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而為

齊宵從未恨過張陵，他將無涯卷奉上，而張陵也真信守承諾給了他解藥。

回來，他半死半活的掙紮昏迷了一月有餘，殺手營裏的人都驚嘆，什麽樣的意志力，什麽樣的能力，讓一個人在被萬劍穿心之後仍那樣堅定的要活下去，非常人可想。

他的骨頭全部錯位了，張陵給他找了最好的醫師，他要他醒，才能知道那卷宗藏於何處。

張陵不是什麽好人，他只是個有野心的人，可也是他收養了他，將孤兒的他訓練程成了殺手，只是在遇見程銜雲之前，他從未見過那樣純粹的救，他的生活裏一切都帶著等價交換的意思，在張陵那裏也是，他曾經無數次想，人與人之間是不是根本就沒有什麽真情，所以他無可救藥的愛上了程銜雲，他讓他覺得，原來這個世界也可以如此美好。

他轉身要走。

張陵看了他一眼，面色覆雜，他本覺得自己心如鋼鐵，一個養子還是一個工具呢？都算不了什麽，他什麽都可以舍棄，為了大業，但他還是在最後一次見到他這個不順從的兒子的時候問道：“你現在身上千瘡百孔，不休整幾日再走嗎？”

齊宵沒有理他，他又道：“就為了個男人，值得嗎？你若真的好男風，我這殺手營好男兒無數，為父同意你們就是，犯得著嗎？為了他把自己弄成這幅傷殘模樣。”

他看他，身上每一處都滲血，嘴唇又幹又白，就像下一刻就要離開人世一般。

齊宵眼神終於動了動，邊牽馬邊回覆道：“他不一樣，你不知道，他是我的命，在這世上沒有更好的男子能與他相比。”

張陵笑道：“我這樣的龍潭虎穴，竟還養出了個癡情種？”

齊宵策馬，聲音如風貫耳：“世上路途千千萬，只有愛慕，不可錯過，不可重來，不可辜負，更不可忘記。”

馬跑死在途中，他便拖著傷口，又叫了馬車，站在村口的那一刻，他眼底無助。

漫天的火光彌漫，他不知裏面究竟發生了什麽，夜空變了顏色，塵煙嗆的人難以呼吸。

他慌忙的拖著殘軀走進村內望向他，他正站在高嶺上與一紅衣男子對峙，他不知那是誰，卻也預感不妙。

紅衣男子道：“你真是不自量力，和你那個師弟一樣，現在，玩也玩夠了，是時候送你離開了吧。”

程銜雲站在嶺上，手中的劍刃光影流轉，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狠厲，他道：“過此嶺者，皆誅滅！”

他的身子不單薄也算不上健壯，正常男子的身軀，此刻卻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

那男人輕聲嗤笑，勾著蘭花指，摸了摸自己緋色的眼影，陰柔道：“怎麽，你覺得你還有什麽勝的可能？”

程銜雲淡然：“若是以我之力，沒有，但若是以身為陣引爆破，卻也能拼個平局，我只要這個平局，只要把我這具身體利用起來，發揮到極致。”

紅衣男子的紅絲帶粘著飛刀直直射向程銜雲。

齊宵看他根本沒準備躲避，慌忙上前擋在他身前，替他承了這遭，最後一眼，他看見程銜雲那雙平和的眸子有了波動，他望著他道：“你回來了，劍宵君。”

幾番打鬥下來，他神志松散，眼目失去辨識能力，也看不清齊宵身上的傷口，只道：“西瓜熟了，若是我走了，你自己去摘，我給你留了個最大的，肯定很甜。”

齊宵苦笑道：“你真覺得我會拋下你獨活嗎？程銜雲，從你救下我的那一刻起，這條命，這顆心，都拴在你手裏了。”

“我懂你，既然如此，拔劍吧，與我同戰。”

他太明白齊宵了，他知道，他不是會面對滿目瘡痍獨活的人，可他私心裏也會想，他若是能活下來就好了。

齊宵也太懂程銜雲，他要成為自己世界裏的英雄，他就不該阻擋，這是他與世界的戰鬥，他應該與他同行，而不是成為他的護佑。

兩個少年並肩而立，交付後背，面對著嶺前的泱泱大軍，程銜雲笑道：“今夜，我突然參透了一事，齊宵。”

他追問道：“何事。”

“武學之道也好，劍仙之道也好，都是絕境方破，修練者，博采眾長，歸根到底修的是逆天而為。”

他的劍源自仙道，而齊宵的劍來自俠道，可此刻，他們都在參悟正義道，眾生道。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

最後的夜色裏，他以身為引，借齊宵之武學魂，爆破於林中。

白鶴嶺的火光，燒了整整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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