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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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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初夏進廚房後,把碗筷放到碗櫃裏。

因為聽到韓霆說要開會,她也便留在廚房沒出去。

林霄函進來放下麻袋後也沒出去,這會正坐在桌邊放空神情等人。

初夏和他也沒交情,沒去他那桌坐,繞到竈後面坐下了。

剛坐下沒兩秒,韓霆扛著麻袋打起布簾進了屋。

他目光掃到竈後,在初夏身上稍停了下。

初夏雖然沒看韓霆,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微緊著神經,目光落在竈膛裏的草灰上,只把自己當空氣。

韓霆到墻邊放下麻袋。

直起腰正要往初夏那邊去的時候,超子和鍋蓋又扛著麻袋進來了。

這兩人一進來,原本氣氛幹巴的屋裏就熱鬧了起來。

超子放下麻袋說:“突然變天,感覺要下雨了。”

鍋蓋把肩上的麻袋挨著超子的放下,“老鄉不是說了麽,今天是驚蟄,以後雨水都多,雷也多。”

超子和鍋蓋進來說起話,韓霆也就沒往初夏那邊去了。

他和超子鍋蓋就近在旁邊的桌子邊坐下來,扯著閑話等其他人。

超子和鍋蓋從小就跟在韓霆屁股後面混,畢業下鄉以後仍是跟在韓霆屁股後面混,三人都流裏流氣油腔滑調的,在哪都鬧騰。

三人自個兒咋呼貧了幾句,其他人陸陸續續也就到了。

進屋時一人一句話,湊得屋裏氣氛更熱鬧。

廚房裏除了鍋竈碗櫃小缸這些,還有三張灰舊的方形木桌子。

初夏坐在竈後,剩下四個女生坐一桌,男生則都先往韓霆他們那一桌擠,擠不上也不去林霄函那桌,就隨意找地方蹲著。

人都到齊落了座,韓霆先開口說話:“大家也都看到了,大隊給咱們的糧食分下來了,從明兒個開始,咱們就要獨立開火了。”

大家來之前就知道這個事了,也都挺高興的。

李喬是女生裏最活躍的,接話說:“還是獨立開火好,我們想吃什麽自己決定,這半個多月在老鄉家搭夥,我一頓都沒吃飽過。”

其他人陸續接話,“我也是。”

當然獨立開火也是要商量怎麽開的,畢竟他們有十二個人。

等大家說完了話,韓霆又繼續表態說:“我的個人建議是,咱們也甭費勁琢磨了,就直接照著沙莊大隊的知青點來,你們覺得怎麽樣?”

他們是屬於下鄉時間比較晚的一批知青。

到了潭溪大隊沒幾天,大隊長就帶他們去參觀了隔壁沙莊大隊的優秀知青點,讓他們向沙莊大隊的知青們學習。

沙莊大隊的知青已經下鄉好幾年了。

他們過的是集體生活,所有東西都夥在一起,工分一起掙,飯一起吃,養雞養鴨養豬種菜搞副業也是一起,把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的,不比村裏老鄉差。

按照沙莊大隊的來,那自然也就是十二個人合夥過日子。

這都已經住在一起了,合夥過日子看起來也是順理成章的,大家沒什麽意見,陸陸續續出聲讚同:“好啊。”

韓霆看大家都樂意合夥,打算繼續往下說。

但還沒等他再出聲,林霄函忽開口說了句:“我不參與,我單過。”

大家對合夥的事都很積極,本來廚房裏氣氛挺熱的。

林霄函這麽一說話,氣氛瞬間冷了一下。

當然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並不覺得有什麽意外。

林霄函就是這樣的人,他要是很樂意合夥,那才真是奇怪了。

大家心裏其實也都不太願意帶他合夥,不想帶他一起過好日子,更不想看他那張又傲又拽的臭臉,他自己提出來了正好。

韓霆自然也不覺得奇怪,並且也很願意把林霄函分出去,所以他直接看向林霄函說:“行,那你一個人單過,等會讓超子把糧食分給你。”

而在林霄函說完話屋裏氣氛冷下來後,初夏一直都在看著林霄函。

她在屋裏這十二個人當中存在感是最弱的,她向來一切都聽韓霆的安排,從來沒有自己的想法,當然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但此時此刻,她心裏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根據她腦子裏的小說內容可知,除去林霄函,他們剩下十一個人合夥在一起過日子以後,她是最吃虧的。

因為她勤勞踏實,會做家務會做飯,並且把韓霆的話當唯一行事準則,合夥以後不爭不搶任勞任怨,所以大部分的事情就慢慢都落在了她頭上。

開始的時候其他人還會誇一誇她能幹,後來做多了,他們也就習以為常甚至理所當然了。

有時候覺得她做得不好,嘴上還要挑剔她,如果沒顧得上做,除了被說,還要被催著繼續做。

在小說裏,她也和其他人一樣,覺得林霄函自己一個人分過去單獨過,又孤獨又可憐,覺得他吃肉吃糖都是苦的,沒有他們過得熱鬧幸福。

但現在想想,他過得其實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輕松滋潤。

而他們十一個人的熱鬧和幸福,犧牲的是她這個沒有個人思想的傻蛋工具人。

初夏想,她一定不能過成小說裏的樣子。

她寧願活成林霄函的樣子,也不要活成小說裏自己的樣子。

到底是第一次表達不合群且掃興的想法,初夏心裏忍不住緊張。

她捏緊了手指,低頭閉眼深吞下幾口氣,然後像豁出去一般,開口說了句:“我也不參與合夥,我也要單過。”

而她這話一出口,屋裏所有人都怔住了,齊刷刷轉頭看向她。

林霄函要分出去單過他們不意外,甚至十分願意,但初夏要分出去單過,他們就意外得不能再意外了,並且非常不願意。

李喬先笑出來,看著初夏說:“初夏,你別開玩笑了。”

初夏慢慢睜開眼睛,但還是低著頭,“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韓霆看初夏這樣,眼裏漫起了更深的疑惑。

傍晚的時候,初夏從他手裏收回炸醬面跑出去,他就覺得很奇怪了,當時他想跟出去找她,但被大隊長叫去糧庫裏扛糧食了。

從大隊糧庫裏扛糧食回來以後,初夏在院子裏明明看到他了,卻裝作沒看到他,現在又學林霄函想要分出去單過,自然讓他更為疑惑。

他看初夏片刻,開口道:“別鬧,我怎麽能放心讓你單過?”

不合群的話開了頭,再往下說似乎就容易些了。

初夏抿抿嘴唇擡起頭,打算堅定地繼續表達自己的態度,結果目光碰上韓霆的目光,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話到了嘴邊卻怎麽都吐不出來。

初夏心裏著急起來。

可越著急越像是被人施了咒一樣開不了口。

韓霆看她不說話,又繼續說:“一個人過哪那麽容易,尤其你一個女孩子,沒人照顧著怎麽行?聽哥的,別什麽人什麽事都跟著學。”

聽到這話,林霄函坐在桌邊冷笑一聲。

他這麽一笑,其他人沒出聲接話,屋裏的氣氛就更冷了。

而聽到林霄函冷笑,初夏便把視線轉回了他身上。

他擺著一張標志性的又傲又拽的臭臉,說話極其難聽,“那就麻煩你忽悠好你的人,我可不想被一個傻子跟著學,晦氣。”

韓霆聽完這話臉色一沈,猛拍一下桌子站起來。

超子和鍋蓋跟韓霆在這方面最是有默契,立馬跟著一起拍桌子站起來,站在韓霆身後撐足了氣場沖林霄函一個人。

林霄函無所謂,甚至擡起胳膊抱在了胸前,盯著韓霆。

超子在後面狠狠啐一口道:“你小子一天不挨揍心裏不舒服是吧?”

林霄函瞥他一眼,轉回目光繼續盯著韓霆。

這種氣氛之下,其他人都不敢出聲,還是李喬站起來,硬笑著拉韓霆和超子鍋蓋坐下來,勸他們說:“別沖動別沖動。”

李喬倒不是自己為人和氣。

只是她知道林霄函陰險,如果打起來的話,最終吃虧的還是韓霆、超子和鍋蓋三個人,之前他們就因為這樣的事進過公社人保組。

林霄函雖然在他們知青點不受大家待見,但他在大隊幹部的眼裏,那是十二個知青中最受肯定最受褒獎的存在。

到下鄉這半個多月,他隔三差五就會受到大隊表揚。

相反,韓霆熱心仗義、幽默浪漫,不被世俗條框所縛,在知青點很受大家擁簇喜愛,但卻是讓大隊幹部十分頭疼傷肺的存在。

過去的半個多月中,他沒少被大隊批評教育。

所以只要雙方鬧起來,大隊幹部都會偏向林霄函。

鬧到最後,吃虧的只能是韓霆他們,畢竟他們本就是大隊幹部眼中的壞小子,而林霄函是優秀的進步青年。

大隊幹部這麽喜歡林霄函,自然是因為他陰險狡詐、兩面三刀。

他在他們面前和在大隊幹部面前是兩副面孔,在他們面前傲慢刻薄、自私自利斤斤計較,在大隊幹部面前卻又表現得滴水不漏。

他們都是中學剛畢業的十七八歲少年,身上仍帶著天真散漫、意氣熱血,做事很多時候憑性情,偷懶犯錯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之前實在太餓了,偷過生產隊的東西。

當時也是韓霆義氣,一個人給頂下了。

和他們比起來,林霄函有著和這個年齡不相符的虛偽和狡詐。

他自從到鄉下以後,就非常刻意地掙表現,在知青點明明連舉手之勞的小忙都不願意幫,卻願意去幫老鄉們幹活。

他幫老鄉幫隊裏幹活也都不會默默的,必須要讓大隊幹部都知道。

而且他很會自誇,手上做了一分的事情,嘴上要說出十分功勞。

也就是那些村民傻,被他蒙蔽,拿他當表率。

其實他這種人才是真壞到了骨子裏,待人處事沒有半分真心真感情,處處利益為先,所有的好都是演出來的。

沒有利益可圖的時候,他立馬就會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這種滿身都是心眼和算計的小人,還是別和他起沖突才好。

李喬用眼神向韓霆表達這句話,韓霆也接收到了。

他壓了壓爆起的脾氣,沒再搭理林霄函。

剛才在說初夏要分出去單過的事情,韓霆接回話題又繼續說:“初夏,我不同意你分出去單過,我答應了海寬叔要照顧好你,你聽我的。”

初夏坐在竈後旁觀了這一出戲。

她其實沒太在意林霄函和韓霆兩人說了什麽,因為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剛才為什麽會像被施了咒一樣,說不出拒絕的話。

然後她發現,她把目光從韓霆身上轉到林霄函身上的時候,這種被施了咒一般的禁錮感好像會減輕一些。

於是她這會便看著林霄函,試著說了句:“我不用人照顧。”

果然說出來了,初夏心頭松了口氣。

韓霆看著初夏皺起眉頭。

初夏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後面跑,不管什麽事都聽他的,從來沒有反駁過他說的話,也從來沒給他添過任何的麻煩。

今天她突然這個樣子,讓他非常不適應。

他臉色不好看,蹙眉盯著初夏問:“你今天到底怎麽了?”

初夏不敢看韓霆,怕一碰上他的目光就又不受控制全聽他的了。

她也沒有直視林霄函,只把目光落在他手指上說:“我沒怎麽,我也不是在學誰,我就是想要分開自己單過。”

韓霆眉頭皺得更緊,“為什麽?”

初夏目光不動道:“人多,嫌麻煩。”

韓霆收回目光,屏著氣沒再說話。

然後他突然站起身,一腳踹翻板凳,黑著臉出去了。

板凳被踹斷了一根腿,超子坐在他旁邊,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

鍋蓋忙拉超子起來,看向初夏說了句:“初夏你幹嘛呀?”

韓霆不在,初夏感覺放松了很多。

她看向鍋蓋和超子直接說:“你們把糧食也分給我吧。”

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大家在一起相處這麽長時間,一直都好好的,除了林霄函,大家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初夏突然這樣子,不是在和他們劃分界限麽?

這是傷感情的事情,誰心裏能舒服呢?

尤其韓霆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初夏和他還是一起長大的發小。

李喬硬笑出來又出聲說:“初夏,你真別開玩笑了,韓霆都生氣了。”

初夏看向她又說:“我沒有開玩笑,哪怕你們全都生氣,以後全都不理我,我也要分出來單過。”

其實就算合夥在一起,也沒人真的在意過她,拿她當回事過。

李喬:“……”

她臉上笑容幹住,嗓子也幹住了。

林霄函臉上倒是掛著玩味的笑,抱起胳膊閑閑看起了熱鬧。

***

小河邊。

空氣裏的濕意與河面的水汽融接在一起。

韓霆從口袋裏摸出火柴盒,擦燃一根火柴,低頭點燃嘴裏的煙。

把滅了火星的火柴梗扔進河裏,手指夾煙抽上兩口。

剛覺得舒服了些,有人走過來在他旁邊坐下。

他轉頭,只見是蘇韻。

蘇韻是他們知青點五個女知青當中,模樣長得最漂亮的。

她小時候就在少年宮學跳舞,四肢細長,腰肢纖軟,氣質非常好。

蘇韻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送到韓霆面前,“吃糖吧,抽煙傷肺。”

韓霆沒接水果糖,抽著煙道:“活得不快意,長命百歲也白活。”

他向來就是瀟灑隨性的人,最討厭那些條條框框。

“不吃拉倒。”

蘇韻小聲說一句,收了手回來,剝了糖紙把糖果送到自己嘴裏。

而後她吃著糖也沒再說話,默聲坐在旁邊。

韓霆抽完了一整根煙,在石頭上碾滅火星,看向蘇韻問:“你們女生住一個房間,你知不知道今天初夏是怎麽回事?”

蘇韻含著糖道:“不知道,她很少說話。”

韓霆說:“她以前從沒這樣過,一直都很乖很聽話。”

蘇韻轉頭看他,“你喜歡很乖很聽話的?”

韓霆看向蘇韻放松一笑,“這話說哪兒去了?初夏從小和我在一個院兒裏長大,她把我當哥哥,我把她當妹妹,比親兄妹還親。”

蘇韻知道他只把初夏當妹妹。

她也知道韓霆有喜歡的人,那是他在城裏交的女朋友,叫童蕊。

她伸手進口袋裏,摸出一張折起來的黃色信封,送到韓霆面前說:“給,你喜歡的人給你寫的信,郵遞員過來送信的時候你不在,我就幫你收下了。”

韓霆伸手接下來,展開看到信封上童蕊的名字。

他看著信封上的字默聲一會,沒有再拆開看裏面的內容,而是直接揉在手裏團成一個紙球,扔面前的河裏去了。

“誒?你幹嘛呀?”

蘇韻驚呼一聲,紙團已經落在了河水裏。

韓霆語氣放松說:“我已經和她明確提出分手了,沒必要再藕斷絲連。”

蘇韻看著他,“你說分就分嗎?萬一她並不想和你分手呢?她能寫信給你,肯定是放不下你,不願意跟你分手,你看都不看就扔了嗎?”

韓霆笑一下,“放下又怎麽樣,放不下又怎麽樣?她在部隊我在鄉下,不可能有未來。繼續藕斷絲連,也只能是互相耽誤,沒什麽意思。我既然跟她提了分手,那就不會再跟她繼續糾纏不清。”

蘇韻默一會低聲說:“你真狠心。”

韓霆分辯道:“我這叫現實,也是為了她好。”

蘇韻沒再跟他往下辯,看他一會又說:“條件這麽好的姑娘你都說分就分,不管人家願不願意,也沒有半分留戀,我真好奇什麽樣的女人才能降住你,能讓你牽腸掛肚食不下咽。”

聽了這話,韓霆忽而不正經起來。

他往蘇韻面前一湊,拉近了距離看著她說:“要不你試試?”

蘇韻被他弄得臉上一熱。

她擡手一把推開他,“我對你沒有興趣。”

看蘇韻這樣,韓霆樂得笑起來。

正笑著的時候,忽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霆哥!”

韓霆回頭,只見深黑的夜色中慢慢出現了鍋蓋的身影輪廓。

鍋蓋跑到他面前,彎腰扶著大腿,籲籲喘氣道:“霆哥,我們已經把林霄函的糧食稱出來分給他了。初夏還是非要分出去自己單過,怎麽勸都不行,你說怎麽辦,糧食給她還是不給?”

聽了這話,韓霆心裏又忍不住覺得憋氣。

他憋著氣默了片刻開口:“她以前沒這樣過,既然勸不住,那就順她的意先分給她吧,她一個人沒人照應,撐不了幾天。”

鍋蓋直起腰,“得嘞,那我就回去把糧食分給她了。”

籲著氣說完這話,他便又轉身跑走了。

韓霆收回目光,心裏還是覺得不大痛快。

他想了想又跟蘇韻說:“你們女孩子之間更好說話,要不等會回了宿舍你幫我問問她,看她怎麽了。”

蘇韻沖他點點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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