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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我不染人間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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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我不染人間愁(四)

十二津的夜,好似比其他地方更黑更寂靜。

織吾耳邊只能聽見輪子碾壓在石板路上的聲音,瞳孔裏映出兩高一低的三人身影。

“小九”

南呂話音剛出,便覺察到身後來人,他動作迅速,一只手將她護在身後,另一只手從身後抽出了彎月刀,眼神瞬間警惕起來,“成王殿下大駕光臨,真是令我們這兒蓬蓽生輝啊”

成王含著笑,與之前一樣,仿佛山寺那場逃離根本不存在。

“我受梅主所邀前來參加十二津的喜事,順便來看看你,如果你在這兒在的悶遭,過幾日可隨我一起離開。”

他身後的書祭狠狠瞪了織吾兩人一眼,嫌棄的表情絲毫也不遮掩,嘲笑的意味很是濃烈,“肯定悶遭啊,心上人都要娶別人了,能不悶遭嗎。”

“書祭,別胡說,夷則大人還在考慮。”話雖是這麽說的,可成王卻足足是一副看好的表情。

書祭嗤笑一聲,沒有再說話。

聞言,織吾猛地擡眼,目光灼烈,夷則要娶別人了?娶誰?蒼舒影川?

“小九,你別多想,我帶你去問他。”南呂往後退了半步,側頭小聲道。

織吾不喜歡十二津,非常不喜歡,不止是因為那沈悶的氛圍,更是因為這地方隨時有人試圖捏住她的痛處。

她暗吸一口氣,將身前攔著的南呂推開,他本就只是事外人,何苦被牽連。

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小姑娘似乎越來越超乎崢嶸的預料,不僅利用都城勢力牽扯住他,削弱了他的部分勢力,還敢只身入局,他不信她沒有看出梅澗就是在引她來十二津。

“我相信你不會不明白我和梅澗之間,該選擇誰。”成王胸有成竹的說。

織吾將視線從鸞峰頂收回,這一次,她不願意再被動到無路可走。她笑著頷首,朝著成王走過去,“可還需要我幫你推輪椅?”

在場的幾人神色各異,有驚愕,有鄙夷,有回避,她統統無視,也不需要等到成王的回答,她就知道答案。

她的舉動讓南呂受挫,直到他們走遠了,南呂才離開,帶著滿腔怒火直接上了鸞峰頂。

那扇破門還沒有修,風一吹就晃晃悠悠,讓人心煩。

破曉瞧見南呂風風火火闖了上來,生怕他沖撞了主上,畢竟就在前一刻鐘,屋內爭吵的動靜可不小。

“南呂大人,主上還在裏面。”她擡起手擋住,輕搖頭試圖阻止,好在他聽勸。

他背過身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開口:“可是在說夷則的親事?”

破曉頭低了下去,這動作意思足夠明顯。

“蒼舒影川?”

他手指都捏緊了,極力控制著自己的火氣,他倒是第一次知道十二津需要借助一個已經式微的氏族了!

破曉超前邁了一步,左右環顧,小聲道:“大人莫急,他們未談妥,大人不同意。”

南呂一怔,他聽聞夷則和蒼舒影川之間那些事,都快趕上了他和小九了,若是夷則和蒼舒真的結了親,那可就真真兒地成了傀儡了!

“他醒了?”

“不知。但奴聽到大人說,以這樣的理由娶蒼舒小姐,不尊重她。”

至於什麽理由她聽不大清,只能大抵猜到是一場交易。

山谷裏,織吾推著成王走得很慢,身後一左一右跟著書祭和李見寒。

她在等,等梅澗主動來,她就不信梅澗還能把成王撂在一邊不管。

就在剛抵達臺階底時,她手腕蓮花印突然灼熱發燙,她一時不察驚呼出聲,心理不安過甚,迅速轉頭看向山頂。

燈籠搖晃,燭火也忽明忽滅的。

山谷形似喇叭,收聲極好,很遠處的鑼鼓聲傳了過來,一聲比一聲清晰,織吾不自覺手中動作用足了力。

“織吾,你是明珠啊,該放在亮眼的地方,可不能與這種不見天日的人相處,如果你執迷不悟,我不介意替你清楚。”他說到就能做到,這一點織吾應該很清楚。

“你能見天日?”

成王靜靜盯著這個言辭犀利的姑娘,片刻後輕笑出聲,“有你,我就能。”

織吾沒有再搭理他,眼前閃過這一年來她和夷則的相識相知,那個孤傲冷漠、舉世無雙的年輕男子,對她是不同的,他會百般呵護著她的脆弱,將她從深淵一步一步帶出來,哪怕他自己就是在深淵,他也要讓心尖上的小姑娘活得瀟灑恣意。

沒有人知道為了護住她那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生意,夷則有多費心費力。

上一次她被動接受希望破滅,已讓她的遺憾無以覆加了,這一次絕對不可以再次上演這樣的結局。

她的回憶在那句“我們遇鬼殺鬼,逢妖斬妖”上戛然而止。

喧鬧的鑼鼓聲中,梅澗飄然而至,落在織吾面前。

不是記憶中的模樣,現在的他臉色更白,額間的黑紋往下延伸得更甚,將原本俊朗的面容割裂得支離破碎。

他朝成王頷首致意,沒有行禮讓身後的兩個男子頗為不滿,成王不在意地揮揮手,道:“梅主,好久不見,依舊那麽忙,讓我們織吾好等。”

梅澗笑著不作答,只側過頭,看站在幾步之外的小姑娘。

他期待她的到來可有很長很長一段光陰了,眼前人的模樣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除了那雙眸子。

“織吾,終於見面了,我就是你要找的梅澗。”他陰澀的聲音刮得人耳膜都不舒服,尤其當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時。

忽然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沒一會兒地板就被洇濕了,雨滴落在她的睫毛上,壓得她眼皮微顫。

“我知道你需要我幫你,不必繞圈子了,直接說吧,要我做什麽?”

她明明是一個年歲不大,長久被關在大院裏的姑娘,面對他怎麽能不露絲毫怯意,反而鎮靜自若。

梅澗輕笑道:“我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那進殿裏說吧。”

“不必,就在這兒說,你讓他們走,我不想看見他。”

梅澗回過頭,思索她口中的他是哪一位,最終目光定在了右後方的男人身上,隴西李見寒。

也就是這一瞬,他心理有了猜想:她怕是還不是她心中李見寒到底是何人。

他拍拍手,殿內走出撐傘的婢女,將三位引了進去。這一過程鐘,成王的眼神耐人尋味。

婢女將傘遮在她頭頂,被她將傘接了過去,“此處就留你我二人即可。”

雨滴順著傘檐如註滴落,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氛圍緊張又尷尬。

“若你再不說話,蒼舒氏的人可就要上鸞峰了,我不會阻攔。”

織吾稍稍將傘往後揚,擡起眼看他,“你還夷則自由,我替你,去浮屠塔。”

小姑娘未經世事的眸子清涼透底,一眼看到了他心裏最深處,知道他心結在浮屠塔的人不超過五人,這姑娘又是從何而知。

“夷則連這個也告訴了你”,他嗤笑一聲,“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險些死在那裏?渾身是血,幾乎沒有一塊骨頭是好的。”

隨著他的話音起落,當時情況浮現在她腦中,莫名覺得熟悉。

夷則受了他的命令,只身淺入浮屠塔。說起來,夷則果真是頂級的高手了,傳聞近百年來就沒有人能闖進去,除了夷則。

浮屠塔,共九層,沒入地下三層,每一層關押著不同類別的犯人,但無一例外都是些窮兇極惡,犯下了滔天大罪,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但,有那麽一層關著的三個人,是例外。

梅澗所要找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夷則探到了地下二層即將找到那人時,誰知被監守者發現,一場惡戰下來,夷則能撿回一條命逃出來已是萬幸。

他手中的劍嗡鳴不止,渾身的傷口咕咕冒著血,他不敢戀戰,以一敵二,人數就吃了虧,更何況能守在浮屠塔的人就從來都是不是弱者。

憑著一股不能死的太沒名氣,他逃出了約莫十多裏地,雙膝一軟,跪倒在了黃沙裏。漫天的風沙起,不需多會兒就能將他一路而來的足跡全部磨平,連帶著他這個人。

夏日炎炎,只差一口氣就能將夷則徹底消滅在著荒無人煙的沙漠裏。

可就在這時,他聽見忽遠忽近的駝鈴聲,心道有人來了,但又怕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只能憑尚好的耳朵去聽,那騎著駱駝的姑娘的聲音。

應該是一個姑娘,不然怎麽會有這般糯糯的聲音。

她說:“坨坨,那裏有人,我們過去看看。”

駱駝的味道很重,剛一靠近,他就聞到了,爾後他感受到一股清幽蓮花香遮蓋住了駱駝的味道。

小姑娘蹲在他身旁,遮住了刺眼的陽光,他才能微微睜開眼,可惜充血的雙眼看人也看不太清楚,就連小姑娘穿什麽顏色的衣裙也不知道。

“你還好嗎?”

他眨眼的速度很慢,蓮花香味更濃了一點,稀松平常的味道卻讓他全身的疼痛一瞬間得到了緩釋,漸漸地四肢都覺得有了力氣,那些要他命的傷口和疼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暗道神奇,想坐起身感謝。可待起身時,身旁哪裏還有人哦。

織吾震驚於自己竟然在這麽早的時候就已經與他見過面,那是她幾年前的夢,若不是今日回顧起來,早就忘記了。

可誰知,於她而言的一場夢,卻救了夷則一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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