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甄浪醒來時，已經是上午八點了。耳畔有輕淺勻長的呼吸聲，懷裏一片溫軟。他低頭一看，不禁抿唇微笑。

最近沒怎麽睡好的男孩正裸著身子，露出一截瘦削細膩的肩頭，像怕冷的小動物一樣縮在自己臂彎裏，睡得十分香甜。

一夜酣暢，這些天積累起來的渴求都得到了釋放，整個人神清氣爽，連身體都輕松了很多。甄浪回味起昨夜記憶停留的最後一刻，男孩抽動著雙腿，艱澀難忍地喊自己名字的時刻，強烈急促的感覺像潮水一樣沖刷上來，將他滅頂，難以言明的舒爽讓他眼前發黑，然後，他就跟他家可可一起跌入黑甜夢境。

這時想起昨天來做客的那對情侶，以及來不及交代幾句的小阿姨，甄浪撫了撫額前的碎發，帥臉一紅，很是歉然。他悄聲下床，套上衣服，打算去看外面的情形。

出去探查了一番，結論跟他料想的一致，偌大的總統套房裏，此時只剩他跟陸可煜兩人，那對情侶和芳熙別墅的小阿姨都已經不知去向了。

吧臺上，有人用拉菲紅酒瓶壓著兩張字跡潦草的便簽紙，從運筆可以看出寫下留言的兩人當時迫切想要離開的心情。

紙條之一是顧潤寧寫的，內容言簡意賅，卻充滿微妙的讚許，上面寫了八個字——幹得漂亮，繼續努力！

甄浪看著那句“幹得漂亮”，忍不住彎起嘴角，輕笑出聲。

另一張紙條是小阿姨留下的，說廚房已經收拾好了，不打擾甄總休息，她先回去了。

甄浪洗漱回來，看到他家男孩還在睡著，眉宇秀麗又帥氣，長長的睫毛小扇子一樣垂下來，不知在做什麽美夢，嘴角彎起一點弧度，睡顏恬靜美好。

甄大少沒忍住，又躡手躡腳鉆回被窩裏，擁著身側的男孩，用指尖輕輕摩挲他細白清秀的側臉。

初秋金脆的陽光暖暖罩在露出被子的腳踝上，男孩顫了顫睫毛，有些要醒來的跡象。

身側有綿綿軟軟的鼾聲，陸可煜潛意識裏以為那是自己溫柔帥氣的戀人，含糊叫了聲“甄浪”，便向著那個方向挪動身體，緩緩靠了過去。

臉頰碰到的物體軟糯糯，暖融融的，沒有印象裏熟悉好聞的雪松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曬過太陽的被子會散發出的那種幹爽陽光的味道。男孩疑惑地睜開眼睛，入眼的竟然是一片狂野繁覆的貍紋。

陸可煜全身一僵，大睜著眼睛，就那樣怔楞楞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過來，眼前毛絨絨的一團物體是昨天弟弟帶過來的，貍花貓小浪溫軟柔軟的皮毛。

頭頂有人忍不住輕笑出聲，聲音裏帶著一絲寵溺的甜味。

甄浪眼睛一瞬不瞬，將男孩迷迷糊糊挪動身體，一點一點把一張小臉埋進貓毛裏的全過程盡收眼底，就快要被他家睡糊塗的小男友萌到就地昏倒了。

太可愛了，心裏像有一顆小草籽破土而出，快速抽出鮮嫩的幼芽，沐浴著陽光，春心萌動。甄大少完全招架不住，覺得心裏酥酥.癢癢，甚至體悟到“萌”這個字的由來之謎。

早上，他一邊守著他家可可，一邊翻了一會兒滄浪的文件，完全沒有註意到這只自己命名的貍花貓，是怎麽擠進他跟男孩中間，搶占有利地形的。

自從昨天陸可燃將它帶來之後，甄浪就沒怎麽看到這只貓的蹤影，大概“小浪”用了一天時間觀察整個套房的地形，熟悉了各個角落之後，才恢覆常態，像在自己家一樣開始黏哥哥了吧。

甄浪對這張洞房花燭的大床上出現的“第三者”並不反感，如果當年沒有這只貍花貓的出現，他可能根本沒有機會與男孩相識，相戀，走到今天，甄浪看著“小浪”，就像在看他們愛情的見證者和牽線人一樣，內心充滿感激之情。

放下滄浪的文件，甄浪俯身，越過小浪，在男孩睡得紅Ｋ。Ｄ。Ｔ。Ｃ。撲撲的臉頰上，啵唧一聲輕啄一吻，語氣裏帶著讚許：“可可好棒，今天沒有發燒，請繼續保持。”

剛睡醒的男孩有些懵懂，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戀人在讚許什麽，想起昨天自己主動求.歡的畫面，又想起甄浪承諾他的內容，清臒俊秀的小臉倏然紅了，抱著貓縮回被窩裏。

總覺得甄浪是故意壞心，故意把自己撩得很餓，想讓自己主動管他要……

男孩一雙清亮好看的眼睛露了出來，帶著探究的意味，認真審視甄浪。

甄浪被他家男孩看得一楞，笑盈盈地問：“怎麽了寶貝？我臉上有東西嗎？”

陸可煜認真研究了半天，無奈甄浪無辜裝乖的樣子實在沒有破綻，只能洩氣一樣放棄了這個想法，心中為戀人辯解：可能他真的不是故意壞心，真的沒有故意吊著自己欲求不滿，他只是……只是……

——只是真的天生浪骨吧……

放棄了內心的糾結，男孩舒服地躺在甄浪身邊，一雙烏亮的墨瞳望著裝潢精美的天花板出神，全面放空的小樣看得甄浪心裏癢癢的，好像有一管羽毛輕飄飄掠過心湖，在湖面上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一樣。

自己家年輕清純的戀人實在太萌了，甄大少又沒扛住，翻身把發呆的男孩罩在身下，吮住兩片溫軟唇瓣，吻了個夠，才輕聲問他：“寶寶，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其實陸可煜剛才並沒有想什麽，只是單純地覺得在甄浪身邊的時光很幸福，很溫暖，放松身心去體會那份恬靜安然而已。

貍花貓小浪團成一個貓團兒，在小主人懷裏打鼾，陸可煜想起微博上那個名叫“會彈鋼琴的貍花貓”的ID，不禁訥訥啟唇，問：“微博上那一千條私信，是你發的麽？”

甄浪先是楞了一下，沒想到他家可可會突然提起這件事。陸可煜的那個微博賬號已經四年多沒有更新過了，他以為男孩早已棄用。正因為棄用，他才敢時不時發一些東西在上面，以解五年不能相見，不能有任何交集的相思苦悶。

如今美人入懷，甄浪爽快承認：“嗯——是我。我以為那個賬號你已經不用了，所以放得很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你後來又打開看了嗎？看到那些留言，沒有嚇一跳吧？”

“沒有……”男孩輕輕搖頭，篤定地說，“我看到那些話時，就知道……是你……”

甄浪用修長的手指寵溺地揉了揉男孩頭頂的黑發，溫藹笑了笑，覺得他家小孩可愛又貼心。

沈默了半晌，陸可煜輕聲開口：“我有些地方不太明白……你到底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那天，你屬下把我抓走，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甄浪的聲音溫情悅耳，語氣卻十分篤定：“不是。”

“我們以前見過面嗎？”望著眼前卓爾不群的男人，陸可煜心想：如果以前見過這樣的人，他一定不會忘記的。

“見過啊，我們見過很多次……”甄浪撫著男孩的黑發，望著戀人如湖水般清亮澄澈的眼睛說。

“在哪裏？”為什麽他都不記得了。

甄浪擡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神深邃悠遠，像在回憶塵封往事：“嗯……在我家那次只能算是久別重逢，我們之前還在地鐵站裏見過一次……”

“地鐵站？！”陸可煜倏地睜大了眼睛，臉上掠過一陣驚訝神情，他做過一個夢，夢裏自己滿心傷痕，渾渾噩噩地走在人流如織的地鐵站裏，周圍空氣濕冷汙濁，意識混沌不明，擦肩而過的人們步履匆匆，臉上的神色冷淡漠然。

有一刻，他覺得全身都是冷的，心也是冷的，身心疲憊，再也不想走下去了……

那之後的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他好像跌落進一片冰冷幽深的海域，不斷向海底沈落，周圍靜謐無聲，空間廣闊到讓人敬畏。當他以為就要埋進海底柔軟的淤泥裏，從此歸於靜寂，再不生一念，身體卻又浮了上來，像被什麽人從深海裏打撈上岸，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夢裏的一切就像意識流電影裏的片段，浮光掠影，時快時緩，充滿不可解的縹緲幻境，只有那個人充滿實感。那個人的胸膛寬厚炙熱，甚至能聽到從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環住自己的臂膀堅實有力，吐息的溫熱和身上好聞的松木香將他籠罩。

——那一切都是真的？夢裏反覆出現的那個人，無數次從懸崖邊把自己拉回來的守護者，真的不是潛意識塑造的幻影，而是——甄浪？！！！

男孩下意識地抓住甄浪的手，攥在自己手裏，顫聲確認：“那天……是不是今年3月初……還在倒春寒的時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親密接觸的緣故，甄浪最近很能體察他家小孩細微的情緒變化，感受到男孩的緊張，無措，還有一絲激動，甄浪認真回想了一下，輕輕點頭。

男孩發了會兒怔，旋即嘆息著說：“那天我真的……去了地鐵嗎？”聲音虛弱，不知在問自己，還是在問甄浪。

那樣子無助又可憐，甄浪想到那件事背後可能的起因，不禁心臟抽痛，伸手撫了撫男孩的頭頂，眼底閃過一絲不被察覺的狡慧，旋即換成不正經的語氣，調侃說道：“嗯，是啊，那天下雨，地鐵裏有個小朋友因為低血糖昏倒了，差點從月臺上掉下去，還好被我撿到，我抱起來仔細一看，哎呦——！正好是我的夢中情人。”

他像撿到肥雞的狐貍，雙眉上揚，砸吧著嘴壞壞一笑，說：“我本來想化身餓狼，將人吃幹抹凈，無奈小孩當時瘦伶伶的，一把骨頭，抱著都嫌硌手，我只好把他送回去，打算養胖一些再下手……”

那些沈痛過往，被甄浪輕描淡寫幾句，解釋得很是滑稽喜感。男孩坐在一窗秋日暖陽裏，輕抿了一下唇，露出淡然一笑，下意識地觸摸腕上甄浪為他戴上的銀色手環，突然覺得以前那些不堪往事早已翻頁，已經激不起心底一絲波瀾。

此時的自己，被甄浪給的幸福寵愛填滿，跟這個人在一起，每一個明天都讓他欣然期待。

見懷裏的男孩平靜下來，甄浪不著痕跡地放松了肩膀，偷偷籲了口氣，他心裏只是有個隱隱的猜測，看男孩剛才臉上一掠而過的神情，才確認自己的想法，那次真的不是意外。

甄浪有些後怕，暗自慶幸當時自己跟他一起跳了下去。雖然那一刻很疼，但短暫的痛苦，跟他們將要攜手走過的幸福時光相比，微渺到可以忽略不計。

甄浪將陸可煜抱起來，用力圈在懷裏，低頭用下巴和嘴唇揉弄男孩頭頂柔軟的黑發，去嗅男孩發間好聞的薄荷香波味，啞著嗓子輕聲說：“可可——那天，真的把我嚇壞了……我回來就把全城的地鐵站，都圍上了玻璃圍墻……”

陸可煜眼中淚光輕漾，心想：是了，都對上了，那個人，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那個人，就是甄浪，他把自己從冰冷的海底打撈上來，他為自己在全城的地鐵站建起玻璃墻，他還為自己男扮女裝，來到他身邊，為他披荊斬棘，不讓那些人傷害他。不管在夢境還是在現實，他都在默默守護著自己。

男孩低頭，將一雙彈鋼琴的漂亮雙手，疊在甄浪環住自己的大手上，握住，攥緊，十指相扣。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像甄浪這樣愛他了吧，偷偷愛著自己，守護著自己，綿延數年，不求報償。男孩眼中閃著虔誠肅穆的光，認真想：他用盡自己的一生，一整顆心，一世的感情，大概才能還給甄浪同等的愛吧。

陸可煜眼圈紅紅的，放下了獅子座的自尊矜持，十分誠實地嘆息著：“甄浪——我好愛你啊——怎麽辦？”

甄浪楞了一下，待反應過來，心跳加速，心中狂喜，差一點要手舞足蹈，內心瘋狂咆哮。

——啊啊啊！！！我家可可又跟我表白了！！！上次說喜歡我，這次升級了！不！升華了！喜歡升華成愛啦！！！！

——啊啊啊！！！救命，太突然了，我扛不住！！！

在陸可煜看不到的角度，甄浪滿臉欣喜若狂，面部肌肉抽動狂歡，表情一瞬間精彩紛呈。他兀自春風得意飄飄然了一番，旋即用一種賤兮兮的，傲嬌又困惑的語氣，深沈平靜道：“嗯——是啊——這是個問題——我家可可這麽愛我，一輩子都離不開我了，怎麽辦呢？”

陸可煜這會兒反應過來，發現自己一感動又把令人羞恥的真心話說出來了。甄浪都沒這麽直白地說過愛他，他先說愛，是不是輸了？以後的日子是不是都要被甄浪吃得死死的，離不開他了。

想到這裏，青澀的男孩心中升起一絲不安，紅著臉，有點忐忑地等著甄浪的回話。

甄浪清了清嗓子，很是騷氣地繼續說：“是啊，怎麽辦呢？”他笑瞇瞇望了男孩一眼，眉飛色舞地道，“可是，我也超級愛可可！全城地鐵裏的玻璃墻都代表我對可可的愛，矢志不變，至死不渝！我也有這樣的困惑，覺得這個問題需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慢慢研討摸索。不如我們一起研究這個充滿前景的課題吧。”

被圈在懷裏的男孩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淺笑，眼睛裏卻淚光瑩然，心口被甜蜜和感動填滿，想哭又想笑。他受不了了，半側過身，擡起雙手勾住甄浪的脖子，把戀人拉近，去夠他溫熱的唇，淚水在碰觸的一瞬奪眶而出。

他就知道甄浪疼他，愛他，舍不得讓他吃一點虧。就算自己先表白，先把愛字說出口，甄浪也會趕快給他找補回來，讓他覺得是被甄浪的愛圍繞其中。

世界上最好的甄浪，給了他最好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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