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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一夢浮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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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一夢浮生(四)

這倒巧了。

她說她自己是一個有很多秘密的人,而夷則恰好沒有秘密,也沒有興趣打探他人秘密。

織吾的眼神幹凈且淩厲,讓人忽視不得。夷則略微側過頭避開,轉了個話題。

“你接下來怎麽打算?”

她心裏準備好了一堆搪塞的話,卻不防他沒繼續往下問。

“我……沒什麽打算,就在這兒呆著。”

“不行。太簇既然能知道你的行蹤,那就說明定然還有其他人知道,這兒已經不安全了。”

不難想象到,若她繼續留在這兒會有多少危險和麻煩。且不說夷則的影響,就單說她自己織家女的身份,那就不容易應對。

織吾朝窗外看去,室內安靜得只聽得見夷則均勻有力的呼吸聲。

“夷則,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外面的世界和我以為的完全不一樣,可我已經走出來了,只能繼續走下去。”

窗外依舊白茫茫一片,阿絨自山林踱步而出,步態優雅高貴。

突然一支利箭破空射向它,力撥千鈞,仿佛連空氣撕裂的聲音都能被聽見。

阿絨猛地一躍,堪堪躲過這一箭。轉眼,一連串的箭矢接踵而至,它躲避不及,腿部中了一箭,咆哮的怒吼聲掩蓋了織吾的呼喚聲。

周遭霧氣濃厚,一時竟無法得出確切的方位。而對方在射完那幾只箭後,便又隱藏了去,蹤跡更難察。

南呂聞聲而來,站在夷則身後形成防備圈,兩手將雙月刀齊齊超雲霧後飛去,不用片刻它們豪無所得的旋回。

“可看清對方何人?”

“未曾。”他看了一眼蹲在一旁的織吾,“破曉護著你先退回房裏。”

織吾擡起頭,未見驚慌,點點頭,轉過頭冷靜地對著破曉說:“你幫我將它腿上的箭拔了。”

阿絨定是疼痛的,可在織吾的安撫下,它一聲不吭,瘸著腿跟她回房。它的眼神中閃著愧疚,腳下不停地在屋內繞。

“阿絨,沒事的,趴下休息,腿傷加重就更護不了我了。”

屋外的局勢依舊緊張,隱去身影的人不知會伺伏在何處,趁他們一不留神就給出痛擊。

織吾手指扣在窗沿,目光清冷,顧及到織吾還在屋裏,夷則二人也不敢隨意闖入濃霧。

她擡眸看著四周的濃霧,思忖片刻,不帶一絲猶豫開口:“破曉姑娘,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破曉一怔,這姑娘鮮少和她說話,更不用說主動求助了。

“姑娘請說。”

眼下最大的阻礙是那片濃霧,今日天氣不好霧氣久久不散,這導致他們過分被動了。他們無法穿過那片霧,而她可以。

如今危機四伏,連對手是誰,沖誰而來,他們都不得而知,興許織吾的確是破局的關鍵。

夷則轉頭看見破曉嚴整以待站在門邊,心裏滕起一陣不安。正欲開口詢問,卻聽見身後人的低呼。

“霧氣散了!”

一瞬間,夷則目光淩厲劃過,正對面的山坳裏銀光一閃,箭簇再次射來,他揮劍擋去,沈聲道:“你守著,我前去處理了他。”

以前,十二津的人常說:夷則大人嗜血。因為跟隨他出任務的人都曾見過他彼時興奮的眼神。

可這次不同。

夷則是黑著臉回來的,渾身的戾氣夾雜著怒氣大步踏來。

他隨手掬起一捧雪擦去青染劍身上的血,劍穗濕噠噠的,搖動之間掉落一滴血,他睨了一眼,擡腳就用血掩埋了去,順帶踩了幾腳。

南呂和破曉二人一頭霧水,面面相覷。剛才山坳處的動靜他們都聽的清楚,那刺客被他打的毫無還手之力,解決了隱患應該開心才是啊,怎麽他反倒陰沈個臉。

“大人,可是有何不妥?”

他擡眸瞅了一眼破曉,“你就是這麽幫我看人的?”

破曉口中的氣一滯,幾次開口也沒能說出一個字,解釋無用。

夷則推開門,見到小姑娘好不容易恢覆了一點點的臉色又再度沒了,臉色淡白伏在桌上,手臂中圈著那盞半色蓮花燈。

焦急徘徊的阿絨一見到夷則就迅速跑來,低唬數聲。這一瞬間,他似乎聽懂了它的獸語,學著織吾伸手順了順它的毛。

阿絨可不願別人這般動作,有失威儀,目瞪牙齜地朝著夷則低吼。

桌上的姑娘禁閉著雙眸,就連夷則將她抱到床榻上也沒有醒來。

垂在腿上的雙拳緊握,眼瞼微動地看著她,心裏暗自做了個不容他人拒絕的決定。

南呂從山坳處回來,步伐更換頻率加快,面色不善,連帶著語速都變快了。

“夷則,我們今日就走。”

“嗯。”

他回答了,但是卻沒有分走半分眼神,依舊這麽盯著織吾。

南呂來來回回走了數次,終是忍不住再次催促:“你聽懂沒啊?我們被盯上了,得快些走。”

夷則看了一眼那個山坳,確實不能再等了,床榻上的人還在睡夢中,幾番都沒能喚醒。

*

天暮將沈,氣氛壓抑得緊,眼看一場大雨就要落下。

七裏客棧的小二被身後的爐火氣烘得困頓,靠著門窗哈欠連天,迷糊間看見幾個人影快速從眼前劃過,耳邊篤篤地馬蹄聲忽遠忽近。

“這鬼天氣,誰還會趕路啊,怕又是沒生意的一天。”

蜀地濕寒,下了雨雪後更甚。夷則將胸前罩著的兜帽往裏塞了塞,圈著的一只手也更勒緊了些。

四人一路東行,馬鐵飛躍。

織吾這一覺睡的很長,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夜了。耳畔寒風呼嘯,她還未睜眼只覺得自己似乎在被褥裏一般,暖融融的,舒適極了,不由自主地輕呼出聲。

身後的人敏銳覺察到她細微的響動,謹慎地調動了坐姿。

頓時,她渾身僵住,悄悄睜眼,卻只見是一片黢黑,竟是一絲光亮都沒有,驚慌之下她伸手往前探。

“別動!小心掉下去”

是夷則。

她長籲了一口氣,“夷則?”

“是我。你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道:“沒有。現在什麽時辰了,怎麽那麽黑?”

夷則一頓,才發現剛才怕她冷將兜帽攏起,她本就嬌小,這樣一來倒是被罩了個嚴實。

雨雪倒是早停了,可風卻還是凜冽刺骨。小姑娘身子弱,經不起忽冷忽熱,只敢稍稍一個不大的縫將她的臉透出來。

看得出她被春風引暖得舒適,雖然臉色依舊有些差,但也比先前好了許多。

織吾透過帽檐看見自己身處半空,頓時全身繃緊,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了下去。這一刻的緊張讓她沒有意識到夷則攔在自己肩上的手。

所以,是他攬著她一同坐在樹上了。

垂下眸子看見腳下有火堆,上面似乎在熱著什麽。

這一看,她更是緊張了,若摔下去豈不是砸在火堆上,得有多疼啊!

“我們……怎麽會在樹上?”

“入睡後體溫會降低,地面濕氣重,容易被冷到。”

“噢。可是,我有點怕。”

“我在這,你怕什麽。”

“好吧。夷則,我們在哪?”

織吾很平靜的聽完他的話,轉動的眼珠更像心不在焉。

本以為她會生氣,畢竟也沒和她說一聲就把她帶了出來。

離開織家後,求死不能便註定了她此生漂泊。再說,伯都本就是她自己織造的,大不了換個地方從頭來便是,尋個時機再回蜀道將該收回的收回。

她牽掛的無非那一二,如今把他們留在伯都反而安全。

織吾心想,她並不缺乏重來的勇氣,只是一時半刻有些許迷茫,不知該走向何處。

她一擡腿再放下,震得樹枝顫動,堆積在上的雪簌簌落下,夷則的頭肩上也沾了不少。

夷則不氣反到跟著她一起笑。

至於笑些什麽,誰都不知。

“夷則,我……可以跟著你們走一段路嗎?待我想好要去哪,我就走,不耽誤你們。”她試探性的意味很濃,就連顫抖的雙眸也有些小心翼翼。

夷則他們是什麽人,是殺手啊,跟他們在一起註定了不平穩,註定了危險重重。

可,她能認識且只認識的人只有夷則了。

更何況,她心裏總是有一個感覺,便是夷則不會拒絕她。

誠然如她所想,夷則沒有拒絕她。

年輕殺手支在樹幹上的手骨節分明,手背青筋凸顯,他吞咽了一下,目光灼灼看向這個小姑娘。

“好。”

他還想說,你不必如此擔憂,我必不會讓你孤身一人。這個念頭,在伯都那時就想好了。

他要帶織吾走。

如今,算是心願達成,夷則打心底裏開心。

南呂睜開眼睛,撇了撇嘴,樹枝上兩人的那些小動靜他可一絲沒漏。心裏有一絲矛盾,明知帶著她會有麻煩,可自己也覺得這小姑娘只身一人怕是兇多吉少。

這個傲氣的小姑娘,能開這個口,心裏怕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吧。

罷了,誰讓有的人紅鸞心動了呢!哎,苦了他這個當哥哥的,一下子要照顧兩個人!

他一定要尋個機會問夷則,是誰說的殺手不可以有感情的?

“咕嚕”

空寂的山林會讓所有細微的聲響放大,連肚子餓的聲音也不放過。

織吾羞得瞬間把頭縮回大氅裏,兩只手緊緊按著肚子,祈禱著它不要再響了。

結果,響聲再次傳來,還一連數聲,愈發明顯。

夷則輕笑一聲,“抱緊我,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不待反應,她就被夷則一把抱起騰躍而下,一時小姑娘尖叫聲順風而起。

落地後,才發現樹下靠著的兩人都憋著笑看著。

她只覺害羞極了,自然地就往夷則身後躲去,但嘴上卻不饒人。

“你不是說你是一個快樂的廚子嗎?如今快樂了,那廚子呢?”

南呂本就笑的放肆,聽到她這麽一說時,咧著嘴的笑竟一瞬間被凍住。

所以,她休息夠了醒來之後要折磨的是他?

他咻地站起身,大踏步過去抓她,二人像孩童一般圍繞著夷則追趕,夷則自然是伸手護著織吾的,還不時伸出腿、側過身擋住南呂。

“南呂大人,您不是也餓了嗎?”

“就算餓,也要待收拾完這小妮子!讓她這麽會使人呢!也不看小爺我是誰!”

南呂見她笑聲清脆,好似把剛才的窘迫和膽怯忘卻了,才慢悠悠地站定。

“來吧!兩個討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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