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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動月黃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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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動月黃昏(三)

更為巧合的是,蒼舒影川不會騎馬,而織吾會。

南呂譏笑道:“蒼舒小姐不會騎馬,隨從反而留了一批馬給你,看來蒼舒氏想害你的人不少啊。”

她慣會做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事,這一番話自然也是置若罔聞了。

身旁的馬打著響鼻,她厭惡地躲開身子。

仰著頭小心翼翼看著織吾,“小九姑娘……”

織吾的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視線,就從夷則身前探出身子,一臉為難的看看那匹馬,又看看她。

“確實不能讓你騎馬,不然受了傷更麻煩。”

聽到了一絲希望,她連忙點頭。

“那……不如你雇一架馬車,帶車夫那種。”

她一滯,臉上的情緒頓時僵住。

夷則伸出手將她的頭搬回來,“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這和之前有什麽區別!

可這三人儼然沒有想幫她的樣子,無奈之下,她還真的請了一個車夫。

馬車咕嚕咕嚕壓在泥土道上,聲音有序沈穩,織吾就是在這樣的聲音裏睡著的,手上還握著的水壺搖搖欲墜。

夷則見狀,將她的披風拉近了些,又將水壺拿過去,轉頭繼續和南呂說話。

沿著這條路再走十多裏,就進入梁州了。

一個是非之地。

南呂有些猶豫,想了很久,還是說出來:“要不咱繞道吧?”

“繞道,你覺得這東西能在清明前趕到?”

“可……前面就是梁州了,你……”他轉動眼珠,看向了夷則懷裏的人,一時心有不安。

小姑娘恰好在這時蹭了蹭頭,試圖尋找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他擡起頭看了一眼前方,陷入了沈思。

懷裏的小姑娘恰在這時微微張開了眼,神情迷蒙,隨即又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之際,她站在梁州城墻,風很大,吹得人都有些晃動。

城墻上歪歪斜斜站著幾個士兵,無精打采的。

突然城墻下傳來一道低醇男音:“城樓上的兄弟,我是程璽,外出查莊子回來晚了一些,麻煩開一下門。”

織吾聽著聲音有些耳熟,趴在城墻上往下看去。

少年身騎白馬,微微仰著頭,玉冠束起的黑發隨著大風飄揚。

她身旁的士兵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隨便看了一眼,小聲抱怨道:“這程家啊,得虧這三公子了,不然早塌了。”

身後的人附和著搖頭,“誰說不是呢。”

隨即手一揚,很快厚重古樸的城門緩慢打開了。

少年策馬揚鞭,篤篤地馬蹄聲在宵禁的夜裏尤為突兀。

背影太過熟悉了,她直覺認為那是夷則,提著裙子就跑下城樓,追在他身後。

“夷則,你等等我。”

可少年並沒有回頭,腳下步伐依舊很快。

她根本追不上一匹馬,反而讓自己累得大喘。

少年身姿消失在了街頭,只留著轉角處忽明忽暗的燈籠。

風一來,燈就滅了。

頓時,周遭黢黑一片。

織吾心下一緊,連退幾步緊緊靠著身後的柱子。

耳邊傳來窸窣聲,她驚得大叫一聲,那聲音停了,可沒過一會兒又響了,而且聽著動靜是越來越靠近她了。

她睜大了眼,只能模糊看得出大一點的物件。

不管了,她握緊了拳轉身就朝夷則消失的方向跑去。

不知轉了幾個彎,反正就這一條路,不會有錯,終於看見夷則騎的那匹白馬。

她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那白馬回過身子踏了幾下馬蹄,隨即仰著身子蹄叫幾聲。

耳邊的悉索聲瞬間消失。

她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站起身踉蹌著朝它走去,抓著韁繩時仍舊沒有平覆劇烈的呼吸。

程府廣梁大門,氣勢恢弘。大門並未關嚴實,留著一絲夠一人進出的縫。

忽然,織吾聽見夷則的聲音,她連忙推開門,“夷則?”

沒有人回她,除了痛苦壓抑的悶哼。

她已經進到了程府的宅院,可是碩大的程府竟沒有一個人,就連門房都沒有。

循著聲音,她找到了夷則。

頭發淩亂,眼底通紅,揪著衣襟痛苦的在地上翻滾。

“夷則!”

織吾跑過去拉他,卻被他的眼神震懾住。

“滾!”

夷則的脖頸間有黑紋爬升,她猛地縮回手,“這是……”

還不及她反應,耳邊又穿了窸窣聲。

擡起頭,竟看見房梁上盤著兩條蛇,身體上印著金環,豎著的瞳孔裏倒影著她煞白的臉。

“嘶嘶”

她一動也不敢動。

“嘶嘶”

夷則大呵一聲,抽出腰間的劍擲去,兩條蛇被他定在了那兒,眸子依舊緊緊盯著織吾。

“還不滾!”

織吾一瞬間鼻頭微酸,帶著哭意道:“我就不走。”

屋內雖有兩條蛇伺機而動,但有夷則在,她就不怕;而屋外根本不能想象還有些什麽潛藏在黑暗裏。

“沒說你。”

他的汗浸濕了頭發,順著鬢邊滴落,說這話平和又無力。

聞言,織吾手腳並用爬到他身邊將他扶起,就著一旁的墊子靠坐在一起。

掃視了一圈,這竟然是程家的祠堂,一盞盞燭火在密密麻麻的排位前點著。

織吾不著痕跡朝夷則挪了挪,夷則側首,“怎麽?怕啊?”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夷則只是輕笑一聲,道:“這是我舅父一家七十三口人。”

他的語氣裏含著不屑。

“哦。”

織吾其實依舊沒能看清他的臉,哪怕近在咫尺,但她潛意識就是知道他是夷則。

“你剛剛喚我什麽?”

“夷則啊。”

他一怔,蹙著眉,“姑娘怕是認錯了,我叫程璽,並非什麽夷則。”

織吾不解地轉過頭,迎上了他的目光,清澈透亮。

不,這就是夷則的眼睛,她不會認錯。

但既然夷則不願說,那她就不再多問。

見她神情變化得很快,程璽微微一笑,扭動著脖子,這小姑娘的出現讓他心情有些好。

“想不想聽故事?”

織吾擡頭,並沒有說話。

“你想不想聽都無所謂,我想講你就必須聽,不然我放蛇咬你。”

果然湊效,小姑娘縮了縮肩膀。

他的舅父早年間來到了梁州,糧食生意做得很大,沒出幾年便成了城中首富。

程舅父的糧倉價低公道,還時常廣施粥鋪,朝廷有難時他還捐了不少糧錢。

城中百姓都很認可他,稱他為程大善人。

“你說,他是好人嗎?”

織吾點點頭,道“是”。

夷則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張揚猖狂,扯動了內裏,引得一陣咳嗽。

她輕拍著他的背,觸手間心下大驚。

這時的夷則非常瘦,衣著單薄,摸上去就是骨瘦嶙峋,可一個人怎麽會有兩條脊椎?

再一探,不對!那不是脊椎,是蛇!他體內有一條蛇!

“你背上……”

“噓”他將手指豎起放在嘴前,“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

程璽嘴角斜斜上揚,眼波流轉間有一絲魅惑,讓那雙清透的眼多了一絲顏色。

“我舅父啊……到底好在哪裏呢?是賣陳年糧好呢,還是殺人好呢?”

程家上一輩就他舅父和他娘兄妹兩人,當年也算得上是江南書香門第子嗣。

家中長輩寄希望於舅父,希望他能考取功名,揚耀門楣。

可惜,他是個不成器的。

吃喝嫖賭是一樣不落,表面的彬彬學子樣沒偽裝幾年便被拆穿了。

於是他的妹妹成了族中長輩口中用來比對的人。

他的日子急轉直下,而那個溫婉賢淑的妹妹轉眼就成了他眼中釘肉中刺。

後來,他被罵狠了,趁夜逃離了。

而同一夜,程家滿門死於匪盜之手。

那面程家姑娘最喜的花墻上留了七個血掌印……

一時間,城中傳言紛紛,不少人替程家少爺逃過一劫感到慶幸。

講到這兒,程璽的聲音戛然而止,晦暗不明看向了那一桌子的牌匾。

“是他殺的?”

程璽轉過頭,見她頭發搭在了白凈的臉頰上,擡手將它拂開,動作輕柔自然,只是那雙眸子有一些失焦。

“年紀輕輕的姑娘,怎會白了頭呢 ”

答非所問。

織吾也不惱,“大概和你一樣,心事太重。”

他輕聲一笑,不否認。

那些牌匾就是他的心事,牽扯出一連串的心事,諸如他是怎麽活下來的,剛剛那些黑紋和蛇又是什麽……

織吾突然發現,夷則原來真的和她一樣,有很多秘密,也有很多難以言喻表。

她輕嘆一聲,想看清楚他年少一些的模樣,是不是和現在沒什麽變化,還是會顯得稚嫩。

畢竟他比現在矮了一些。

片刻後,他站起身,擡頭看了一眼外面,聲音突然有些空靈。

“時辰不早了,你該走了,不然,蛇來咯。”

她一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提起腳就往外走。

月亮像是掛在樹上一樣,月光鋪灑下來,將小姑娘的背影照得有些神聖,讓人忍不住有想靠近的感覺。

黑衣銀發,仿佛泛著光,她走得很快,甚至感覺她一步一響,可他並沒有看見她身上有鈴鐺。

“餵”

少年聲音朗朗。

織吾停住腳,心裏依舊存著氣,不願意回身,只微微側過頭,心裏想:知道這麽黑的時候趕走我多麽不對了?那就權當我給幾年後的你一個面子好了。

卻不成想,聽到的竟是,“我忘了問你,你是誰 ,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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