裏陷入黑暗中,初夏也便沒再照鏡子。

她把鏡子放到枕頭邊,也拉了被子躺下來,背對顧玉竹。

之前晚上吹燈躺下睡覺之前,蘇韻、顧玉竹、李喬和陳思思她們四個人都是會聊上一會天的,或吐槽或抱怨或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

但今天晚上,燈滅後四人誰都沒有出聲。

初夏向來不說什麽話,自然也無所謂她們說不說,只管睡自己的。

當然今天發生的事情確實非常古怪。

在入眠之前,初夏閉著眼睛,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在腦子裏仔細捋了一遍,再度消化了一下。

消化得七七八八,也就閉著眼睛睡著了。

睡著以後她又開始做夢,夢裏她拿著自己那面鏡子在面前。

她的臉映照在鏡子裏,最開始模糊得像在霧裏,然後慢慢變清晰。

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變清晰的時候,初夏忍不住緊張。

她屏著呼吸盯緊了鏡子裏的自己,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盯到最後,整張臉完全清晰在鏡子裏,眉眼、鼻梁、嘴唇,甚至額側的碎發,都讓她萬分驚喜。

那是一張格外精致漂亮的臉。

眉彎如葉、眼睛明亮,臉頰白裏透粉,嘴唇帶紅、不笑自彎。

她找不到形容詞,只覺得喜歡得不得了。

壓著心裏的緊張與驚喜,初夏擡起手到臉龐邊。

她想要摸一摸捏一捏鏡子裏的臉,結果手指剛要碰到臉頰,夢境突然消失了,她從床上醒了過來。

夢裏的場景仍清晰,初夏連忙摸起枕頭邊的鏡子。

屋裏有很微弱的晨光,借著這微弱的光線看到鏡子裏自己的臉還是如在霧裏一般,初夏眼睛一閉,又把鏡子放下了。

果然是在做美夢。

她這樣閉眼躺了一會,沒再多想這個事。

其他人還沒醒,她便輕著動作起床,穿好衣服紮好頭發,疊好自己的被褥,把鏡子塞到枕頭底下,出去到院子裏洗漱。

初夏端著盆從宿舍裏出來的時候,林霄函剛好洗漱完。

林霄函平日裏又傲又臭拽,看不上韓霆,看不上其他人,自然更是看不上成天只會跟在韓霆屁股後面無腦轉的初夏,對她的嫌棄時常還會表現在臉上。

他看到初夏,大多時候眼皮都不擡一下。

現在也是這樣,他只當沒看到初夏,端起洗漱盆直接回了宿舍。

就林霄函這種性格,平日裏傲慢冷漠待人刻薄,把知青點的人得罪個遍,其他人不喜歡他,初夏自然也不喜歡他。

初夏也只當做沒看到他,在他走了以後,去到井邊壓水洗漱。

而在她洗漱的時候,林霄函又從宿舍出來,進了廚房。

初夏不多管他幹什麽。

她麻利洗漱好,回宿舍放好洗漱用品,也往廚房去。

進了廚房,林霄函已經在竈後燒起了火。

初夏仍舊把他當空氣,徑直去自己的糧食袋裏抓了把高粱米和幾根紅薯幹,舀水淘洗幹凈放到鍋裏,打算煮紅薯幹高粱米粥。

廚房裏的竈臺是兩口鍋的大竈。

林霄函用了外面的那口大鍋,初夏自然就用裏面的小鍋。

高粱米和紅薯幹加水放到鍋裏蓋上了鍋蓋,她要到竈後去燒火。

但林霄函坐在外面的竈膛口前,擋住了她的路。

他的後背距離後面的墻面只剩下不到十公分的距離。

想從這點空檔裏擠進去,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於是初夏說了句:“麻煩你讓一下。”

林霄函沒應聲,也沒看她,直接往前挪了一下小板凳。

初夏禮貌地對他說聲“謝謝”,從他後面進去。

到裏面坐下來,卷一把稻草塞到竈膛裏。

土竈的兩個竈口中間留了小格子,裏面放了點火用的火柴。

初夏伸手從裏面拿了火柴盒,打開準備點火,卻發現盒裏是空的。

她楞著想起來,昨晚她做完炸醬面之後就剩一根了。

新的火柴由韓霆保管著。

初夏把空火柴盒放回小格子裏,往林霄函的竈膛裏看一眼。

從旁邊的竈膛裏借火過來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她沒開得了口。

主要旁邊坐的是林霄函。

知青點誰不知道,他這個人冷心冷肺小氣到家了。

李喬經常在背後說他,小人小氣小心眼,白瞎了高大的好皮囊。

知道開口大概率也是被拒絕,所以初夏沒有開口討臊。

她收回目光稍等了一會,默默在手裏團了一把稻草,然後在林霄函起身看他鍋裏煮開了的高粱米粥時,她立馬把稻草伸到他的竈膛裏。

稻草沾火便著,她立馬又把稻草拿出來塞進自己的竈膛裏。

她這一系列動作做得極快,和她的心跳一樣快。

但是她面上裝得十分冷靜淡定,全程沒有看林霄函,在自己的竈膛裏點著了火以後,繼續往裏面續草,專心燒火。

林霄函:“……”

他攪了粥坐回來,又轉頭看初夏一會,然後無語地冷笑了一下。

初夏厚著臉皮只當什麽都沒聽見。

好在林霄函也沒出聲說什麽,於是接下來兩人就又把彼此當空氣了。

林霄函進廚房早,粥自然也比初夏早煮好。

他吃了粥洗了鍋碗,初夏剛好在桌邊坐下來吃粥。

而林霄函洗了鍋碗以後也沒立即走,又進進出出忙了一小會。

初夏一邊吃粥一邊看著他忙活,只見他洗了高粱、玉米和紅薯幹,分開放到笸籮裏,然後在院子裏找了地方放下晾曬。

看著林霄函忙活完了出院子。

初夏在心裏想——他還挺會過日子的。

這些粗糧自然不好每天用來煮粥吃,難吃不說還不劃算。

通常都是洗幹凈曬幹了,放到石磨上磨成粉,蒸成饅頭備著吃。

所以初夏吃完早飯洗了鍋碗以後,也洗了些高粱、玉米和紅薯幹。

笸籮被林霄函用了,她便用了簸箕,同樣放到院子裏晾著。

這會天色已經亮起來了。

東方日頭冒了尖,一看就是晴天。

初夏在心裏祈禱了一句但願今天別再變天,也便出門走了。

現在是三月初,清晨的空氣清新冷冽。

因為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雨,出門的時候更覺清冷。

初夏裹一下身上的外套,挑揀著地方下腳。

但土泥地都被雨水浸爛了,再怎麽挑也是一腳一個泥濘坑。

***

初夏出了籬笆院門沒多一會。

院子裏突然響起尖銳刺耳的鈴聲:“鈴鈴鈴……”

兩個宿舍裏還在熟睡的其他人,在鈴聲中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

鈴聲歇了後,大家又在床上賴了一會,然後才打著哈欠慢吞吞起床。

起床收拾好被褥再懶洋洋地洗漱。

洗漱完清醒了,忽有人出聲問了一句:“對了,早飯怎麽吃啊?”

這話一問,原本還有些不清醒的人一下子全醒透了。

沒分到糧食獨立開火之前,他們都是聽著鬧鐘的這個點起來,匆匆忙忙洗漱一番跑去各自的老鄉家裏吃飯的,現在老鄉家可不會準備他們的飯了。

而且這時間,老鄉家不等他們的話,基本都吃過了。

“沒人做飯嗎?”又有人問了一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出聲回答。

然後又有人跑進廚房裏,拿起竈臺上的兩個鍋蓋,看到兩口幹凈得一粒米都沒有的大鐵鍋。

很快大家都聚到了廚房裏,圍到竈邊,看到了兩口幹凈的大鐵鍋。

這下不用人回答了,很顯然,確實沒有人起來做早飯。

李喬吞口口水,看向韓霆,“這怎麽辦啊?”

韓霆又不是神仙,默一會說:“還能怎麽辦?餓著吧。”

陳思思有點想哭了,“啊?還要上工幹活呢,會餓死的吧?”

顧玉竹也跟著說:“你們男生力氣多還行,我們女生哪受得了啊?”

叫胡陽的男知青忽接了句:“受不了你們幹嘛不起來做飯啊?”

顧玉竹轉頭看他,“昨天也沒說要我們起來做飯啊。”

胡陽笑,“這還要說嘛?做飯本來不就是你們女的的事嗎?”

顧玉竹心裏不高興,“誰說就是我們女的的事啊?”

胡陽:“不是,你見過哪個男人做飯呀?”

眼見著兩人要吵起來,韓霆忙又出聲:“別嚷了。”

顧玉竹和胡陽閉了嘴,韓霆又說:“怪我昨晚沒把事情安排清楚,現在已經這樣了,就都別說廢話了。要麽餓著肚子去上工,要麽半天的工分就不要了,現在做飯吃飯,你們選。”

大家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了一聲。

然後陳思思先表態說:“我想吃飯,不想幹活。”

另一個男知青王向前又接話說:“誰想幹活?可不幹活就沒有工分,沒有工分到時候就分不到糧食,更沒得吃,你們可想清楚了。”

陳思思又小聲說:“缺個一天半天應該還好吧?”

沒人說話。

李喬又看向韓霆說:“韓霆你做決定吧,我們聽你的。”

韓霆也沒做這個決定,只又道:“大家舉手表決吧。”

他掃視大家一眼,“想餓著肚子去上工的舉手。”

數一下,舉手的只有四個人。

韓霆這便就說了結果:“行,那就留下做飯吃吧,下午再去上工。”

這樣決定下來了,又簡單做了一下分工安排。

暫時分成男生一組女生一組,做飯就按組論天輪著來。

今天女生先做飯。

女生也就到廚房裏忙活起來了。

而四個舉手想去上工的人自然也沒有去,畢竟他們現在十個人合夥過日子,只有整體沒有個人,掙的工分是集體分的,吃的糧食也是集體分的。

不吃糧食餓著肚子去掙工分,掙來的工分大家分?

誰又傻呢?

沒人願當這個冤大頭。

這樣安排好了,大家也就都放松下來了。

女生們在廚房裏琢磨著做飯,先看了看他們分到的所有糧食。

小麥和稻谷非常少,而且小麥是整粒,稻谷帶殼,根本沒法用來做飯吃。

剩下最多的是高粱米、玉米和紅薯幹,玉米也不能整粒直接下鍋,她們之前在老鄉家吃過高粱米煮的稀粥,裏面加了些紅薯幹,於是商量一番也就這麽煮了。

只是老鄉家煮的粥很稀,她們煮得很稠。

商量好了,四個女生動手煮粥,順便說起閑話來。

說一會,李喬忽想起初夏,出聲問:“初夏是吃完早飯走了嗎?”

顧玉竹接話道:“那肯定是啊,還能不吃飯餓著肚子走嗎?”

陳思思嘆口氣,“她起床的時候怎麽都不叫我們一聲啊?”

顧玉竹:“她不知道吃錯什麽藥了,昨晚說話那麽尖酸,你還指望她?”

陳思思又嘆口氣,“我還挺想指望她的,她做飯好吃人又能幹,本來還以為能吃上她做的飯呢,誰知道她硬是不跟我們合夥。”

這話其實也說到另外三個人心上去了。

她們都知道初夏廚藝好,也都饞過她做的飯。

陳思思嘴巴沒停,還在繼續說:“她之前都好好的,昨天突然之間變這樣,你們說她是不是和林霄函交上好了,被林霄函攛掇的?”

李喬回答利索:“不可能。”

陳思思看向她,“為什麽不可能啊?”

李喬道:“哎呀,你真是一點都不會看人的嘛,就林霄函那種人,他就不可能跟任何人交好。而且你沒看出來嘛,我們這十幾個人中,林霄函最看不上的就是初夏,就差把嫌棄兩字刻腦門上了。”

陳思思想了想,“好像也是。”

說著又小了聲音問:“那她到底是怎麽了呢?太古怪了。”

誰知道她是怎麽了呢。

一直沒說話的蘇韻這會出聲說了句:“別琢磨她了,估計就是一時起了點小性子,鬧鬧情緒找找存在感,吃到苦頭就後悔了。”

顧玉竹這又接一句:“我還等著她哭呢。”

陳思思:“希望她能早點後悔吧……”

***

無邊田野上,麥苗兒迎風染綠。

眼下正是追返青肥的時節,田地裏忙碌著高矮不一的身影。

初夏用薄圍巾圍住了小半張臉,擋住口鼻,手裏握著長柄糞勺,在田地間和村民們一起給小麥澆肥。

下鄉幹半個多月農活了,這會也都幹順手了。

鄉下的土話也能聽懂七七八八了,湊合能和村民們搭上幾句話。

不遠處的吳嬸子誇她幹活越來越有樣了。

初夏笑著回了句謝謝。

說完話剛收回目光繼續澆肥,大隊長梁有田又找了過來。

他走到初夏面前,直接問:“這太陽都曬屁股了,韓霆他們呢?”

初夏聞言轉頭四下看看,沒看到人。

她收回目光,回答梁有田說:“我不知道啊。”

她吃完早飯就立馬過來上工幹活了,沒有多關註別的。

梁有田擡手掐住腰,氣得咬牙嘶氣。

知青點攏共十二個知青,今天只有林霄函和初夏按時來幹活了,其他的全都沒有來,也沒來說明是什麽原因。

又能有什麽原因,不過是一幫懶成了豬的東西。

想想他們潭溪大隊也是倒黴,攤上了這樣一群知青。

這群知青到潭溪大隊這半個多月的時間,除了林霄函和初夏沒讓他們煩過心,幹活踏實眼裏也有活,剩下的隔三差五就要弄點事出來。

今兒偷雞,明兒摸狗。

跟地痞打過架,跟流氓交過手。

打架的時候比誰都有勁,沒有一個拳頭是虛的。

可一到幹活的時候,不是腿疼就是肚子疼,變著法子偷懶耍滑。

尤其那帶頭的韓霆最不是個好東西。

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進過公社人保組,上過批判大會。

要是別人早把頭埋土裏去了,他卻都當玩兒似的,根本無所謂。

臉皮堪比城墻厚,用導彈都打不透。

今天又來了這麽一出。

梁有田站在田埂上掐腰咬牙嘶一會氣。

好像是把心裏的氣嘶得差不多了,他又叫初夏,“你先別忙了,放放手裏的活,跟我到地頭去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說完沿著田埂往地頭走,嘴上又喊:“林霄函,你過來一下。”

林霄函在二十來米外的田裏應了一聲。

初夏也沒耽擱時間,放下手裏的長柄糞勺,上了田埂往地頭去。

快到地頭的時候,她擡手把臉上的圍巾給拽下來。

林霄函帶了點小跑,和初夏同時趕到地頭。

兩人去到梁有田面前站定。

林霄函先問:“梁隊長,您找我有什麽事?”

初夏沒問,她以為梁有田找他們要說其他知青沒來上工的事。

結果梁有田開口說:“是這樣的,我們大隊革委會昨天開了個會,打算把我們大隊的小學重新再開辦起來。我們村本來有小學,鬧革命那兩三年關掉了,後來一直沒找到老師再重開。村裏孩子上學得跑到沙莊大隊或者公社,要走不少路呢。現在這不是你們過來了麽,我們就想著把學校再開起來。這半個多月看下來,你倆是最讓人放心的,所以我們想讓你倆來當老師,你倆覺得怎麽樣?”

初夏聽完這話,下意識便楞住了。

雖然這事挺讓人驚喜,但她楞住倒不是因為驚喜。

而是她腦子裏忽然又冒出了那本小說的內容,並且對小說內容的真實性又多信了幾分。

因為這件事在小說裏也是有的。

只不過小說裏的發展是,韓霆在得知這件事情後找到她開了口,讓她把這個機會讓給了蘇韻,讓蘇韻當了老師。

林霄函聽完話立馬就表達了欣喜和榮幸。

梁有田看初夏發著楞沒說話,便又多問了她一句:“你這反應是,不想當老師?”

聽到這話,初夏回過神來。

她連忙也笑起來開心道:“梁隊長,我想我想,只是您突然把這麽好的機會給我,我一下子開心懵了,有點沒反應過來。”

這麽好的事情,誰會不想不願意?

當老師每個月可是有固定工資可以領的,而且不需要每天在田地裏風吹日曬賣力氣,比起每天上工幹苦活掙工分好得那可不是一星半點。

聽初夏這麽說,梁有田也笑起來。

他起了範兒道:“行,那咱現在就走著,我先帶你們去學校看看。”

初夏開心地準備跟上去,因為太開心,起步之前下意識轉頭看了林霄函一眼。

因為林霄函和她一起得到的機會,他們的歡喜是相通的。

但目光剛落到林霄函臉上,碰上他的眼神,初夏腦子裏瞬間想起來他們之間關系狀態。

於是她立馬繃住笑臉,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想做,轉回頭往前走去了。

林霄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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